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秦吏-第18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群臣面面相觑,倒是小时候过惯了苦日子的中车府令赵高笑道:“陛下,花马池青盐出于边疆,色泽最佳,味道最正。而安邑古称大夏,大夏之盐,和之美也。此两二,最适王者调味。而齐产盐虽多,但多数味涩,若是煎煮不当,还有一股焦苦味,这是庶人黔首之盐,岂能入于陛下之口?”
  “虽是黔首之食,却是天下巨利。”
  秦始皇环视左右:“少府的张苍何在?他不是博学么,还管着朝廷度支,且来与朕说说天下盐政。”
  “陛下,张苍随胶东郡守先行去了海滨。”廷尉叶腾站出来拱手道,李斯被秦始皇留在临淄主持齐地收书修书一事,叶腾就成了随行朝臣之首,也有人说,这是李丞相故意不来胶东观政。
  “要他时他不在,用不到他时声音却挺大。”
  秦始皇有些不悦,看向叶腾:“我曾听卿说过,你当年为小吏时,也管过盐粮,那便由廷尉与朕略说一二。”
  他也不挑人,一挥手,让叶腾在自己吃饭时在旁讲述。
  叶腾笑道:“陛下,这盐看似寻常,天天都吃。但实际上,却足以决定人之生死,国家强弱!”
  “哦?”秦始皇来了兴趣,让叶腾细细道来。
  叶腾是搞实政起家的,很懂底层冷暖,便从他日常所见讲起。这人天天吃盐,贵族习以为常,有时候还会觉得盐重,但对于贫穷的黔首而言,吃不吃盐,那可是生死攸关的!
  “无盐则无力,别说下地干活,连走路都觉得没气力,故人离不了盐。”
  除了日常需要外,保存菜、肉、鱼等物,也是要靠盐来腌制,叶腾拿秦地最常见的两种食物“酱”和“菹”来打比方。
  这两种东西,一个是菽豆捣碎腌制,乃秦军出征必不可少的食物,咸得齁人,但一顿只需一小碟,干巴巴的粟米饭就能吃得有滋有味,也能补充秦兵所需的盐,让他们扛得动矛戟。“菹”也一样,就是腌制的蔬菜,主要是冬葵菜,这是农家常见的下饭菜。甚至还有齐地的海鱼,也是靠了就近用盐腌制,才能广销于内地,成了不少人一年到头唯一能吃上的肉食……
  盐如此重要,人人都离不开他,可最大的问题是,并非每个地区都产盐。
  农户多是自给自足,粮食可以自己种自己吃,布可以自己种了麻褐,由妇人搓线纺织,不论温饱,都能靠自己解绝,但盐不行啊!地里也种不出这玩意来,这就使得,盐成了百姓唯一需要购买交换的商品。
  这天下最早的商贾,就是盐商!从安邑附近的大盐池向其他地方运盐。
  叶腾道:“故天下货殖,唯粮、盐、布、铁、铜、畜最重!”
  他将盐排在了第二位,甚至比布都重要!
  “于是这齐地,便靠海盐称富?”秦始皇停下了筷箸。
  叶腾道:“然,这齐地营丘一带,八百年前多是盐卤之地,地广人稀,但齐太公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而人民多归齐,齐遂为大国。至于齐桓公时,人民已众,又用管仲之策,官山海,使官府专营盐铁,故齐冠带衣履天下,海岱之间敛袂而往朝焉。”
  他也投皇帝所好,撇去了齐国富强中重要的“重商主义”这一关键点,只强调盐铁官营。
  叶腾以为,齐桓公则通过砍柴煮盐,得到大量食盐,再以高价卖给无盐的中原诸侯,由此赚取了巨额利润。
  “管夷吾言,君伐薪煮泲水,以籍于天下!这意思便是,通过煮海卖盐,全天下人都在向齐国交盐税,齐因此而富。”
  拥有充足财政收入的齐,这才能成为春秋五霸之一,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没有盐带来的贸易系统提供财政支持,齐桓公哪有钱去组织多国维和部队、哪有钱年年开诸侯峰会、怎么维护周天下太平、又如何建立春秋国际新秩序呢?
  到了田氏当家时,齐也一向以奢靡闻名于世,宫殿比秦好了几倍,不仅养了日益壮大的诸田,还能斥巨资,修建巨防和齐长城,而且大量对外用兵,还常花钱雇佣人打仗,这种情况下,居然还只对农民收十一税,国内百姓日子也还过得不错……
  这一切,都是海盐外售带来的红利!
  但现在,天变了,齐国已灭,秦朝控制了海滨盐场,这个聚宝盆,到了秦吏手中。
  “治大国如烹小鲜,诚哉斯言。”
  秦始皇看着没吃完的那盘鱼,若有所悟地说道:“而这道小鲜里,除了要加点粮外,最不可获缺的,就是盐了,上关国之富强,下涉百姓之食,有了此物,天下方能和味!”
  ……
  秦始皇之所以抽空来这儿瞧一眼,原因很简单:现在帝国财政,已经捉襟见肘,不管是皇帝的私人小金库少府,还是国家财政治粟内史,都穷得叮当响,六年以来,几乎无岁不战,骊山陵、宫殿、直道、驰道、五尺道、长城、塞外屯田、巡狩封禅……
  总之,要用到钱的地方太多了!朝廷已经困难到几次追加口赋,引发了民间怨声载道,租税已经收到每亩1。5石,不可能加了,于是乎,前几年大手大脚花钱的皇帝,也不得不开始睁大眼睛四处寻找,看哪儿还能开辟新的财源,来维持自己的野心,以及庞大的帝国。
  既然齐国时,依靠海盐创造了巨量的财富,那为什么秦不可以?
  在皇帝眼中,盐已经不是盐了,而是白色的黄金!
  为此,在咸阳时,秦始皇专门让少府给自己查了查齐地济北、临淄、胶东、琅琊诸郡的盐产量,结果差点没气炸!
  田齐时,每年煮海得盐十多万钟。
  但到了秦朝管理这些盐场时,产量居然缩水一半,只有五六万钟!
  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几句话也说不清楚,总之秦朝的盐税,距离皇帝预想中的差很多。从去年起,秦始皇已经数次勒令海滨诸郡整改,但效果差强人意。他派遣黑夫来胶东,除了这是他东巡的必经之路外,让黑夫想办法管管当地盐政,也是目的之一。
  而今日,便是皇帝检查成果的时候了,虽然也听说过一些传闻,黑夫也提了一嘴,说是成果可观,明年产量倍增云云,但有些事情,还是要眼见为实的好。
  如此想着,秦始皇也三下五除二结束了朝食,正准备让车队再度启程,去潍水入海口的盐场,黑夫已经张罗好了一切,只等他的视察……
  只是,还未登车,负责警戒的郎官赵成,也就是赵高的弟弟来回报,说在亭驿数里外,发现胶东郡兵正在与几个人起争执。
  赵成跪地道:“臣见那几人形迹可疑,还以为是刺客,便过去问了问,一通审讯后,他们却说,自己是胶东郡方士,有冤情要禀报陛下……”
  “有何冤情,自有地方令、丞处理,来找朕有何用?”
  秦始皇冷冷扫视赵成,在秦朝,案情都是逐级审理,除非案犯乞鞠,否则便不能越级上报!皇帝对重要案件复审其爰书,偶尔才干涉一下司法,比如秦始皇释赵高不杀……
  赵成连忙道:“但那群方士说,自己本欲献方术,使陛下致长生,却为胶东郡守所阻!”
  “哦?”
  致长生,这是秦始皇的一个心结,闻言后,他眉头一皱,却仍没有出面,而是看向廷尉叶腾。
  “廷尉,你与本县令、丞前去听听看,再将爰书交给朕过目。”
  叶腾凛然领命而去,过了半刻,便与下密县丞一起,将爰书送回了。
  秦始皇却不打开,问道:“那群方士所告何事?”
  叶腾无奈地笑道:“三个方士告胶东郡守假传陛下旨意,欺骗他们。”
  “他们说,胶东郡守黑夫,前几个月在各县张贴告示,说欲招胶东方术士,修奇异方术,献予陛下,希望方士们来郡府报到。”
  “众方士信以为真,便去了即墨,谁料,胶东郡守却将他们以囚徒隶臣待之,要么分去山坳里寻矿索脉,要么发配到海滨,整日风吹日晒,做些苦役的活……直到前几日,这几个方士才得被放归,已被晒褪了一层皮,他们觉得自己被胶东郡守所骗,听闻圣天子东巡,故来喊冤……”
  群臣面面相觑,赵成有些得意,若没有他多问一嘴,那三个胶东方士,就被郡兵所阻了,本想向兄长赵高眨眨眼邀功,却被赵高狠狠瞪了一下!
  “愚蠢!”这是赵高的心里话。
  而卢生、韩终等方士,则目光相视,有几个不明真相的方士想说话,却被卢生摇头制止……
  秦始皇先是一愣,忽哈哈大笑起来,这件事,黑夫前些天曾提及,但当时秦始皇不甚在意,没想到在那几个方士口中,居然变成了这样。
  “好啊,朕的胶东郡守,居然做如此行径,且将那几个方术士拘起来,一起带去海滨,待朕好好看看,黑夫究竟让他们鼓捣出了什么‘奇异方术’!”


第0523章 挖坑
  一个时辰后,潍水入海口的盐场,这是秦始皇第一次见到海,带着海草腥味的风吹拂他的须发,放目望去,青蓝色的汪洋占据了视野大半,洪波涌起,仿佛日月星辰尽出其中,初见此景,只觉得蔚为壮观,一扫胸中块垒!
  但他的目光却没有久久停留在海面,很快,秦始皇就被海滩上那些阡陌相连,一块块被分割如田的盐场吸引过去了。
  “说说罢。”秦始皇看向黑夫,指着这些盐田:“这是怎么回事?”
  黑夫禀道:“臣奉陛下之命,整治胶东盐政,发现胶东产盐,竟不如田齐时一半!其原因有二。”
  他开始一条条指出那些问题:“一是海寇袭扰,使得海滨不宁,盐场工匠隶臣离散,规模大不如前。”
  “二是齐人近千年来不断煮海制盐,使得沿海柴木耗尽,需得从更远的丘陵运柴木过来,成本奇高……”
  黑夫说的没错,这年头的海盐,基本都是靠煎煮得来的,据说最早发明此事的人叫“夙沙氏”,乃是一个莱夷君长。
  就黑夫脑补,夙沙氏应该是个吃货,在海边用陶罐煮蛤螺时,不小心将水熬干,结果却在罐底,得到了一层结晶海盐,伸手一尝,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当地人祭拜他为“盐宗”,成了咸党的至高神。
  黑夫依然记得,几个月前,他在平定夜邑田氏之乱后,第一次来到海边盐场见到的情形:有沟渠将潮汐时的海水引入挖好的大池中,隶臣妾们挑着木桶,将海水一桶桶挑到煎卤灶房,里面有埋地的两排炉灶,灶上架着陶釜,不断有人将木柴运来,日夜不息地烧火煮海,整个海边都冒着滚滚浓烟……
  方法和熬糖差不多,先在大釜里煮得高浓度卤水,再转移到小釜中,最后得到白色半球体,这就是煎好的锅盐,再敲碎打散,就成了散卖的海盐。
  煮盐的黄金时段,是每年十月至一月间,这段时期是农闲,几乎全齐地海滨的百姓,都会被发动起来,伐薪挑水,煮海为盐,三个月,便能得盐三万六千钟!
  这个数字,到田齐时翻了三倍,每年产十万钟,胶东的产量大概是五万,但价格却越来越贵,因为消耗的木材实在太多。
  黑夫继续道:“盐乃官营,除去本钱,再课以重税,于是产出的官盐之价,贵若糖蜜!”
  南郡的红糖,如今仍然算奢侈品,这比喻,足见海盐之贵了。当然,之所以这么贵,朝廷沉重的盐税是要背锅的,同样的方法,私盐价格却是官盐的三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老百姓又不傻,肯定是宁可偷偷买私盐了。
  成本日益提高,销路也被私盐挤兑,胶东官盐扩大再生产自然成了空谈,这也是胶东产官盐越来越不景气的原因。
  秦始皇颔首,黑夫的分析切中时弊,不仅胶东,其余近海各郡,多多少少也有这样的问题,秦朝的盐铁官营制度,在这些地方撞了一头包。
  黑夫给出的解决方案有两个,其一是加大对海寇、私盐的打击;其二,便是降低官盐的成本,使它价格稍降些,方能有利可图。
  “于是臣便想到北地郡花马池制盐的法子,不必煎煮,直接以阳光与风吹晒而得……”
  在黑夫想象中,盐本就是溶于水的,海水一干,不就析出一层层的盐了么?这便是后世广泛使用的晒盐法。
  但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古人又不是傻子,岂会放着简单易行的晒盐法不用,却用煮成1钟盐,约耗木柴400斤的煮盐法呢?
  黑夫经过实地考察,询问工匠后,才知道,原来海盐用煮,实在是逼不得已。海水的盐度,远不如安邑盐池、花马池的卤水,晒盐需要花费的时间太长,且农闲的冬天太阳强度低,无法实行。
  打听之后,他发现,其实胶东一些盐场,因为海边木材日益吃紧的缘故,已经采用半晒半煮了:效仿巴蜀的井盐,秋后先将卤水储存晒上一道,增加浓度,入冬再进行煎煮,以此减少燃料,降低成本。
  但要全程指望太阳?海边天气变化无常,也许就在卤水已浓,大功即将告成时,天上忽然下了场雨,那不就前功尽弃了么。
  黑夫需要找到最有效也最快速的法子,来开创晒盐法,他前世学的不是理工,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于是便一张告示,将专门研究阴阳变化,天天跟丹砂等物打交道,提纯露水,炼制丹丸,搞物理化学实验的方士骗来。但却将大多数人,提溜到海滨,让他们和工匠一起想办法。
  方士们顿时傻了眼,本想为皇帝求“长生不老之道”,如今却与低贱的匠人隶臣为伍,整天和海水泥沙打交道,当然不高兴了,但随着几个抗议者被黑夫以不遵命为由拘了起来,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做事。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经过几个月钻研,方士和工匠们,还真想出了个好办法!
  “陛下,请这边走。”
  黑夫在前引路,将秦始皇往海边的盐田深处带去,他们最先靠近的,是一个个坑洼,但却不是用来晒盐的,而是制泥的……
  这些在海滩上挖的坑,此时正蓄满了上次涨潮留下的海水,一群隶臣妾光着脚站在田中,用带齿的木耙纵横交错地耙地,将海水与泥沙混合,使之在太阳暴晒下,变成了板结的块状物,再一块块送去后方。
  黑夫道:“这是制盐第一步。”
  群臣不明所以,因为看上去,那些板结得黑乎乎的泥块,与白花花的盐有何关系?
  黑夫接下来又将他们引到了数条平行的沟渠处,指着道:“这是姜齐时就已修筑的,历经数百年,为的是利用海潮,使海水经沟渠灌入蓄水塘,好方便取水煎煮。”
  一行人顺着沟渠,走到巨大的积水塘边前,这里的海水被分到较浅的盐池里,经过数日太阳暴晒,水位略有降低。
  “这是制盐第二步。”
  每个盐池边,都架着一个畜力水车,蒙着眼睛的驴子在持续转圈,带动水车,源源不断将塘内海水提取,传到一下一站:滤池。
  滤池形制酷似梯田,每一层出水口设有数层竹席,由固定的竹筐所承,还垫着竹片和茅草,含有大量盐分的硬泥板被放置在中间。从蓄水塘处引过来的海水进入滤池后,从高往低流,进入下一层前,先通过水位差被过滤了一道,然后接连往复,一直滤上五六道才罢休,整个时间,短则一日,长则两日。
  黑夫说,这是制盐的第三步,淋卤,整个过程是漫长的,但过滤一天到两天后,在最下层的滤池,竟能得到浓度较高的卤水!要知道,只靠风吹日晒的话,这个过程需要十数日才行!
  “且慢,大上造说这海水,被滤了几道后,越来越咸了?”
  随行的五大夫子婴越听越迷糊,这与他所知的常识相悖啊,秦子弟非有功不得属籍,子婴虽是长安君成蹻之子,但他父亲早年叛国,子婴出身其实很尴尬,也是在军中立了些功劳,才被卓拔为五大夫。他常见士卒喝生水,但喜欢用麻布滤一道,让它看上去清一些。
  子婴知道,越是浑浊的水,滤过之后就越清,在他想来,味道也应该更淡才对。为何在这滤池处,随着位置越往下,滤了许多道后,水越来越清,味道却反而变咸了呢?
  “胶东郡守所言没错,的确是越来越咸了。”
  张苍先前和黑夫过来查看时也不信,但喝了一口最上层和最底层滤池里的水后,两相对比,前者只是普通的咸涩,后者却差点将他齁死,于是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他也想过缘由,似有所悟,但黑夫请张苍切勿声张,在这里,他还想给方士挖个小坑呢……
  面对这个问题,群臣面面相觑,皇帝也心有疑虑。
  黑夫却一笑:“不奇,何以称之为奇方妙术?”
  随即,他看向了队伍末尾跟着的卢生、韩终二人,说道:
  “此法是胶东方士集思广益想出来的,我也不明白其缘由,大概有阴阳五行变化的玄妙?素闻韩终先生懂阴阳,善化物,还请先生为吾等解惑,何如?”
  ……
  PS:这晒盐的方法和现代不太一样,用的是解池、海南那边的五步古法,也就是淋卤法,似乎更有参考性。


第0524章 说出来就不神了
  “不好,胶东郡守来者不善!”
  黑夫才刚开口,警惕性极高的卢生变心中一惊,看向一旁的韩终。
  卢生和韩终都是方士,方士者,其源头虽然可以追溯到上古时的巫祝,但其思想,却多是来自百年前的阴阳家邹衍。著名的方士宋毋忌、正伯侨、充尚、羡门高等人,正是邹衍在碣石宫讲学时收的弟子!
  但他们也因为偏重邹衍不同的学说,分成了两大流派。海外求仙派相信的是“大九州”之说,认为九州之外,还有三大仙岛,上面有灵芝神药,等待人去探索。
  而另一派,则信奉“阴阳五行”,认为金木水火土是构成万物的基本形式,五行相生相克。所以在理论上,石头也能炼成黄金,丹砂和各种珍稀药材,则能炼出不死药来……
  似乎是吸取了儒生派系纷乱,在朝野斗争中一败涂地的教训,在卢生的谋划下,两派三名领袖开始合作,让他们的理论相互补充,时常帮对方打掩护。
  但是打心里,卢生对韩终、候生等炼丹制药者不以为然,觉得这是下乘的方术。
  因为他觉得,这些东西,太容易验证出真伪了……
  “吾等用来游说君王的长生之道,往往是神经怪牒、玉策金绳,关扃(jiōng)于明灵之府、封于瑶坛之上者,常人靡得窥之。”
  就拿他鼓吹的海外仙山蓬莱、方丈、瀛洲,只说飘在茫茫大海上,烟波渺茫,其信难求。卢生吹牛说自己年轻时登上去过,只是那仙岛可遇不可求,因在上面吃了仙果,所以才七十岁依然年轻,谁能证明他在说谎?
  总之,方士必须让自己显得高深莫测,让长生可望而不可求,最好永远无法证伪!
  只要画皮一日不被揭破,他们就是行走在人间的神仙道,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反观韩终、候生等人,自称参透阴阳五行变化的玄妙,所以才能祠灶致物,得不死药。
  听上去很诱人,可这也使得,他们的理论,变得有规律可循!还得拿出实打实的成果来,交给皇帝验证,不像卢生一样,全靠想象力信口乱编。
  让卢生惊讶的是,那黑夫居然也发现了这破绽,他将一向神秘的胶东方术士全部拘到海滨,以隶臣待之,逼他们以多年来祠灶致物的经验,想出滤池淋卤之法来,这才放归。
  现如今,黑夫却又当着秦始皇的面,反问韩终这是何原理!
  一种莫名的惊惧从卢生心中升起:“这黑夫,难道从数月之前,就步步为营,打算为吾等方术士,挖下这个大坑么?”
  韩终该怎么说,若言不知,他所谓“知阴阳五行变化,故能祠灶致物”,就成了个笑话,连这点浅显道理都不懂,还要炼不死药给皇帝吃?
  如果硬着头皮说个明白,那也好不到哪去。
  “方士之神,在于斯道隐远,玄奥难原,一旦说明白开来,就不神了!”这是卢生的自知之明!
  若是自己揭了自己的皮,有了这个先例,谁知道以后,黑夫会不会寻根究底,要方术士将如何石头炼化黄金,丹砂水银炼不死药的原理说明白,到时候该怎么办?
  将一切再推给神秘未知的天意?机遇?卢生摇头,黑夫这一招,不好接啊!
  袭击太突然,卢生尚且犯难,韩终显然也没做好准备,欲言又止,他也在迟疑。
  但还不等韩终考虑清楚利弊,黑夫却又是一笑:“陛下,看来韩先生还要思虑一番,既然如此,还是让想出此策的本地方术士们来说说罢。”
  秦始皇其实也挺想知道缘由的,便让赵成将那三个来告黑夫刁状的方术士带过来。
  三个方术士也是被黑夫坑惨了,骗他们说什么“制奇方妙术献予陛下”,结果却在这海边晒脱了皮,还派官吏每日呵斥逼迫,不想出法子不放人。三人最后无奈,只能将自己从卤水里提纯硝的法子献了出来,那便是眼前的淋卤法……
  他们被放归后,终究气不过,被一个黑夫故意派去的小吏怂恿了几句,说什么皇帝陛下好方术士,只要状告,定信之不疑,便恶向胆边生,告了黑夫一状。
  可看眼下情形,这胶东郡守甚得君意,三人又反悔了,喃喃说着是误会。其中一人,还献宝似地,将淋卤法当做自己的“奇方妙术”大加吹嘘,说这就是他们献给皇帝陛下的妙方,想要以此邀功。
  这时候,早已和黑夫商量好的张苍却说话了。
  “陛下,其实这根本不是什么玄妙方术,只是寻常之事罢了!并不是因为方术士做了此事,得了神仙相助,它才变得灵验,哪怕一个幼童老翁来做此事,它也一样如此!”
  ……
  众人皆惊,那三个方术士连忙强辩,秦始皇却看向张苍:“你懂?那你来解释解释罢。”
  张苍作揖,找了一个装淡水的盘来,将随身带着的盐袋拿出,抖了点白盐,撒入其中,盐瞬间全部消溶。
  他又抓起一把地上带泥沙的盐,撒入另一个盘中,加水后,那些白色的晶莹盐粒也消失了,泥沙则沉在了盘底,清晰可见。
  张苍向皇帝展示两盘后道:“胶东郡守告诉我,据他所见,这世上常见之物,可简单分为两类,可溶于水者,不可溶于水者,我深以为然!可溶者盐也,不可溶者泥沙也,故泥沙入水则聚下,盐入水则消溶,然水中已有咸味,故盐在水中!”
  可溶和不可溶的概念,是黑夫方才说给张苍听的,张苍是聪明人,顿时领悟,唉学霸就是学霸。
  张苍继续道:“同理,海水中有盐,然于烈日下暴晒,水干盐出,与泥相和,故泥中有盐。”
  “又以海水浇灌滤池出水口处盐泥,泥中之盐遇水则溶,而泥依旧不溶。故滤池下水时,水中之盐,已较方才更多,遂成卤水!”
  一口气说完这些后,张苍只觉得,自己被齁到的那口卤水,喝得不亏!
  总之,海水流经滤层,泥沙留下,但泥土里的盐却随之而走,这就是淋卤法的原理。经过反复过滤,流出的卤水浓度反而不断增高。
  张苍不由想起了泰山顶上,黑夫对自己说的话。
  “人们不明白事物的变化过程而只看到成果,因为不明所以,故称之为‘神’,可若是将这变化过程找出来,让人知道原来如此,将那神秘的纱布揭下!这就是我说的证明,据实以明真伪也!”
  但,那些看似与常识相悖的事,其实寻根究底,发现只不过是另一种常识。
  “没错,我证明了此事,据实以明真伪,这不是一个或几个方术士的神通,而是天地大道,自然规律!”
  虽然话语已到嘴边,但张苍经过上次挫折,点到为止,没有触犯秦始皇的逆鳞。
  “原来如此!”五大夫子婴听得两眼发直,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居然这么简单?
  “就这样?”
  秦始皇则还是那副神情,似乎对“奇妙方术”竟如此无聊有些失望,一挥袖,让人将那三个“诬告”的方术士先拘押起来,让廷尉议其罪。
  倒是黑夫为三人求情,假惺惺地说什么他们虽然满口胡言,却促进了制盐新法的推行,希望能免死,让他们继续为国效力,有机会赎罪。
  用后世的眼光看,阴阳方士的两个派别,其实就是化学家和探险家,嗯,虽然是野生的。
  但这群人学阴阳之术,却不是为了像邹衍叔侄一样,探究物质构成,世界之大,以及历史轮回的原理。而是看到邹衍以“阴阳主运,显于诸侯”,感到非常艳羡,便想将这理论作为自己的皮,为“致长生”做装饰,最终目的还是捞钱、谋富贵。
  骗子不可怕,就怕骗子有文化,换皮后的方术士,吹牛起来一套一套的,在燕齐大为兴盛,骗得燕昭王等人团团转,历史上,秦始皇也被他们忽悠了。
  只要方术士的目的还是招摇撞骗,黑夫便会继续给他们挖坑,他可不愿意,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胶东,在方术士捣乱下,将人力钱财用于无用之处!
  这个插曲很快就结束了,黑夫继续他的导游工作,为秦始皇介绍新法制盐的工序。
  黑夫说,在制好卤水后,盐工们会揪下一段海边生长的叫做“黄鱼茨”的灌木判断卤水的浓度。若“黄鱼茨”枝条漂浮在卤水水面上,表明卤水已经达到了足够的浓度,可以晒盐了。若“黄鱼茨”沉没到水底或悬浮于水中央,则表明卤水浓度不足……
  秦始皇随意点了点头,没放在心上,倒是张苍停下脚步,看着沉浮不定的黄鱼茨若有所思。
  黑夫觉得,只要时机合适,给胖子灌输密度、浮力等概念,他也是能接受并发扬光大的。
  但今日之事,简单的可溶、不可溶就搞定了,杀鸡何必宰牛刀。黑夫肚子里的初高中知识,且先留着,等张苍将前面的消化后,再一条条抛出来吧,这些东西,是用来对付方术士的好武器。
  “这只是一个提醒,一个警告……”
  一行人离开滤池时,黑夫瞥眼看向遭到冷遇后,尴尬地被秦始皇遣回行宫去的方士卢生、韩终二人。受挫之后,他们的背影,似乎也没那么仙风道骨了。
  “若彼辈仍不吸取教训,还要在我胶东上蹿下跳,装神弄鬼的话……”
  黑夫心中暗道:“我就让他们知道,什么是《走近科学》!”


第0525章 取之于无形
  一路走来,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晒盐的盐田中,黑夫令工匠略加改造,开挖一些矩形的田亩,下以石砖为底,浅而广,滤池处合格的卤水被工匠隶臣们用小木桶挑至此处,浇灌在盐田里。
  眼下正值午后,烈日炎炎,加上海风迅猛,卤水在不断蒸发,盐田底部已形成了晶莹的盐粒,待水分完全干后,隶臣妾们又下到田中,用铲子将盐堆起来,每块盐田里,都能积得半人高的盐丘……
  这些盐丘看着喜人,秦始皇让人勺了一盏来看看,却见着此盐雪白细绵、品质纯正,色泽竟不亚于安邑盐。
  原来,先前的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