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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朱颜-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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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沈如吟的兄长,刚刚封的工部侍郎。
杨恪微醺,笑道:“皇子的字辈是‘璟’,便叫璟明,杨璟明罢。”
沈如吟心头一酸,几乎流下泪来,那“明”字,分明就是来自柳清明的“明”,皇上,今夜是我沈如吟之夜啊,为何你还是心心念念你的皇后?
在你的眼中,臣妾究竟是什么?只是笼络沈家的工具么?
清明依然冷冷地,一言不发。
这时,太监进来禀报:“皇上,犬戎王的使者到了。”
“宣他进来。”
进来的是犬戎右大将,傲慢地朝杨恪一拱手:“见过曦国皇帝。”
杨恪的笑容有些僵硬,区区一个使臣,见了朕竟然敢不跪。
“使节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在下奉我王之命,前来恭贺皇上喜得儿女,并请皇后安。”
清明难得露出笑脸:“多谢王兄好意,使节大人请入座。”
右大将在上座大咧咧坐下,周围官员纷纷投去不满的目光。清明却格外热情,端起酒杯:“本宫敬大人一杯,祝王兄身体康健。”
右大将一口饮下,寒暄了几句,便说:“皇帝陛下,您如今已统一天下,借我犬戎的五万战马,是否该归还了?”
“那是自然,只是战马于大战中折损甚多,朕会将五万马匹折成金银,送还犬戎。”
“如此甚好!”右大将笑道,“便请陛下将岁币备妥,让在下这次一并带回吧。”
杨恪的眉头开始弥漫起乌云,四周传来低低的议论声,官员们面有怒色,这犬戎蛮夷甚是无礼,欺我大曦无人么?
“大人大可放心,我大曦断不会背盟。”清明依然笑容满面,“为表诚意,我大曦愿与犬戎永结秦晋之好,将皇帝陛下之妹嫁与王兄为妻,可好?”
杨恪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满朝文武更是大惊失色,议论纷纷。右大将没想到大曦竟愿意嫁公主去犬戎,颇有些惊讶。
“皇后,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清明侧脸望向杨恪,“皇上,您说,是吧?”
杨恪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变了几变,嘴角才终于勾起一道笑容:“皇后说得没错,我大曦,愿和犬戎和亲。”
“皇后,你擅自作这样的决定,究竟意欲何为?”
凝华宫中,年轻帝王怒气冲冲,清明却兀自摇着摇篮,哄篮中的初雪入睡。
“如今朝野上下关于你的谣言四起,甚至有人匿名上折,要朕废了你这吃里扒外的犬戎公主,你说,朕当如何处理?”
“皇上不想为品清姐姐报仇了么?”
杨恪一怔。
清明从摇篮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他,他打开看过,脸色倏地大变。
“你……”
“现在陛下知道臣妾为何一意孤行,要嫁公主与犬戎王了罢?”
杨恪冷静下来,静静地看着那黯然烛火下摇摇篮的女子,忽然想起过往,似有所悟。沉默良久,低声问:“这计策你从何时开始筹划?”
“皇上可还记得,当初臣妾救您出宫,便说过有了万全之策。这两年来,虽多有变故,但大势依然与臣妾当初所谋划的所差无几。”
他忽然按住她的手:“你还谋划了什么?”文人小说下载
清明回头,看到那双黑暗中闪烁精光的眸子,里面满是猜疑。
“臣妾……还谋划了如何功成身退,寻一处偏僻的地方隐居,过安稳日子。”
“现在你不必谋划这些了,朕会替你谋划好。”一串轻吻,如蝶飞舞,从她的耳垂一直蔓延到肩头,游走过那纤长柔美的颈侧,玲珑浮凸的锁骨,最后落在她饱满的胸部。他脱下她的衣,咬断她肚兜的带子,将脸深埋在温柔乡中。
清明禁不住呻吟出声,抬头的刹那瞥见初雪眼角的红斑,眼泪终于止不住涌出。
与他相爱,原本就不在她的谋划之中,或者说,她根本不敢谋划,怎奈世事弄人,她该历这红尘情劫,受这万劫不复的苦。
是报应吧,她这卑微、丑陋的流民,竟妄想得到帝王的爱,这是她痴心妄想的报应。她已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可是苍天,若有劫难,一切都冲着我来,为何要让我的女儿,也与我经历同样的苦难?
不,我不能让她活在宫人们的议论之中,不能让她听到别人说她是丑丫头。
“恪……”她抓着他的衣袖,哭泣道,“答应我,把拉莫的头取回来。”
“朕答应你。”杨恪含糊不清地低喃,“你要什么,朕都答应你,都答应你。”
两个月后,右大将回国,带走了数十车丝绸珠宝和一位美丽的公主。
杨恪站在城墙上,目送浩浩荡荡的队伍,押运的曦军中有个士兵回过头,朝他望了一眼,他心猛地缩紧。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一眼中包含了太多的情感,爱恨纠缠不息,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她就此一去不回。
“传锦衣卫指挥使!”
陈涧西来到圣驾前,杨恪阴沉着脸:“你立刻乔装成士兵,追上车队,秘密保护皇后,若她有个不测,你就提头来见!”
半个月的长途跋涉,送亲的队伍终于来到乘风城。为了迎接和亲的公主,犬戎王亲自带着军队前来,清明躲在士兵中,又见到了那位威武的国王。
公主自马车中缓缓走出,一身红色的大衫霞帔,年轻而美丽。丞离大悦,当即宣布封她为王后。
其实,她只是后宫一位低微的宫女,一朝为公主,又为王后,由极贱到极贵,都不过是棋子一枚。
清明苦笑,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夜色降临,乘风城大肆庆祝,从犬戎王到乞丐,都喝得酩酊大醉,清明换上犬戎侍从的衣服,今晚,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夜深了,大殿的宴会已近尾声,犬戎的官员们搂着来自大曦的美女,各自回到自己的住所。拉莫挑选了两个最美的女孩,迫不及待地冲进寝殿,将女孩们扔上床,纱帐中传来男人的低吼和女人的呻吟。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月光将她的影子打在纱帐上。一个女孩看见了,吓得失声大叫,拉莫醉醺醺地回过头,却觉得一股异香迎面而来,浑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走。
刀光一闪,两个少女的人头落地,鲜血四溅,将他染成了血人。
“你,你是谁?”拉莫动弹不得,颤抖着问。
黑影点亮烛台,他惊得无以复加:“你,你是清明公主!大曦的皇后?”
忽然间,大地一阵颤动,宫廷内外开始骚动不安,清明冷笑:“攻城终于开始了。”
拉莫叫道:“难道大曦想要背盟?”
“我大曦皇帝乃一言九鼎的君子,怎么会背盟?一切不过是你犬戎的内乱。”
“内乱?”
大地又是一阵颤动,一名侍从跪在门外,焦急地喊道:“城主,蝎子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我们的城墙根本经不住‘轰天炮’的攻击,南门已经出现缺口,请您立刻……”话音未落,他突然觉得自己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跌落在地,转动了几圈,死死地望着自己依然跪着的身躯。
清明捡起他的头,扔到拉莫面前,血点衬托着她狰狞的笑容,竟有种异样的美。
“蝎王的祖辈被犬戎王室流放,如今终于找到报仇的机会了。可怜我大曦,竟受鱼池之殃,公主被蝎王夺去,连送亲的官员也被屠杀。这样,便不会有人说大曦背盟了罢?”
这就是她早已谋划好的计策,蝎子军就是她安插在犬戎国土上的一柄利刃。在月门关之围时,他便将这个计划告诉了都松杰,与他结下盟约。
“你……你……”拉莫看着这个女魔头,愤怒得说不出话来,清明凑到他眼前:“当年你鞭打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这一天呢?”
“鞭打?”
清明大怒,拽住他的衣襟:“还没记起来吗?当年你为了强占品清姐姐,诬陷我偷盗,将我绑在拴马桩上打了四十鞭!”
拉莫依然一脸疑惑,清明愣了一下,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凄厉,仿若地狱中挣扎哭喊的孤苦魂灵。
不记得了,他不记得了!是啊,他一生中不知强占了多少女子、鞭打过多少奴仆,又怎么会记得她呢?
对于他来说,那不过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小的事,但对于她和品清,却是要背负一生的耻辱与痛苦。
“既然忘了,就去见品清姐姐,让她亲自说给你听罢。”
拉莫的血飞溅到清明的脸上,她从没想过,杀这个蹂躏品清的男人竟如此轻而易举。捧着他的头,她的心忽然一下子空了。
连最后的梦想也完成了,师父、钟品清、杨恪,她谁也不欠。
她突然觉得好累,就这样一走了之吧,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娘娘,您要去哪里?”
她浑身一震,猛然清醒,发现几个黑衣男子正立在门外。
“涧西?”
“臣奉了皇上的旨意,暗中保护您,并护送您安然回宫。”
清明忽然有些好笑:“他信不过我?”
“娘娘误会了……”
“我不会走的,我有女儿。”清明将人头交给陈涧西,“派一个信得过的人,将这个送到雪山去,如果看到雪莲,就将它埋在雪莲之下。”
城破了,四周都是战火,跳动的光映照着她的容颜,悲伤而落寞。
连陈涧西也开始害怕起来,此时的清明,仿佛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第十八章 闭宫
〔闭宫七年,不问宫事,以为可以就此避开喧扰尘世,但做到,又谈何容易?〕
“犬戎如今的局势如何?”
“回皇上,丞离被杀,犬戎太师带了几百人西逃,王庭已被蝎王所占。但犬戎各部都不服都松杰,正酝酿着更大的战事。”
“好!皇后妙计,犬戎大乱,我大曦北方无忧也。”杨恪大笑,“清明回来了么?”
“是的,皇上。”林华恭敬地说,“已经回了凝华宫了。”
杨恪喜上眉梢,像一个害了相思病的毛头小子,急不可耐地想见自己的恋人:“走,去看看她。”
君王的车辇碌碌驶向凝华宫,却发现宫门紧闭,林华一连喊了几声“皇上驾到”,都无人搭理。
“怎么回事?”杨恪有些不悦。
“皇上勿急,待奴婢去问个明白。”林华连忙过去拍了拍宫门,还是无人应门,又凑到门缝往里看了看,顿时吓得不轻,“皇……皇上……”
“究竟怎么回事?”
“凝华宫的大门……被钉上了!”
“什么?”杨恪大惊,“是谁钉上的?”
“这……奴婢不知。”
杨恪想起那晚与清明的约定,心顿时一凉:“太不像话了,来人,给朕把门砸开!”
“皇上。”景寒云跑过来,跪在车前,“皇后娘娘让奴婢来禀报皇上,说太后娘娘和孝睿皇后的恩德她已经报了,您已是四海六合中最伟大的帝王,请您遵守当日的约定。”
“放肆!”杨恪怒喝,“她是朕的妻子、大曦的皇后,怎么能如此任性!来人!撞门!”
“皇上,娘娘还有一言。”
“说!”
“娘娘说……”云儿脸色发白,战战兢兢地道,“在娘娘的家乡,秣陵公主脸上的红斑叫‘火斑’,母亲若怀孕时见了大火,就会生下脸有火斑的孩子……”
这句话像是利剑,刺入了杨恪的心,顿时血流如注。
清明,你是在怪朕吗?你恨朕杀了你的师妹,恨朕害了初雪?
难道你这一生都不能原谅朕了么?难道朕在你心中,还不如那个卑贱的女人?原本以为这几月她温柔顺从,已放下一切,没想到,那不过是她的缓兵之计。
悲伤、愤怒像是决堤的洪流,他颤抖着伸出手,指着凝华宫:“朕宠爱你、纵容你,你却三番四次忤逆朕、挑战朕的权威!你,你当真以为朕不敢动你么?好!你既然要自己将自己打入冷宫,朕就成全你!”又冲景寒云怒吼,“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别忘了朕与她的约定还有下文!若她不能信守承诺,到时候就要任朕处置!回宫!”
宫车碌碌远去了,清明坐在台阶下,怀抱初雪,白牡丹又到了花开的时候,她静如止水,轻轻呢喃:“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症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啪”,一滴泪落在初雪的脸上,小公主受了惊,放声大哭起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听说了么?皇上又下旨选秀了,这次封了两个选侍、一个宝林。”
“听说那个最得宠的李选侍,长得有几分像我们娘娘……”
“才不像娘娘呢,那个李选侍仗着皇上宠爱,谁都不放在眼里,前几天还将一个犯错的宫女给活活打死了。”
“唉……皇上对咱们娘娘还真是情深意重,若娘娘不封了宫门,哪由得那些狐媚子在宫里耀武扬威。”
“你们这群臭丫头,主子们的事,也由得你们信口胡说?”景寒云厉声呵斥,小宫女们吓得连忙噤声。
初雪拉了拉清明的袖子:“母后,为什么父皇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们?”
清明蹲下来,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因为父皇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初雪去见父皇行不行?”
清明颤抖了一下:“等你再长大一些,母后就让你去见父皇。”
“那还要多久呀,母后,初雪都七岁了。”
“等你长成了大姑娘,长得倾国倾城了,再去给父皇一个惊喜,好不好?”
“母后,我真的漂亮吗?”初雪睁着清澈的双眼,期待地问,清明心隐隐作痛,却笑颜如花:“当然了,你是我的女儿,你比任何人都漂亮。”
初雪高兴地跑进牡丹园,摘下牡丹戴在乌发间:“那父皇看到我,会高兴吗?”
“会的。”
初雪咯咯轻笑,快乐得手舞足蹈。清明看着她,觉得又幸福又悲伤,牡丹已经开了七次、谢了七次,她信守承诺,没有走出凝华宫一步。
女儿在她的呵护下长大,她从来不告诉她,她长得不漂亮。她知道,总有一天她必须离开这座桃花源,总要面对流言蜚语,但,至少等她长大,等她可以坚强地面对一切。
小时候所受的伤,是内伤,永远也好不了。她不能让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
“啊!你是谁?”有个扫地的宫女失声叫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
“娘娘,这小太监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个小男孩从树后伸出头,呆呆地看着一身素衣的清明。
清明的心忽然柔软,这个男孩像极了当年的杨恪,她仿佛回到了童年,在角落中默默地注视着他,仰慕着他,然后在夜深人静时泣不成声。
“你这小太监,太无礼了。”宫女喝道,“见了皇后娘娘还不快行礼!”
“你就是皇后?”
宫女又要发作,清明微笑:“你叫什么?”
男孩涨红了脸:“我……我不告诉你。”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就不告诉你。”男孩朝她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跑,宫女气呼呼地说,“娘娘,奴婢去告诉林公公,教训教训这没规矩的小太监。”
“不必了,本宫知道他是谁。”
小男孩跑到一半,又回头望了清明一眼,看到她正冲自己微笑,顿时红了脸,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清明忆起多年前他抓着自己手指不放的情形,忍俊不禁,那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啊。
春去夏来,内务府送来了今年新贡的梅子酒,清明多喝了几杯,让云儿在殿门前架了一只贵妃塌,倚塌小憩。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争吵,睁开眼,夜色有些深了。
“云儿,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放开我!”一个披头散发、一身素衣的女人冲过来,扑倒在她的脚边,“娘娘,皇后娘娘,求求你,救救臣妾、救救明儿。”
“沈德妃?”清明诧异地将她扶起,“你怎么这个模样?”
“娘娘。李淑仪诬陷臣妾谋害皇嗣,与娘家勾结,意欲谋反。皇上居然听信了她的鬼话,不仅要赐臣妾自尽,还要将明儿赶出宫去,命明儿出家,请娘娘救救臣妾和明儿啊!”
清明脸色一冷:“德妃,你应该知道,本宫说过不会过问朝廷和后宫的任何事,连听也不会听。何况,说到谋害皇嗣,你也并不无辜。”
“娘娘,臣妾以前是做过错事,但孩子无辜啊。”沈如吟嘶声力竭地哭道,“就算您恨我,不肯救我,至少要救救明儿,他是皇上的长子,将来前途无量,不能让他就此出家!”
清明硬起心肠,将袖子从她手中抽回:“请回吧。”
“娘娘!那孩子是用你的名字命名的啊!”沈如吟向她爬了几步,“他叫明儿,杨璟明,还记得吗,在他的庆生宴上,他一直抓着你的手指不放,只有你抱他,他才不哭。”
“德妃,我只是个不得宠的皇后,皇上若真下了圣旨,我也无计可施。”清明转身,朝殿内走去,“关闭殿门!”
沈如吟绝望地望着渐渐合上的镂花木门,不再哭泣,似乎下定了决心:“臣妾知道娘娘恨我,臣妾愿以死谢罪,只求娘娘能救明儿一命,也不枉那孩子老往凝华宫跑。”说罢,将眼一闭,一头撞在门柱上,血溅当场。
清明连忙打开门,扶起沈如吟:“快,传太医!”
太医给沈如吟看过,脸色凝重地摇头。清明皱眉叹息,用被子盖住她的容颜。
“娘娘……”云儿试探着问,“该怎么办?”
“李淑仪是谁?”
“就是年初选秀时封的李选侍,皇上非常宠她,才不过数月,就连连晋封,如今已是正三品淑仪了。”
“明儿何时被送走?”
“天亮就送去安国寺。”
清明沉默,眼前又闪过那张像极了杨恪的小脸,白色的牡丹园中,他才七岁,已经有了些玉树临风的影子,若长大了,应该和他父亲一样俊美优雅罢。
“告诉奶娘,照顾好初雪。云儿,准备一下,随本宫去凤藻宫。”
晨曦刚刚降临,李淑仪就带着一帮子太监宫女来到凤藻宫,奶娘紧紧抱着杨璟明,凤藻宫的宫人们都跪在一旁,个个脸色煞白。
“还愣着干什么啊?”陈卓抱着拂尘,尖声道,“送大皇子出宫。”
“不,淑仪娘娘,请您饶了大皇子吧。”奶娘爬到李淑仪脚边,抱着她哭道,“大皇子才七岁啊,他不会对您肚子里的孩子有任何威胁……”
“放肆!”李淑仪一脚踢在她的胸口,“这女人竟敢胡言乱语,来人,给本宫掌嘴!”
两个太监立刻过来,左右开弓,打得她满嘴鲜血。杨璟明扑过去,死死抱住奶娘:“住手!不许打她!你们这帮狗奴才!”
李淑仪眼睛一斜:“德妃和皇长子谋反,都是这帮子宫人挑唆的。来人,行杖刑,打死为止!”
宫人们听了,都失声大哭起来。凤藻宫内一时凄风惨雨,数十根长凳子并排在院内,宫人们被绑在长凳上,陈卓一声令下,鲜红的木杖翻飞,不消片刻,便一片血淋淋。
“你这个坏女人!”杨璟明扑向李淑仪,立刻便有一个太监过来,将他拉住,他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女人,恨不得剥她的皮、吃她的肉。
李淑仪仰着头,嘴角自始至终带着一丝冷漠的笑。
“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都是一惊,虽然宫中确有皇后,但已经七年不曾出过凝华宫,人们都已忘了这位皇后的存在,如今听到这一声唱词,有些面面相觑。
清明带着皇后仪仗走进宫来,一眼便见到满园的血色,眉头浮起一丝愤怒。
“你们好大的胆子!”景寒云怒喝,“见了皇后,竟然敢不行礼!”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伏地行礼,只有李淑仪还站着。清明瞥了她一眼,这女人非常年轻美貌,眉眼间与自己有几分神似。
“你是什么东西?”清明对那拉着杨璟明的太监说,“区区一个奴婢,竟敢拉扯皇长子尊贵的身子!”
太监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磕头。
“将这狗奴才送到浣衣局去。”
“淑仪娘娘救我!”太监大喊,淑仪脸色有些难看:“皇后娘娘……”
清明不理她,威严地道:“沈德妃已自尽谢罪,此事今后不许再提。云儿,告诉林华,给凤藻宫的人好好治伤,不许再为难。”
“是。”
她走向杨璟明,握住他的小手:“明儿,跟母后走吧。”
杨璟明怔怔地望着她,一时间竟不知今夕何夕。
来到凝华宫时,天已大亮,杨璟明看到殿门前的血,咬着下唇,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清明握着他的双肩,柔声道:“是我害死了你的母妃,你恨我吗?”
杨璟明不说话。
清明将他拥入怀中:“不管你恨不恨,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儿子。”
第十九章 情错
〔清明,你可知,自从八岁那年第一次相见,你,就是我心中唯一的夜光白。〕
午夜清寒,月满楼。
清明坐在寝殿之中,静静地等待一个人的来临。
有人来了,但不是她所等的那个人。
“奴婢参见娘娘。”
是太监林华。
清明自嘲地笑:“我以为他今晚一定会来,没想到是我自视太高,他有了李淑仪,早已忘了我……”
林华扑通一声跪倒,哽咽道:“娘娘,之前您发愿不管宫中事,奴婢不敢告诉您,皇上他……”
彻骨的冷像是藤蔓植物,顺着清明每一根经脉蔓延游走,像是挥之不去的魔咒。
她霍然站起,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提起裙摆,光着脚朝乾清宫跑去。
杨恪、杨恪,我的杨恪,等着我。
乾清宫内安静得令人心惊,她跑进寝殿,风鼓起帘幕,一层一层,遮掩着一道安静躺卧的身影。她掀开纱幕,隔了七年,她又见到了他,虽然他面色惨白、嘴唇乌黑,憔悴如斯,却还是俊美得让她如痴如醉。
“清明,是你么?”
他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却微微颤抖,她能够听出其中的爱恋与激动、眷念与不舍。
“是我,恪。”
“你终于来见朕了。”他抬起胳膊,清明连忙将那只布满老茧的手牢牢拽住,他眼角扬起一丝笑:“初雪还好吗?”
“她越长越美,越长越像你。”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他贪念地注视她,仿佛要将这七年未见的时光都补回来,“你还是那么美,七年的岁月,似乎并未在你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但是朕老了。”
“不,你不老,你才二十八岁,正当壮年,大曦还需要你。”
“朕才二十八岁么?没有你相伴的这七年,朕觉得比之前的二十一年还要长。朕知道,你恨朕,恨朕杀了你的亲人,害了初雪。”
“不,恪,你没有错,你是君王,注定了有许多不得已。”
“是啊,正因为朕是君王……”杨恪将头温柔地靠在她的怀中,“所以,这七年朕做了很多事,修运河、修长城、改革吏治、甚至杀功臣,朕将皇帝该做的都做了。来世,我可以不做皇帝,只做一名文士,学文羿,与你一同携手天涯,做做诗、弹弹琵琶,就这么相守,一生一世。”
清明泣不成声。
“哭什么,不要哭。”杨恪吻去她腮边的泪,让她与自己共卧,轻轻嗅着她发间的芬芳,“真想拥抱你啊,清明,像七年前一样,给你最大的满足与幸福,可惜我已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清明,我累了。”
清明抓住他的衣襟,紧贴他的胸膛,听着他渐渐弱下去的心跳,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在随之流逝。
“累了……就睡吧,等你醒了,又能看一季一季的牡丹花开。”
“你会在花丛深处等我吗?”
“会的,我会一直等你。”
“那真是太好了。清明,没有你,牡丹也会黯然失色。”
清明含着泪,温柔而轻缓地笑:“恪,我一直想告诉你,无论是那个爱哭的男孩,那个纵情诗词酒色的昏君,还是后来那个杀伐决断从不迟疑的君王,我都……”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杨恪已经再也听不到了。
那个夜晚,凝华宫和景仁宫的牡丹忽然盛开,又全部凋零,一地的白色花瓣宛如落雪,为杨恪铺满了通往来生的路。
杨恪这个大曦朝最具传奇色彩的帝王被葬在明陵,他棺樽旁安放着孝睿皇后的衣冠冢。礼部商议为他上谥号为孝明帝,庙号为宣宗。
作为中兴之主,他开创了曦朝最后的辉煌。
史书中,因他后期的励精图治,那昏庸的十年也被认为是韬光养晦。他与瑶光皇后的爱情传奇则被百姓编写成戏曲,在九州大地上流传,经久不衰。
一月之后,皇长子杨璟明登基,立年号为开昭。奉瑶光皇后为皇太后,追封德妃沈如吟为圣母皇太后。太后垂帘听政,大赦天下。
“母后,为何保宁府民乱,知府平叛有功,您却要下令斩杀他?”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穿红色四龙补服的杨璟明有些不满地问。清明没有为他的无礼生气,笑道:“民乱正是因酷吏而起,叛乱应当严厉镇压,但酷吏不除,民怨不止,除非将保宁府屠光,否则还会有民乱发生。”
杨璟明低着头,似乎若有所思。
“娘娘,杜先生求见。”
清明让奶娘带杨璟明下去读书,杜九重与皇帝擦肩而过,俯身行礼,小皇帝望了他一眼,眼底有一丝稍纵即逝的敌意。
“杜先生,请坐。”
“娘娘宣臣来,有何事吩咐?”
清明亲自为他斟茶:“沈如吟撞死在本宫的寝殿,究竟是谁的计策?”
杜九重淡笑如菊:“此事臣确不知情。”
清明叹息:“先皇真是用心良苦。”
“是啊,沈家因皇长子的缘故,势力越来越大,若再让德妃成为太后,那这天下就未必姓杨了。若臣猜得没错,德妃之死,应是先帝授意,以此来逼娘娘出宫。”
清明冷笑:“他就不怕哀家废帝自立么?”
杜九重深深地望着她:“先帝太了解太后了。”
清明的心又开始疼痛,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心思。
“太后,臣向您请辞。”
“请辞?”清明惊道,“您风华正茂啊。”
“臣去意已决,请娘娘成全。”
“至少待明儿成年……”
“那时臣恐怕就走不了了。”
清明沉默。
九重公子起身,正了正衣冠,长揖道:“娘娘,保重。”
竹香远去,慕容将军战死、文羿成仙而去、重汐、崔翰、陈涧西获罪被杀,如今连杜九重也离开了,她忽然觉得很孤独。
这就是帝王罢,注定要高高在上地、以孤家寡人的姿态,走向枯萎。
就算只剩下一个人,她也只能咬着牙,坚强地走下去。
牡丹依然一年一年地盛开,初雪和璟明也在慢慢长大,正如当年杨恪所说,初雪眼角的桃花红斑不仅没有让她丑陋,反而越来越妩媚动人。
璟明,也越来越像杨恪。
当牡丹花期又一次来临的时候,大曦的开昭帝迎来了他的十五岁。
小院闲窗春己深,重帘未卷影沉沉。清明倚窗而坐,欣赏园中的牡丹,今年的牡丹与往年不同,更加繁盛艳丽。
低沉的脚步声传来,清明回头,赫然看见杨恪微笑着站在身后,依然那么年轻俊美、儒雅风流。
她顿时呆住,心中热流涌动,低低地喊了一声:“恪?”
“母后,是儿臣。”
“原来……是明儿。”她的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落寞,“坐吧。”
杨璟明笑容清澈:“母后喜欢今年种的新品白牡丹吗?”
“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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