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天香血染衣-第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作者:周郎
第一章 鬼捉宋捉鬼
宋捉鬼是个很有名气的人,同时也是个很奇怪的人。
名人大多都有点奇奇怪怪的毛病,这也无可厚非。可毛病多如宋捉鬼这样的名人,恐怕满世界也找不出几个来。
宋捉鬼是南阳人,一口南阳腔,走到哪里都改不了。
有一次皇宫闹鬼,河南巡抚力荐宋捉鬼上京捉鬼,果然人到鬼除。
皇帝和皇后娘娘因此而特地赐宴,结果酒宴上皇帝和皇后娘娘笑个不停,几乎有失天仪。究其原因,是宋捉鬼那一口“中!中!”的南阳腔实在太逗人了。
龙心既然大悦,自然要给宋捉鬼点好处。可宋捉鬼既不想做官,也不想发财。皇帝无奈,只得钦封一个“通玄显微真人”的封号,外加五十坛大内美酒、一柄南海鲛绡木削制的宝剑,并令最宠爱的太监一直把宋捉鬼送出大明门。
按理说,宋捉鬼应将那柄宝剑时刻背着以显示天子之恩宠的,不料想他喝完五十坛大内美酒后,又将这柄宝剑换酒喝了。
按理说,别人称他为“钦封通玄显微真人”时,他绝对应该高兴才是。可一旦有人这么叫他,他就会气得满脸通红,大声叫:“我不是出家人!”’
宋捉鬼并非道士,却专职捉鬼。
你说说,宋捉鬼是不是个怪人?
宋促鬼个子很高,身体很结实,浓眉厚唇,方脸阔嘴,粗手大脚,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很老实、很淳朴、很值得信赖的人。
然而宋捉鬼绝对不是个老实人,而且也极少信赖别人。
否则他就无法捉鬼。
宋捉鬼“捉鬼”的生意总是非常好,他总是一年四季马不停蹄地到处跑。
原因很简单,这个世上各种各样的“鬼”实在太多了。
宋捉鬼名字叫“捉鬼”,职业也是“捉鬼”,但实际上他提的不是鬼,而是人。
就如同那次大内捉鬼,他捉住的”鬼”其实是个身负绝世武功的太监,同时也是个盗宝成性的飞贼。
宋捉鬼人怪,名字也怪。
郑愿是宋捉鬼不多的几个好朋友之一。有一次郑愿问他:“你怎么取了个这么古怪的名字?”
宋捉鬼叹道:“我老娘在还没有嫁人的时候,是个很漂亮的闺女,性子也老实温驯,不怎么爱说话。没想到她老人家十七岁那年夏天突然中了邪,胡言乱语地说个不停。村里人都说她老人家被鬼魔住了,要请道士捉鬼。于是我姥爷和姥姥就四处请道士捉鬼,都不中。后来又请了一个,居然就成了。那个道士捉了三天鬼,我老娘的病就好了。
郑愿不解地问道:“这跟你叫宋捉鬼有什么关系?”
宋捉鬼憨憨一笑,道:“你听我慢慢说下去,你就明白了。……可过了没多久,我老娘又不中了,只好又去请那个道土来捉鬼。就这样,捉来捉去。捉到中秋,她老人家的肚子就大了。那个道上就还俗娶了她老人家,成了我爹。他姓宋,你说我不叫宋捉鬼叫什么?”
郑愿原本是个嘴皮子闹不住的人,可自听了这个故事后,整整两天一声没吭。
大木盆里盛满了热水,宋捉鬼正在洗澡。
盆边的竹椅上,放着他那柄桃木削成的捉鬼用的剑。
竹椅边的大床上,放着他刚拿回来的新衣裳。
那身衣裳是按最时新的式样、用最漂亮的衣料、由济南城中最有名的裁缝师傅缝制的,前前后后花了宋捉鬼十七两银子。
宋捉鬼认为很值。
南阳腔已经是无法改掉了,宋捉鬼只有拚命多洗澡:
多穿时新漂亮的衣裳,他不想让人总觉得他是个村夫。
可宋捉鬼身上那股南阳村夫的野气,却是无论怎么洗也洗不掉,无论多好的衣裳也掩不去的。只可惜宋捉鬼自己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他已决定要好好泡上半个时辰,再仔细地修饰打扮一刻钟,然后再去李府。
李府的大车已在客栈外等了一下午了,可宋捉鬼不着急。
李府既然闹鬼,就只有请宋捉鬼,到手的生意谁也抢不去,也没人敢抢。所以宋捉鬼可以有充裕的时间来打扮自己。他不想给那个人留下一点点不好的印象。
那个人就是李府的大小姐,号称“济南第一才女”的李婷婷。
据说这个大才女不仅才华出众、智机多端,而且容颜绝丽,较之武林第一美人金蝶毫不逊色。
这样的女入,自然会遭鬼妒神嫉。所以,当济南全城因李婷婷被鬼魇住之事而沸然时,宋捉鬼倒很平静。
他深深理解漂亮的女孩子被“鬼” 魇住的内情。
原因很简单,宋捉鬼的母亲昔年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宋捉鬼本人就是他父亲“捉鬼”捉出来的。
宋捉鬼虽然常常捉鬼,但一直没有他父亲的好运气。
除了捉些为非作歹、装神弄鬼的恶徒淫贼外,他还从未帮漂亮的女孩子捉过“心灵之鬼”。
以前也有几个漂亮的小姐中邪,但宋捉鬼刚进房,还没开始捉鬼,那些小姐的病都已霍然而愈。
宋捉鬼虽然因此而名声更著,但他心里实在憋气得很。
他的相貌较之他父亲,只好不差,可他的运气就差得太多了。他已经二十九岁了,居然还没有机会生个小宋捉鬼。
宋捉鬼为此困惑了许久,不久前才豁然开朗——原来他不讨漂亮小姐喜欢的原因,在于他看起来像个粗鲁的农夫。
而且他虽然名头极响,却总是闹穷。
他的钱都流到酒店老板的腰包里去了。
哪个女孩子会喜爱一个又潦倒、又穷困、又爱喝酒的村夫呢?
知错就改。
宋捉鬼这半年来已极少大醉,而且也积赞了上万两银子,他坚持每天都洗个澡,直搓得身上通红才算完。
他决定要改变形象,也改变气质。
掌灯时分,宋捉鬼钻出李府的马车,大踏步走上台阶。
李府的主人、山东大财主李济南早已迎了下来,抱拳恭声问道:“阁下就是宋大侠?”
陪同宋捉鬼前来的李府大管家忙道:“宋大侠。这位就是李老爷。”
宋捉鬼严肃地拱拱手,沉声道:“在下南阳宋捉鬼”。
李济南一揖到地:“宋大侠肯来,小女有救了。”
宋捉鬼淡淡地点点头:“在下尽力而为。”
李济南恭声道:“李某得以拜识宋大侠,实在有幸。
后厅已略备小酌,请来大侠赏光。”
宋捉鬼正色道:“我很忙,今晚还须赶往曹州。李小姐中邪的情形如何,请你马上告诉我,我立刻效力。”
李济南叹道:“宋大侠如此说,李某亦不敢强求。就请宋大侠随李某去小女住处,咱们边走边说。”
宋捉鬼微微一点头:“中。”
李婷婷的香楼在后园,可宋捉鬼刚进李府大门,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了李婷婷声嘶力竭地尖叫:
“鬼!鬼!……不要拉我呀!
李济南苦笑道:“宋大侠,请这边走。”
宋捉鬼昂首挺胸,拚命压抑着心中的激动,沉声道:
“李小姐中邪什么时候的事?”
李济南道:“前天晚上。”
宋捉鬼道:“哦?”
李济南叹道:“天一黑她就开始闹,一直闹到天亮,才沉沉睡去。”
宋捉鬼道:’‘可曾请大夫看过?”
李济南道:“济南全城的名医庸医请了许多,都不知是何原因。”
宋捉鬼道:“道士,和尚呢?”
李济南苦笑道:“李某素不信邪,怎肯去请和尚道土?”
宋捉鬼冷冷道:“可你毕竟请了我。”
李济南压低声音,道:“据李某推想,小女只怕是受了江湖宵小的暗算,只有请宋大侠来,方可转危为安。”
宋捉鬼冷笑道:“江湖宵小?李小姐的房里,只怕无时无刻都有丫环婆子守着,李小姐的香楼外,你大概也加派了许多府中卫士,若说有江湖宵小作恶,只怕你不会一点发现都没有吧?”
宋捉鬼以前一直捉人,今晚却极想真正捉一次鬼——
心灵之鬼。
他当然不愿相信李济南的推算,而且也的确有理由不相信。
李济南财大气粗,看起来很像是个大大咧咧的暴发户,但这只是表面现象。
实际上李济南一直是个非常小心的人,李府的卫士中,有不少曾是风云一时的武功高手,一般人要想暗算李府的大小姐,可以说绝无可能得手。
李济南叹道:“可惜李某没有半点发现。小女住处一直灯火通明,楼外高手如云;但就是什么也发现不了。”
宋捉鬼舒了口气,道:“这就对了。”
“对了?”李济南很吃惊地看着宋捉鬼,疑惑道:“什么就对了?”
宋捉鬼冷冷道:“既然不是人为,又非生病,自然是中了邪崇。”
李济南苦笑道:“有劳宋大侠了。”
宋捉鬼心里又得意又骄傲,还很有点惶惑,有点害怕。
宋捉鬼并不是个老实人,至少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老实。
宋捉鬼并不是个不解风情的鲁男子,宋捉鬼在青楼中花的钱,绝对不比他花在酒店中的少。
但除了青楼风尘女外,宋捉鬼难得碰一回其他女人。
有时候是他想碰人家,人家不让他碰;有时候人家想碰他,他又不愿意。前一种是漂亮女人,后一种就不用说了,自然是些又破又烂的女人。
可今晚,宋捉鬼将要碰一碰才色双全的大家闺秀李婷婷,他能不兴奋、能不害怕么?
半个时辰的澡不能白洗,十七两银子的衣裳不能白穿,今晚他一定要碰她。
宋捉鬼看见那座精致的香楼时,心就跳得更快了。
他站住,看着李济南,很严肃地道:“请你下令将楼外的护卫撤走,并将楼内闲杂人等一律驱逐,我在捉鬼的时候,不希望有人打扰,而且无论外面的人听到什么,都不许闯进去,否则后果一切自负,与我无关。”
李济南眨上半天眼睛,终于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照办。
楼下的护卫依令后撤,丫环婆子也都下楼而去,楼上李婷婷仍在嘶叫:“你们救救我呀?……有鬼拉我呀!”
四下里已空无一人,只有宋捉鬼高大的身影肃穆地伫立在楼下的灯光中。
半晌,他才缓缓抽出了他的桃水宝剑,沉着地走上了香楼。
宋捉鬼推开房门,就看见了一个女人。
一个漂亮得要命的女人。
她只穿着薄薄的小衣儿和酒花敞脚裤,被散着长长的秀发,正在拚命撕扯着衣襟,口中嘶叫道:“不要拉我!
放开我!”
小衣儿被扯开,袒露出她雪白丰满的乳房。
宋捉鬼看着她,就像他父亲当年看见了他母亲。
他克制住不去看她晶莹的胸脯,轻轻咳了一声。
她抬头瞪着他,突然更惊恐地尖叫起来:“鬼!鬼!
……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宋捉鬼垂下剑,露出温柔的微笑,柔声道:“我不是鬼。我是人,捉鬼的人。”
李婷婷瞪着他,一步一步往后退:“你是鬼,你不是人,你是鬼。”
宋捉鬼抛下剑,微笑着盯着她的眼睛,用充满感情的声音低叫道:“我叫宋捉鬼,是天下最会捉鬼的人,我来帮你捉鬼。”
李停停眼中的恐惧渐渐消失,好像已经有点相信他的话了。
宋捉鬼道:“我一来,鬼都会被我捉住。你看,这些不都是吗?”
他虚拎着右手,好像真的提着一串“鬼”似的。
李婷婷突然又尖叫起来:“把鬼都杀死,都杀死!”
宋捉鬼微笑道;“中,我来杀他们。”
他弯腰拾起木剑,虚砍了几下。
李婷婷拍拍心口,吁了口气,很感激地望着他,忽然笑了:“你真有本事。”
宋捉鬼右手一甩,似乎将那串“死鬼”扔出了窗户。
他看着她,柔声道:“你看,他们再也不会来害你了。”
李婷婷好像大大松了口气,神态也似有点清醒了。
她低头一看,忽然转过身去,掩紧了怀,大约有点怕羞。
知道伯羞,就说明她已经快清醒了。
宋捉鬼有点失望。
他知道,一个清醒的漂亮的女孩子,一定会赶他走。
难道这回又是白忙活?
宋捉鬼心里刚叹了一口气,李婷婷猛又尖叫起来:
“鬼,鬼!”
宋捉鬼连忙走上前,急道:“让我来捉,让我来捉。”
李婷婷扯开小农儿,惊恐地道:“鬼,鬼钻进去了,钻进去了。”
宋捉鬼看着她雪白丰满的乳房,和那上面嫣红的两点,不由口干舌燥,困难地咽了口唾沫,道:“钻进哪里了?”
李婷婷走近他,浑身颤抖着,嘶声央求道:“鬼在吃我的心,正在吃!你快点把他们捉出来,快点!”
桃木剑落上地毯。
宋捉鬼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居然会有他爹那么好的运气。
钻进心里的鬼,自然要在心口捉。
用手捉。
然而钻进心里的“鬼”又极难捉,又滑溜又可爱。宋捉鬼“捉”得呼吸急促,浑身发软。
李婷婷闭着眼睛,苍白的脸上已满是晕红,全没了恐惧之色。她仰着脸儿,鼻中微微哼着,看来被“捉”得很惬意。
捉了不知多久,“鬼”已弥布她全身,好像连宋捉鬼也全身是“鬼”了。
宋捉鬼正自欢悦无比地捉着“鬼”,身边突然响起一声大笑:
“哈哈,鬼捉宋捉鬼!”
宋捉鬼吃了一惊,他想脱开李婷婷的拥抱跳起来,却根本无法办到。
他一点力气也使不出了。
迷迷糊糊间,宋捉鬼觉得很愤怒也很惭愧,但很快就不知身在何处了。
第二章 没砸成的轿子
宋捉鬼给“鬼”下过一个定义——所谓“鬼”,就是看起来很像人,但实际上又不是人的东西。
宋捉鬼认为自己这个定义很精确,许多人也都这么认为,但有一个人却敢直指其误,很让宋捉鬼生气。
这个人说:“石像也是一种看起来很像人,但实际上又不是人的东西。石像是不是鬼?”
宋捉鬼怔怔地瞪了这个人半晌,一声没吭就走开了。
这个人就是被称为“轿夫”的郑愿。
郑愿是个看起来很斯文,很有教养的人,长得也很秀气。他一年四季总是穿得漂漂亮亮的,面上总是带着彬彬有礼的微笑,很讨陌生人喜欢。
但任何人在知道他就是“轿夫”郑愿之后,肯定会扭头逃开,郑愿的不多的几个朋友更是看见他就头疼、就想躲,实在躲不掉就紧紧闭上嘴巴。
郑愿并不是真正的轿夫,他这一生中,从未抬过一回轿子。
他不抬轿,也没坐过轿,更瞧不起坐轿的人。
他之所以被人们称为”‘轿夫”,只不过是因为他虽然不抬轿,却喜欢抬另外一种东西——
抬杠!
郑愿觉得抬轿的人可怜,坐轿的人可恨。
只可惜世上愿意坐轿的人很多,抬轿的人也不少,并不因郑愿的看法有什么改变。
这一点很让郑愿想不通,而且很有点生气。
生气自然得有所表示,气在心里闷久了,对身体不太好,偏偏郑愿又是个很讲究保养身体的人。
于是每次碰到轿子,郑愿都会很斯文地拦在路心,恳请轿中人下轿来走走。
郑愿会很亲切地道:“走路对身体
很有好处的,可以延年益寿,即便生点小病,爱走路的人体质好,也能药到病除。而常坐轿的人一般都是短命鬼,就算活得久,也是一生都病歪歪的,享受不到人生的乐趣。”
哪个坐轿的人爱听这种丧气的忠告?
轿中人大多都很有点身份地位,有些甚至很有势力。
于是免不了会有喝斥、争执一类的事情发生。
最后自然是打架。
郑愿一天里打架次数的最高记录是十九次。那是他在去年六月十六那天创下的,至今还未破过。
郑愿记得那天太阳特别毒,天气特别热,而且他的心情特别烦躁,手心特别痒,汗也特别多。
他一天清早出门就将高唐第一财主胡老爷的轿子拦了下来,揍得胡家的十几个家丁爬都爬不起来,然后他就笑眯眯地牵着胡老爷的肉乎乎的手,陪着胡老爷走了两条街。
据说胡老爷后来累得在床上躺了三天没喘过气儿来。
就这样,郑愿从高唐开始打起,一路专打坐轿的人,打一架,喝一回酒。
第十八架打完之后,郑愿碰到的人居然是济南太守。
结果可想而知。
郑愿还没挨近轿子,就已被如狼似虎的衙役们饱揍了一顿。若非宋捉鬼恰巧路过,郑愿很有可能被关进大牢。
太守老爷并不认识宋捉鬼,所以当宋捉鬼喝住那些衙役时,太守老爷十分生气,大声叱道:“咄!尔乃何人?”
宋捉鬼站在那里不出声,只是咧着大嘴傻乎乎地笑,显得很憨厚、很淳朴。
师爷连忙凑到轿前,陪笑道:“大人,他就是宋捉鬼,钦封通玄显微真人。”
太守老爷显然也听说过宋捉鬼其人。他很吃了一惊,上上下下打量了宋捉鬼十几眼,颇感兴趣地问道:“你就是那个很会捉鬼的宋捉鬼?”
宋捉鬼憨憨笑道:“在下正是宋捉鬼。”
师爷又笑道:“宋大侠也是南阳人。”
太守老爷他乡遇乡亲,倍感亲切。结果是便宜了郑愿,他被衙役们从地上扯起来,放在一匹马上,随着太守老爷的队伍进了禹城。
郑愿躺在马背上,看着威风凛凛的官轿,听着轿中太守老爷的南阳腔,觉得实在是窝囊。
那天晚上,禹城知县设宴款待太守老爷,太守老爷的同乡宋捉鬼,太守老爷的同乡的朋友郑愿自然也在座。
席间太守老爷说起了“捉鬼”的故事,道“昔年南阳有个宋定伯,想必和宋大侠同宗。”
宋捉鬼道:“是。”
太守道:“宋定伯曾路遇野鬼,用计捉之,鬼大骇,变而为羊。未定伯将那只羊卓到市上卖了,颇发了一笔小财。只不知此事可真。”
宋捉鬼道:“世上并无鬼怪。宋定伯捉的是羊,不是鬼。”
太守道:“哦?”
宋捉鬼道:“或许他在路上偷了一只羊卖了,又怕失主来追查,于是就编了这个捉鬼的故事来骗人。”
太守大笑:“有趣,有趣!”
知县也陪笑道:“宋大侠真是风趣得很。”
郑愿抚着青肿的腮帮子,有点跑风地道:“依你说,世上没有鬼?”
宋捉鬼道:‘自然没有。”
郑愿笑眯眯地道:“真的没有?”
宋捉鬼知道他又想抬社,本不欲理他,但碍于太守在侧,贵宾满厅,不得不硬头皮往下说:“真的没有。”
郑愿笑得更迷人了:“那么,你为什么叫宋捉鬼?”
宋捉鬼道:“因为我捉鬼。”
郑愿钦佩地点点头,问道:“即然世上没有鬼,你捉什么鬼?”
宋捉鬼想了想,沉声道:“我捉的是另外一种鬼,而不是平常人所说的鬼。”
郑愿道:“高见!…··你捉的那‘另外一种鬼’是什么样的鬼?”
宋捉鬼用一种低沉缓慢的声音说道:“我捉的不是地狱之鬼,而是人间之鬼,是那种看起来很像人,但实际上又不是人的东西。”
太守鼓掌赞叹道:“说得好!宋大侠这句话,真是骂尽了世间的魑魅魍魉。痛快,痛快,当饮一大杯!”
满座皆惊皆叹。
郑愿突然离座,深深一揖,大声道:“太精辟了!太深刻了!真让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
他直起腰,一本正经地道:”石像也是一种看起来很像人,而实际上又不是人的东西,石像是不是鬼?”
满座愕然。
今天又是六月十六,太阳仍然很毒,天气仍然很热,郑愿的心情却不似去年的今日那么烦躁。
他想起那晚宋捉鬼和太守等人面上的表情,仍然觉得很得意。
他正坐在微山湖边的一个小饭摊里吃面,脸上挂着很温柔很迷人的微笑。
摆饭摊的小姑娘已经被他的微笑迷的晕陶陶的了,她的脸儿一直红扑扑的,大眼睛在偷偷膘着他。
她一直在咬着嘴唇微笑。
她希望他抬头看她时,第一眼就看见她妩媚动人的微笑。
可郑愿一直没有正眼看过她。
“或许他是怕羞,他不敢着我,他怕自己会被我迷死。”
小姑娘这么想着,心里充满了甜蜜和快乐。
于是她尽量挺着发育得很好的胸脯,来来回回地从他面前走过,迈着从其它成年女人那里学来的步子,屁股扭啊扭的,很动人,至少她认为自己这么走路很动人。
她希望这个眼睛大大的、又英俊又斯文的年轻人看她,她自信只要他看了她一眼,肯定会被她吸引住。
除非他是个白痴。
可看他那个样子,实在不像是个白痴。
郑愿果然在她走了三十三个来回后,抬起了眼睛,很温柔地微笑着,直视着她。
小姑娘的脸更红了,眼睛眨了眨,终于没有移开。
她站在他面前,挺着胸脯,勇敢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就要跟我说话了,就要……”小姑娘愉快得直想笑出来。
郑愿果然开口了:“走路虽然对身体很有好处,但像你这么不停地扭着走,就会有坏处了。第一,很累人,你的脚累,我的眼睛累;第二,很费鞋;……”
这叫什么话?
小姑娘气得脸儿惨白,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郑愿微笑道:“第三,很不安全。像你这么美丽妩媚的女孩子,随便走几步都会让天下所有的男人眼中冒火。
你若是总这个样子走,总有一天你会被人抢走的。”
小姑娘的脸儿又红了,纤细的腰肢也微微扭了扭,声音甜得能融冰化雪:“你怎么不抢我?”
话说出口,小姑娘总算知道害臊了,羞得跺了好几下脚,撅着小嘴,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
郑愿柔声道:“难道你真的很想被我抢走?”
小姑娘羞不可抑,两手捂着脸儿,恨声道:“鬼才想!”
郑愿简直想大笑一阵,但脸上反而现出抑郁之色,轻轻叹了口气。
小姑娘从指缝中看见了他脸上的抑郁,心里不禁又充满了甜蜜的柔情。
他一定是伤心了。
小姑娘靠近他,悄声道:“不过,你要真的……真的把我抢走,我…··我一定不喊叫。”
郑愿看着她,苦笑着摇摇头,叹道:“你怎么一点不知道害噪?”
小姑娘怔了怔,郑愿又笑道:“过几年吧!过几年,等你长大了;我再来抢你。”
小姑娘气得狠狠捶了他一拳,恨恨地道:“你这个大骗子!”
郑愿哈哈大笑起来。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小姑娘翻着白眼,气呼呼地瞪着他,看样子似乎想扑上去咬他几口。
她突然恨声道:“再过几年,再过几年只怕……只怕你什么也抢不到了”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是不是和小姑娘的话一个道理?
郑愿有点笑不出来了,他就像是在突然之间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正打在心口上。
他曾经有过一个非常要好的女伴,和他是青梅竹马的情侣。他决定非她不娶,她也决定非他不嫁。
所以他很放心。
他虽然是一个浪迹天涯的江湖人,却始终记得自己的归宿应该在哪里。
所以他不着急,他还要再闯荡几年再回到她身边。
结果是她嫁给了别人。
那天他风尘仆仆赶到她家,她却已在轿中。
那天是去年的六月十五。
郑愿低下了头,他不想让这个小姑娘看见自己眼中的痛苦。
这份痛苦只属于他自己,他不愿与别人分享。
在他寂寞孤独的时候,他就细细地咀嚼这份痛苦。
奇怪的是,这并没有使他消沉。他仍然在江湖上闯荡,仍然能开心地大笑,仍然能兴致勃勃地和别人抬杠。
小姑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她怔怔地望着面色惨白的郑愿,一时间似已痴了。
一阵喝道声远远响了起来,郑愿倏地抬起头,耳朵也支了起来。
小姑娘瞪着他,眼中的怜惜已渐渐转成了惊讶和疑惑。
她转头看看南面,却见一顶大桥正缓缓向这里行来,轿旁影影绰绰的像是有不少骑马的人。
可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当她看见郑愿站起身走出饭摊,神闲气定地拦在路中心时,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天啦!他……他莫非是……是轿夫?”
她忍不住叫出了声:‘’你是郑愿?”
郑愿转头看着她,微笑道:“一点不错。”
小姑娘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天啦!他竟然说……说过几年、过几年来抢我!”
小姑娘幸福得简直快要晕了。
一顶很气派的四抬大轿缓缓行来,不多的几个行人都敬畏地闪在路旁,目送大轿走过。
四个抬轿的轿夫都是剽悍威武的年轻人,一色的青衣小帽,看样子他们的武功都很扎实。轿后各有四匹骏马,骑马的人个个威风凛凛,顾盼之间,杀气森森,显见都是目空一切的武林健者,江湖大豪。
有这样八个人护轿,轿中人的身份地位自然极其崇高,武功自然也是绝对一流,这么一顶大桥,谁敢去惹?
就算是真吃了豹子胆的人,只怕也会退避三舍。
郑愿虽没有吃过豹子胆,但已决定要来“惹一惹”轿中人。
郑愿挺立路心,笑眯眯地看着慢慢走近的队伍。
轿前四匹骏马上的骑者,自然也已看见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他们的眼中,都射出了迫人的寒光。
他们停了下来,大轿也停了下来,停在三丈外。
一个佩剑的中年汉子皱着眉头,大声喝道:“郑愿,你又想干什么?”
郑愿认识他。
他是泰山派数一数二的高手,人称“一剑断山”的高断山。
高断山的剑术出神入化,内功深湛惊人。他是天下著名的剑客之一,纵横江湖十几年,好像还没吃过败仗。
高断山和郑愿不是仇人,也不是朋友,他们只不过互相认识,仅此而已。
郑愿笑道:“高大侠,我又想干什么,你肯定已经很清楚了,何必多问呢?”
一个手持方天画戟的年轻人冷笑道:“郑愿,你认不认识我?”
他的相貌很英俊,只是睑色有点发青,看起来显得很傲慢。
他盯着郑愿,薄薄的嘴唇抿了抿,细黑的剑眉也扬了起来。
郑愿“认”了半晌,点点头,微笑道:“自然认识,阁下是‘小温侯’吕倾城。”
他当然认识这个吕倾城。
江湖上不认识吕倾城的人本来就不多。
吕倾城天生勇力,英俊非凡,是近年来武林中风头最劲的少年高手,有吕布再世的派头。吕倾城在和“武林第一美女”金蝶成亲后,名声更著,天下无人不知,吕倾城是金蝶的丈夫。
郑愿的那个青梅竹马的伙伴,就是金蝶,郑愿怎么会不认识吕倾城呢?
吕倾城似乎被郑愿的微笑激怒了,怒吼道;“那你还不快让道!”
郑愿笑得亲切极了:“为什么?我认识你和我要砸轿子这两件事之间,应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吧?”
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笑眯眯地道:“怎么会没有关系呢?有关系,有关系。”
这个胖汉是河南龙门派的好手,人称“流星索命”的刘昭阳,一对流星锤使得鬼神莫测,中入立毙。郑愿曾在游历中州时,和刘昭阳见过面。
郑愿很谦恭地作了一揖,道:“刘大侠请讲。”
刘昭阳笑道:“吕公子的意思是说,你碰见了他,就该回避。”
郑愿道:“为什么我碰见了吕公子,就该回避呢?”
刘昭阳叹了口气,道:“因为吕公子不想让你太难堪。”
郑愿讶然道:“哦?”
刘昭阳又叹了口气,道:“因为你居然连自己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