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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大当嫁:将军要和亲-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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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错愕地抬眼,听见韩子期隐忍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明日,我们就离开延熙城。”
“师傅的事……”从皇城出来,韩子期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但她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同,总觉得,从在牢里出来后,韩子期的眼神总藏着一抹难言,温文的性子也突然暴躁了起来……她略带探寻,深深看面色僵硬的韩子期一眼。
突然说要离开,师傅山鬼先生的下落,不查了吗?这句话绕在她舌尖,隐忍着没有问出口。
“这两日我查过了,山鬼先生是曾在延熙出现,却不是他最后的落脚之地,大概是一年前的战事混乱,以讹传讹,便有山鬼先生在延熙失踪之说。”韩子期低低说道,声音不徐不缓,表情镇定如一。
百里纷飞微眯了眼,目光带怀疑的目光探向韩子期阴沉沉的脸,注意到他浓黑的睫毛不自然地颤抖了几下——以往,她对韩子期,是百分百信任的,只是这些日子来,突然接触了太多人,发生了太多事,看了太多藏着秘密的人,与说着或许是善意谎言的故友……多到让她忍不住怀疑起来。
“延熙不是师傅最后的落脚处,那他——会去哪?”她轻问,心提到了胸口——在宫里的时候,她不止一次瞒着众人派人探过
辨不出真假
师傅山鬼先生的下落,确定师傅在延熙出现后,便失踪了,如今,韩子期为什么要骗她师傅山鬼先生最后的落脚处并不在延熙?
“听传闻,隐约是去了绥康镇。”韩子期从容道。
“嗯。”她点点头,不再说话,拿起汤匙,蹙着柳眉,默默地吃着粥。
“纷飞。”韩子期突然叫她。
“呃?”她直觉地抬头看他。
“延熙曾是战场,民间自然流有许多传闻,遇上有心人,将之化为戏法,添油加醋,杜撰一番,搬至台上哼唱,孩童们看多了,便有学有样,当不得真。”韩子期冷淡地吐出一句话,不理会百里纷飞脸上的错愕,垂下头去,自顾吃了起来。
原来,他早就将她与孩童的话听了去……既然听去了,又为何装作不知情?百里纷飞敛敛神,暗叹一声,“子期,在延熙民间流传的,真的只是传闻?”
她小的时候,师傅山鬼先生常常在她耳边提及民间与行走江湖的经验,师傅说过,民间传闻的可信度确实需要考究,但都有三分真相溶于其中。
师傅的话,她铭刻在心。
“既然传闻,自然是一些文人骚客闲来无事,杜撰出来的,否则,这世间怎会有传奇?知道为何山鬼先生持笔的《江湖群侠录》如此深受推崇?”
她曾看过师傅持笔的《江湖群侠录》,与文献相似,多记载江湖中一些不为人知的事,只是一年前,师傅失踪,文献便由韩子期接手代为续写——曾用尽方法寻找韩子期续写的真正版本,到手中的,始终是翻本,至今无缘见到真迹。
她五岁入宫,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宫外,就连兰陵王的生平,也是从师傅撰写的《江湖群侠录》得知——当年,她正处孩童阶段,调皮好玩,在文献首页空白处,以墨笔绘了一狰狞面具,不料师傅干脆以那面具为标志,助江湖中人分辨真假。
尽管后来,翻本亦跟风在文献首页绘了狰狞面具,做得惟妙惟肖,逼近真本——那面具是她所绘,又怎会辨不出真假
肆无忌惮
月光肆无忌惮,从窗口流泄而进——他束起的如绸黑发,在月光中闪着似水光泽,皎洁月光从似被墨汁染过的浓密睫毛往下探,在他俊秀脸庞上落下似有若无的迷离暗影,一路婆娑起舞至他秀挺的鼻,紧抿的薄唇;他的脸色泽犹如打破的白玉,散落满地,在月光下,透着破碎的苍白。
他眼眨也不眨,怔忡地望着窗外月空,直至看到一抹身着夜行衣的纤细身影,轻巧从隔壁飞出,跃上屋顶,足尖轻点几下,消失在风月无边的黑夜里——
“延熙真是来错了,来错了啊……”韩子期仿受重挫,失神低喃道,垂眼着看着桌前册子空白之处半晌,闭了闭眼,沾着墨汁的笔,颤抖地落在纸上,一阵重重挥毫。
末了,犹如心死地摊向椅北,手一松,沾着墨汁的笔落下,在白纸上,涂上一圈污渍,颓然倒向泛着未干墨汁的浑厚字迹上——
颜九歌,母早丧,父不祥,幼家贫,十三岁从军,十七岁封帅,赐兰陵王封号,战功显赫,威震天下。
甘露六年,献帝念其战功,特赐女祭司,令完婚;
甘露九年,“延熙之战”,王妃百里,战死沙场,兰陵王·颜九歌,辞官归隐于流云山庄。
——《江湖群侠录》·韩子期·补录
VOL2
延熙城虽已入春,也依旧遗留着隆冬的寒凉,一旦入夜,寒凉就更甚了。
百里纷飞缩在月光仅照到一半的巷里,面带惧色地望着四周的阴凉,不停地朝双掌呵气,频频朝巷口探首,柳眉累拧,目光焦灼。
月光虽不似进光那般明亮,但要认清一个人的容貌,也不是太困难吧?她舍掩身的暗处,故意站在月光下,就是怕那孩童误认一身夜行衣的她。
现在,二更早过,临近三更,除了几声风声,巷口依旧静悄悄地。
她再探巷口一眼,那孩童会不会被父母发现,困在家中,或是,在来的路上,遇上了危险?还是根
爬狗洞
本没出门,早上那一番话——只是在耍她而已?
想到早上持木剑孩童的神气模样,她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哼,那可恶的孩童,最好别叫她再碰到,否则,一定打得他屁股开花。
忿忿地伸脚踹墙面一下,百里纷飞决定不再等下去,双目染着熊熊火焰,面色灰沉,一步一步步出巷子——那该死的孩童,叫她揪到,绝对、绝对让他屁股开花!
哪知她才刚踱到巷口,就被一抹迎面而来急速的小身躯撞得眼冒金星,几个踉跄,以狼狈的姿势跌坐倒在地!
痛痛痛痛痛……她一定不小心触犯某位仙人,才会如此之背,接二连三地跌倒!
甩甩头,她定睛看将自己撞倒,已起身拍衣的“东西”。咦,这灰头土脸的孩童有些眼熟呐,束起的发是乱的,像在地里滚过,发间还沾了草屑,脸上尽是褐色泥土,东一块西一块的,圆滑的眼神透着神气——呀,这不是那持木剑的孩童吗?
她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咧嘴笑了笑,脱口道,“你爬狗洞出来的?”
被料中,孩童嘟起嘴,挺着胸,气愤哼道,“不行吗?”
百里纷飞掀了掀唇,打量孩童一眼,注意他颈后置了一个卷轴,伸手去探。
不料孩童料到她的动作,先一步跳开三步,将卷轴从后颈抽出,抱着胸前,防备地盯住她,“你这外地来的,好生可恶,竟要抢我东西!”
“借看一下又不会怎样。”她耸耸肩收回落空的手,翻记白眼。
“外地人,走吧。”孩童看他一眼,率先举步,在前头领路。
百里纷飞无趣地皱皱秀鼻,大跨两步,与孩童并行。
两人默默行走了好一阵,她实在耐不住寂静,眼角不住地瞄孩童死命护在胸前的卷轴,胸口想看欲望泛滥,咽咽唾液,开口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你手里——是什么东西?”
孩童转头,眼神冷漠睨她一眼,不做声地抱紧卷轴,在一座宅院门前停在。
这孩童真善变,白天还神气活现,一入了
威猛?
夜,居然转成了冰块。碰了一鼻子灰,百里纷飞吓了一跳,闭了嘴,目光朝孩童身后的宅子看去。
这里?百里纷飞微微惊诧地看着面前的宅子,认出是前两日她进城时看见的破败宅子,眉头深蹙起来。
一次是巧合,两次也可称为巧合,若是第三次——说明事有蹊跷。
她张了张唇,欲开口,被孩童抢先一步,略显稚嫩的声音从漆黑夜里传来,“外地人,你打哪来?”
“呃,皇城。”她犹豫了一下,直觉孩童应该不会有太大威胁,答道。
“那你一定见过高大威猛、像大山一样的兰陵王喽!”孩童闻言,眼睛亮了起来。
高大?威猛?像大山一样?民间到底是怎么流传兰陵王的?颜九歌明明虽高,但绝对不似大山,况且,民间不是传闻兰陵王容貌无人可比吗,试想,一张闭月羞花的脸,配上大山似的身躯——月光下的白皙面皮隐隐抽动几下,她为难地哈笑一声,轻咳一声,道,“嗯,见过,不过兰陵王,呃,并没有像座——大山一样威猛。”
反而是一名翩翩美少年,容貌绝美至要戴着狰狞面具才不至被错认性别。
“骗人!我——”孩童有些激动,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有些刺耳。
百里纷飞眼角瞥见远处有嫣红火光靠近,迅速掩住孩童的嘴,身形一闪,匿入丛生的杂草中,纤细食指竖于唇边,就着微弱月光对怀里挣扎的孩童作了嘘声的动作,圆眼微眯,屏息看着一抹火光由远而近,朝这边移动。
见她表情严肃,孩童不再挣扎,静了下来,惊惧的眼看着那抹忽隐忽现的火光。
不知从哪吹来一股冷风,吹得等他们瑟瑟发抖,也将杂草吹得左右摆荡,挡了视线。
风过去,杂草停止舞动,百里纷飞再看,火光已灭,目光寻了一周,发现离他们不远处的廓栏上,立了两道黑色的身影。
那两个身影的脸大半被月光投下的暗影遮去,看不清脸,只隐约听到有刻意压低的细碎声音传来——
“何总管,我
绝境
军内出现手段极为高明的敌军探子,军情泄露,腹面受敌,此战恐败多胜少,将军特令我日夜兼程,将此信亲手闪付于您。”
百里纷飞愣了愣,面露狐疑。败多胜少?是指颜九歌所率的甘露军吗?颜九歌不是从未吃过败战吗,怎么会——况且,这几日平静得很,并无相关消息传回?
“可有将军情报于皇上?”
几乎是那声音一响起,百里纷飞便认出那人是流云山庄的老管家。老管家身延熙并不奇怪,只是为何那人却叫他总管?
眨眨眼,她将耳朵竖起。
“已有三名将士将军情送回皇城,始终不见回应,将军还有话要属下带给何总管,若真有不测,往后还请总管多加担待,告辞!”黑影一抱拳,匆匆离开。
直至那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才听得老管家略显苍老叹息响起,“何苦一再将那孩子逼入绝境——”
什么意思?百里纷飞垂眼,细嚼着老管家话里的意思,不得其解,目光又移向廓栏,发现老管家的身影不知何此退去了。
她欲问孩童方才未完的话,转头,一双墨色长靴蓦然入眼。百里纷飞一怔,迅速将孩童拉于身后藏好,缓缓抬头,看见方才消失的老管家立于眼前,别有深意地望着自己,直觉往后退了退。
藏于身后的孩童“哎哟”一声,一幅卷轴自微后掉出,缚绑的黑绳被杂草勾住,卷轴瞬间在月光下摊开……
画里,是一名身着凤冠霞帔的女子,黑发绾起,眉目半垂,秀鼻下的红唇微抿,白皙脸庞闪着粉色的红晕,全然一副新嫁娘的模样;在她身后站着的,是身着火红喜袍的男子,乌黑亮泽的飘逸长发,以耳为界,挽至脑后,以红色长绸带缚绑,朝上微弯的薄唇与垂至胸前的红色绸带相互辉……
是颜九歌和前王妃新婚的画像啊。她愣了一下,目光移向卷轴左下角落款,看见那墨色的秀气字迹后,白皙脸上血色尽退,惨白一片——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曾经失忆
——百里纷飞·甘露六年
VOL3
百里纷飞圆亮双眼暴睁,惊惧地看着老家家,张了张唇欲说话,努力了好久,发现喉咙干涩,舌头僵缩,发不出声来。
她缓慢地低眼,看着自她身后爬出的孩童,万分珍惜地拾起卷轴,袖口轻拂画像,小小的身躯顿了一下,僵而缓慢地转过来……
孩童面如土色地看着她,满脸惊诧,手中卷轴蓦然滑落,瘫软在地,语无伦次道:“你、你、你是——”
她看着孩童惧怕的眼神,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孩童想问的,亦是她想知道的。百里纷飞,是一年前葬身战争的兰陵王妃?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蠕了蠕唇,低低喃道——甘露六年,她十五岁,随师傅山鬼先生居承圣宫满十年,不曾踏出宫门一步。
月光朦胧,但她依旧看清,卷轴上略带稚嫩的笔迹,是她所有。
她看着老管家满目凝重,一阵毛骨悚然,偌大的石头压上心头,沉得一颗心往黑暗深渊坠去——到延熙后,脑子里出现模糊空白与闪过的断续画面,都不是巧合。映彩湖上颜九歌言语带讽、韩子期性情大变、流云山庄众仆视她作鬼魅、百里纷缳眼中的恨意……也非偶然。
难怪老管家说,兰陵王,只娶过一名女子。
她眨眨眼,压下突然泛上的酸涩,理顺有些不顺畅的呼吸,闭了闭眼,道,“管家,我是、我是——”
老管家并不点头,弯腰扶起呆若木鸡的孩童,俯于他耳际低语,孩童僵硬地点点头,离开了。
久候不到老管家的回答,好又问,“管家?”
老管家将她扶起,叹息一声,“恕老奴无法回答王妃的问题。”
“为什么?”她顿了一下,追问。
“王妃丢失的,该由王妃自己想。”老管家意味深长,“老奴不在这局中,不敢亦不愿坏这棋局。”
她看目光炯炯,神情绝决的老管家一眼,不
怎么办
再问了。
她知道,再问,也不会有答案。
“王妃。”老管家突然双膝一弯,跪于她面前。
“管家——”她僵了一秒,回来神来,失措地伸手扶他,哪知老管家铁了心一跪到底,扯都扯不动。平白无故,老管家为何跪她?
“请王妃成全老奴!”
“好吧。”实在拉不动死心眼的老管家,又不好被年过五十的老人家跪着,百里纷飞膝一软,跟着跪了下来,成全一脸凝重的老管家。
“老奴恳请王妃救救将军!”老管家俯首,对着百里纷飞连磕好几个响头。
百里纷飞一呆,错愕地看着俯首的老管家。救威震天下的颜九歌?凭她?虽尽得山鬼先生真传,但她也只是祭司而已,不懂行军打战,如何救颜九歌?
“除去将军,精通八阵图者,唯有若王妃。”老管家抬头,缓缓道。
八阵图?她怔了一下,脑子里闪过战场上两兵厮杀,血流成河的片断,想起幼时偷翻入师傅书房,看过的册子,
“若是一年前,将军自是战无不胜,如今——”老管家顿住。
“如今?”见老管家面露难色,百里纷飞心突然一阵紧缩,追问道。颜九歌十三岁从军以来,一直所向披靡,未吃过败战,为何会有如今一说?
“干将莫邪,本是一对,将军单持干将,如折一翼,加之将军身体不适,如双翼尽折,此战恐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她瞪着老管家,顿觉眼前一阵晕眩,心剧烈绞痛,浑身颤抖,全身发软地瘫坐在地,面色灰白,语气发颤道,“我、我该怎么办?”
老管家看着她,目光坚定,“王妃既为当朝祭司,尽得山鬼先生真传,又精通易学,定能救将军于危难之中。”
VOL4
浓得拨不开的乌云,将太兴城的天空染成灰暗一片。
城墙上空无一人,仅余一面绘龙旌旗随风狂舞,城门大开,狂风带着黄沙碎石,满地随狂风乱走的黄沙碎石——
一路风尘仆仆的百里纷飞蹙眉看着眼前的一切,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太兴
弃城
,像是一座弃城——颜九歌的驻军之地,怎会苍凉至此?
她转头看老管家一眼,发现他脸如土色,直觉有异,正欲策马,眼角瞥见城墙上一枚熟悉的鬼脸记号,怔了下,她拉缰绳喝停马,翻身轻巧跃下马,走过去。
这鬼脸记号,似乎在哪见过……脑中隐约有破碎画面闪过,她忍不住伸手抚上略显粗糙的墙面,纤细手指顺着记号纹路游走。
“在哪里见过呢?”她收回手,失神望着鬼脸记号喃喃低语。
“老奴曾在《江湖群侠录》上见过此图。”
百里纷飞回头,看不知何此下马站于身后出声解释的老管家——《江湖群侠录》啊,难道她要觉得眼熟了。这墙上的鬼脸图案,似乎书页上一模一样,又有些不同……好像多些东西。
到底是哪里不同?她又探手抚上记号,直至纤手滑过鬼脸右颊,顿时浑身一颤,像被烈火灼到般飞速缩回头,满眼惊慌盯住墙面。
当年,她知道师傅欲用鬼面具作辨别《江湖群侠录》,闹了一阵别扭,独自一个躲至御花园的假山内,彻夜苦思,终于、终于——
她拧起柳眉,用力地思索——记忆仅到自己躲至假山后后,就直接跳至她乐吱吱地回承圣宫挥毫画下看似与《江湖群侠录》书页中鬼面具一模一样,实则大有悬机的鬼脸——
其中奥秘唯有她一人知……脑子突然闪过一抹白色身影,她愣住,失神陷入回忆——除了她,还有另一个人知道吗?顺着鬼面的纹路,在其右眼下方,略下力道的方法。
城门后一声细碎的声响传进耳里,百里纷飞倏然收回手,一回头,看见老管家手中揪了一名身着蓝衫,满面黄沙,神色狼狈的青年。
“这是——”百里纷飞满脸震惊。
老管家随手将狼狈青年往地上一丢,厉声道,“说,为何在此鬼鬼祟祟?太兴为何空无一人?守城将士呢?”
狼狈青年面色恐惧地看他们一眼,结巴道,“颜、颜、颜将军下令弃城,退、退、退兵三十里……
悬崖
”
“退兵三十里?太兴城外三十里,乱石成堆,再往后,便是悬崖绝壁。”她不由喃喃念道,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身体重重一颤,摄于自己对边缰地形的熟悉,又想起藏于流云山庄湖心楼宇卷轴——原来,那画里,手持莫邪宝剑,英姿飒爽的女子是她。
只是,她既未死,又在宫中,为何颜九歌要辞官归隐?若当年,她曾与颜九歌一同征战沙场,献帝该知她与颜九歌的关系,又为何在她失去记忆时,将她赐婚给韩子期,再反悔,又将她赐婚给颜九歌,将韩子期打入大牢,诱百里纷缳下离山,这一切,当真只望颜九歌回朝?若如此,为何边缰告急,三报军情,为何不见献帝派兵援助?
一时间,她被巨大的疑团笼罩,陷入一阵重重雾中……
正当她思忖时,狼狈青年声音再次传来,悲痛无比,“不料大军方行十里,我军突朝袭击,副帅叛变,投靠天凤,跟随将军仅数百人,几乎全军覆没……将、将、将军——”
百里纷飞陡然向前跨几步,揪住已潸然泪下的青年,双眼暴睁,面色狰狞,语调冷颤,“将军怎样?”
“副帅要置将军于死地,逼将军往三十里外的悬崖……”
狼狈青年话音刚落,两道身影便犹如脱缰之马,瞬间消失在视线内。
大兴城外,狂风四起,漫地蒙蒙尘土莽莽入天。
第八章
VOL1
风势越来越猛,狂啸怒嚎着冲进树林,郁葱繁密的树叶在狂风里翻滚跳动,掀起汹涌树浪,发着阵阵尖锐的悲鸣。
仿佛被泼上墨汁般,乌云愈来愈黑,借着风势,以惊人的速度张牙舞爪地漫延至天际,将最后一丝光线吞进云噬。
如刀般锋利的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无数利枝重重叠叠,恣肆地划过她的身体,无暇顾及生痛的身躯,百里纷飞与何管家一前一后,在几乎没有光线的林子里飞速狂奔。
巨风卷着浓稠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
她心一绞,着了利刀似地发痛,用尽力气狂奔。耳边
假的
狂风作响,她听不到声音。
一道闪电划过际,似闪着寒光的锐利镰刀,将黑沉的天空一劈为二。
一滴、两滴……越来越多豆大雨点从厚重的云层落下来,落于繁密的枝叶上,化作千万条雨丝,洒落地面。
暴烈雷声随之轰然响起,倾盆大雨,像块学生的布帽,瞬间啦啦地泼了下来。雨水泼在她脸上,迷了她的眼,百里纷飞伸手抹去脸上汗水,脚步未停。
映彩湖上,颜九歌目光状似凌厉,却是忧伤,愤恨她忘记他,一脚将她踹进湖中。
大婚之时,颜九歌厉声质问。
湖心楼宇,颜九歌将画有她画像卷轴珍藏。
为救大牢内的韩子期,颜九歌再披战甲,甚至安排她远离皇城……
可是,她一点也记不起颜九歌,连自己十五岁嫁给他,什么时候失忆,为什么失忆,都忘了。
她笃定自己五岁随师傅入宫,至今未曾蹭出宫门,从师傅的《江湖群侠录》中得知兰陵王生平事迹,仰慕兰陵王十年,不曾与之照过面——脑子里的记忆一直满满的,没有任何断层,不管是五岁、十岁、甚至嫁为人妇的十五岁。
直至进入延熙城,看见那破败的宅子,不知是否存在的白衣少年,她的记忆慢慢开始模糊,出现空白……
从来不曾想过,兰陵王从军至挂帅封王,名号威震天下,仅有四年,她的十年仰慕,从何而来?
思及此,她心一阵紧缩,眼眶发热,似有液体溢出,又似雨水落至脸上,汇成一团,一路自眼睛滚下脸颊,烫至胸口——那一小段模糊的空白记忆里,到底藏了多少被她遗忘的事?也许,如今附于脑里的记忆,不过是一段假象,那段被她遗忘彻底的小断层,才是她记忆的全部?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她这些年,都活在幻影里。
狂风似刀头割面,骤雨如尖锐碎石刺入骨髓,她毫无感觉,扬首大笑,笑声空洞,笑得越大声,心就越紧缩,眼眶越灼热,不停地往外滚着炙烫的液体——她竟连自己遗忘过去
刀光剑舞
这件事,都不记得。束发冠玉早已不知所踪,一头如云长发,在雨水的冲刷下,犹如藤蔓,贴在脸上,在颈间缠绕。
被墨汁染过的天际,被一道闪光撕裂,将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百里纷飞苍白脸庞的怪笑容,在一闪而逝的白光中犹如鬼魅,狰狞无比……
跃出树木繁密隔去视线的林子,入鼻血腥味更甚,浓稠得让她阵阵作呕,剧烈的惊惧寒气直逼肺腑,她忍不住全身颤抖,脚下疾飞愈加飞速起来——
天际电光一闪,瞬间将天地照得雪亮,刹那过后,电光消失,天地又合成一体被无际的黑暗吞没——数十支滴着鲜血的利剑,闪着发寒的光,朝立于悬崖边的颜九歌刺去。
他如云的柔软长发被大雨浇湿,披散在脸上狰狞面具上,银色铠甲半卸,左边胸膛被剑刺开一道口子,汩汩往外冒的鲜血混入雨水,循着铠甲流下,将脚下土地染红一片……
她只手抽出莫邪剑,飞奔上去。
蓦得,一道耀眼的蓝光,划破黑沉沉的天空——
她眼睁睁地看着一支明晃晃的利剑,直刺颜九歌左面胸膛,颜九歌侧身闪避,不料利剑一偏,刺中他持剑右臂,他轻颤一下,踉跄着倒退几步,脚后悬空,正欲翻身,另一支利剑直逼眉心,他避之不及,面具脱落,苍白的脸庞,挂着一抹累极生倦的绝艳微笑,在她面前坠入万丈深渊……
“颜九歌——”抑制已久的记忆倾巢而,咆哮着将她淹没,她撕声历吼,声音穿过震耳的雷声和滂沱大雨,冲入天际,震得天地动摇,人心收紧。
闪电划破黑沉天空,雷声隆隆。
圆润的黑眸染上妖红,百里纷飞如脱兔般扑向刀光剑舞,身姿矫健,挥剑狂砍,一时间,哀嚎遍野,沙飞血溅,死伤一片,她杀红了眼,丝毫不为所动……
老管家赶到时,看见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百里纷飞浑身是鲜血,跪在崖边,颤抖的双手几乎捧不住满是鲜血的狰狞面具,仰天,狂笑不止,
许久,她像想起什么似地,止住狂笑,瞳孔闪着犹如鬼魅的光芒,很温和地轻掀唇角,像是微笑,放下手中面具,纤细食指举至唇边咬破,将血滴入狰狞面具眉心,口中喃喃念着咒文——
一时间,风止雨停,黑沉乌云以破军之势退去——
时空,慢慢开始扭转……
坏人
第一章
岁月弹指。
三岁拜花为媒为师,无泪城外的天山,凤红临一呆,便是十五年。
花为媒是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将她当成嫡传弟子,推心置腹地将毕生所学相授。学艺十五年,虽不敢说尽得真传,倒也精通了九成,算是学成圆满。
如今真要离开,她回头望了望终年在白雪覆盖下的天山,长叹一口气,就突然不舍起来。可明明是有些伤感,那张娃娃脸,却依旧似在笑一般。师傅说,她这张脸占尽天机,即使是浓重的悲伤,怎么也蔓延不到脸上。那张娃娃脸,自出生到现在,从来是和蔼可亲,笑脸如春花,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笑里,多半是虚伪。
看了看眼前的城门,她再叹口气,掐指一算,凤家被灭门至今日,也足足满十五年。可她却从未动过报分雪恨的心,这次下山,也只是帮师傅亲自送封信到凤城,顺便寻回凤家多年前丢失的传家之宝,若有可能,再寻下十五年前那场血案的原由。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至于家仇,若是有机会,她还是会报仇,可那仇家,她轻叹口气,眯了眯眼,那仇家――是世人敬而远之顶礼膜拜的人。
她看得透彻,那奏功洋洋之人,是怎么也无法靠近,一偿报仇夙愿的。长吁一口气,她拦下一个过路人,问,“这位小哥,凤城怎么走。”
“凤-凤城?”那小哥有些惊慌地一愣,上下打量她一番,大抵是她眉间散发着和气,道,“这可是凤皇朝的边境,离凤城恐怕得有上千里远。”
“这样么?”她放开那小哥,拧了拧眉,看来,她得买匹马才行。
“对呀,这位姑娘,京城离这可远了。”那小哥看她一脸和气,不像坏人,大胆起来,“况且,这一路过去,可得换好几趟水路,路程不好走哪,脚程快的话,大底也要两个月。这阵子,那渡口又不载客,得十日以后才开放呢。”
“十日以后?”她又拧了拧眉,问,“为什么?”
“这无
地方一霸
泪城谭员外丢了一柄玉如意哪,这会,无泪城都封城哪,可只准进不准出的。”那小哥突然压低声音,小声道。
“玉如意?”她的眉越锁越深,她此番下天山,为的就是寻回凤家祖传的玉如意。
“嗯,那谭员外在无泪城可是呼风唤雨,我看姑娘还是先找个客栈投宿,等那谭员外的玉如意找到,再到无泪渡口乘船。”那小哥连连点头。
“这城没人管?随便由人封?”红临眉拧得更紧了。
“姑娘,你是外地人?”那小哥突然看着她。
“呃――”她歪头思考了一会,才答道,“算吧。”
“这就难怪了。”那小哥突然神秘地将她拉至一边,四处望了望,才道,“姑娘不知道吧,那谭员外可是出了名的地方一霸。”
“呃?”她突然舒了眉,地方一霸,这与封不封城有什么关系?
那小哥点了点头,暗忖,这姑娘真是和气,眉眼间尽是微笑。
“小哥,渡口一定要谭员外下令才能离开?”她皱了皱鼻头,问。
“这会船夫们都不敢撑船,在岸上守着呢,唉,这百姓不知道还要多受几天罪呢。”小哥摇头叹气。
“那谭员外府上怎么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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