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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争大唐-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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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为何?”白苏亚赫倒是没想到这一点,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茫然无所得,不得不开口问了一句。

“嘿。”白素心嘿嘿一笑道:“唐军安西一共仅有六营兵马,李贞小儿自率五营出击,却将一营兵全都放在了高昌,这不明摆着就是防备我军趁虚来取高昌么,却又有何稀奇可言,而今高昌急切难下,不过交河等地却是空虚得很,我军若是趁势去取又会如何?”

“这……,怕是不妥罢?”白苏亚赫乃是副帅,自是知晓龟兹国王那班定下来的总体战略——先拿下高昌,而后急速出兵草原,做出与唐军共同夹击西突厥大军之势态,从而逼迫西突厥人撤军,并以此为凭借,赖下高昌故地为酬劳,从而既限制住了大唐安西军的发展空间,又能形成唐、西突厥与龟兹国的三足鼎立之平衡势态,而现如今高昌尚未攻下,白素心却打算去偷袭交河城,完全违背了那班的旨意,一旦如此,铁定召来大唐关内主力的血腥报复——交河乃是安西都护府所在地,是安西唐军的根本重地,如果攻掠高昌故地算是寇边的话,攻打交河就是灭了唐军在西域的根本,这等责任可不是白苏亚赫所能担当得起的。

“无甚妥不妥之说。”白素心大手一挥,焦躁地说道:“你也知道唐与西突厥之战只怕很快就要分出胜负了罢,在此之前我军要是不能赶到草原,万事俱休矣,无论哪一方彻底获胜,下一步都将拿我龟兹作法,现如今高昌非旦夕可下,若是我军困守坚城之下,一旦事情有变,岂不全功尽弃?倒不如搏上一把,先行拿下交河后即刻兵发草原,依原定计划行事,至于交河,我军可以占了,却不坏其一草一木,待得战后,拿其与唐军交换高昌未为不可!”

话是这么说,可一旦交河城破之后,如何去约束乱兵?白苏亚赫自问没那个本事,一旦乱兵抢上了瘾头,伤了越王府的人,回头李贞又岂能坐视不理?在白苏亚赫看来,白素心这话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可不想去趟这趟浑水的,只不过他更清楚白素心就是个刚愎自用的家伙,一旦有所决定,他人是说服不了的,无奈之下,使劲地吞了口唾沫,把扎着双眼,急速地开动了脑筋想了片刻,这才艰难地开口道:“大帅若是要去,某愿率本部兵马留守此地,监视高昌唐军之动向。”

“不必如此小题大做。”白素心冷笑了一下道:“前日一战,我军固然损失不小,唐军只怕也一样不好受,折损过半乃是不争之事实,如今高昌的守军自固或许有余,却无出城交锋的实力,留下个一千五百人马便足以威慑高昌守军的了,尔以为如何?我的副帅大人?”

白苏亚赫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白素心叫自己来扯上一大通子话的真实用心所在了——龟兹国此次出兵一万五千余众,其中一万人马乃是白素心统领,另五千人归白苏亚赫调度,前日一战,白素心以为高昌城一攻即破,为着抢功,派上去的大多是他自己的嫡系部队,结果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一下子就损失的三千余人,如今是打算谋夺白苏亚赫手中的兵力了。

将军这玩意儿要有兵才是真儿个的将军,没了兵的将军那就屁都不是了,这可是普遍真理,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如此,白苏亚赫之所以能有跟白素心对峙的资本靠的也就是手下的五千号人马,此时听白素心如此轻巧地一说,就打算将自个儿手中的兵力拨拉走大半,立时沉下了脸,可面对着白素心的强势却又没法子硬抗,眼珠子转了好几圈之后,勉强开口道:“大帅,唐军凶悍,其行事素不依常理,若是大帅走后,唐军趁虚出击,反取蒲昌、焉耆二城,断我军之归路,恐有不测之险,末将若是兵少,恐无力阻挡唐军,此点望大帅明察。”

既然有开价,那就有还价,白素心自然知晓所谓的唐军反击不过是句虚言,却也不点破白苏亚赫的用心,无他,在白素心看来只要白苏亚赫肯开口讨价还价,本身就已算是默认了自个儿的指挥权,那白素心自也不好过为己甚,嘴角一弯,笑了一下道:“此言有理,这样好了,本帅给尔留下两千人马,足敷使用了罢。”

“不妥,没个四千人马,末将实无把握掩护大军后路。”白苏亚赫见白素心一开口就要拉走自己大部分兵力,如何肯依,紧赶着摇头说道。

“两千五,就这么说定了。”白素心不想再跟白苏亚赫多废话,挥了下手道:“本帅即刻率军起行,这高昌城就交给老弟了,来人,吹号聚将!”白素心话音一落,自有帐外的亲卫吹响了聚将的号角,白苏亚赫尽自心中不满,却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能讪讪地退到了一旁,可眼中的怨毒之色却是浓烈得很。

贞观十七年二月二十日,晴,午时刚过不久,高昌城外的龟兹军大营突然响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号角声,须臾,营门大开,一队队骑兵排列整齐地鱼贯而出,动静不小,原本就在高昌城头紧张戒备的唐军立时被惊动了,全军上下五百余众连同助守的千余城中青壮全都涌上了城头,各自紧守岗位,一派紧张备战之情景,可出乎唐军意料之外的是:龟兹国大军陆续出了大营之后并未向高昌城扑来,而是绕城而过,径直向交河方向冲去。

一见龟兹人并未再次发动惨烈的攻城战,城头的唐军官兵全都松了口气,欢声雷动,可就在这一片兴奋中,贺大才的脸色却显得极为惨淡,也不管身边将士们如何看,转身一头冲进了城门楼,大步走到正默默地看着沙盘的莫离身边,焦躁不安地说道:“莫长史,龟兹主力已动,看样子是冲着交河去的,如今交河城中仅有七百守备营,如何能守得住,万一……,唉,这该如何跟殿下交待才是?”

“哦?如此就对了!”莫离从沙盘上抬起了头来,不但没有一丝的担忧之色,反倒像是大松了口气一般。

“莫长史,您这说的是啥话?交河城危矣!”贺大才见莫离如此说法,顿时大为不满,紧赶着说道。

“不然。”莫离淡然一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交河城稳若泰山,是白素心危矣!”

“此话怎讲?”贺大才茫然不知所以地想了一阵,却依旧一无所获,不得不疑惑地问了一句。

“白素心若是一味强攻高昌,以其兵力之雄厚,未必不能攻破,只可惜前日一战后,其已胆寒,若是留守此地,或许还能得一线生机,一旦兵发交河,便是其自寻死路了!殿下早有妥善安排,贺将军无须理会此事,只消守好高昌便可,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话,明日,最迟后日,就是我军反攻之时机!”莫离并未将事情说破,但言语中却流露出了强烈的自信心,贺大才虽瞧不破莫离究竟在唱哪出戏,可见着莫离说得如此肯定,自是放心了不少,也就不再多问,应了声诺,疾步而出,忙着安顿手下军士去了。

当着贺大才的面,莫离的话是说得极为肯定,不过嘛,那只是用来稳定军心的,毕竟此际高昌城被围,内外消息断绝,莫离也不能百分百地肯定援军已到达指定的位置,更无法保证此战就一定会照计划进行,当然,此时莫离纵有千般计策万般能耐,也只能坐等着罢了,面对着眼前的大幅沙盘,莫离喃喃地念叨出了个地名——托克逊河谷!

托克逊,古突厥语,意思为九乘以十,也就是九十的意思,其得名于柳丁河(古沙漠内陆河流,白杨河支流之一,现已干涸)流经天山县境内时突然变缓,形成一道宽大的浅滩形河道,将沙漠冲刷出一道低于沙漠地平线约摸十余丈的河谷,河边胡杨林成片、绿草成茵,在大漠中形成一块面积不算小的绿洲,故而得名托克逊,为宽广之地的意思,有小城一座,名为托克逊城,是高昌通往交河的必经之要道,但因贞观十四年唐征高昌之役中被毁,至今尚未重建,整个托克逊城除了十数户人家外,并无驻军的存在,算是个荒凉之地。

托克逊城的荒凉还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荒凉——方圆近十里的一座小城里处处杂草丛生,连栋完好无损的房屋都没有,仅余的十数户人家实际上也不是本乡本土之人,而是草原上那些个流浪者看着此地荒芜人烟,又无官府管辖而来此地散居,老老少少加起来也不过六、七十人,大体上都居住在城东头靠近河谷的一侧,以捕鱼打猎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歇,日子过得虽算平稳,却紧巴巴的,有上顿没下顿是常有的事,这几日正好赶上野兽发情期,集聚在托克逊河谷的野兽比起平日来多了不少,一起子业余猎人们自是大得其利,满城上下一派欢天喜地,尚未到天黑时分便早早地燃起了篝火,将捕获的猎物摆弄干净,在欢声笑语中烹调了起来,肉类的香气随炊烟四下荡漾开来,驱散了初春的寒意,只可惜托克逊人还是无缘享受这顿对他们来说是难得至极的盛宴——就在夕阳将落未落之际,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响了起来,烟尘过处,一长溜看不到头的骑兵沿着托克逊河谷飞驰而来,其行甚速,被大军行进之声响所惊动的托克逊人先是呆滞而后有人在残破的城墙上发出一声惊呼:“龟兹人!”霎那间满城百姓顾不得正烹饪着的各种美食,也顾不得收拾家中本就不多的细软,惊慌失措地越城而出,扶老携幼地向着河谷外的密林深处逃去。

龟兹骑兵来得很快,前锋数百游骑如同旋风一般顺着败破的城门冲入了城中,兵分数路在一片废墟的托克逊城中飞快地巡视了一圈之后,几名游骑纵马出城,向着停在城外的大军阵列冲了过去,待得到了稳坐于马上的白素心面前,一名头目模样的游骑滚鞍落马,单膝点地,高声禀报道:“禀大帅,城中未曾发现唐军,也无居民,只有少量逃走之居民留下的篝火数堆,野味数十,其余别无发现。”

“嗯。”白素心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一抬手示意那名游骑退下,抬头看了看远处天边已落到了地平线下大半个身子的太阳,一挥手道:“全军进城休息,明日兵发交河!”话音一落,一马当先地便冲进了败破不堪的托克逊城中……

随着落日最后的一丝余晖散尽,夜幕慢慢地落了下来,可原本荒凉的托克逊城却就此热闹了起来,近万人马挤在残破的城池中自是有一番忙碌,却也无甚可说之处,可与此同时,原本素来是野兽横行的城外密林中却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声响虽不算太小,不过借着城中的喧闹声之掩护,却也无人能察觉得出来,只是一股子淡淡的杀气却慢悠悠地从密林间升起,而且越来越浓,今夜的托克逊城将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二百四十三章  托克逊河谷之战(中)

大漠的天总是那般的晴朗,尽管太阳已落下了地平线,就连最后一丝余晖也不见了踪影,不过大地却也并未因此而陷入绝对的黑暗之中——一弯残月悄然顶替了太阳的位置,将尚算皎洁的月光洒向人间,托克逊城外的胡杨林生的虽密,可月光依旧能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将大地照出一片斑驳,其光亮虽不足以读书写字,可却不妨碍藏在密林中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就着月色无声地推演着沙盘,就在此时,几名身着劲装的大汉押解着一名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瘦小身影走到了近前,其中一名大汉走到人丛前,对着一名身量魁梧的壮汉之背影拱着手,压低了声音道:“禀董将军,抓到探子一名,请将军示下。”那名将军缓缓地转过了身来,露出一张满是虬髯的脸,借着月色可以看出,此人正是董千里!

“嗯,废物,拿一个探子都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尔等还真是给某家长脸了!”董千里连看都没看那名被捆着的探子,怒气勃发地一挥手道:“砍了!”

董千里确实有理由生气——自打在伊州纠缠了阿史那瑟罗所部三天之后,全军五千人马三日之内在大漠上狂奔了数百里,累死了近千匹战马,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赶到了托克逊城附近,为的就是在此地袭击龟兹人可能派向交河的部队,全军都已埋伏了一整天了,好容易才等到了龟兹人的到来,可先前那阵短促却激烈的搏杀声闹不好极有可能被牺身于城内的龟兹人发觉,这等失误可是件要命的事情,若是因此而影响到殿下的全盘大计,别说杀区区一个探子了,就连董千里自己的脑袋闹不好都得就此搬家。

一听到那个“砍”字,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那名探子立时拼命地挣扎了起来,小身子骨扭动得厉害,若不是嘴被破布堵得严严实实的,只怕一准放声大叫了起来,只可惜他再如何闹腾也没用,一起子沙盗出身的汉子们最擅长的就是绑人的手段了,饶是那探子闹腾得凶悍,却根本无力摆脱身边那几名大汉的钳制。

“且慢,董老哥,让某来问问。”就在一起子大汉提溜着那名探子要退下之际,刘七从旁走了出来,轻轻地喝了一声,一帮子大汉见刘七出面,忙停了下来,挟持着那名挣扎个不停的探子站在了一旁。

刘七名义上是这支沙盗队伍的副统领,然实际上他还有个越王府校尉的身份,其地位并不比董千里来得低,再加上其一向平易近人的作风,在这支沙盗队伍中威信极高,董千里也知晓刘七将来必定非池中之物,对于刘七甚是尊敬,此时见刘七出头,倒也没驳了刘七的面子,只是笑了笑,摆了下手,示意那几名大汉将那名探子押解到身前来。

刘七慢慢地走到了那名探子身前,借着斑驳的月色看了看那名满脸都是污泥的探子,很是平静地说道:“某有几个问题要问,若是尔能从实答来,某可以饶了尔之性命,若是尔同意此约定,那就请点头为意好了。”那名拼命挣扎着的探子一听刘七如此说话,口中立时发出呜呜的声响,头不停地点着,一双明亮的大眼在月色下闪烁着求肯的光芒。”很好。”刘七点了下头,挥了下手,示意手下将那名探子口中的破布取出,待得其喘息稍定,这才慢条斯理地问道:“尔等来了多少人马,领军的又是何人?”

“我不是探子,你,你们,强盗,快放开我!”那名探子急喘了几口气,愤怒地叫了起来,声音又急又脆,不过或许是怕被灭了口,没敢大声叫喊,可言语间的委屈之意却是明白无误的。

刘七乃是个心细如发之人,一听那探子的声音立时察觉出了不对,一愣之下,飞快地伸出手来,在其喉间一摸,立时傻了眼,一时间没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那儿发着愣。

“啊,你要干什么?我,我跟你拼了!呜……”那名探子冷不丁尖叫了起来,惊得一旁的几名沙盗忙不迭地再次一拥而上,用破布强塞住了他的嘴。

“刘老弟,这是……”董千里见刘七反应极怪,立时有些子摸不着头脑,忙出言问了一句。

“啊,没事,没事。”刘七苦笑了一下,摇了摇手道:“董老哥,放了这人,他绝对不是探子。”

“嗯?”董千里疑惑地扫了眼刘七,一副等刘七说个明白的样子。

“董老哥,龟兹人就算再蠢,也不会派个女子当探子罢。”刘七耸了下肩头,无奈地解释道。

“女的?”董千里一听之下顿时笑了起来,给了那几名沙盗一人一脚,笑骂道:“妈的,一群废物,拿一个女子都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奶奶的,还不滚蛋!”

那几名沙盗先前为了拿住这名探子可是废了老鼻子的劲,在密林间追逐搏杀了好一阵子才将其彻底制服,为此还有人受了轻伤,此时听得刘七说这探子是女子,顿时闹得个狼狈不堪,尽自心中疑惑,却也不敢怀疑刘七的判断,无奈之下,只好互视了一番,各自灰溜溜地退下不提。

“姑娘勿慌,我等不是盗匪,乃是越王殿下之兵,不会伤了你的,此地即将成为战场,尔一个姑娘家还是赶紧离去的好。”刘七伸手解开了那名女子身上的绳索,温和地解说道。

那女子一得自由,立时跳到一旁,自行掏出口中的破布,急喘了几口大气,扑朔着大眼睛看着刘七,突地低下了头,用细细的嗓音问道:“敢问将军高姓大名?奴家曲飞烟谢过将军救命之恩。”

“某姓刘,单名七,姑娘还是赶紧离去罢,某军务紧急,这就不送姑娘了。”刘七本不是个多话之人,可今日不知何故却说了不老少,那副苦口婆心的样子瞧得董千里嘿嘿直乐。

听着董千里那嘿嘿的笑声,曲飞烟头埋得更低了些,咬着牙,似乎是用全身的力气的样子开口道:“刘将军,小女子在这城中住了有些日子了,算得上熟悉,若是将军要想摸清敌情,小女子可以带为领路。”

“这……”刘七没想到曲飞烟竟然会提出此等建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却不曾想站一旁的董千里咧着大嘴笑了起来道:“好,好主意,沙魁。”

沙飞驼之弟沙魁并未随其兄一道进入唐军中,而是留在了沙盗队伍中,因着一身武艺尚算过得去,加之头脑也不错,当上了董千里的中军护将,此时正躲一旁看热闹呢,没想到董千里突然叫到自己的名字,忙从后头挤了出来,一躬身道:“末将在。”

“沙魁,尔从中军选几个身手好的弟兄,陪刘校尉,哦,还有这位曲姑娘走上一遭,拿几个活口回来,记住了,若是刘校尉与曲姑娘少了根寒毛,老子就砍了你的狗头。”董千里强自憋住笑容,一本正经地吩咐道。

沙魁原先在沙飞驼手下时就专门负责对外联络,自是人尖子一个,哪会不知道董千里这是打算撮合刘七与曲飞烟,立时心领神会地应了声诺,也不去看涨红了脸、在一旁颇不自在的刘七,一溜烟跑到后头,点起了几名原本就是干这等活计的好手,嘻笑着一拥而上,簇拥着刘七、曲飞烟两人便往林子外而去,只留下董千里在原地乐个不停。

若是论战场对决,董千里手下这帮子沙盗或许算不得强军,比起李贞手下的正规骑营来,战斗力差了不老少,可若是比摸舌头、绑票、打闷棍这些勾当来说的话,十个骑营加一块儿也不如沙盗们老练,这不,刘七等人去没多长时间,就从乱哄哄的托克逊城中逮回了两名龟兹人的基层军官,甚至不曾惊动过来玩巡视的龟兹人巡哨,一切都顺当得很,在一帮子审讯高手的摧折之下,两名龟兹军官都先后开了口,将所知的一切全都如同倒豆子一般倒了出来,待得知晓这支九千余人马的龟兹大军竟然是由龟兹国镇国大将军白素心亲自带队的情况之后,董、刘二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逮着大鱼了!

“刘老弟,敌在明,我在暗,此战必胜,某以为敌从高昌方向急驰而来,一路未遇敌情,若是遇到紧急事故,其第一反应必是回身往高昌撤退,我军可以虚兵东门,而后大部埋伏于城西密林两边,待得敌军仓惶撤军之际,从两边杀出,当可获一场大胜,而后趁胜追击,不给其喘息之机会,趁势杀至高昌城下,必可大破敌军!”董千里借着月色仔细地打量着匆忙赶制出来的沙盘,乐呵呵地说道。

刘七并没有马上开口附和,而是沉思了一番之后,摇了下头道:“此策倒是可行,不过某以为可以更进一步,董老哥,你看,龟兹人轻松拿下了蒲昌、焉耆二城,却只各留数百兵马把守,全然无备,若是我军分出一部人马奇袭此二城,旦夕可下,如此一来,敌军后路、粮道两断,即便兵力尚足,粮秣却必定不够,一旦坐困坚城之下,不战必自溃矣,即便白素心此次能逃得性命,也只有束手就擒一道,故此,某以为今夜之战以毁尽敌军辎重为主,灭敌为辅,如此可成?”

“唔。”董千里沉吟了一下道:“敌辎重尽在城西,且有重兵把守,而白素心老贼的中军却在城东,若是我军以焚毁敌军辎重为重的话,势必会造成城西道路受阻,敌军只有向城东逃窜一条路可走,一旦敌破釜沉舟,拼死去攻交河的话,恐有危险。”

“不然,我军不必在城中焚毁敌军辎重,可以等敌军撤出城之后,再行攻击,半道击之便可,只消东门攻杀的声势稍大些,敌军混乱之际,势必蜂拥而逃,其辎重必落于后头,趁乱击之,当唾手可得。”刘七笑着解释道。

董千里想了想道:“好,那就这么定了,某自率三千人马埋伏于城西外密林,刘老弟率两千人攻击城东可成?”

“不妥,城东只是虚张声势,人马用不着多,倒是城西伏兵若是过少的话,恐难见功,某率八百人众便足矣,其余人马董老哥只管带去便是,若是事情顺手,说不得某可就要先取了白素心的狗命了,此可是大功一件,董老哥莫要跟某抢了。”刘七自然听得懂董千里是怕自个儿出了危险,这才会派重兵相助,心头顿时一热,笑呵呵地打趣道。

“也罢,刘老弟千万小心,莫要贪功,一个白素心而已,能杀就杀,不能杀让他逃了又何妨,左右他也逍遥不了多久,迟早不过是盘中餐而已。”董千里自是晓得轻重,笑了笑,没拒绝刘七的提议,可还是不放心地提点了一句。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事不宜迟,董老哥即刻率军前去城西,某将于寅时三刻前后发动攻势,以城中失火为号。”刘七握了握董千里伸出来的手,笑着说了一句,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分手,自去点齐人马按计划行事不提……

寅时三刻,月亮已落下了山,可太阳却尚未升起,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当然也是人睡得最香甜的时辰,尤其是连着累了几天的人,到了此等时分哪怕是打雷都未必能醒得过来,托克逊城中的龟兹大军连日奔波又经历了高昌城下的苦战,此时早已睡得昏昏沉沉的,满城中除了为数不多的明暗哨尚在坚持外,余者全都沉浸在了梦乡里,就连忧心忡忡的白素心也不例外,即便是那些尚在城中废墟间游荡的巡哨到了此时也都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巡视起来马虎得很,顶多算是敷衍了事罢了,指望他们发现敌情纯属不可能之事,这不,一队十骑的游骑懒懒散散地沿着城东布满了杂物的大街向破败不堪的东城门逛荡过去,却丝毫也没注意到城门口街道两边废弃的民房中不知何时已潜入了大队的人马,甚至不曾发现数十支弩箭已悄然将他们锁定,更不曾发现死神就在他们头顶上发出得意的狂笑,兀自有气没力地埋头逛荡着。

就在这队骑兵走到了城门口,刚掉头向来路行去之际,一声断喝突地在静夜里响了起来:“杀!”霎那间数十把早已锁定了目标的弩弓猛然击发,一排钢箭激射而出,带着死亡的呼啸向毫无防备的龟兹游骑罩了过去,没等那些个游骑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已被密集的箭雨射成了刺猬,垂死者的惨叫声立时凄厉地响了起来,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随着这阵惨叫声响起,事先已潜伏在城中各处容易点火之处的沙盗们立时齐齐动手,点燃了城头十数处火头,紧接着数百名骑兵呼啸着从东门外的密林间冲了出来,狂吼着杀入了东门,一路呐喊着直奔白素心的中军大帐而去,所过之处,乱哄哄冲出来的龟兹官兵全都惨死于雪亮的弯刀之下,一时间,满城慌乱,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龟兹士兵四下乱窜,官找不着兵,兵见不着官,怎个“乱”字了得。

“混帐,乱甚子,来人,吹集合号!”被喊杀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白素心顾不得披上铠甲,只着一件单衣便冲出了中军大帐,一脚踹翻一名惊慌失措的帐前亲卫,高声断喝道。

“禀大帅,是唐军,唐军杀来了!”一名亲卫将军从乱军丛中冲了出来,一见到白素心,忙不迭地高声汇报道。

“唐军?这怎么可能?来了多少人马?”白素心愣了一下,一把揪住那名将领,不敢相信地追问道。

“大帅,天太黑,看不清来敌有多少,可听着动静,人数似乎不少,城中多处起火,敌军从东门杀入,正向中军大帐杀来,左军大将白思格勒已率部迎击上去了,却挡不住唐军的攻击,派末将前来禀报大帅,敌在暗,我在明,于战不利,请大帅先行撤军,白将军自愿率部断后。”那名亲卫将领不敢怠慢,一迭声地将战况道了出来,语气惶惶已极。

暗夜遇敌袭,若是就地防守的话,尚有一线胜机,真要是盲目撤军的话,一准只会败得更惨,这一条只要是为将者都能明白,只不过要想做到却是千难万难,无他,除非是铁打的强军,否则遇袭之下,军心已乱,如何抵敌,再者,此刻城中大火已开始蔓延,一旦就地抵抗,恐将陷于大火之中,全军尽灭,是故,明知道此时撤军恐有危险,白素心也顾不得许多了,一把甩开那名亲信将领,从身边一名亲卫手中夺过一把弯刀,高声下令道:“传令,即刻吹号,全军从城西撤出托克逊,在城外就地列阵,敢有不听号令,擅自逃跑者杀无赦!”

须臾,城中号角声大作,原本正乱得如同没头苍蝇一般的龟兹大军听到了号角声响起,稍稍安定了些,纷纷向城西涌去,抢先恐后地逃出了火势越来越大的托克逊城,但并未逃远,逐渐在城西汇集在一起,在军官们的弹压下渐渐有了些秩序,事情的进程似乎并未按刘、董二将商议的那般发展,面对着此等局面,唐军又该如何应变?也许一场逆袭战就将在此处上演……

第二百四十四章  托克逊河谷之战(下)

大漠中的小城有一个共同的特色——一般都只有两个城门:东门与西门,城内建筑除了部分是石砌的之外,基本上都是土胚房,只有门窗、家什才有少量的木质,除了因是大漠林木稀少之故外,更是防火之需要,毕竟大漠气候干燥,一旦起火,实难以迅速扑灭,不得不尔,托克逊城未遭兵灾之前也是如此,城中木制品少得可怜,很难形成大的火灾,可问题是托克逊城早已被毁,因着地处河边之故,野草生长极旺,虽说眼下不过是初春时分,草木翠绿而不易燃,但两、三年的枯草却积下了不老少,又因无人清扫之故,满城中可燃之物实是数不胜数,再算上龟兹人所住的帐篷也是易燃之物,这火头一旦起了,再想要扑灭可就难了,是故,刘七所部方一纵火,整个托克逊城立时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龟兹大军尽管有九千余人马之众,却因陷入恐慌之中,而无力抵挡沙盗们的攻击,立时被杀得四下鼠窜,几无反手之力。

任何一支军队都不凡敢战之士,纵然是再弱的军队亦然,更何况龟兹国地处西域这么个战乱频繁之地,其军好歹也算是百战之师,勇者自是不少,尽管被沙盗们的奇袭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却不是所有人都因此丧失了斗志,不少勇武的士兵在一片火海中奋起抗击,这其中冲杀在最前头的便是龟兹国左军大将白思格勒。

白思格勒,虽也姓白,但却并不是出身于显赫世家,恰恰相反,白思格勒出身微寒,之所以能坐上左军大将的高位,完全是凭借着战功,一步步从小兵爬上来的,年岁也不算太大,不过四十出头而已,身高体壮,号称龟兹国第一猛将,其所部就驻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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