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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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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夫连忙垂首:“小人第一次服役,一知半解,不知有何深意,还望右尉提点。”其实他早就问清楚了,老在前少在后是惯例,但并非法律规定,既然法律没说不可以做,那就是可以做不是?
  但这惯例的原因,黑夫还真没时间仔细思索。
  “但凡两军对阵,皆是前排首先迎敌,若是新卒在前,很容易被战场杀气吓垮,向后溃退,将整个阵型冲垮,这仗就败了……”右尉语重心长地说道。
  “精锐老卒在前则不然,彼辈熟知行伍队列,明白军规,历经战阵,遇敌能够稳住。即便在苦战中悉数战死,位于他们后方的新卒经此一役活了下来,也能成为老卒,在下一场战争里成为军中磐石。如此一来,老卒才会绵延不绝,才能让战阵之术历经百年,一代代传递下来,这才有我秦国百战百胜之师!”
  右尉杜弦不愧是在关中经受过训练,经历过无数场大小战役,从先王时作为一个小卒,奉文信侯之命进军东周国,到前两年的王翦破邯郸灭赵之役,都有参与。经他缓缓道来,黑夫顿时就明白了秦军以老卒在前,新卒在后的深意,不由汗颜。
  秦军虎狼之师,非一时之幸,而是由一代代人薪火相传。
  如此看来,自己为了检验时的队列规整,随意调整顺序,的确是莽撞了,古人一点不傻,以后可不敢妄自尊大。
  “黑夫知错,真是该死!”
  “是否该死不由你自己说了算,也不由任何人说了算,而要看律令上怎么说。”
  右尉杜弦头转向一旁:“尉史!”
  “唯!”
  一旁的尉史立刻应诺,尉史便是县尉的属吏。
  “军法中可说了,什长随意调整队列,是何罪?”
  那尉史犹豫了一会,才道:“敢告于右尉,老卒居前,新卒居后虽是秦军惯例,但并未写在律令军法中。”
  “的确没有?你莫不是忘了罢?”
  尉史单膝盖跪下:“下吏绝不敢忘,若有遗漏,愿按秦律,敢忘行主法令之所谓之名,各以其所忘之法令名罪之!”
  这是《秦律》中一条别出心裁的规定:但凡掌握律令的法官、军法官,敢忘记律令的规定,就用你忘记的那条法律来惩罚你自己!
  乖乖,这要是忘了死刑、谋反的判决,岂不是完蛋了?
  所以每个法官、军法官,每天的工作,就是将律令背诵得滚瓜烂熟,绝不敢有错,因为这事关饭碗性命。
  县右尉杜弦颔首道:“如此说来,律令军法中,的确没有对此的处罚。黑夫只是不知情而犯,绝非故意为之,既然军法中没有相应的处罚,那本尉也没有理由处罚他。我秦国,从没有不教而惩的先例!黑夫,你以后记住此次教训便是了。”
  “小人一定谨记!”黑夫知道,这是右尉给的台阶,他连忙接了过来。
  “既如此,今日演兵,癸什仍为第一!”
  右尉此言一出,黑夫顿时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是赌对了。
  “右尉!岂能如此姑息!”宾百将万万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还欲辩驳,却被右尉止住了。
  杜弦面容肃穆,斥责宾百将道:“宾百将,你以为本尉不知道你为何处处阻拦么?身为百将,竟因为私仇,与一普通更卒较劲,成何体统?”
  “去年四月,郡守在《语书》中说了,所谓的恶吏,便是喜欢搬弄是非,不知羞耻,没有公正之心,而有冒犯之行,喜欢在办事时争竞。争竞的时候,就假装瞪起眼睛、握住手腕,显示自己勇敢;自高自大,蛮横倔强,显示自己强干,而上司还认为他们有才能。”
  提到“上司”时,右尉扫了一眼左尉郧满,又指着宾百将道:“依本尉看来,你,便是所谓的恶吏,这种人,不能不予以惩罚。”
  宾百将呆住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你先前不是承诺,若癸什夺魁,你便绕着这校场,距跃三百,曲踊三百么?好,男儿言出即行,本尉便成全你,加倍罚之!你且绕着这校场,给我距跃曲踊十圈!以儆效尤!”
  说完之后,杜弦看向左尉郧满,笑道:“左尉,你看我这样处罚,是否妥当?”
  他语言和蔼,却不容置喙。
  他看似商量,却独断专行。
  在右尉眼里,宾百将的莽撞打断,俨然是左尉一系对自己主官权威的冒犯,怎能不杀鸡儆猴?
  左尉虽然心疼女婿,但这件事他们的确不占理,为了未来的大局,他也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吞,勉强笑道:“右尉说的是,是该让他长长记性了!”
  宾百将呆若木鸡,现如今,连他的靠山左尉都服软了,他也只好捏紧拳头强自按捺。
  他抬起头,狠狠地看了看幸灾乐祸的陈百将,还有一脸无辜的黑夫一眼,步履蹒跚地下到台下,准备脱了甲胄开跳,却又听右尉命令道:
  “穿着甲衣跳!”
  宾百将身形晃了一晃,看向左尉,郧满却阴着脸别过头去,只给他一个背影。
  “诺!”
  宾百将无可奈何,只得勉强应诺下来,于是便当着上百名县卒、上百名更卒的面,就这么身披沉重的甲胄,绕着硕大校场,开始了距跃曲踊,也就深蹲蛙跳……
  哗啦哗啦,宾百将的甲衣在他每一次动作时,发出了声响,县卒、更卒们呆若木鸡地看着这场景,一开始还不敢说话,但右尉却下令,让他们好好数着,他们才开始为宾百将数圈……
  “一圈……两圈……三圈。”
  宾百将越跳越慢,心里默默念叨着今日所受的奇耻大辱,一定要让黑夫加倍偿还,而更卒们却越数越起劲,越喊越大声。
  “四圈,五圈,六圈!”
  每一次蹲伏,甲衣都咯得宾百将肢体生疼,每一次跳跃,他都以为是最后一次……
  但军令如山,誓言在耳,他不得不继续向前,哪怕是爬,也得爬完这十圈!
  在宾百将跳得四肢酸软,几欲晕倒的时候,黑夫已经由县右尉宣布,此次旬日大比,由他率领的癸什得“最”,也就是第一名。
  他手捧赏赐下的一壶米酒,十根肉干搭在手臂上,缓缓走下土台,正好看见宾百将跳到第七圈,已经筋疲力尽,如同一条老狗般,气喘吁吁地趴倒在地上,勉强抬起头,愤恨地看着他。
  “黑夫,竖子!”他眼睛好似要迸裂出血。
  “宾百将勉之。”
  黑夫朝宾百将比了一个大拇指,露出了鼓励的笑脸,让宾百将几欲吐血。
  那一日,宾百将让县卒将黑夫按倒在脚边,凌辱谩骂他时,可曾料到有今日?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黑夫的受辱之仇,今天借助县右尉之力,算是得报了!同时,黑夫也不由佩服起这位县右尉来,手段真是犀利,不但敲山震虎警告了对手,维护了自己的权威,还收买了他这位“壮士”的心,一石二鸟,打的漂亮。
  不再理会口中骂声不绝的宾百将,在癸什的一片欢呼声中,黑夫回到了自己的队伍中。他按照承诺,将那些肉干分与什中众人,又双手高高举起土坛里的米酒,仿佛这是自己赢得的奖杯……
  “黑夫兄弟!”
  季婴激动得满眼泪花,只有他知道,黑夫这些时日多么不容易,付出了多少。
  “吾等是第一!”东门豹欢呼起来,沉浸在胜利中,小陶也在他旁边傻笑。
  “得最!”个头最高的牡喜若狂,将堂兄彘高高举了起来。
  平、可、不可三人相视而笑,他们知道,之后几天,他们能吃上肉,喝上酒了。
  哪怕是一向沉稳的朝伯,也在捋着山羊胡须发笑,手禁不住微微颤抖,这恐怕是他十几次服役中,经历过最辉煌的一刻了。
  良久之后,黑夫终于安抚了兴奋的众人,他挤出人堆,朝甲什走去。
  在更卒们或畏惧、或敬佩的情绪中,自动分开一条道后,黑夫径直走过去,一把将准备跑路的垣柏揪了出来!
  “垣柏什长。”
  黑夫看着这个满脸苦涩的有钱人,摸出了怀中的契券,在他眼前晃了晃,露出了和蔼的笑:“别急着跑啊,别忘了,你还欠我四千钱呢!”


第0031章 盆满钵满
  这一天下午,朝伯几人在茅草屋内说着早上的大比场面,但众人明显都有些心不在焉,小陶时不时失神发呆,可和不可两兄弟更是频频站起,向窗外眺望。平则在屋子里不安地踱步,彘盘腿坐在稻草垫上,看似镇静地编着草鞋,可以往灵巧的双手,今日却不知为何频频出错。
  “钱来了!”
  这时候,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高呼,众人立刻停下了手边的事,齐齐站了起来。
  接着,门被一脚踹开,瘦巴巴的季婴捧着一个大陶盆,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牡紧随其后,他的一对大巴掌端着一个小土钵,脸上也洋溢着喜悦之情。
  这之后,黑夫、东门豹也走了进来,将门复又带上,把一切艳羡、嫉妒的目光都挡在外面。
  季婴、牡二人把手中的器皿往地上一放,众人立刻就围了过来,却见盆、钵里一共盛着四个草编的畚箕,畚(běn)箕里面,则是满当当的、金光灿灿铜钱!
  这时代,青铜不称之为青铜,而通称之为“金”,因为在入土氧化前,铜锡合金其实是亮黄色的。但又与作为上等货币的黄金有区别,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后世之人,不加区分把一切金的都理解成铜的,或者把一切金都理解成黄金的,都是耍流氓……
  所以这些铜钱堆到一起,真是熠熠生辉,让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尤其是在屋子里等待许久的几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都是贫苦出身,这辈子,还真没见过这么多钱!
  最夸张的是平,他跪在地上,好似要拥抱这些铜钱,乐呵呵地说道:“让我死在上面都行啊。”
  朝伯则更冷静些,颤抖地说道:“这些,当真有四千钱么?”
  “有。”黑夫笑道:“千钱一畚,垣柏一共给了吾等四畚。季婴不放心,可是一枚枚数过的!的确是四千钱,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那垣柏倒是干脆,一个下午,就把钱凑齐送来了,不愧是县城里出了名的富裕人家,当然,这都是因为他们之前请官吏作证,定下了契券,没办法赖账。
  这么一说,众人便放心了,但接下来问题就来了,这钱,应该怎么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黑夫,经历过这么多天后,什长的威信已如日中天,众人都听他的。
  “我是这么想的。”
  黑夫蹲了下来,选了一畚,将里面每串一百枚的半两钱拎起,把它们分成五份,每份200钱,摆到一边。
  “牡、彘、平、可、不可,你们五人,一人200钱。”
  他又将手伸向了另一个畚箕,将里面的一千钱分成三份。
  “季婴、小陶,一人300钱。朝伯400钱。”
  最后,黑夫又挑了500钱出来,摆到了东门豹面前。
  “东门豹,500钱。”
  而后他露出了笑:“剩下的1500钱归我,汝等觉得,这么分可还妥当?”
  黑夫分钱的时候,众人都屏住呼吸,没有说一句话,末了才面面相觑,有的人心满意足,但有的人,却有些意见。
  “我还以为是十个人均分呢……”
  只拿了200钱的平有点酸酸地说道,同时嘀咕了一句:“什长自己拿的真多……”
  “你这厮!”
  黑夫还未表态,季婴、东门豹两个黑夫的铁杆顿时大怒,但第一个斥责平的,却是众人里年纪最大的朝伯。
  “平,你休得在一旁说风凉话!”
  朝伯气呼呼地指着平道:“汝真是没记性,当初吾等说不愿争大比第一时,是什长拍板,让吾等尽力而为,没有什长首倡,便没有这些钱。”
  “再者,什长这几天来日夜训练吾等,将家传的训练之法都掏出来了,不然汝等笨如蠢牛,岂能进步如此神速?”
  “最后,当初是什长一人与那垣柏行契券的,为了这四千钱,把自己都搭进去了,若是输了,他便一人做事一人当,要去给垣柏做两年仆役!绝不牵连吾等。如今赢了,却心甘情愿与吾等分金……我活了三十多年,还从未见过行事如此公正之人。”
  他每说一句,平的脸色就白了一分,头也越来越低,到最后,都完全垂下去了。
  朝伯一口气将这些天挤压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在我看来,什长就算拿一半钱,都没问题!”
  “朝伯说了句公道话!”东门豹、季婴拍手称快,小陶、彘、牡等人也点头称是。
  整个过程里,黑夫一直笑而不语,一直等到众人鼓噪完了,他才抬起手,让他们安静下来。
  “其实我这样分,是有理由的。”
  “五人一人得200钱,这是汝等努力训练应得的奖励。”
  “季婴这些天里,没少替我规劝抚慰众人,有小功,所以当得300。”
  季婴闻言,得意洋洋地朝众人点头,钱倒是小事,重要的是,他的这份功劳,没被好兄弟漏掉。
  黑夫的眼睛看向小陶,拍着他的肩膀道:“小陶被人威胁贿赂,却不畏强暴,断然拒绝。而且他是所有人里,学得最快,动作做得最标准的,他后面的人,基本都以他为准,我没说错吧?故而也当得300钱。”
  小陶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又红了。
  “至于朝伯。”黑夫朝他作揖道:“朝伯是老行伍了,这些天来知无不言,帮我改进训练之法,功不可没,又是长者,故而应得400钱。”
  “应该做的,应该做的。”朝伯山羊胡须微颤。
  “东门豹是伍长,这些天来全力协助我,这个更不用说,应得500钱。”东门豹朝黑夫点了点头,分钱之事,黑夫已经事先与他商议过了,东门豹重义轻财,一点意见都没有,全凭黑夫做主。
  黑夫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指着自己道:“至于我,朝伯方才已经说过,便不自夸了。倘若有谁觉得我分钱不公,大可提出来,若是众人都觉得有理,我黑夫,便分文不取,将这些钱全给你!”
  说完话后,他目光扫向众人,众人缄默其口,包括那个意见最大的平在内,没有人再敢说半个不字。
  “200钱够多了。”彘很知足地拎起自己那份钱笑道:“可以让我买件厚冬衣,再添两双粗布履,还有什么不满的?”
  “不错,什长分的公平,吾等无话可说!”他的弟弟牡难得说了句话。
  “除了钱外,什长还将酒、肉分与吾等,又帮吾等减了明年的更役,如此厚恩,若还敢有怨言,那真是良心被猪狗吃了!”季婴咒骂起来。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起来,将各自的钱收入囊中,室内再度恢复了欢笑……
  ……
  癸什分钱,虽然是关上门做的,但有季婴那个大嘴巴,很快便传了出来,更卒们对此议论纷纷,艳羡不已。
  就这样,到晚间时,“黑夫分钱”一事已经借由陈百将之口,传到了县右尉杜弦的耳朵里。
  “善,看来这公士黑夫不仅有一身武艺,能做好什长本职,将乌合之众练得秩序井然,而且还分赏平均有理,是个人才。”
  他目光看向陈百将:“这样的人,若不为吏的话,是吾等的失职啊……”
  “上吏的意思是?”
  陈百将一愣,他虽然看出右尉对黑夫的欣赏,却不曾料到,杜弦竟有让黑夫为吏的打算!
  算起来,黑夫有爵位,已经成年,为吏的硬性条件已经满足了。但经过此事后,这人是彻底和左尉、宾百将结仇了。这当头,右尉却想任其为吏,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彻底和左尉翻脸?还是只想在调走之前,让左尉如鲠在喉?
  而且,秦国置吏的途径有很多,右尉是要亲自举荐?亦或是让地方自行推择?还是请县令征召?第一种风险太大,后两种也不容易。
  “此事不急。”
  杜弦却摆了摆手道:“容我再看看此人的秉性,待到更卒服役结束再说不迟!”
  ……
  另一边,黑夫并不知道右尉与陈百将商量的事,在旬日大比结束后,所有更卒开始合编在一起,手持毛竹、木棍,开始练习“分而合之,结而解之”。
  学会了这些,他们就是合格的预备役,随时可能被征召到军中,分发兵器,进行更加专业的训练,然后便是踏上真正的战场。
  癸什有了之前的基础,在合练时也是动作完成最快的,不过黑夫总觉得,训练他们的陈百将,这几日总是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态度不再是之前那种施恩于下的高傲,变成了热情的笼络……
  至于宾百将,自从那天他被右尉严惩,当着更卒、县卒的面在这校场上深蹲蛙跳十圈后,就再也没出现过。据说是在养身体,毕竟是十圈蛙跳啊,腿都快断了吧。而且往后,宾百将恐怕也没法再在校场立足了,据说有可能调到安陆县下面的几个乡任职。
  待到十月十五日早上,在完成最后一次合练后,更卒们被允许休息半天,但不准外出,从明天开始,他们就将开始更加辛苦的徭役,好日子到头了。
  黑夫回到茅屋里,和众人商量着今天要不要再切根大比时赏赐下的肉干,改善下伙食?
  他本来说要将肉全分了的,可众人不好意思,只让黑夫分出来五根,留五根晒着,等服完役带回家去。反正肉干都用盐渍过,大冬天里也不会腐败。
  至于被人偷走?不好意思,秦律规定,就算你过去切拇指大的一小块肉,哪怕不值一文钱,也要按盗窃罪论处,剃了你满头乌发,从此没脸见人。
  有了黑夫带头,东门豹也把自己得到的那五条肉干拿出来两根,分予大家一起吃。如此一来,众人每天都能吃上点肉,日子好不快活。
  就在这时,去借釜炊的季婴回来了,这厮在屋外便大声喊道:“黑夫,校场外面有人来找你,说是你兄长!”


第0032章 伯兄
  安陆县南门校场外,黑夫的兄长,公士衷站立于此。
  衷年纪刚满三十,身高七尺有余,相貌和黑夫有几分相似,头顶缠着代表公士爵位的褐巾,唇上留了稀疏的短须,穿着一身粗布褐衣,并不十分保暖。
  让人奇怪的是,他手里明明拿着一件厚实的新缝冬衣,却宁可在十月份的寒风里冻得打哆嗦,也不穿上。
  他家虽然是公士,有百亩土地,可因为前年给亡父办丧事,去年又给衷治腿伤,几乎耗尽了所有的钱帛,如今日子过的很紧巴。
  到了冬天,连冬衣都得让三个兄弟轮着穿,谁出门就让谁披上。这件衣服,一针一线皆是阿母亲手所缝,但衷再冷都不舍得穿,他怕自己一路走来尘土飞扬,将衣裳弄脏了,新衣嘛,还是让弟弟来穿吧。
  此时此刻,衷就这么搓着手哈着气,在门口两个县卒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中,有些局促不安……
  衷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一向不愿惹事,也不愿意成为话题的焦点。
  好在进去传话的人没有让他等太久,不多时,衷就瞧见校场内有个身影一路小跑出来,大老远就朝他挥手喊道:“伯兄!”
  伯兄,是对家里大哥的称呼,黑夫就这么一溜小跑地来到跟前,朝衷作揖道:“伯兄,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奉母亲之命,来给你送冬衣,母亲这些天里日夜不息地缝衣,就是生怕你冻着。”
  见到弟弟,衷露出笑,眼睛扫到黑夫身上,却发现他已经披着一件厚实的衣服,再往上看,黑夫的发髻上也有公士的褐巾标志,看来传闻非虚啊……
  “嗨,我早该写封信传回去告知母亲和伯兄。”黑夫一拍脑门,有些懊恼,他解释道:
  “这些天出了些事,我得了些钱,已经置办了全身衣物,不必让伯兄再大老远送衣过来,你腿脚不方便……”
  黑夫很是惭愧,衷去年服兵役时,落下了腿伤,至今未好,平日里干农活都艰难,从云梦乡到安陆县城五六十里路,黑夫简直无法想象,他是怎么走过来的。
  “让惊过来不就行了,伯兄好好在家照顾母亲即可。”
  黑夫一边说,一边将自己已经穿得热乎的衣服脱下,不由分说地披在衷身上,又接过他手里大老远送来的冬衣,穿上以后,满脸欢喜。
  “还是母亲做的衣裳暖和!”
  衷将手收到袖中,感受暖意,欣慰地笑了笑:“惊年纪小,性子又毛躁,我怕他误事,更何况……”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校场辕门站岗的两名县卒,将黑夫拉到一旁,小声问道:“就算不为送衣,我也会专程来一趟县里。黑夫,你好好告诉为兄,这些天到底出了何事?你这公士爵位,到底是怎么来的!”
  原来,自打黑夫离开家后,衷就三天两头听到传闻。
  最开始是有人回夕阳里,说看到黑夫被一个亭长抓到县狱去了,要吃官司!
  这噩耗可把全家人吓得不轻,母亲却不相信,她头也不抬,一边摆弄着手里的机杼,一边说我家黑夫是个老实孩子,绝不会犯法,依然坐在榻上,给黑夫缝补着冬衣。
  然而,到了第二天,与衷有过节的里正就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冷嘲热讽地说了一堆话,让全家人如坠冰窟。
  里正说县狱已经发爰书到里中,询问黑夫的籍贯、身份是否属实,是否有犯罪前科?里正言下之意,无非是黑夫已经入狱,这辈子算完了,衷一家子也没几天好日子过,很快就要被连坐受罚!
  这下,就连最相信黑夫的母亲也焦急不已,直接就病倒了,衷的妻子每天抱着孩子以泪洗面,三弟惊更是三更半夜突然喊醒了衷,说全里的人都在传言,说仲兄犯罪被抓,万一判了连坐该如何是好,要不我们全家连夜逃走吧……
  父亲去世后,衷就是一家之主,他可不能乱了阵脚。好说歹说,稳住了惶恐不安的家人,让他们稍安勿躁。
  那几天时间里,里正在里中四处宣扬此事,搞得邻居们看衷一家的眼神也怪怪的,衷本想亲自来县城打听打听,却在里门就被人手持农具拦下,生怕他跑了……
  就在全家人被当成贼一般严防了几天后,十月初,去县城赶集的人却带回了截然相反的消息。
  “汝等可听说了,衷家的仲弟黑夫,在湖阳亭以一敌三,擒拿盗贼!”
  “没错,整个县城都在传,黑夫斩贼头颅,立了大功!”
  “不知此子会得到怎样的赏赐。”
  “衷一家这次可算时来运转了。”
  就在衷被这些不知真假的消息砸得头脑发晕,打算不管如何都要到县城里亲自问问黑夫时,里正和田典(负责督促农耕的里中小吏)却又找上门来。
  里正黑着老脸,田典却笑容满面,他说县里下发了文书,黑夫因擒贼之功,被拜为公士。现如今,县城那边的手续已经办完,他们奉命前来,要给黑夫家划定一百亩田地和一片空地,以后给黑夫自己建宅用……
  至此,全家老小心里这才一颗石头落地,母亲又拿起了针线,惊开始四处向同龄人吹嘘黑夫事迹,衷的妻子也露出了笑容,邻居们看他们的眼神,从提防厌恶变成了羡慕……
  一家两公士,这可是值得庆贺的事,意味着衷家的土地,一夜之间多了一倍!
  于是接下来几天里,衷都在忙着和里正、田典周旋,想要为黑夫争取一块好地,宅也能选的离自家老宅近些,等忙活完这一切,已经到10月中旬了。
  衷这才匆匆忙忙地带着母亲做的冬衣,一瘸一拐地上路,走了整整三天,才来到县城。
  虽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但衷是个谨慎的人,总感觉这一切像做梦似的,他得亲自问问黑夫才能放心。
  黑夫听衷说明原委后,却焦急地问道:“母亲病了?重不重?伯兄你不在家里,谁照顾她老人家?”
  虽然这些天没少提拎便宜老爹为自己挡枪,但对于母亲,黑夫是发自内心地爱戴,也暗暗发誓,要连着“黑夫”的那一份,好好孝敬她。
  衷宽慰道:“母亲是担忧你才病的,得知你没事,已经大好了,再说,惊和你丘嫂(大嫂)也在她身边照应,你阿姊也回来了,不必担心。”
  黑夫这才放下心来,这时候又一阵冷风吹来,纵然兄弟二人身披冬衣,依然打了个哆嗦。
  他便拉着衷道:“伯兄,此事说来话长,勿要在此站着,你我进去屋舍里说。”
  衷也是服过役从过军的,面露迟疑道:“外人怕是不好进校场吧。”
  “无妨,我已和陈百将说过了,他说今日更卒休息半日,让伯兄想进就进,勿要呆太久便是。”
  说着,黑夫便拉着衷往里走去,还熟络地和守门的两名县卒打了个招呼。
  衷心里更是惊讶,在他印象里,黑夫是个木讷寡言的弟弟,只有一身蛮力,说他制服盗贼,衷是信的,但黑夫怎么能和百将说上话?
  越往校场里走,衷的吃惊更甚,因为校场内的县卒、更卒,但凡见到黑夫,都会停下来,朝他作揖打招呼,黑夫也一一还礼,看得出来,自家弟弟在这里声望很高。
  衷尚不知前几天发生的事,如今在校场之内,唯一见到黑夫还板着脸的,也只有甲什垣柏了……
  带着惊异,衷和黑夫走近了更卒居住的屋舍,才到门边,就有一个尖嘴猴腮的瘦青年大步走过来。
  “小弟季婴,见过伯兄!”
  那瘦猴冲着衷大喊了一声,然后也不管地上的泥泞,竟直愣愣地拜倒下去……


第0033章 日子越来越好
  衷吓了一跳,连忙去扶起那人,自己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弟弟?
  黑夫也笑问道:“季婴,你这是作甚?”
  季婴抬起头咧嘴一笑:“黑夫的兄长,就是我季婴的兄长,当行弟见兄之礼!”
  说着,他一招手,癸什的众人便纷纷走了过来。
  “没错,什长之兄,亦是吾等之兄。”
  由东门豹带着头,除了年纪较大的朝伯外,其他的小陶、彘几个年轻人也学着季婴的样子,对衷作揖,口称伯兄……
  “这……我实在受不起。”
  衷有些不知所措,还是黑夫知道自己大哥不喜欢成为焦点,连忙止住了众人太过热情的欢迎,邀请衷进屋。
  但这简单的迎接,黑夫在什中的威望可见一斑。
  “伯兄今日来的巧,吾等正要往釜中下肉!”
  众人簇拥下,衷跟他们来到茅屋之后,朝伯和平等三四人正蹲坐在此。
  简陋的土灶里,柴火正旺,身高体庞的牡蹲在旁边,鼓起腮帮子奋力吹火,一口陶釜架在上面,里面的汤水已经沸腾。
  朝伯让平用短剑切着肉干慢慢放入釜中,又指挥可、不可两兄弟往釜里里加黄橙橙的粟米,自己则眯着眼,郑重其事地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盐,像撒粟种一般细细撒下,往汤里调味……
  “前几日开始自己造饭后,才知道朝伯在军中还做过火头,吾等可是有口福了。”
  黑夫说着,便邀衷坐了下来。
  大家都是苦出身,不必非要学贵族跪坐礼让,相互作揖之后,便盘腿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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