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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袖,哪里跑-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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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秦璋的疑问,其实我也不能够给他答案。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人们的想象力从来都是心有多远思维就有多远,所以我实在不能按照他们的方向去分析为什么在瑶镇死的那三人摇身一变就成了我天一教门下,并且是死于闻人洛之手而不是当时所报的花月之手。
但这其实是整个问题的突破点,它就类似于一个环环相扣的骗局。设局之人让我在这局中起了个穿针引线的作用,将与我有关的一串人都织进了一张网,倘若这网子一收,恐怕就……啧,仔细一想就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15第十四章 众人的回归(修)
我与秦璋踏上归程的第五日上头,在官道边歇脚时,又茶棚里听说西边的燕回派里有两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死在闻人洛手上。这就导致目前燕回派上下正地毯式搜索闻人洛,搞得附近村庄的村民们都苦不堪言,于是就众志成城要剿灭闻人洛。
我捏着粗瓷的茶碗叹了一遭,对秦璋说:“狐狸你看,江湖就是这样子,不乱的时候就挺乱的,一旦有风吹草动真的乱起来,他们本身还是那么乱。江湖人士都喜爱凑热闹,也喜爱墙倒众人推,所以说舆论的力量是多么可怕呀。”
秦璋淡然地看着我,“那么你想表达什么呢?”
我被他问得愣住,摇摇头,“其实也没什么。”
半晌,又省起一事,这件事原本在五天前我就该弄清楚的,只是一直在赶路,就来不及问问。
于是我放下手中那只剩下一个碗底的茶水,慎重地看着秦璋,问:“狐狸,你说封奕他好端端的一个丞相,却偏从京城跑到建州,这有没有很不正常?”
秦璋略有惊讶地看看我,道:“你怎么现在才问?我几乎要以为你是太伤情了才不肯提的。”
我更为惊讶地回看他,“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没有问是因为没有时间问问,你的思想怎么那么复杂。”
秦璋似是被我的一句话打败,于是不再和我争辩,只是望了眼远山,与我道:“关于这件事,你所猜测的,就是事实。”
我望着他侧面的剪影,愈发认为秦璋是个高深的人,他怎么能知道我猜测的是什么呢?万一我只是以为封奕是拖家带口地出来旅旅游的,那他岂不是高深错了地方。
但总归我没有以为封奕是出来旅游的,我很不厚道地认为他是来和朱承钰密谋的。所以小皇帝就危险了,他现在估计正在边关打仗打得欢乐,压根就不知道朝中重臣要叛变了。
鉴于目前这种已奔放到不能控制的事态,我与秦璋决定要星夜兼程回到若虚山去。我的想法是,现在以我等的绵薄之力已不能改变任何情况,那就只能先将小皇帝从他钟爱的战场上拽回到他厌恶的朝堂上,再去找一找闻人洛。而之所以将闻人师兄放在后一位,则是因我实在相信他逃难的水平,估计一时半刻是不会被哪个门派给人道毁灭的。
十多天后,我和秦璋二人牵着两匹瘦骨如柴的马来到了若虚山下。望着高耸的若虚山,我感慨良多。因我已多年未踏上这片土地,所以这时不免有几分唏嘘,旧日里残缺的记忆片段不时在脑海里翻涌。
由于我脑子里突然蹦出记忆的碎片这个充满了文艺气息的词汇,所以我不由得对着秦璋阴森森一笑,道:“狐狸,你知道在我两个时时擦肩而过的那三四年里,我如何了吗?”
遥记得在那几个年头里,每每我俩将要相遇于某地时,我都会因各种原因而离去,导致两人擦肩而过。就仿佛是一个在追一个在逃,只能用无缘无分来形容。
秦璋闻言,神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抿紧了双唇不搭理我。
我恍然一悟,以为他是在计较那几年里我俩的没有缘分,于是便打了个哈哈道:“据说那时候我从若虚山上失足跌了下去,醒来之后却不知为何会失足跌下去,并且连同那几年的事都已不记得。可我想我既然仍认识你们所有人,那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只是师父他老人家时时叹息,直说孽缘啊孽缘,也不知我是不是在那时毁了哪个少年的清誉,你知不知道其实是哪个少年人?”
待我说完这一番话,秦璋的脸色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不知他是不是因要见到小花而太过激动,所以才摆出这么一副模样来。
但我此番的想法也仅是由于身在若虚山这个地方,倘若换了别处,我也断不会有这么一遭绵长的回忆。所以世人说触景生情,大抵就是这么个理。
秦璋自在山脚下起便不再理会我,一门心思地牵着瘦马向山上走,只时不时在我将要跌下去时来拉我一把,作一副冷面郎君的形容。
我体谅他思念花月心切,便也不与他计较,兀自算计着如何将花月绑了送进他的房里去,也好报了他这么一遭又一遭的救命之恩。
若虚山虽算不得一座高耸入云的山,但它却有着连绵不断的山脉,横断面非常地宽广。好在第四十四代教主没有选择将天一教建在某个遥远的尽头,只是挑着主峰将大伙安顿下来,这就减少了我与秦璋奔波的距离,实在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于是在两个多时辰后,我两个已站在了天一教的山门外。
一个挑着扁担的弟子立在石阶上看了我片刻,旋即扔下手上的扁担,边跑边对着山上欢呼:“兄弟们,武渊长老回来了!”
我摸摸自个儿那张沾满了沙尘的老脸,对着秦璋干笑一声道:“弟子们太热情,没办法,呵呵,没办法。”
秦璋凉飕飕地将我一望,默默地不言语。
我这一遭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便识趣地不再去招惹他,老老实实埋头踏上石阶,迈进了山门里。
我与秦璋自上了石阶这一路上,就不断瞧见欢呼雀跃的弟子,于是我很疑惑,不知他们是因了什么事才这样地思念我。
“阿歌——”
熟悉声音自上方飘来,我遥遥望去,却只来得及看见花月的一片衣角。我眯起眼睛看他,唔,这轻功使得委实不错,看来他屁股上的伤已然好得利索。
花月飘飘然落在我面前,直勾勾用他那双水灵且水灵的眼将我望着,就如同见着救世主般。
再下一刻,我的脉门便被一人温凉的手指搭住。
只听那人温吞吞道:“小五,你的脉象似不大妥当。”
听见小五二字,我的心头禁不住一阵酸涩。遥想当年,我正是一个活泼可爱的黄毛丫头,天真烂漫地拜在天机老人门下。那个时候,我是师父他老人家膝下年幼的小徒弟,而我的大师兄由于不善于记住别人的名字,所以一一为我们取了序号。师父自然是老大,闻人师兄自个儿排行在二,闻人师兄的狗排在三,小花排在四,我在五。
因我被排在了狗剩这条白眼狗的后面,所以十几年来始终不能释怀。
诚然扣住我脉门的这个人就是我的师兄闻人洛,我不禁叹了一遭,大抵明白了教里的群众们为何那般想念我。因闻人师兄自幼便倡导吃素这件事,后来由己及人,倡导全教上下一起吃素,偶尔有个把不愿合作的兄弟,都会被他以冷暴力解决,所以闻人洛其实是天一教弟子们满足口腹之欲道路上的一个巨大障碍。
我干笑着抬头,正对上闻人师兄那一片清澈澈的目光。
“师兄早啊。”
“已不早了,小五。”闻人师兄仍然是一副肃然模样,不苟言笑。
这就是我与闻人洛阔别多年后的重逢,他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存在感,但却让我踏实许多。毕竟他没有在外面风餐露宿,没有被人漫山遍野的追杀,这于众弟子而言,就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所以尽管闻人洛一回到教里就继续倡导大伙吃素,可也没人去举报他,就连师父他老人家也未曾被通知。我猜度这大概就是他许多年来与弟子们攒下的情义,闻人洛之于我们,从不是杀人的魔头,而仅仅是被逐出师门的大师兄罢了。而这点事情,对于擅长离经叛道的我们众人而言,也实在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
秦璋对于闻人洛会回到天一教没有感到丁点的意外,他说一个人无论走得有多远,终究也都是会惦记着故土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有点点悲戚。我一面装作视而不见,一面思量着他的家乡到底是在何处来着,可回想半日,却没有一丝线索,最终只能作罢。
庄庄与九宝在见到我和秦璋时,各自都十分高兴。庄庄拉住我与我讲述了他们从山东一路回到若虚山的所见所闻,其中自包括了不少九宝拔刀相助的侠义之举,她说令她很是钦佩。
言语间,我隐约察觉到庄庄的些许小女儿心思。于是就想着往后同秦璋提一提,若是可以,就将庄庄许给九宝,也算促成一段姻缘,为各自积些福报。
傍晚用膳的时候,闻人洛告诉我,他在扬州城外搭的那个小茅屋已然被许多批不同的武林人士踏得连渣渣都不剩。
我掰着手指算了算时间,这才惊觉我们与闻人洛在扬州时是一前一后地擦肩而过,只能说是赶得不凑巧。但好歹兜兜转转,总算是在若虚山碰了面。
小花把玩着手上的一副象牙筷子说近日来也分别有不同派系的人上山来找茬,但皆被弟子们乱棍打下山去,可见我们天一教的功夫还是不错的。
而后九宝说小皇帝的军队已在大小战役中数次败于柔然,如此下去,实在岌岌可危。
秦璋闻言兀自浅酌不语,五个手指轮番在桌上哒哒哒地敲,敲得我心里莫名地七上八下。
“左右那些人要的就是传国玉玺么,咱们只要将玉玺藏好不就妥了?”庄庄立在一旁忽然开口道,我愣愣地望了她一眼,小花则蹙起了眉心。
庄庄执着酒壶的手一顿,有些惶恐地看着我问:“姑、姑娘,可是我说错话了?”
我拨弄了下手上的珐琅彩酒杯,正待说话时,却听九宝道:“你这个法子自然是最直接的法子,可别人也知道这样的方法。倘若别人一举将天一教踏平,再慢慢地翻腾那玉玺,就怎么藏都是没用了。”
“所以源头还是在朝廷,只要朝廷安稳了,这玉玺也就没什么用了。”小花舒展了眉心,唇边噙了个若有似无的笑对九宝道。
“当——当”
山门外的铜钟忽然嗡鸣阵阵,我愣了一愣,这才省起是教里有了大事,只是不知是喜是忧。
门外,一个弟子匆匆忙忙从影壁后跑来,边跑边喜气洋洋地喊道:“禀教主、长老,老教主回教了!”
“师父?”花月拍案而起,我也跟着他推开了雕花木椅,于是我两个便不约而同地看向一旁淡然自若的闻人洛。
只听他幽幽一叹,说:“小四、小五,你们都坐下罢。这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
16第十五章 拖家带口去投军
白昼黑夜,转瞬即逝。焦躁的夏已至尾声,秋风卷来几丝凉意,带着些许悲戚。
枯叶飘散,凉意袭人。算算时日,这已是我与花月并庄庄三人到了宣城城外的第四日清早。
念及二十日前,师父神迹飘忽地回到若虚山,一如往常。他老人家仍是道袍加身,摆出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可惜脸上的褶子又多了几道,着实不是很妙。
师父对闻人师兄的事不置一词,看他就譬如看一团空气,委实也是一种境界了。但这让我与花月十分欣慰,总归没有表情就是最好的表情。
十日前,秦璋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封力透纸背的信,信上清晰晰的四个大字:宣城相会。
宣城这个地方我自然不大陌生,遥想九年前,二叔曾兼任宣城总兵,而我作为沈家军之一,自是要陪着他在这个荒芜的军事重镇一同镇守的。
只是时过境迁,如今看着宣城颇有厚重感的城墙,心底唯剩下物是人非的悲凉。
由于狐狸留下的纸条上说在宣城相会,于是我和小花便心安理得地在宣城吃饱混天黑,直到了第四日上头盘缠不够时,我才惊觉他信上没说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在宣城相会。那么就很有可能我们已经错过,或者他其实想在十年后相会,那么我们就要再等十年,问题是我们已没有钱在客栈里住上十年。
我手里捏着余下的几枚铜板,十分郁闷地将这个想法说给小花听,他听罢愤然道:“阿歌,你为什么不问清楚时间再来等?为什么?”
在小花的质问下,我默默觉得和他一起出门其实是个错误,因我的思维已不能跟上他超然的逻辑。
最后还是庄庄一语道破,她说:“姑娘倘若能见到姑爷的面,那咱们自然也不用到宣城来了。”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四日再四日后,我与花月、庄庄三个已将能够花出去的钱通通花光。但碰巧此时我们也不用再为房钱发愁,因宣城已岌岌可危,城里的男女老少纷纷收拾行装,开始逃难。
小花见到此情此景,不无感慨,他说:“阿歌你看,幸亏咱们来的早,否则肯定不能进城了。”
“姑娘,咱们也要出城去么?”庄庄在一旁已将包袱收拾整齐,实在是贤妻良母的可造之材。
我思忖片刻,再看看满脸庆幸的花月,道:“不走了,咱们去投军。”
花月掀起眼皮来撩了我一眼,斩钉截铁说:“不去。”
我从眼风里幽幽将花月望着,半晌,拨弄了下指甲道:“我记得宣城距若虚山也就是个千儿八百里的样子,骑马的话,约莫要不了几日。”
庄庄闻言皱了眉头,堪堪将我的话打断,“姑娘,咱们已经没有盘缠去买马了。”
“唔,没关系,其实步行回去也是种方案么,就是没钱买烧饼,大概会比较饿。但是这也没关系,咱们可以随手猎几头虎啊、豹啊来吃么,天然又无公害。就算一不留神被朝廷当成细作擒走,也没什么打紧的,少只胳膊少条腿也就少点负担么,你说,是不是?”
花月眯起一双凤眸看了我半日,才抖着手指对我道:“阿歌,你太狠了。”
我伸手接过来庄庄沏好的茶,吹开上面漂浮的一层茶叶末子,对小花的评述不置可否。
宣城凭借着厚实的城墙又在风雨飘摇中顽强地渡过了几日,所以我便趁着这短短的三五日时间拖家带口地去投了军。
起初我三个投军时,理所当然地就被归为了细作这一阵营。但这个误会也十分容易理解,毕竟时逢两军交战,我方又势弱,此时不出逃兵便是老天庇佑,更遑论有人主动投军,这就和积极地参与自杀没什么区别。
但最终因主将认为现在能够参战人员实在过于稀少,所以决定将我三个留下,编进了一个伍。
在这个伍里头,除去我们三个主动投军的,另外两个都是被抓壮丁抓来的农民。但上面不敢叫我们这样有细作嫌疑的人来作伍长,就只好随便揪了一个名叫虎头的农民暂时充当,结果弄得虎头苦不堪言。
由于柔然已大兵压境,所以出不出战就不再是朝廷一方能够决定的事情。何况小皇帝还拼杀在前线,这就导致所有有见地的人不能够说出自己的见地,只能跟着领导去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此时宣城内的守兵已不能出城迎战,城里拥堵了三万残兵,只能分别堵住四道城门。算是用血肉之躯捍卫了这座拥有“京城咽喉”之称的古城。
再这个人人上阵的时刻里,我们伍却有幸不用上城墙去肉搏,只负责运送从上面抬下来的伤兵。
期间,在我与小花双双抬着一个死人时,他问我:“阿歌,能不能告诉我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我教育他说:“师父曾教给我们国家社稷之于百姓的重要性,而如今国之将亡,奸臣当道,正是该匡扶社稷的时候。”〖TXT小说下载:。。〗
小花停下来看着我,“你这个大道理说得太大,等于在绕弯子。”
我叹了一遭道:“这个国,是沈家世代守护的国。而我的命,又是沈老太爷从死人堆里背回来的,所以这是我欠的债,合该还上的。”
半晌,小花才愤然说:“你就是这个死脑筋,怪不得嫁不出去,连我都不愿意娶你。”
我看一眼跟在我两个身后始终皱着眉头的庄庄,没敢说什么。因我总不能说,你是我要报答狐狸救命之恩那以身相许的身,你不能娶我真是太好了,正好把你嫁给他。这件事对于花花来讲,实在有点刺激,所以保持缄默对大家都好。
“姑……沈哥,咱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儿?”庄庄忽然紧走了两步,一面躲着担架上的死人,一面对我低声道。
我望了回阴霾的天,安慰她说:“只要见到小皇帝,咱们就能走了。”
诚然我强迫大伙去投军这个方法毫无疑问是个迂回的法子,但由于我和小花没有确切的情报网,所以很难知道小皇帝究竟是在哪个战场哪个营地,无奈之下就只能采取这种原始的方式。
于是秦璋的重要性就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因他总是能未卜先知地将我需要的消息告知与我,又能够在关键时刻迸发出惊人的智慧,所以一个他就可抵过千万个小花,实在是非常实用。
只是可惜,他留书出走了。
兴许是老天眷顾着我们三个可怜人,于是就在宣城守卫战打响半个月以后,东边小皇帝的部队终于出了事。
宣城守城将领哀恸地对我等宣布,我们中的三分之一人将留在宣城继续坚守,剩余所有人须即刻奔赴荒石滩,支援大军。
他的这一决定无疑是要用八千人人的性命去堵住悠悠众口,以免背上弃城而逃的罪名。
八千兵力在柔然部族的虎狼之师面前,几乎是踏一踏就能灰飞烟灭的。这是谁都知道的现实,但也都谁都不能改变的现实。
世人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一个常理。
因守将不愿死在边塞,皇帝不能死在边塞,所以将士们就必须肝脑涂地,为他们铺出一条退路。
十月初十的夜,已冷得萧瑟。宣城守军将城门洞开,诱敌入城,八千死士与敌人拼死巷战,战况不可谓不惨烈。
半个时辰后,宣城城中燃起的冲天火光映红了半边夜幕,悲怆的喊杀声敲击着苍茫天地,八千名将士用生命与忠诚拼凑出了一个吉凶难料的华容道。
鬼影幢幢的树林子里,只剩下踏断枯木的凌乱脚步声。我与小花、庄庄被挤在摇摇晃晃的队伍里,鼻腔中混合着山林的潮气和浓重的血腥味道。
方才我们从宣城冲出来时,突然遭遇了小股柔然兵,朝廷部队在激战中被柔然兵冲散。中军主力连同主将皆奋力向西奔走,与处在右翼的我们走了反向,就此失散。
而我们这个伍里的另外两人也在混战中已遭遇不测,庄庄则因我与小花两个照顾不妥而受了轻伤。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条路必须硬着头皮走下去。
庄庄因是受了腿伤,所以不得已只能叫小花驮着她,我持剑殿后,以防有不测发生。
“俺、俺不走了,俺要回家——”正走着,我左边的一个小卒忽然抽噎道,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约莫是怕得狠了。
小花在前头猛的驻足,叹了一声后,反手持剑将那小卒胸口洞穿。
漆黑的林子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所以小花这趟出手也未曾叫几个人看见。只是方才那小卒的喊声及长剑出鞘的呼哨声大伙都听得真切,于是就惊得众人不敢再妄动,纷纷停下步子,拔出了手上的武器。
“谁都有家,谁都会想娘。可这仗若是不打了,柔然人就会杀咱的亲人,夺咱的土地。弟兄们,这一仗,是为了咱爹娘在拼,大伙不要退缩!”
小花佯装着粗粝的嗓音对着众人喊道,大抵是要以气势凝住众人已散的士气。
片刻后,我四周的人开始议论纷纷,有的人同意小花的说法,有的人不同意,但是不同意的人碍于他杀人不眨眼的行为,也基本没人敢提出异议。其结果就是小花被临时推到了指挥的位置上,率领众兵士继续东行。
待到又重新上路时,小花才传音与我咆哮道:“我?我怎么会杀人!这都怪那个自以为是的秦狐狸!他分明就是在坑我,坑我!”
由于我的功力不足以传音回去,所以我就不能安抚小花的情绪,只能抽出空闲来琢磨花花发的这一通脾气。
琢磨良久,我才堪堪记起,狐狸仿佛曾在某年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他说:“唔,小花呐,天机老人手上那传世孤本的琴谱是被你扯了啊。哦,他不知道?那没关系,他以后也不会知道。只是阿歌这些年杀气太重了,你看你能不能试着在她拔剑前拔剑呢?噢,你答应了,那很好。”
17第十六章 荒石滩之变
我一贯晓得花月这个人的方向感不大好,但没料到竟不好到如厮地步。
在离开宣城后的十多个日子里,小花率领着右翼军残部统共四千余人,绕着荒石滩这么巴掌大的地方转了足有五、六趟,才在不经意时误打误将柔然军的包围圈冲出了一个缺口,跑到了小皇帝所在的这个险恶之地。
于是我就忍不住怀疑他是故意的。
但小花的辩驳却显得十分强大,他对我说:“你厉害?那你去带个路给我看看呀。”
诚然我是不能带路的,因我也是个不辨方向的人。这个缺陷对于一个常年行军打仗的人来讲,实在是个致命的缺陷。但好在那些年里我身旁总会有两个物件,一个叫做司南,一个叫做地图,所以也不至于迷路得太离谱。
因有了一个我作为铺垫,这就使得小花十分满意他自己的能力。他觉得他在既没有司南也没有地图的情况下,仍能将我们送上战场,这已是个奇迹。
荒石滩的战况在我看来,已没有任何悬念。
朝廷军队在柔然军的重重围困下,几乎弹尽粮绝。兵家有言,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就可见粮草之于军队的重要性。但是这个道理小皇帝大抵是不怎么明白,所以他把辎重粮草都搁在了后方,保管妥当。
于是就造成了这么一个诡异的情况,外面负责粮草的人守着一大堆粮草送进不来,里面的人已饿得要杀军马来果腹,却怎么也冲不出去。所以说我们这四千人能够越过柔然部族的围困,冲进包围圈里,实在是个常理之外的事情。
但总归我们是进来了,可我们也没有粮草,这就让里面的同胞们更加苦不堪言。
在我们闯进包围圈的第三日上头,小花已觉得十分百无聊赖。因柔然军只是在外围把此处围得如同铁桶一样,却并不做其他表示,所以就令人等得很是疲乏。
面对着这么一个胶着的状况,小花就问我该怎么办,我看看月朗星稀的夜空,对他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等了。”
我思量阿达托大汗应该得到了确切消息,知道小皇帝就在军中。倘若此时大举围攻,难保不会把小皇帝一同也给灭了,那就有点得不偿失,所以他只能干耗着。朝廷军在粮草缺乏的情况下,已坚持了近一个月,这至少说明小皇帝是带了个明白人被围进来的,只是这个明白人估计也要扛不住了。这几日柔然大军突然在外围变了阵型,估摸决战之日也不会太远了。
由于小皇帝处在高位,并且现在营地状况混乱,所以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擅自接近他。倒是花月有幸与那位明白人见了几面,两人讨论了下目前的形势,遂将对方引为知己。
根据小花带回来的消息,这个明白人名叫赵廓,曾是我的右副将军,这次仍领了右副将军之位。因征北大将军是皇帝封给自个儿的,所以赵廓就算是实际上的主帅。
小花的意思是,既然我与赵廓有这层旧部关系,那我不妨出去见一见小皇帝,反正都是自己人。
听完小花的话,我不禁一番唏嘘,不知他是如何在这个纷乱的世事中坚定不移地保持了一颗纯真的心,这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在这件事上,且不说我一个已然死了的人此时却活生生地杵在别人面前该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就说赵廓以五十岁的高龄终于爬上了如今的高位,却在坐得正舒坦时,发现自个儿的老领导又死而复生地跑出来指手画脚,这该是多么令人愤怒的事情。
在我充分表达这个观点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庄庄忽然发表了她的不同见解。庄庄认为既然他们所有人在看见活蹦乱跳的我时,都感到兴奋异常,那么由此可以推断,赵廓应该也是高兴的。并且现在是特殊时期,赵廓应该不会计较我跑去指手画脚。
所以在我到底要不要出面的问题上,我三个出现了分歧,但这个分歧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事件扰乱了。
十一月初一的深夜,天降鹅毛大雪,柔然大军趁夜色向我军发动突袭。
而这一举动,也终于成为压倒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柔然大军的铁蹄踏来时,大伙纷纷都在睡梦之中。一片兵荒马乱中,我只来得及提剑冲向中军大帐。
十一月里的大漠已到了冰冻三尺的季节,我甫一奔出帐子,便被迎面扑来的寒风灌进去一肚子凉气。大片的冰棱雪花被狂风卷着擦过脸颊,火辣辣地跳着疼。
柔然骑兵嚯嚯地策马奔进我军营地,他们手持弯刀对着我军将士一通乱砍,有不少人连盔甲都未穿戴整齐就已成了别人的刀下亡魂。
“杀啊!兄弟们,咱们冲出去!”
不知道是谁在远处横刀长啸,立时就带起了一片人的响应。
我握紧长剑,矮身躲过一个柔然骑兵当头砍下的弯刀,遂腾出另一只手死命拽住他马上缰绳,旋即双脚点地,借马的冲力将自个儿甩上马背。手起剑落,须臾后,那柔然骑兵便只剩一具身躯坐于马上。
我抬手将他的尸身推下去,持剑在马上坐稳。因此时我坐在马上,所以视线便比平时高了一截,正巧能将混乱的战局看的仔细些。
“着火了!火!火!”
惊叫声蓦地从右后方传来,我回首看去,小皇帝的中军帐已在不知不觉下陷入一片火海之中。而这被大火包裹住的中军帐无疑就成为绕乱军心的一剂猛药。片刻后,我便眼睁睁看着四周的将士们纷纷丢盔弃甲,闷着头奋力向营地外逃窜。他们这一举动立时引得营地里顿时混乱非常,已难分清各个指挥的确切位置。
我军一乱,柔然军便更乱。此时处在营地中的柔然骑兵皆不再屠戮我军残兵,反而纷纷拨转马头,在营地中四处奔行,惹得这一场动乱已到了不能化解的地步。
诚然,柔然骑兵们是布了个阵法。
一个既没有生门也没有死门,打破规矩章法的擒拿阵。可不凑巧地是,这个阵法正出自于在下我的手上。
六年前,我为了擒住阿达托大汗的二儿子纥雷,没少动歪脑筋,这个旁门左道的擒拿阵就是其中之一。但也因这个阵没有生死门,所以一旦布成,便无法破阵,是个十分恼人的东西。
世人常说天命难违,却不知今夜这一遭是不是所谓天命。我被重重骑兵困在阵中,不敢妄动,只得干看着西边那一片明晃晃的银灰银甲埋没在人群之中。
那一片银灿灿的光辉无疑是小皇帝的战甲,因他这个人自小就喜爱出风头,所以连盔甲都必做得与众不同,他认为这样就算是出类拔萃了。但这副扎眼的行头实在很容易令他成为一个标的物,从而变成众矢之的。
然则我正在思量之际,却忽然在眼风里瞥见小花从一个草垛子后无声无息地跃到我面前,那一串行云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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