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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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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政文书抄下来了么?”田角急促地问道。
“让人抄下来了。”
田间将手中的简牍奉上——胶东多竹木,有秦人官府色彩的纸张,不被豪强儒生喜爱。
却见这简牍上,第一行就写道:“法者,天下之仪也。所以决疑而明是非也,百姓所悬命也。”
田间勇武少文,对此不明所以,但在稷下游历过的田角却沉吟片刻后到:“是管夷吾的话……”
这倒是少见,一个秦吏,居然会以齐人管仲的话,作为政令开篇?不过,田角联想到前几年在临淄修的“靖边祠”,里面祭主便是管仲,听说即墨也要开修了。
“拜晏婴,祭管仲,这位黑夫郡守,真是来者不善啊。”田角大摇其头。
他接着往下看:“管子又言,凡牧民者,使士无邪行,女无淫事。士无邪行,教也;女无淫事,训也。教训成俗,而刑法省,数也!”
“本郡守初至胶东,却闻胶东士多邪行,常以任侠乱禁,豪长不知律令,孩童不识陛下,却诽谤秦法苛刻。古人云,不教而杀谓之虐,本吏不欲擅杀,必先效管子之言,以秦吏为师,以律法教化士人,推移至百姓,使万民乡风,以省刑罚也。”
上面是借管仲的话,减少齐地士人的排斥心理,同时假惺惺地宣布自己是和善的人,相信教化的力量,不会滥行刑罚,下面才是这条政令的主体:
黑夫宣布,从一月起,将在即墨开设吏学、小学两个学室!
吏学选择性征辟豪长子弟年满十六岁者入学,分两个班。
乙班学习秦言、秦篆,半年通过秦言、秦篆考试者,升入甲班,未通过者继续留级补考。甲班学习秦律半年,粗通律令者,可在官府为吏。
吏学其实就是青年干部速成班,官府选谁,谁就要送子弟来,显然是给晏、国、高、鲍、吕等姜齐旧族开的后门。以希望他们一年半载后,能成为佐吏,协助官府控制乡里。
但小学就不一样了,所有即墨的大族、豪贵,皆要将八岁以上男孩送至学堂,学习秦字、秦言,违令者严惩!
不管是小学还是吏学,除了法律、语言课外,还有一门公共课,每月初一十五,在新建的靖边祠,在管仲塑像前上课,此课面向全社会公开,以秦、东齐双语进行宣讲。
黑夫郡守将亲自出马,编订教材,让愿意与官府合作的儒生,向孩子们宣扬一些重要的事:
比如姜齐的悠久历史,与秦国的友好关系,数代联姻,惺惺相惜,以及被田齐篡位,君臣遭虐杀放逐的悲惨经历。
还有,每个胶东人该牢记于心的核心价值观:
“诸夏同祖,秦齐一家,东西共荣!!”
第0479章 民无信不立
即墨古为莱夷之地,被齐国征服后,渐渐移民同化,建立了城垣。
田齐时代,即墨非常繁荣,巍然屹立在齐国的东方,即墨大夫田种首让这里变得富饶,田单借此一座孤城,力敌强燕数年,最后巧用火牛阵大破燕军,光复齐国,又让即墨人多了几分骨气和骄傲。
现如今,秦吏和秦军搬进了即墨,他们占据了昔日即墨大夫的府邸,将此处当做了办公场所。还于三年前增修了城墙,让整个官寺区,成了即墨的城中城,即墨人称之为“秦城”。
一月初二这天,新来的郡守黑夫就站在秦城高两丈的墙垣上,他拍了拍夯土墙,望着外郭的人群,以及内城门如临大敌的兵卒,看向一旁的郡丞:
“将官寺修成堡垒,外筑城墙,使郡兵环卫如临大敌,这是谁的主意?”
胶东郡丞有一个黑夫也不认识的名,叫司马橺(xiàn),据说是秦国名臣司马错后代,他说道:
“城垣是郡尉提议修的,即墨人对秦不善,郡尉恐一旦生变,彼辈会围攻官寺,便使人筑内城,好让郡城能坚持到郡尉来援……”
在秦朝,郡守和郡尉的驻地不一定重合,黑夫驻即墨,郡尉则在贼寇、轻侠出没频繁的黄县。黄县在胶东北部,临海,与南部隔着丘陵山脉,得绕一大圈才能抵达。
“至于让兵卒荷甲持戈守于内外,是兵曹掾的主意,郡守初至胶东便遇到凶徒惊扰,这才加强了戒备。”
黑夫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心里却道:
“内城秦吏、郡兵加一起不过数百,若即墨真的有事,遭到数万人围攻,就算将城池修得再高,又有何用?”
黑夫今日之所登内城巡视,是因为抵达即墨后,陈平向黑夫献上了六条治郡的步骤。
“其一,立威。”
势立威,术驭臣,法制民,这是上位者必修的三个法子。黑夫运气好,刚入胶东就遇上刺杀,他一口气将淳于县令、尉解职,在淳于县大索刺客党羽,这件事不论对官,对民都是一个警告:这新郡守,不好惹!
“其二,立事!”
下马威迟早会消散,既然黑夫不对诸田抱有怀想,那就必须早早明确治理纲领,让所有人明白,郡守此来要做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于是黑夫抛出了自己的施政准则:“扶旧族,兴法教,省刑罚。”
胶东人不是嫌秦律太严苛么,黑夫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只要你们不越矩违法,我便不会妄施杀戮,而且,官府欢迎一切愿意合作者!
黑夫亦清楚,目前治理即墨最大的难题,在于官府没有自己的代理人,法令难以出城,只能依仗昔日的豪强、贵族。
过去五年已经在这种得过且过的默契中浪费了,所以黑夫甫一下车,就宣布筹办学校,将自己从高密带来的十余名青年,统统扔到学室里,让郡吏教他们秦地言语、律令。只希望半年后,能得到第一批和官府绑在一起的青年干部,依靠这些人,将有效统治推至城外,推向广大的乡村。
至于“小学”,一来是逼迫各家富百万的豪强送人质,同时,也是将统一的观念,从娃娃开始教起……
如此一来,便将小贵族、不得志的儒生拉入阵营。
接下来就是黑夫正在做的事了:“兵权!”
在司马郡丞引导下,巡视了内城一圈后,黑夫回到了官寺中,让长史陈平,立刻传檄,把现在郡府里上值的各曹吏员召来!
鼓点咚咚作响,这是要开大会了,各曹掾的领导们连忙丢下手里的事,齐聚正堂!一个个都身穿黑裳,头戴官帽,鱼贯入室,拜谒黑夫。
只见黑夫高冠黑衣,印绶俱全,腰佩长剑,高坐于主位之上,下首则分别是长史陈平和司马郡丞,门客亲随数人披甲持剑,侍立在门口,黑夫到任以来,这是初次大召郡吏登堂,来的这些郡吏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纷纷暗中猜测不已,可惜这位郡守面色黝黑看不出情绪。众人拜谒过了,都规规矩矩地站起,弯腰垂手,排成数列,站在堂中。
“人不少啊。”
黑夫扫视众人,虽是第一次开大会,但他已经单独见过下属们,记住了他们的名字和职位,这些人,分别是:户曹,主户口、籍贯;仓曹,主税收、积粟;吏曹,主官员升迁,也叫功曹;司空曹:主刑徒、隶臣妾;金布曹,主山海专营,市税贸易。
除此之外,又有田、畜、工等诸官,均听郡守调遣。
此外,还有理论上从属于郡尉的贼曹、兵曹,因为郡尉驻地在黄县,所以他们平常也听黑夫指派,无形中增加了他的权力。
再加上郡丞管着的狱曹、令曹,开大会的时候,将近二十人到场。
黑夫已经让长史陈平提前调查过了,这二十人中,几乎全部是外来秦吏,占据了重要的职位,本地人则管着无关紧要的部门,或作为少吏协助。
既然都是秦人,那就好办了,黑夫先清了清嗓,谈了下以始皇帝为领导的中央政府对胶东局势的重视,又聊了聊胶东郡在第一个五年计划里取得的成绩,随即,就开始让大家畅所欲言,谈谈工作上的不足之处……
众人面面相觑,这位郡守开会的方式倒是新奇,你推我攮,好歹凑了些“不足”出来。
既然他们不老实,黑夫便自己点名了。兵曹掾很倒霉,第一个被点到,黑夫笑着问他道:
“内城和街巷上满是兵卒巡视,如临大敌,是你下的令?”
兵曹掾应诺,他这么做,本心存讨好之意,却被黑夫批了一顿:
“汝让兵卒在外面设鹿角,持弩守之,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内城,就是敌国!区区几个盗贼就如此作态,岂不让即墨人轻之?立刻将放出去的岗哨兵卒撤回来,外松内紧即可!”
一番敲打后,黑夫对兵曹做了一些小的人事调整,将自己从北地、南郡带来的一些个有爵位的门客骑从,安插进郡兵之中,担任军吏。
这是在为月余之后,共敖结束淳于的任务,来到郡城后,将兵权交给他做准备,秦兵虽寡,仅有数百,但多一把剑,黑夫晚上睡觉也能安心些。
至于其他曹掾,黑夫暂时没动他们,初来乍到,手下又没有足够的人才能补上,不宜搞太大的人事变动。
让众吏下去后,黑夫只留了陈平,问他道:“如今威已立,事已明,兵权也开始着手掌控,你的后三策,又是什么?”
……
陈平先前卖了个关子,只言前三,此刻便道:“第四条,是立信。当年,子贡问孔子,应当怎样治理国家?孔子说,足食,足兵,民信之矣。”
“子贡又问,若不得不去掉两项,只留其一呢?”
“孔子答,去兵,去食,因为若民不信其官吏君主,则国不存焉!是故,民无信不立!”
孔子的原话是这样,但在陈平看来,若不掌握兵权,空谈立信,是没有用的。
黑夫颔首:“商君当年变法,也是先徙木立信,但即墨人怨恨秦吏,我又当如何立信?”
“或可从新开设的学室入手。”
陈平给黑夫出了一个主意:“让吏学一月后考试,胶东子弟能说秦言最佳者,能书秦篆最娴熟者,能背诵律令最多者,皆赏五十金,并将其列入官吏簿册,可以一边学律,一边领一份斗食俸禄!”
五十金当然不是什么黄铜,那是骗人玩,而是正儿八经的黄金,加起来也有近三千钱,相当于沛县刘亭长一年的工资,可不是小数目。富豪之子或许不在乎,但那些得以免费入学的小地主家子弟,肯定会心动。
“如此一来,既能让学室的胶东子弟竞相学习秦言秦字,又能借他们之口告诉所有胶东人,官府言而有信。”
黑夫突然兴奋了起来:“不必只做一次,可使之成一项制度,一月为月考、半年为期中考、一年为期末考。小学升吏学,为中考,吏学升佐吏,为高考!给考试优异者发的钱,就叫奖学金!”
陈平没想都黑夫会想出这么多门道,愣了愣,拱手:“一切如郡守之言。”
考试大法好啊!黑夫颔首:“此策甚善,只要考试优异者得钱,必宣扬官府守信,而胶东人将争相使子弟学秦言秦篆,第五策呢?”
陈平道:“信既立,接下来自然是足食了,春耕在即,郡守当委任良吏,效仿南郡、内史之事,在即墨修公厕,再推广堆肥沤肥之术。”
即便有官府支持,科技传播速度依然很慢,胶东距离秦地实在太远了,黑夫在沛县窥见的公厕,这里尚无,更别说堆肥沤肥之术了。虽然黑夫没办法更改朝廷税率,但若能把产量提上去,将蛋糕做大点,或许农民的对重税的怨愤就没那么大了。
黑夫沉吟:“第六策又是什么?”
陈平道:“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如今胶东多盗,已经张狂到行刺郡守的程度,等春耕结束,官府腾出手来,必须按照淳于县查到的线索,肃清郡中任侠盗贼,以震慑宵小!”
见黑夫皱眉,陈平又道:“以上诸事,郡守也不必事必躬亲,而当使鸡司夜,令狸执鼠,皆用其能,上乃无事,从诸吏中挑选善者任之。”
黑夫点点头,郡守和郡尉不同,什么都要管,陈平作为长史,虽然能替他分担,面临繁杂的工作,也分身乏术。
故而,他必须分权。
但黑夫现在最缺的,就是能分任各处,独当一面的人才,郡中官吏的脾性才能他还不熟悉,无法信任。学室里的各氏子弟,学成尚有一年半载,也派不上用场……
就在这时,却有门客小吏来报,说即墨内城门处,有人自称郡守之客,请求谒见……
“一行数人,这是他们让下吏奉上的信。”
黑夫接过来一瞧,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真是瞌睡时遇上了枕头,我手边正缺的司夜之鸡、执鼠之狸来了!”
陈平已经猜到是谁:“莫非是沛县的曹参到了?”
“来的可不止曹参。”
黑夫起身笑道:“来的是‘沛县三杰’!”
第0480章 三杰
一月初春寒料峭,即墨郡守府外,三个人两前一后,站成了品字形。
位于右前方的是接受黑夫邀请,调到胶东做官的曹参。他从县吏升到郡吏,还攀上了皇帝重臣的大腿,对萧何所言“穷达以时”深有同感的曹参显得精神抖擞,手扶着佩剑,眼中满是期待,他跃跃欲试,但又想到要保持自己的干练形象,故不敢表露出来!
左前方则是正在整理衣冠的萧何,他却没有好友的兴奋,右手细致地抚平左袖子上的每一丝褶皱,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萧何在思考事情,修长的脸上平静如水,不知在想什么。
“阿嚏!”
唯独二人中间靠后,已经没了大胡子的沛县刘季猛地打了个喷嚏,惹来萧曹二人注意。
“倒春寒,天有点凉。”
刘季揉了揉鼻子,随口嘟囔了一句,满不在乎地将手上的鼻涕往衣裳上擦了擦。
刘季就是这样一个人,跑要跑得干脆,就算是丢盔弃甲,老婆孩子全扔了,也绝不会回头看一眼。
但若他豪气上来,决定做一件事时,也不会再首鼠两端。婚也结了,新娘吕雉也睡了,来之前和兄弟们喝干了两个酒肆的酒,对着泗水迎风尿三丈,豪放的楚歌吼得两岸都听得到。
既如此,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虽然,樊哙等人都以为,刘季是为了那一万钱的事,来向黑夫郡守“报恩”的,都将他当成义薄云天的大侠。但刘季清楚,自己是主动过来,把脖子放到斧钺上。
“季与尉郡守比,固不如也。”这是他对萧何承认的事。
两人的地位云泥之别,那还犹豫个屁,既然对方不像是要置他于死地的,那就果断服软讨饶啊。
这一路上,刘季该吃吃该喝喝,沿途景致都晓有兴趣,呼噜打得震天响,吵得隔壁曹参睡不好,所以一直不相信刘季得罪了封疆大吏,还以为是他与萧何联手戏弄自己呢……
抵达潍水时,听闻黑夫在此遇刺,胶东话他们听不太懂,连比带划,竟然理解成“新来的官吏死了”。
刘季大喜过望,萧何面色释然,唯独曹参大惊失色,连忙追问后续。
等沟通明白,得知黑夫安然无恙,死的是刺客时,三人的心情,又反了过来:曹参松了口气,萧何又变得心事重重,刘季则朝冰消雪融的潍水里狠狠吐了口唾沫,暗骂:
“我当年在薛郡遇到的齐人,都说齐士擅长技击,足如飘风,怎这齐地的刺客,连那黑心郡守的皮都没伤到?什么齐技击,假的罢!”
既然黑夫无事,刘季还是得硬着头皮,跟萧何来请罪。
郡守府很大,一层层通报,一扇扇门递进,最后到了郡守府门前,千里迢迢来到这的刘季,站如喽啰……
“郡守使平来迎。”
陈平走了出来,笑容可掬地朝萧何、曹参行礼,又看向刘季:“这位是?”
萧何正要代为介绍,刘季却习惯性地拱手自报家门:“沛县刘季。”
陈平诧异:“便是郡守贺万钱的那位亭长?”
“正是他。”
曹参见陈平本就有一身好皮囊,穿上长史官服后,更显英姿勃勃,算起来比自己好要年轻几岁,却已经在北地郡干下了不俗的事业,更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
三人稍稍寒暄,陈平便引二人而入,郡守府是先前的即墨大夫府,占地不小,但却显得有些杂乱空旷,黑夫的门客,带来的女婢忙里忙外,陈平笑道:
“吾等刚搬进来没几天,一切仿佛草创,不易啊。而这胶东之政,也如同这宅邸,空地上需要新起屋舍,破屋子需要拆掉,还能住人的庭院也要清扫,人到用时,方恨少啊!”
他话里的话,听在萧何、曹参耳中。
等进了庭院,四人才发现,黑夫没有高坐厅堂等他们拜见,而是先一步站在院门处,负手笑道:“曹狱掾,来何迟也?我可将你盼来了。”
曹参本来担心,黑夫当日欲征辟萧何不果,才招揽了自己,如今见萧何同来,或许会将注意力放在萧何身上,自己又要回到昔日万年老二的地位了,却不料,黑夫却先和他打了招呼!
曹参一激动,抢步上前,长拜道:“过亢父时遇到大雪,故来迟!还望郡守勿怪。”
“岂会怪罪,胶东不少位置,都已经空出来虚位以待了。”
黑夫扶起曹参,才看向紧随其后的萧何:“萧吏掾也来了?”
萧何也长拜道:“萧何拜见尉郡守。”
他说是不来,却又来了,气氛有点尴尬。主君有意求贤,不能埋汰萧何,陈平便主动做那个坏人,嘿然道:
“萧吏掾,我方才忘了问,你不是说,父母在,不远游么?”
萧何叹了口气:“当夜萧何归家后,家母知郡守问我入仕之事,便怒斥何,说郡守以两千石之位,问一区区小吏,以下绝上,无礼,便勒令我向县里告假,亲自来胶东向郡守赔罪……”
黑夫心里呵呵,嘴上却赞道:“真贤良母也,能怪能教育出有萧君这样的儿子。”
萧何又道:“此为其一,何此来,还有第二件事。”
他示意身后的刘季过来,刘季也知道该轮到自己了,便大步上前,恭敬地朝黑夫下拜:
“沛县刘季,特来谢郡守贺万钱之礼!”
……
虽然萧何出主意说,让刘季学廉颇,负荆请罪。但刘季想了想,还是不干,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但请罪是一回事,摇尾乞怜是一回事。若真那么做了,且不说不一定能活命,日后回沛县,恐怕也要遭人笑话。
所以,他既没有脱衣服,也没有往捆树枝,而打算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将性命挽回来。
“原来你就是刘季……”
黑夫看向刘季,此人四十上下年纪,高鼻梁、宽额头、短胡须,在刮了胡子后,和那个外黄时见到的游侠儿大不相同,唯一似曾相识的,是他的眼神。
自从一年前,让族弟在沛县开个家红糖坊,开始打听本地人物后,很快就找到了刚从咸阳服徭回来的泗水亭长刘季。
没办法,这厮是沛县的风云人物,就算糖店的伙计不刻意打听,有关他的故事也时常在市肆流传:刘季的豪爽好施,好酒好色,今天上了曹寡妇的床,明天在酒肆喝得烂醉如泥,躺在地上睡着了,而两家酒肆的老板娘却甘心折了酒券,让他免费喝……
随着消息渐渐传回,黑夫便注意到了一些“巧合”:刘季几年前去魏地当过轻侠;去年冬,他和许多沛县人在咸阳服徭,还见到了伐匈奴凯旋的三将军,目睹秦始皇车驾;去的时候,刘季一把美须髯,回来时,却剃成了短须,理由是闹虱子,下巴痒。
结合种种迹象,刘季,很可能就是黑夫在外黄城头和咸阳城看到的那个大胡子游侠!
感慨缘分的同时,黑夫也定下了今年的沛县之行,既要挖一挖沛县的人才,也想吓吓这家伙,看他到底是李逵还是李鬼!
本想着,刘季吃了那万钱一吓,可能会直接跑路,提前落草。但没想到,阴差阳错间,他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千里迢迢来胶东,就为此事?”
刘季被黑夫盯得发毛,也豁出去了,索性承认道:“除此之外,刘季还要向郡守请罪!”
“哦?你何罪之有?”
“郡守说笑了。”
刘季一摸自己下巴:“八年前在外黄,季与郡守见过一面,一年前在咸阳街头,郡守在御前行车时,也看到了我!后来,还派人到徭夫营地找寻,季就算刮了胡须,躲了许久,还是被郡守找到家中去,既如此,季甘愿受惩!”
黑夫一副我早就知道的神情,更显得高深莫测,只是笑道:“我只是觉得你面善,你又是如何认出了我?”
刘季也不慌乱,咧嘴笑道:“当日吾等在北门街扫雪,遇皇帝御驾经过,都挤着看热闹。当时,有三将军伐匈奴归来,夸功而行,上郡蒙将军位最高,一车当先,威风凛凛。其后为李将军,白发红袍,似悲似喜,抬头时傲视全城,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事后,众徭夫皆言,蒙、李二将军,英雄也,唯刘季曰不然……”
他正色道:“季言,蒙、李二将军虽非常人,然御驾之前,黑面将军,方为英雄也!”
刘季说到这里,已经满口胡话了:“多年前虽只是外黄城头一见,但刘季已记住了郡守的英雄之姿,岂敢忘之?当日郡守只是一屯长,不过七八年,却已为两千石,夸功御驾之前,权倾一郡,这样的人物,当然是英雄!”
萧何皱了皱眉,曹参有些惊讶,陈平则上下打量刘季,将他重新认识了一遍。
普通的小亭长,到了郡守面前,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但这刘季还能侃侃而谈,真不一般!
黑夫却大笑了起来:“居然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因我面黑好认呢!”
“这……”
黑夫这波自黑,让萧曹刘这他口中的“沛县三杰”猝不及防,不知该怎么接,唯独陈平倒是习惯了。
刘季知道自己不能停,继续胡诌道:“刘季对天发誓,我当年虽被张耳蒙骗,为其守城,但事后追悔莫及,再未敢对抗陛下天兵。之后又放弃轻侠身份,试为秦吏,为官府缉盗捕寇,还因功升爵为上造。我多年来兢兢业业,只想当一个好秦吏,便是受了郡守事迹的勉励……”
“但不管如何,季当年得罪郡守,如今是杀是赦,季皆听之!”
言罢,他长拜及地。
黑夫微微点头,却未置可否,这时候,萧何也为刘季求情道:
“郡守,何听闻,从前管仲差点射杀齐桓公,齐桓公却抛弃射钩之仇,而让管仲辅佐自己,于是齐人归心。晋国的寺人披曾奉命追杀公子重耳,重耳成为晋文公后,却饶恕了他,于是晋国诸卿归心。”
“如今郡守赴任关东,杀一布衣如摄虫蚁,却无益,但若宽恕之,则必得宽仁之名,关东之士闻之,必如水之归下,何愁幕府无人,胶东不治?”
“还望郡守能饶刘季一命,他当年虽有过,但已洗心革面。”
大伙都是乡里乡亲,曹参亦昧着良心为刘季说项。
黑夫却笑道:“我可不敢与齐桓晋文相比,但既然萧、曹二君固请,我便饶刘季一次,又有何妨?不过我有一句话,要单独问问他,还请二位先进去稍坐。”
言罢,黑夫示意陈平带萧、曹二人入室。庭院里,便只剩下站着的黑夫,和下拜不起的刘季了,远处有三三两两的门客,佩剑观望。
二人久久无言,刘季很是忐忑,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这关算是过了没?却听黑夫道:
“刘季,起来罢。”
黑夫一比手,又邀刘季在院中石案上坐下,甚至还亲手为他倒了一盏酒。
酒水清澈,映照着刘季的脸,他不明所以,抬起头看向黑夫。
“喝吧,没毒。”
黑夫却径自一饮而尽,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刘季也不管了,咧了咧嘴,一口干了,大赞好酒。
黑夫又给刘季满上一盏:“刘季,本吏再想问你一件事。”
“郡守请讲。”
黑夫看向他:“你说在咸阳时见了本吏,觉得与蒙、李相比,我才是真英雄?”
刘季捧盏,一本正经地说道:“然!蒙、李虽然有些本事,但也是靠了其祖、父功劳,才能顺利为将。反观郡守,以黔首之身,一步步往上升,而为封疆大吏,不亚于蒙、李,真是吾辈榜样!壮哉!小人当敬郡守一盏!”
黑夫止住了他,抛出了一个要命的问题!
“你见到我身后的皇帝车驾,富丽堂皇,六骏架辕时,心中想的,又是何事!?”
第0481章 祭酒
黄雀在外面鸣叫,郡守府客舍院子里的柳树已经抽出了嫩芽,春天到了。
萧何和往常一样,起了一大早,却发现住他隔壁的曹参和刘季,都已不知所踪……
来到即墨已经两天了,萧何有些小尴尬。
曹参是按照程序,被黑夫调到胶东做官的,现已被任命为“贼曹右史”,秩比两百石,乃贼曹掾的左膀右臂,专门主盗贼、治安之事。他已经开开心心地穿着新官服,佩上半通印,赴任去了。
至于刘季,本来就是为了保住性命,不得已来向黑夫认罪的,黑夫倒也表现了自己的“大度”,没揪住当年的事不放,大咧咧地绕了刘季一命。
但奇怪的是,那日打发萧何、曹参入室后,黑夫独留刘季在庭院里,事后,刘季脸颊苍白,额头满是冷汗。自此以后提及黑夫,竟小心翼翼,不敢表露半分放肆,还不时猛地扭头看向屋外,变得疑神疑鬼的,完全不像平日的他,像是被什么吓到了。
黑夫也不打算就此放过刘季,而是让刘季暂且留下来,做了郡守的门客,每日好酒好肉招待着,随他巡视即墨仓禀、府库……
萧何有些想不明白:“吕公也说,这刘季胆大包天,律法、威逼,都吓不倒他,大难临头,居然还能惦记着完婚睡了新娘再走,那天胶东郡守究竟与他说了什么?”
想不通此事,萧何在院子内外转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在忙碌,唯独自己百无聊赖。
他做事谨慎,沛县那边没有贸然请辞,而是告了一个月的假。明面上是陪着刘季来赔罪,顺便感谢黑夫“抬举之恩”。可如今事情都办完了,黑夫却不让他走,只请萧何留下几日,让陈平陪他在城内外转转,自己却不搭理萧何。
这显然是欲擒故纵之策,但萧何依旧很难受,事情到了这一步,他若主动请求留在胶东,就显得首鼠两端,若回去,那他跑这一趟意义何在?
唯一的台阶,就是黑夫主动邀请他……
好在,黑夫没晾他太久,中午时,巡视武库回来后,便唤萧何过去,说了些废话后,将一封信交到萧何案前。
萧何一看,却是泗水郡守、监御史给黑夫的回信,信中大体内容是,若萧何愿意,便可将他借调到胶东郡守处,为期半年。
萧何早已料到,但还是明知故问道:“尉郡守,这是何意?”
黑夫也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萧君之才,闻名泗水,当初不愿意去咸阳赴任,或是觉得路途遥远,一旦为官,便是三年五载,不知归期。”
“但胶东不同,快的话,只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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