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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争大唐-第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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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是很开放,可却并没有开放到后世那等沿街叫卖的地步,但凡有制造者,无不是在药铺里偷偷地卖着,数量少不说,不是熟客想买都买不到,当然了,宫廷太医们自也没少配制这等物事,只不过也同样是偷着为皇帝或是太子配上一些罢了,自是不可能谁都能轻易到手,再者,各种药物之间并无兼容性,两种不同的催情剂参合在一块儿,不但无效果,反倒具有极大的毒性,而此次众多太医、仵作验过的那碗参茸汤中的催情剂不但有效,而且其剂量多得吓死人,再考虑到何大成所加入的剂量,这就意味着两件事其一,下药的人不止是何大成一人,其二,这些药都是同一个方子所配的,也极有可能是同一个地方所出,如此一来,只消顺着萧良娣这条线索上溯而去,就有可能查出是谁配的药,也极有可能查出是谁购得的药,一番顺藤摸瓜下来,这案子大有全面告破的可能性,只是这么一查下去,却有两个碍难之处一是时间问题,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破案,极有可能会生出其他变故,其二,那就是动静一大,皇家的脸面丢光了不说,还有可能将那帮狗屁兄弟们全都公然揪了出来,而这显然不符合圣意似这般太子横死的大案,李世民竟然迟迟不下令彻查,这摆明了就是不想公开查,也不想将剩下的儿子们都赶尽杀绝了,正是有着如此多的顾虑在,这才令李贞烦心不已、头疼欲裂。

管大松就是个替罪羊,是个别人有意推出来的烟幕弹,李贞所做的其实不过就是引申一番,将承徽阿雅套入其中罢了,当然了,李贞敢如此做法,自是有着绝对的把握在,压根儿就不怕会出啥大的意外,无他,阿雅的身份对于李贞来说,根本就不是个秘密,早在当初阿雅勾搭上李治之时,旭日便已经调查过其之出身来历李治当初到岐州督政之际,蜀王府送了不少的美女给李治,这其中就有阿雅,然则此女表面上是蜀王李愔府上的歌女,其实却是魏王李泰安插在蜀王府的内应之一,李愔对此其实也早就心知肚明,将其转赠给李治,自也是不怀好意,大体上是祸水东引之意罢了,此番李治遇害,阿雅在其中必然起着一定的作用,尽管李贞目下没有直接确凿的证据能证明此点,可心里头却很是明白此女绝非无辜之人,对于归罪于其,李贞便是连丝毫的内疚感都欠奉此女有着作案的动机以及能力,再加上如今有着众多宦官、宫女的指认以及管大松的口供,也不怕她能蹦跶到哪去,再说了,李贞相信阿雅的身份一准瞒不过自家老爷子,拿阿雅出来作法,自是再合适不过了的,可多出个萧良娣来却有些子闹心了萧良娣本人倒是没啥大不了的,可后头站着的萧老爷子却不太好惹,就老萧同志那个个性,一旦知晓萧良娣卷入东宫一案,一准会闹腾不休,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不是?

隐瞒不报?李贞倒是想啊,只不过却没那个胆子此番调来查案的雁诅高手自然是可靠无比,可那些个协助的牢子中有没有老爷子安下的钉子却不好说了,真要是李贞有意隐瞒不报,而又被老爷子查了出来,那问题可就严重了。眼瞅着天已大亮,琢磨了良久也没个准主意的李贞无奈之下,也只好咬了咬牙,下令陈玄静就呆在这天牢中坐镇,自己却领着几名亲卫出了天牢,策马向皇宫匆忙赶去辰时一刻,初升的太阳跃上了地平线,柔和的金光驱散了淡淡的薄雾,淋浴在阳光中的皇宫一派的金碧辉煌,可屹立在甘露殿书房窗台前的李世民却是一脸的倦意,一向炯炯有神的眼睛此时竟有着一种迷茫的朦胧,定定地望着窗外,谁也不知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知晓圣上一夜未眠的随侍宦官们全都屏气凝神地站在一旁,谁也不敢上前打搅李世民的沉思,书房里自夜就静悄悄地无一丝的声响,这等诡异的寂静直到柳东河走将进来,方才被打破。

启奏陛下,越王殿下在殿外候见。柳东河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李世民的身后,躬着身子,低声地禀报了一句。

嗯?李世民魁梧的身子抖了一下,闷哼了一声,缓缓地转过了身来,扫了眼柳东河,眉头一皱,沙哑着嗓音说了一个字:宣。

是。柳东河感受到李世民那目光中的炙热,心头不由地狂跳了一下,却也没敢多言,恭敬地应了一声,自去殿外宣李贞不提。

儿臣叩见父皇。柳东河去后不久,李贞便大步行进了书房中,恭恭敬敬地给李世民行礼不迭。

平身罢。李世民看了李贞好一阵子,这才出言叫起,但却并没有询问李贞的来意。

父皇,儿臣昨夜去过天牢了。李贞站了起来,躬着身说了一句。

哦?李世民眼中精光一闪,已是清楚了李贞此言的意思,一挥手道:尔等全都退下!站一旁的内侍们都清楚这父子俩有私密话要谈,自是不敢怠慢,各自应诺退了出去。

讲。李世民见李贞迟迟没有开口,眉头一皱,迸出了一个字来。

父皇,儿臣实不知该从何讲起,请父皇明鉴。李贞从衣袖中取出一叠子口供,递给了李世民,却并没有加以任何的结论性评述。

李世民狐疑地扫了李贞一眼,并没有接着往下问,而是伸手接过了那叠子口供,缓步走到文案后端坐了下来,一张一张地看着,越看脸色越是阴沉,良久之后,待得所有的口供都看完了,李世民一张脸已是铁青一片,额头上的青筋跃动个不停,一双眼锐利如刀般地盯着李贞,咬着牙问了一句:这事情尔如何看?

如何看?咱如何看不重要,关键是您老爷子如何看才是要命的问题。一听老爷子如此问法,李贞心头便有些子苦,可老爷子既然问了,不答自是不行,答得不妥更是不行,无奈之下,李贞也只好将来时所想的法子端将出来了:父皇明鉴,儿臣以为此案当查,不查不足以安天下人之心。

李世民见李贞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看了李贞一眼,冷着声道:嗯,接着讲。

事情的关键就在承徽林阿雅身上,儿臣恳请父皇下诏彻查此人。李贞有意不提萧良娣,只说要彻查林阿雅,其话里自然是藏着话的,也就是在表明李贞对此案的态度将罪责挂到林阿雅头上,而不计其余,这意思虽隐晦,可李世民却是听得通透无比,只不过李世民却并没有就此多加评论,而是皱着眉头默默地沉思着。此事关系重大,李世民不开口,李贞自也不敢妄自出言,书房中立时静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足足沉默了近半个时辰的李世民终于抬起了头来,大有深意地看了李贞一眼,突地提高了声调道:来人。

老奴在。守候在书房门外的柳东河一听到李世民了话,忙不迭地便领着几名小宦官急步走进了房间,恭敬地应答了一声。

宣大理寺卿孙伏伽觐见。李世民连看都没看柳东河一眼,面无表情地吩咐了一句,便即闭上了眼,甚至不曾对站在一旁的李贞有任何的交代。

是,老奴尊旨。柳东河虽不清楚李世民父子俩先前谈了些什么,可一见李世民此时气色不太对,心头便是一阵狂跳,恭敬地应答了一声,忙不迭地便退了出去,自去大理寺宣召孙伏伽不提。

孙伏伽?老爷子这当口找老孙头来是要唱哪出戏来着?不止是柳东河心惊,李贞也同样吃惊不小,一时间也猜不透老爷子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啥药,可一见李世民已经闭上了眼,却又没敢出言打搅,只好继续在一旁无趣地站着,等候着孙伏伽的到来。

臣大理寺卿孙伏伽叩见圣上。柳东河去了一刻多钟的时间,孙伏伽便走进了书房,一见到李世民的气色不太对,孙伏伽登时便是一愣,忙不迭地抢上前去,便要大礼参见。

免了。李世民没等孙伏伽行礼,便即睁开了眼,虚抬了下手,示意孙伏伽平身,而后自己却站了起来,手中拽着那叠子口供,踱到了孙伏伽的面前,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朕叫尔来是有一案子要尔主审,尔可敢担当否?

李世民这话显得很有些子诡异,至少在孙伏伽看来是如此大理寺就是个审重案、要案的衙门,身为大理寺卿,审案乃是孙伏伽的本职工作,又有何案审不得的,只不过孙老爷子毕竟为官多年,自是了解李世民的个性,知晓李世民越是说得轻描淡写,这案子只怕关系便越重大,再一看李贞这个执掌刑部的皇子也在场,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动,已明白李世民所言的案子是哪个案子了,立马心头大鼓,一股子惶恐之意涌了起来,只不过孙伏伽也是个犟性子,却也不担心自己若是无法审明此案的后果会有多严重,眉头一扬,亢声道:老臣无有不敢审之案。

嗯,那就好,这些口供尔且过目一下罢。李世民点了点头,随手将那叠子口供递给了孙伏伽,自己却走回了文案之后,端坐了下来。

孙伏伽乃是状元出身,又久任大理寺官职,对口供之类的东西自是熟得很,只一看便已是心中有数,脸色登时就难看了起来东宫之变时孙伏伽正在京中,虽说对案情不胜了了,可也知晓其内情复杂无比,那绝对是诸皇子下的黑手,而不会是一个区区承徽所能做得出的,可眼下这些口供却全都指向了林承徽,很显然,这里头一准另有文章  ,这个主审官可没那么好当的了。

请陛下明训。孙伏伽自是不相信这案子会有如此之简单,也不相信李世民会看不出其中的蹊跷,只不过此事着实太过重大了些,孙伏伽哪敢轻易表态,一脚便将球踢回到了李世民的脚下。

稚奴是太子,更是朕之爱子,其惨死于奸人之手,朕痛彻心肺,当彻查此案以安天下之心,孙爱卿久历大理寺卿,当得体谅朕之难处,若无不妥处,此案便由爱卿审明了罢。李世民脸上掠过一丝阴霾,沉着声说了一句。

李世民这话初听起来甚是平常,可只消细细一体会,内里的意思却丰富得很,这是在暗示孙伏伽此案关系到朝局之稳定,也关系到民心之安定与否,更关系到他李世民自身的清誉,实是有太多的不足为外人道的玩意儿在内,若是闹大了的话,朕可就有难处了,所以呢,这个案子能交待得过去也就算完事了,至于审明,那就是说就按着这些口供去审便是了,不必去节外生枝了罢。

孙伏伽虽生性耿直,却不是个不识大体之人,在这等大是大非面前,自是不会为了表现自己的耿直,而盲目行事,否则的话,若是真导致朝局大乱之结果的话,那他孙伏伽只怕就是贞观朝的大罪人了,只不过此案着实太过敏感与重大,孙伏伽自忖无力独自支撑,哪敢直截了当地应承下来,可面对着李世民那等企盼的目光,孙伏伽又真不敢出言推辞的,这一急之下,额头上的汗水便不由自主地狂涌了出来,脸皮子抽了抽,突地看了李贞一眼,而后对着李世民一躬身道:启奏陛下,此案重大,须得三司会审方可,老臣可以大理寺之名义主审,至于刑部一方便该由越王殿下多多配合了。

厄,这个老孙头,好端端地将老子拉下水,搞啥啊!李贞本想着能避开主审此案,可一听孙老倌如此说法,便知道自己怕是责无旁贷了,也不想再做推脱,没等李世民话,李贞便站了出来道:父皇,此案之审讯工作既是儿臣主持,这审案之事儿臣亦是责无旁贷,请父皇恩准。

嗯,难得贞儿忠心耿耿,不过朕尚另有要务须贞儿去办,这个案子刑部就由廖承业出面好了。李世民见李贞自己站出来请命,自是欣慰得很,点了点头,但却没有同意李贞的提议,也没有多作解释,顿了一下之后,这才接着道:传朕旨意:晋升监察御史万钟鸣为侍御史,以御史台之名分参与此案,朕给尔等五日期限,务必审明此案,告慰天下百姓。

是,臣等尊旨。一听李世民下了最后的决断,李贞与孙伏伽自是不敢怠慢,各自躬身领命不迭。

李世民没再多理会二人,侧头看向了默默侍立在一旁的内侍监柳东河,几乎是咬着牙地喝道:柳东河,传朕旨意:太子承徽林阿雅行为不端,忤逆可憎,即行拿下,尔将其潜送诏狱后来报,去罢!

啊,是,奴婢遵命!柳东河正自走了神,被李世民这声断喝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站了出来,高声领了旨,这便带着几名小宦官转出了书房,匆匆向安置前太子李治妻妾的承庆殿赶去,那等仓促状登时便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柳东河才刚赶到承庆殿呢,皇宫里便有些个乱了起来承庆殿,太极宫的主殿之一,李世民在任秦王之际便曾在此殿中住过,上位之后,更是以此殿为主寝宫,乃是李世民与长孙皇后的双牺双飞之处,然则长孙皇后去世之后,李世民睹物伤情之下,已是甚少到此殿歇息,死去的太子李治原先就被安排住在此殿中。此番李治横死,卫国公李靖会同内侍监柳东河将东宫所有下人一律拿下,而李治遗留下来的十几位妻妾连同太子妃王氏则全都被软禁于此殿之中,因着李治死得不明不白之故,此时的承庆殿已是宫中的禁忌之一,满宫之人无事绝不轻易靠近此殿一步,是故,当柳东河这个太监头子领着人手匆忙赶往承庆殿之际,各方有心之辈立时全都被惊动了,满后宫里好一阵鸡飞狗跳的慌乱

第四百零七章  奇峰突起(中)

承庆殿的一间寝室内,一身素白孝服的太子承徽林阿雅默默地立在窗台前,一双好看的柳叶眉轻轻地皱着,神情木然地看着窗外小花园,眼神空洞而又恍惚,修长高挑的身子微微地佝偻着,一股子忧伤的气息在其身边缠绵缭绕,那等形单影只的样子,又怎个楚楚可怜了得。

“承徽娘娘,柳公公来了,您……”就在林阿雅幽思之际,一名宫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紧赶着禀报了一声,只不过没等这名宫女将话说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内侍监柳东河便已经领着数名小宦官疾步走进了房中,那名宫女慌乱地打住了话头,手足无措地退到了一旁。林阿雅自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身子微微地颤抖了一下,略有些僵硬地转过了身来,默默无言地看着柳东河等人,脸上的神情已是一派恻然。

“皇上有口谕在此,请太子承徽林阿雅接旨!”柳东河眼神复杂地看了林阿雅一眼,拉长了声调嚷了一嗓子。

林阿雅没有开口接话,而是缓缓地跪倒在地,脸上的神色复杂至极,既有伤心,又有惶恐,还有几分的如获重释和几分的快意。

“皇上口谕:太子承徽林阿雅行为不端,忤逆可憎,着即赶出皇宫!”柳东河瞥了林阿雅一眼,拖腔拖调地宣完了旨意。

“贱妾领旨谢恩。”林阿雅面色一黯,却并没有出言询问个究竟,恭恭敬敬地依着规矩磕头谢了恩。

“拿下!”柳东河显然没想到林阿雅会是这般平淡的反应,愣了一下,这才一挥手下了令,其身边的数名小宦官立马一拥而上,将林阿雅挟持住了,推搡着便行出了房间,一路紧赶着出了皇宫,塞进一辆马车中,便即往大理寺赶去……

“陛下,事情已办妥。”柳东河领着人将林阿雅送入了大理寺的诏狱,便急匆匆地赶回了甘露殿的书房,向等候在房中的李世民禀报道。

“嗯。”李世民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眉头一皱,淡然地吩咐了一句道:“宣中书令萧瑀即刻来见。”

“是,奴婢遵旨。”一听到李世民要宣萧瑀,柳东河心头陡然一震,却没敢多嘴,躬身应答了一句,便低着头退出了书房,眼神始终不曾望向同样惊疑不定的李贞与孙伏伽二人。

老爷子这时候叫老萧那个憨老头来干啥?难不成是要让老萧头在此事里也扮演一个角色么?不至于罢,就老萧那张大嘴巴,真要是参与了审案,不生出些事端来才见了鬼了,娘的,老爷子搞的甚妖蛾子呢?李贞人虽默默地站在书房一角,可心里头却是波澜起伏不定,疑虑丛丛——按李贞的想法,此番事先的审讯工作既然是自己所办,那主审自也该由自己来当才是,可老爷子却让孙伏伽来干了此事,当然了,从大理寺的职能来说,由孙伏伽出任主审无论是情是理,都说得通,可副审的位置也没给自己留一个,这可就有些子怪异了,这还不算,连老萧头那个憨大胆都牵扯了进来,这里头若说没有蹊跷李贞如何肯信,只是一时间也看不透老爷子心里头究竟是怎个算路,真令李贞很有种身坠云雾中之感,只不过李贞城府深,却也没有甚特别的反应,只是默默地垂站在一旁,暗自琢磨着李世民可能的想法。

“老臣萧瑀参见陛下。”中书省本就在皇宫之中,萧瑀倒是来得挺快的,一走进书房,眼瞅着李贞、孙伏伽都在,萧瑀脸上立时掠过了一丝狐疑之色,可却没敢出言询问,大步抢上前去,给李世民见礼不迭。

“免了罢。”李世民语气平淡地道了一声,从文案上拿起数张纸,手一伸,对着满脸子疑惑的萧瑀道:“朕这里有些很有意思的东西,特请萧爱卿共赏之,尔就好好看看罢。”

“臣尊旨。”萧瑀不明白李世民这到底是想干啥,可又不好问,躬着身子上前几步,双手接过了那几张纸,细细地看了起来,一看之下,一双老眼立马瞪得浑 圆无比,险险些就要脱出框来了,至于脸色早已是煞白一片,满头满脑的汗水狂涌得跟瀑布一般,一双手哆嗦得跟筛糠似的,嘴巴张得老大,偏生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等样子说有多狼狈便有多狼狈了罢。

啊哈,原来如此,嘿,老爷子果然好手段!李贞自是认出了那几张口供正是萧良娣身边人所录之物,心中一动,已然彻底想明白了李世民的算计,暗自佩服老爷子手段高明之际,同时也为老萧同志的官途默哀三分钟了。

“陛下,老臣家教不严,出此忤逆之后辈,实是老臣之过也,老臣,老臣万死难辞其咎,老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萧瑀虽是个大嘴巴,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正人,他并没有推脱此事与自己无关,而是一头跪倒在地,请起了罪来,当然了,就算萧瑀想要完全脱罪也是不可能之事——按大唐律,萧良娣这个举动可以说是投毒谋害太子,乃是大逆不道之罪,身为萧家的家主,萧瑀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受牵连是必然之事,只不过按这口供来看,完全是萧良娣自己瞎搞的事儿,萧瑀浑然不知情,若要辩解其实也能扯上一大通话来的,就算无用,至不济也能为萧家减轻点处罚,可老萧同志却浑然没这个打算,干脆彻底地认了罪,倒也算得上君子坦荡荡之行为了。

“父皇,儿臣以为此事乃是萧良娣之恶行,与萧中书并无丝毫关联,儿臣恳请父皇明鉴。”已然猜透了李世民心思的李贞自是不会放过这等当好人的机会,萧瑀的话音刚落,李贞便立马站了出来,高声禀报道。

萧瑀没想到李贞会出面为自己说情,感激地看了李贞一眼,不过却没接受李贞的好意,磕了个头道:“陛下,老臣有罪,老臣愿领罚,听凭陛下处置,老臣绝无异议。”

望着萧瑀那一头的皓以及脸上毅然决然赴死的神色,李世民心中自也滚过一阵不忍之意——当初唐高祖李渊忌惮李世民之雄才大略,视李世民为皇位的最大威胁者,数般贬低,屡动杀机,欲除李世民而后快,时任尚书左仆射的萧瑀乃是李渊的心腹之臣,每每出言劝谏,不计个人得失,全力维护李世民,而其时,萧瑀与李世民之间并不曾有过任何的私交,更谈不上是李世民的心腹,其后李世民动玄武门之变上位,曾给其一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的横幅以示恩宠,若是换了旁人,指不定就将此横幅挂将起来,大肆宣传上一把了,可萧瑀却没这么作,他从不将此条幅示人,而是将此条幅封存了起来,甚至自己都不去看上一眼,由此可见其人之耿直,再者,萧瑀出身高贵,又为相多年,却从不以权谋私,生活也简朴得很,绝对算得上是大唐的忠臣,当然了,唯一的毛病就是他那张其大无比的嘴巴了罢。

李世民心中一软,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时文(萧瑀的字)啊,朕若是没记错的话,尔今年已是七十了罢,圣人云:人生七十古来稀,朕很是怜尔之年老,实不忍罪也,尔便回家颐养天年好了,至于萧良娣这蛇蝎之人,朕不敢留,尔也一并领回家去,看着办好了。”

萧瑀自是没想到此等大事竟然就这么轻轻地落了——李世民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萧瑀辞官归隐,并自行处置了萧良娣,此事便算是揭过去了,而李世民也不会让此事宣扬出去,如此一来,萧家的颜面算是保住了,这等处罚结果自然比萧瑀自己所设想的要轻得多了,虽有些子伤感自己老来晚节不保,可事已至此,这已经算是皇恩浩荡了,老萧头也不敢再企求更多了,这便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颤着声道:“皇上圣明,老臣谢主隆恩。”

“罢了,柳东河,尔这就陪萧爱卿去领人好了。”李世民虽不甚喜萧瑀那过于耿直的个性,可数十年的君臣情谊却还是颇深的,此时见萧瑀黯然泣下,自也颇为伤感,挥了下手,示意萧瑀退下。

“父皇,儿臣以为萧中书纵使有错,却也不应受此等重罚,且萧中书为官刚正廉直,乃朝臣之表率,儿臣恳请父皇开恩。”李贞自是清楚李世民断然不会就此便彻底废了老萧头的官,这不过是种示恩的手段罢了,过不了多久,老萧头一准还会官复原职的,左右都是示恩,那李贞索性也跟着示上一把得了。

李世民饶有深意地瞥了李贞一眼,却没有开口说话,倒是萧瑀自己却对李贞行了个礼道:“多谢殿下之美意,老朽乃有罪之人,且年岁已高,不堪驱策,且容老朽告退罢。”话音一落,也不给李贞再次出言的机会,对着李世民恭敬地行了个礼,脚步蹒跚地便退出了书房,由柳东河领着一起子小宦官前去驱逐萧良娣不提。

“贞儿,萧中书既然告老,相州一案就由尔主审罢,须得好生审个明白,莫纵莫枉,尔能办到否?”待得萧瑀等人退出了书房之后,李世民沉默了一阵,突地开口问道。

“儿臣尊旨,定当竭尽全力而为之!”李贞心中早已知晓李世民此举的用心所在,左右不过是要用相州军粮一案来做掩护,转移天下人之视线,从而为东宫迷案的审理打掩护罢了,自是不会有丝毫的犹豫,立马躬着身子,高声应答了一句。

“嗯,那就好。”李世民点了点头道:“孙爱卿,东宫一案朕便托付于尔了,望尔能善视之,莫负了朕望。”

孙伏伽本正感慨萧瑀的遭遇之不幸,心里头乱得很——孙伏伽也是以耿直敢谏而著称,虽说跟老萧同志素无私交,不过却颇为惺惺相惜,而今见老萧头就这么被一撸到底,自是不免有种兔死狐悲之感,正思绪杂乱间,突地听闻李世民了话,忙不迭地收敛住心中的杂思,站了出来道:“陛下放心,老臣定会尽力而为的。”

“嗯。”李世民漫应了一声,一挥手道:“朕累了,尔等都退下罢。”老爷子既然下了逐客令,李贞与孙伏伽自是不敢多留,各自躬身告退,自行回衙门办事不提……

贞观十八年六月二十一日注定要成为一个喧嚣的日子——从巳时起,一道道诏书从内廷中传出,一个比一个震撼的消息纷纷登场,先是李世民下诏明日的早朝延迟到二十五日,而后又是中书令萧瑀自请辞职,再来又是帝诏令越王李贞主审相州军粮案,而期间还夹杂着数不胜数的小道消息,说啥的都有——有的传说萧瑀之所以辞职,是因跟越王李贞争权,而遭到李贞之暗算,也有的说萧瑀辞职是因其侄孙女萧良娣卷入了李治横死一案,更有的说萧良娣已被打入死牢,萧家将被抄家等等,无奇不有,满朝野间喧嚣不已,谁能接任中书令一职以及越王李贞将会如何审案立马成了众人热议的焦点,众说纷纭间,自有一番热闹非凡。

朝臣们可以热议,那是因为这么些消息与自身的关系并不算大,议论上一番,一来显示一下关心时政的态度,二来么,茶余饭后消遣一番亦是不赖,三来么,找些个空子去越王李贞哪儿坐坐,表示一下忠心亦是好事一件,可对于那些个隐藏在暗处的各方势力来说,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都在忙着猜测帝心之意何在,为此而头疼万分的可是大有人在的,这不,魏王李泰就焦躁得够呛,天都过了午时了,李泰却尚无心用膳,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书房里转来转去,哪怕因此而汗流浃背却也顾不上了。

也怨不得李泰急——宫中的动态虽隐蔽,可对于李泰来说却无甚秘密可言,虽说他并不清楚自家老子与李贞究竟密谈了些什么,也不是很清楚老萧同志为何会突然辞官,可他却知晓太子承徽林阿雅已被关进了诏狱之中,更明白无论是老萧头的辞官还是林阿雅的入狱全都是李贞折腾出来的勾当,对于老萧头的被迫辞职,李泰压根儿就不关心,可对于林阿雅的突然入狱,李泰却寝食难安了,无他,林阿雅正是李泰手中的一张王牌——五号!

林阿雅的身份虽然隐蔽,可李泰却清楚此事绝对瞒不过李贞的耳目,也早已知晓李贞迟早会查到林阿雅的头上,只不过李泰却没想到李贞竟然会如此迅捷地出了手,更没想到自家老子竟然会听信了李贞的“谗言”,这令李泰很有种措手不及的惶恐,原先预定的相关之嫁祸计划如今已濒临幻灭的地步,这令李泰不由地便着急上火了起来——若再让李贞这么整下去,那迟早都会转到他李泰的头上,到那时,别说什么入主东宫了,便是能不能保住自家小命都是件很难说的事情,齐王李佑可就是前车之鉴,却也由不得李泰不惶恐万分的了——刚一得到准确消息,李泰甚至顾不得忌讳,直接派了人便往户部去寻苏勖进府相商,可前后都已派了三拨人手去请了,然则到了午时已过,却依旧不见苏勖之到来,这令李泰又如何能稳得住阵脚?

“殿下,老夫来迟一步,叫殿下久等了。”就在李泰急得要骂娘之际,一身汗迹的苏勖总算是赶到了。

“啊,姑父,您可算是来了,这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小王、小王心已乱,姑父快帮小王拿个主意罢。”一见到苏勖总算是来了,李泰大松了口气之余,忙不迭地抢上前去,紧赶着便嚷了起来。

“殿下不必心急,某都已安排停当了,断不会让越王得了意去。”苏勖并没有在意李泰的惶急之色,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出言安慰了一句。

“哦?计将安出?姑父且请道来,让小王心里也好有个数。”李泰自是信得过苏勖的智计,此时见苏勖如此之放松,心中稍定,一摆手,将苏勖让到了墙角的椅子上,这才紧赶着追问道。

苏勖笑了笑道:“昨日某已说过,此乃越王殿下之暗渡陈仓之策也,其动之时机着实出乎老夫之意料,此番萧中书辞官归隐,萧良娣被贬出宫以及林承徽之下狱无不出自昨夜越王夜访天牢之功也,其之用心不过是为了尽快结案罢了,却又有何神秘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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