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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朱颜-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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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丞离嘴角微微勾起,“我自会妥善处置,各位回帐休息吧。”
说罢,只带着八都一人,往清明的帐中来。清明看到他,只觉得浑身发冷,往后退了几步,但坐得太久,双腿发麻,不慎跌倒在地。丞离冲过去掐住她的脖子,邪恶地笑:“丫头,谎言不攻自破,你欺骗了整个王庭的人,你说,我要如何惩罚你?”
清明瞪着他,如点漆般漂亮的眸子里满是绝望。
“现在,该你履行你的诺言了。”大单于放肆地笑,“你要是能讨得我欢心,说不定我还能饶那个景道长不死。”
说罢,将她抱起,狠狠扔在床上,正要扑过去,却看见她从袖中拔出匕首,指着他的脖子:“别过来!”
丞离讥讽地说:“你想靠这把小刀来杀我?”
“大单于,你听着。”清明一字一顿,“我柳清明的命运,只有我自己能够掌握,谁都不能勉强我做任何事!”
她的话令丞离心惊,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扑上去想要抓住她,但已经来不及了,那把刀割开了她的喉咙,顿时血流如注。
炉灶中啪地爆起一朵火花,血光之中,清明仿佛回到了那个暴雨的夜晚,杨恪背着她,用荷叶为她遮雨。
那时那么温暖,这时却冷如骨髓。
她再也见不到他了罢。
丞离用衣襟按着她的喉咙为她止血,八都听到响动,掀开帘子,大单于冲他吼道:“快!去叫大夫!”
八都吓得脸色发白,刚一转身,天空忽然一亮,万千光华划过天际,星陨如雨。
“星星……星星陨落了!”有人大叫起来,原本已经回帐的人们又纷纷跑出来,惊恐地看着这个奇观,俯身跪拜。
“发怒了啊,苍天发怒了啊!”
清明觉得自己陷入了泥淖之中,四周一片黑暗,她无法呼吸、无法动弹,只能这么直挺挺地躺着。
想必,她已经死了吧。
过去所经历的一切又开始在眼前闪现,快乐的、悲伤的、愤怒的、痛苦的,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梦境一般。
恪,当你老去,你还会记得我吗?记得那个在你生命中昙花一现的女人?
意识开始模糊,她觉得连自己的灵魂都要死了。忽然间,黑暗之中洒下一道白色的光束,光束之中,一张俊美的容颜在微笑。
景檀之?
他伸出手,轻轻握着她的柔荑,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胸膛中似乎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她挣扎着,终于睁开双眼。
草原初春的风,还有些冷,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景檀之将自己的衣服脱下,裹住她的身子,“伤口比想象的深,我还以为救不活了呢。”
清明张了张嘴,刚发出一个音,喉咙就剧烈地痛。
“别说话,虽然没有伤及声带,但说话会撕裂伤口。”景檀之温柔地说,“都是我的错,没有跟你说清楚,再精密的计算,也会有误差。流星雨已经发生了,只是比预料的要晚两刻。”
她看了看四周,发现两人都被关在笼子里,心中惊诧莫名。既然流星雨已然发生,怎么还会被关起来?
远处传来吟唱之声,仿佛是什么人在唱着远古的歌谣,赞颂神灵。
景檀之朝歌声传来的方向露出一道冷笑:“是那些大祭司,他们说是我们带来了灾难,我们是妖物。此刻正在举行祭天大典,请天神息怒,还说明日要将我们烧死祭神。”
清明大惊,抓住他的中衣,目光焦急。
景檀之宠溺地摸了摸她的长发,笑容如清泉般漾开:“清明,昨晚你没来得及欣赏流星陨落,今晚,我便给你补回来。”
说罢,看了看天空中所悬挂的那一轮朔月:“是时候了。”
天空再次亮起,星子如雨,比昨晚还要盛大,流光溢彩,令人叹为观止。
“连续两个晚上出现万千星子陨落,清明,你说,这是不是天意?”景檀之回头看她,“现在,整个王庭,都在我们的手中了。”
祭祀的神坛传来骚动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丞离领着百官走来,在笼外整了整衣袖,朝二人深深一揖。
“请两位道长原谅本王无礼,为天下苍生计,望道长摆神坛、做法事,请上苍息怒。”
景檀之扶着清明站起,她侧脸看他,眼炽热地疼痛起来,眼泪无声无息,为她惨白的脸添上一缕亮色。
在一座阴暗潮湿的小帐篷中,清明找到了文卉,她满身都是伤痕,蜷缩在角落里,一见到人就瑟瑟发抖,就像一头受伤的小鹿。
清明心口疼痛,过去紧紧抱着她,无声地哭,两人就这么相拥而泣,这几个月来的屈辱与痛苦、悲伤与绝望,化为倾泻的河流。
景檀之轻轻叹息,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开坛的时间到了。”
抹去泪水,清明将文卉扶起,换上干净的道袍,来到神坛。这是景檀之开坛作法的条件,需要一位寅年戌月丑日子时出生的女人护法,这个女人,正是文卉。
祭祀做得很顺利,景檀之手拿长剑而舞的模样,宛若天人。
第二日,大单于正式封他为国师。
第十二章 重逢
〔纱帐外春意阑珊,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风为山峦吹开了白花,王庭的背后,有一座连绵数百里的高山,名叫昇龙。这座山横亘在漠北草原上,像一道天然的屏障,为草原挡住来自极北的冰雪。
道袍的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清明默默望着这座高得仿佛上达云端的山峦,钟品清过世之后,遵照她的遗嘱,将她火化,骨灰撒在山中,与山融为一体。
现在,她未出世的女儿也成了雪山的女神,与品清葬在一处,这是上天的安排罢?品清一生未曾有孕,这个孩子,是上苍欠她的。
俯身摘下一片牧草,放在唇下,悲伤的调子倏然而起,风卷起草屑,纷飞如雪。
“昨天朱厌城的使者到了。”景檀之在她身后说,“已经定下双龙会的地点,就在乘风城,这座城池位于朱厌与王庭的正中,最合适不过。”顿了顿,他略含深意地道,“你放心,我一定玉成此事。”
清明回头,诧异地望着他。四目相顾,那双清澈如山泉的眸子里只能看到温柔。
“你是谁?”不顾脖子上刚刚愈合的伤,她轻声问,伤口又渗出点点血丝。景檀之笑了一声:“我是为了帮你而来。至于我是谁……你不必问,我不会说。”
清明沉默片刻,郑重地说:“谢谢你。”
双龙会的时间定在三月底,清明借口清修,什么人也不见,只将心思全放在安慰文卉的身上。这分别的半个月所发生的事,她没有问,那一定是文卉不愿想起的噩梦。景檀之却常常出入金帐,商议国事。
丞离曾命人送给她拂尘之类的宝物,被她拒绝,之后便没有再来骚扰。倒是从南边来的商人带来了大曦的消息,赤诚帝下了檄文,说慕容北拥立假皇帝,意图谋反,发二十万大军前往朱厌城。这座千年城池下爆发了一场震惊天下的战争,朱厌城先锋文羿以三万铁骑在幽月谷伏击曦军,大胜而归,一战成名,曦国上下,说起这个出身卑微的将领,没有不正容低声的了。
文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眸中迸出万千光华,但立刻又黯淡下去,目光茫然而悲伤。身体的伤迟早会好,而心头的伤,何时才会痊愈?
转眼就到了三月中旬,丞离带着右大将父子和三千骑兵,动身前往乘风城,在景檀之的要求下,清明与文卉也同行。
离乘风城越近,清明的心就越忐忑,一别半年,不知杨恪是否还念着她,他会相信,她还是清白之身吗?
“清明。”景檀之指着前方,“你看,到了,那就是乘风城。”
清明极目远眺,看见地平线上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城池,青石的城墙高耸入云,比之月门关,毫不逊色。
这座城池的城主是丞离的表兄弟拉莫,因自小父母双亡,被舅父收养,在王庭长大,半年前才回自己的领地。
此时的乘风城,城门大开,一身狐裘的城主带着盛大的仪仗恭候多时。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清明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景檀之察觉到她的异样,轻轻握住她的手:“你没事吧?”
清明摇头,背上的鞭痕却无比疼痛。鞭子着肉的啪啪声,至今还在耳边萦绕。
丞离与拉莫寒暄了几句,领着队伍进城,清明死死地盯着他,瞳仁弥漫起猩红的血丝。后来每当她忆起这一天,都会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极可怕的,不然景檀之不会露出那样恐惧的神情。
似乎察觉到她冰冷刺骨的视线,拉莫回头望了一眼,隔着重重人群看见那一身白衣的小道士,疑惑地皱起眉头。
他已经不记得她了。清明用力咬着下唇,他竟然忘记了!
“你真的没事?”乘风宫中,景檀之忧虑地问,刚才她的模样,就像是一头愤怒的野兽。
清明深深吸了口气,瞪着眼望床帐上绣的缠枝牡丹:“我没事。”
景檀之在屋中来回踱步:“这次订盟之事,我以天意之名在丞离面前进言多次,他是个聪明人,也知道自己刚刚登位,地基不牢,各部皆有异心,不是南下的时机,只是舍不得这么好的机会。清明,我需要你去见他。”
清明诧异地望着他。
“你不要误会,我绝不会让你用身体做交易,只是这关键时刻,你去说与我去说,结果大不相同。”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纸包,“这是我珍藏多年的凝神香,最近大单于一直心口痛,这东西对治疗心痛有奇效。”
清明望着香料,沉默良久,终于接了过来。
看着她的神情,景檀之没来由地觉得心痛和愧疚:“若你不愿意,也可以不去,我另想办法。”
清明摇了摇头,这本就是她分内之事,想必丞离也不会碰出家的道姑。
大单于身份显贵,住在拉莫的寝殿,拉莫则搬到西宫。此时的单于正靠在丝绒垫子上喝酒,忽然听见侍从来报,清明道长求见。
“让她进来。”
清明缓缓走进殿中,宛如一道不食人间烟火的白光。丞离有些失神:“国师让你来当说客吗?”
“不,我只是来给单于送药,西域的凝神香。”清明拿出纸包,“我听说您近来心口不适。”
“老毛病了,从娘胎里带来的。”丞离将纸包交给八都,沉默了一阵,“清明,你说,这是不是上天给我的机会。”
清明淡淡地笑:“单于认为是机会吗?”
“这机会……千载难逢。”
“单于还记得前朝的事吗?大尧的英宗亲征犬戎,被犬戎的英雄加纳单于俘虏。加纳单于以为大尧的天下都握在他的手里了,押着英宗皇帝想要兵不血刃地打开大尧国门。但月门关的总兵以不认识英宗为由,断然拒绝,加纳单于只好领兵到朱厌城,甚至将皇帝押到阵前喊话,朱厌城总兵依然不买账。加纳单于见得不到领土,便向皇室要求钱财赎人,但得到的却是大尧另立皇帝的消息。”清明说,“那可是当朝的皇帝,而您要见的,不过是逊帝罢了。”
“那时的大尧国内宁静,而现在,大曦已经乱了。”
“大曦是乱了,可犬戎也不平静啊。”
丞离冷笑一声:“你果然是来当说客的。”
清明不置可否,望向窗外,夕阳西下,万物都笼罩在金光之中:“单于,您相信天意吗?”
“天威难测。”
“不,是天意弄人。”她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我一直想要对抗命运,诅咒命运的不公。可是后来才发现,无论我能改变的,还是不能改变的,都是命运。”
丞离细细咀嚼她的话,若有所思。
良久,他忽然说:“清明,我们的相识也是命运的安排吗?”
清明颤抖了一下:“我……将单于当成兄长一般尊敬。”
兄长吗?单于自嘲地笑了一声:“看来南下的时机确实未到,我会遵从命运的安排。你下去吧。”
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清明露出难得的笑容,正要起身,拉莫未曾通报地走进来,“二哥,我为您挑选了十几个美女,您看看,可满意?”
他身后,果然跟着一队犬戎女子,个个都是少见的美人。(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清明的双眸,再次露出凶光。
拉莫朝她看了一眼,暧昧地笑道:“原来二哥已经有美人在怀了,小弟真是不识相……”
“拉莫!”丞离忽然打断他,“不要胡说八道,她是我的妹妹。”
话一出口,两人都惊诧莫名,拉莫满腹疑惑,这道士怎么看都是汉人啊。
丞离拿起酒坛,仰头猛灌了半坛子烈酒,大笑道:“她是上苍赐给我的结义妹妹!”
“我都听到了。”拉莫的脸在烛火下扭曲,“那个妖道劝说大单于与节律帝结盟,大单于居然信了她的鬼话!”
右大将皱起眉头。
“什么?大单于要放弃这个天赐的好机会吗?”休屠着急地喊,“父亲,咱们得想个对策,节律皇帝明天就要到了!”
右大将的指头轻轻敲击桌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父亲,您倒是说话啊!”
“右大将,明天晚上大单于将在乘风宫正殿设宴,为节律帝接风。不如咱们选三百勇士,埋伏在正殿廊下,以摔杯为号,在酒宴之上将那节律皇帝拿下。”
右大将望了他一眼:“大单于怪罪下来怎么办?”
“单于难道不想问鼎九州吗?他只是一时半会被妖道迷惑,拿不定主意。只要您将节律皇帝拿下了,他必然会下定决心南下。到时候,您就是开国的大功臣啊!”
右大将沉默,休屠心急如焚:“父亲,再不做决定,我们就要痛失良机了!”
这位征战多年的犬戎勇士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休屠,你去办吧。”
拉莫和休屠都面露喜色:“是。”
正午的时候,乘风城迎来了大曦的皇帝,他并没有乘天子车辇,而是穿一身月白色戎装,骑在雪白的马上,衣服上所织的龙栩栩如生,仿佛转瞬间就要腾空而起。
乘风城的百姓们万人空巷,只为了能瞻仰这位皇帝的仪容。
很多年后,乘风城的人们还在传说那天的情景,大曦的节律皇帝仪态非凡、气宇轩昂,容貌漂亮得像美女,却自有一股难以言说的英气,让人情不自禁生出敬畏之意,望得久了,竟想要跪地叩拜。
清明和文卉混在人群当中,时隔半年,她又见到了他,他变了很多,比以前清减了,却越来越有男子气。
她捂着嘴,觉得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文卉也看到了文羿,他骑着枣红马,跟在皇帝的身后,一身纯黑铁甲,目光如电,脸上有两道狰狞的刀疤。心忽然疼痛难忍,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她的丈夫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守城的巡检了,他是威震天下的大将军,他再也不会为她做饭,帮着她煎药,她也再不能为值夜的他送去香喷喷的饭菜。
她突然觉得,她已经永远失去他了。
回到寝殿,两人相顾无言。
“卉儿。”清明握住她的手,“你做好回他身边的准备了吗?”
文卉摇头,目光空洞:“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他嫌弃你,他就不配拥有你!”清明忽然很生气,不知道这些话究竟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就算他不要你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说罢,她拿出拂尘,在屋中一阵乱扫,陈设器物都被扫落在地,裂的裂、碎的碎。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生这么大的气,颓然地跌坐在文卉的身边,阳光从镂空的窗棂中透进来,洒在两人的脸上,眼泪无声无息,流淌成河。
夜幕降临,远处的正殿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想必正在举行接风的盛宴。作为国师的景檀之去之前嘱咐她们少安勿躁,他一切都会安排妥当。
清明站在门外的长廊下,极目眺望,心中没来由地有些不安。
“清明。”文卉在她身后轻声说,“我的眼皮一直跳,今晚……不会发生什么事吧?”
清明皱起眉头,大单于金口玉言,不可能会反悔,可今日这宫中的气氛,却极不平常,隐隐间仿佛能察觉到暗流涌动。
难道,是右大将和休屠?
侍者送来饭菜,三菜一汤整齐地排列在桌上。清明看了看,心中疑惑,她们如今是道士,三餐吃素,为何上的都是肉食?
“道长。”侍者谦卑地说,“这些菜色是国师特意吩咐厨子做的,还说您要特别注意吃法。”
“吃法?有何讲究?”
“国师说,应当先吃‘碧菜肉丝’,其次是‘盐炒夏菜’、再次是‘三丝鱿鱼’,最后才喝这‘南瓜肉片汤’。”
心头精光一闪,清明露出一道淡淡的笑容:“有劳了,退下吧。”
侍从恭敬地退下,她跟过去朝门外看了看,然后关上房门。
“糟了,他们想要对杨恪不利!”清明一脸焦急,文卉诧异地问,“你如何知道?”
“你看这四道菜,‘碧菜肉丝’的碧字,‘盐炒夏菜’的夏字,‘三丝鱿鱼’的鱿字,‘南瓜肉片汤’的南字,合在一起是什么?”
文卉脸色惨白:“陛下有难!”
“没错,这是景檀之给我的密信,他是叫我想法子救杨恪。”清明在屋中踱步,眉头深锁。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烛光摇曳,清明的心头如火烧,又来来回回走了几次,蓦然看见镜中的自己,一个计划渐渐成形。
“卉儿,你立刻去跟侍者要一把琵琶和一件宫衣。”
“什么?”
“别问那么多了,快去!”
正殿之中,灯火辉煌,为了表示对节律皇帝的尊敬,丞离并未高坐上位,两国的君主坐在相等的位置,相谈甚欢。
拉莫端起一杯酒,借着酒杯遮住面容,朝右大将望了一眼。右大将会意,握杯子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目光又落在文羿的身上。
文羿站在杨恪身后,神色凛然,一身黑甲反射着烛火的光,炫得右大将心头有些微微颤抖。
似乎发现有人在看他,文羿回过头,与右大将对望,握着刀柄的手又紧了一分。
休屠见父亲还没摔杯,有些急躁,三次拿起杯子向他示意。他犹豫了一阵,刀斧手早已在殿外廊下埋伏妥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咬了咬牙,正要将杯子扔出去,却听到一阵低低的惊呼。
他回过头,众人都回过头,看见一位穿堇色宫装的女子迎面走来,她那一头青丝长发没有绾成发髻,而是披散于身后,在腰部处用粉红色的丝带扎住,脸上淡施薄粉,肤白如玉,怀中抱了一把琵琶,是曦国的产物,楠木的面板上绘着一枝艳丽的梅花。
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她的身上,照亮正殿的火光也都洒落在她脚下,仿佛她的美丽令光线也臣服了。
看到她的那一刻,杨恪几乎没能握住玉箸。
她比幼年时,还要美丽夺目,只看一眼,就觉得惊心动魄。他忽然很害怕,害怕这只是一场幻觉,害怕因为太过思念,而将别人看成了她。
他激动得想要过去拥抱她,却被文羿轻轻按住肩膀,他幡然醒悟,他现在是曦国的帝王,任何一个动作、一句话,都象征着大曦皇室的威仪。
景檀之望着她,心底一阵疼痛,如命运光临,避无可避。
清明并不知道,她的出现,牵动了多少人的心。
“清明,你……”丞离怔怔地开口,活了三十年,他从没像现在这般笨嘴拙舌。
“清明参见王兄,参见曦国皇帝陛下。”
王兄?众人惊诧,丞离记起昨日所说的话,大笑起来:“好,王妹不必多礼。”
杨恪心中疑云密布,她是清明没有错,怎么成了单于的妹妹?这其中究竟有何缘故?
“启禀王兄,臣妹听闻曦朝节律皇帝精通音律,丝竹管乐之中,尤善琵琶。臣妹不才,也学过几天,想要向皇帝陛下讨教。”
“你会弹琵琶?”丞离欣赏地说,“那便弹一曲来听听,想必皇帝陛下不会介意。”
杨恪深深地望着她:“能聆听公主的仙曲,是朕的荣幸。”
“那臣妹就献丑了。”清明跪坐在竹席上,拿起拨子,在弦上一划,急促的调子迸裂而出,众人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
是《十面埋伏》。
这本就是描绘楚汉之战的乐曲,此时被她弹来,凶险非常,只觉得有千军万马在其中奔腾咆哮,隐约间仿佛看见刀光剑影,生死搏杀。
杨恪越听越心惊,当最后一个音弹完,他的身子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清明望向他,以目光询问:“你听懂了吗?”
朕听懂了,朕什么都听懂了!杨恪额头上渗出汗水,这是一场鸿门宴,四周埋有刀斧手!
“公主的琴艺,朕佩服。”杨恪站起身,朝她行了一礼,“若有机会,朕一定要向公主请教。”说罢,身子摇晃了一下,文羿连忙扶住:“陛下,您没事吧?”
“朕没事。”他装作酒醉的模样,朝丞离拱手道,“大单于,朕不胜酒力,先行告辞了。”
“皇帝陛下请便。”
杨恪朝文羿使了个眼色,文羿立刻会意,护住他往殿外而去,刚到殿门前,他忽然停下步子,回头望向清明,四目相对,两两相望,重逢的喜悦与惶惑在两人心中蔓延。
“父亲。”休屠压低声音,“难道就这么……”
右大将举手阻止他说下去,看着杨恪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中满是不甘。都是这个女人,坏了他们的大事!
“王妹。”丞离柔声道,“你也下去吧。”
“是。”
清明出了殿,丞离目光蓦然一冷:“右大将,廊下那些刀斧手,也该撤了吧?”
右大将三人大惊,纷纷跪倒在他的面前,惊恐地道:“大单于,臣等只是不愿意看到您错失良机啊。”
“你们!”丞离气得浑身颤抖,将三人一个个踢翻在地,“都是些目光短浅之辈!你们真以为抓了这个逊帝,我们就能长驱直入,主宰中原?莫说他是否能助我们打开大曦国门,就算进入了大曦,也只是陷入中原混战,到时候,我们就是众矢之的!如今犬戎十六部,赫特灭了,还有至少七个部族有异心,说不定我们还没能从中原回来,王庭就换了单于!蠢材!”
“单于息怒,我等知错了!”三人不停磕头,丞离一挥手,“滚下去!”
三人如蒙大赦,跑出殿去,丞离独自一人立于殿内,四周烛火晃动如鬼魅。
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全是那个女人的身影,他觉得自己的心开始变得柔软,这种想法令他心惊。
不,不能留着她,要是有她在身边,他就会失去斗志,这一生就完了。
“那是清明,文爱卿,那是清明!”杨恪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激动得脸色泛红,“她还活着,太好了。”
文羿的手也在轻轻颤抖,如果柳姑娘活着,那卉儿也会活着吧。
“爱卿,你去打听一下,那位公主住在何处。”
“不必了。”熟悉的声音,那么近又那么远,杨恪几乎又要认为是幻觉。
门缓缓打开,清明就站在门外,护卫们都不知道哪里去了,月光皎洁,开在园子里的花,香入骨髓。
“清明,真的是你!”杨恪过去抱住她,“真的是你,不是梦,太好了。”
文羿识相地退出去,轻轻掩上房门。
“清明,这半年,你过得还好吗?”杨恪捧着她的脸,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那里还缠着白色的绷带,他抽了口冷气,“清明,这是怎么回事?”
清明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下来:“对不起。”
杨恪的心徒然一凉。
“孩子……”清明号啕大哭起来,她已经强撑了很久,犬戎没有她可以哭泣的地方,“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准确无误地插进他的心脏,少年帝王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胸膛里涌起强烈的悲伤:“是谁,是谁害了我们的孩子?”
清明摇头,伏在他的肩膀上痛哭,像是无助的小孩。
杨恪心疼得快要窒息:“别哭了,我不问,我不问就是了。”
命运的重压令他们几乎都要忘记了,他们都只是不满二十岁的孩子。
少年帝王将心爱的女人横抱而起,轻轻放在床榻上,然后吻住了她的唇,他想要用温柔来安慰她、补偿她。这一次,她没有挣脱,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清明的动作很生涩,杨恪吻去她腮边的泪水,宠溺着她,也教导着她,她从来没有感受到这么强烈的幸福,像梦一样不真实。她伸出手去,抚摸他如丝缎般的裸背,汗水随着他的动作从每一个毛孔溢出来,滴落在她的身上。
两人沉浸在这久别重逢的幸福中,忘却一切,一起沉沦。
原谅我,品清姐姐。清明抱着杨恪,在心中呐喊,对不起,我没能坚守我们最后的约定,我……爱上了他。
纱帐外春意阑珊,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巫山云雨之后,清明伏在她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他握着她的发丝,让它们与自己的手臂纠缠。
“恪,你不问我,我有没有……”
杨恪伸出手,轻轻点在她的唇上:“你脖子上的伤已经告诉我了。”
眼泪再一次流出来。
少年帝王亲吻她的手背,打趣道:“何况我刚刚试过,你对男女之事,还是一窍不通。”
清明嗔怪地在他胸口捶了一记,杨恪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你怎么会成为犬戎单于的妹妹?”
“说来……话长。”
杨恪的笑容淡了下去:“清明,我们的孩子……什么时候走的?”
“十二月初八。”
那是一个,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日子,那晚的雪,遮天蔽日。
“十二月初八……”杨恪默默地念着,皱起剑眉,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与不忍,他迟疑了一阵,欲言又止。
“怎么了?”清明抬头注视他。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清明,我……”
不知从何处传来梆子声,打断了他的话,已经四更天,清明坐起身:“我得回去了,恪,你想和我长相厮守吗?”
“当然。”
“那么,明日就向丞离单于提亲吧。”
提亲?是了,现在的她,是丞离的结义妹妹,犬戎的半个公主。
能够娶到犬戎的公主,对两国结盟也有莫大的好处。
“好,我明日就提亲。”杨恪在她腮边轻轻落下一吻,“我要正式迎娶你——柳清明,做我的妻子,我的皇后!”
从寝宫中出来,文羿坐在宫阶下,已经等候多时。
“柳姑娘。”他站起身,有些局促,“我……对不起……”
“你想问文卉吧?”
“是。”
“她不想见你。”
文羿大惊:“为何?”
清明逼视他的双眸:“你知道原因。”
文羿颤抖了一下,目光飘忽:“她、她难道……难道已经……”
清明沉默。
这位被曦国百姓称为英雄的将军踉跄着后退一步,几乎站不稳。他转过身,像行尸走肉般离去,背影落寞。
他果然还是介意!清明咬着下唇,恨恨地说:“你根本不配做她的丈夫!”
以大曦的纪年算,赤诚二年四月初二,逊帝杨恪与犬戎大单于丞离在乘风城订立盟约,犬戎借给逊帝骏马五万匹,而逊帝夺回帝位之后每年都必须送给犬戎岁币白银三十万两、丝绸十万匹。两位君主结为异姓兄弟。
杨恪郑重地在盟书上印下自己的玺印,传国玉玺被江王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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