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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袖,哪里跑-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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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遭受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轻在外伤,重在内毒,只是怪也怪哉,那毒自我伤了之时到现在,居然连丁点要发作的迹象都没有,也不知是被解了还是被我吸收了。

打我醒来后的五日内,秦璋都始终在睡着。我每日每日地去看他,每每都觉得他要醒来,可他却不肯睁一睁眼。

直至到了第六日上头,我本是在院里闲散地晒太阳,却不料被九宝揪住直接推进了秦璋的房里。

九宝冰着一张脸问我:“女人,你前几日对我家公子做什么了?”

我看看九宝,觉得他这个问题实在问的很惊悚,就仿佛我趁着半夜时分对秦璋做了什么一样。

九宝不屑与我:“不管你做了什么,你必须对我家公子负责。”

我更为惊悚地望着他,“狐狸他怎的了?”

“公子昨夜里醒了一醒,说你前几日趁着夜半时分偷偷溜进来,将他……将他,臭女人!”

九宝的一张小脸诡异地红了红,我的一副心肝也跟着颤了颤。诚然我前几日确确是趁着月黑风高时来了狐狸的床前一遭,可那将他如何的人却万不是我。

“阿歌,是你么?”

身侧,一个低哑的声音突兀地冒出来,我定睛一看,乃是始作俑者秦璋悠悠转醒。

7第六章 世家的悲哀

我陪着秦璋在院里晒太阳吹风的时候,他与我解释,其实他是要向九宝委婉地转达下对我的感激之情,但由于身子并未好得利索,于是就未将那句话说得囫囵了。

彼时我正在手里替他刨着一根玉米棒子,听了他的话,我抬起眼皮狐疑地将他望了一眼,但见他一副清风和煦的模样,也只得佯装着信了。

狐狸大抵是由了这些年习武的原因,所以待他醒来后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精神矍铄起来,对于这点,我甚欣慰。

而九宝约莫是在内心里默默将我坐实在女魔头的位置上,所以总用一种警惕的眼神将我看着,再用一种老母鸡的姿态将狐狸守护着,令我很是伤神。

这种不良状态一直持续到第十九日上头,才被狐狸一句“咱们该下山去了”给打破。

于是我着了庄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收拾好包袱,笑呵呵地等在那破院子门口准备下山去。

秦璋出门时,我才惊觉他今日是着了一身墨藻颜色的绸袍,那袍脚上格外诡异地绣了几朵歪歪扭扭的浅白梨花,而这梨花也委实是抽象了些,若不是我怎么瞧怎么觉得那花眼熟,就断然瞧不出那是几朵梨花,只会那是衣裳破了几个洞,露出了中衣而已。

日头冲上中天时,我与秦璋并庄庄、九宝一行四人穿行在山路上。秦璋手搭凉棚望了眼天色,转而对我道:“咱俩得去趟屠家。”

我愕然,“他们差点灭了我俩,你当真要去?”

“当真。”

我慎重地点头,“不如我央了小花与你一道去,好歹你俩一道死了算是殉情,总归比我与你一道的名义来得浪漫些。”

言罢,我眼睁睁地看着秦璋眼底怒火滔天,九宝在一旁不温不凉道:“女人,你可真没良心,若不是我家公子将你……你就……”

秦璋掀起眼皮来将我一望,慢条斯理道:“九宝,这一遭去屠家怕是有些麻烦事,你权且照看着庄庄一道在扬州城候着。约莫最多十日,我俩便能回了。”

“是,公子。”九宝不情不愿地咕哝了一句,又扫了我一眼,这才紧走两步跟上庄庄。

九宝撂下的一半话头自是勾起了我无尽的求知欲,于是我扯扯秦璋的衣袖,笑得十分讨好,“狐狸,九宝方才说若没你如何,我又如何?”

秦璋轻飘飘从我手中将宽袖抽走,凉丝丝道了句:“彼时是我将你从山脚下背上这山尖尖的,诚实地讲,你也实在是重了些。”

我讪笑两声,自觉讨了个没趣,便又去琢磨他的袍子,“狐狸,你这袍脚的梨花忒也眼熟,我可是几时见过?”

秦璋忽的顿住脚步,神色怪异地将我望了一望,“这是你绣的,忘了?”

我亦答得诚恳,“忘了。”

然则秦璋将我背上来的这座山其实是个没名儿的山,只是寒得忒没人性,是以处在江南之地也算是个奇景了。倒是山上那个破落的院子叫我觉得实在没道理,秦璋解释那院子是他一个旧识留下的,所以就大大咧咧住了。可当我问及他为何要费尽气力爬上山去这件事时,秦璋却说是因为被追杀的无路可退了才上山的。

这话,啧,不大实诚。

在去往屠家的林荫小道上,我凑近了问秦璋:“你说我那一身的毒,究竟是如何没了的?”

他沉思一瞬,慎重道:“大抵是被你自行吸收了。”

我于是大喜,将他引为我的知己。

我与秦璋此番去屠家,是借了逍遥散人与肃王朱承钰的名头,又承了为我瞧病的借口。关于逍遥散人,我窃以为这是秦璋纯粹为了照拂我的情绪才抛出来的,而朱承钰才是其间的正主。

于是我格外惶恐地问他:“狐狸,你拽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肃王来,目的是什么?”

秦璋仍泰然自若,“权且试一试,作个敲门砖用。”

哪料这一试之下,竟果真就试成功了。

屠家建在一座遍山青翠的山脚脚下,与青川隔水相望。一道山门修得巍峨且庄重,百十级石阶遥遥而上,直通林子深处。翠竹密密地立在石阶两旁,凉飕飕的微风打得竹叶沙沙作响,情致盎然。

我与秦璋见到屠兰司时,便是在这样的景致下,于是不免生出一番迤逦。

屠兰司是个生得伟岸的男子,腰杆子挺得笔直,步履间虎虎生风。他的眉目里隐隐能望出覃娘的气韵,只是自额角直左耳的一道伤疤显得触目惊心,平白添了几许妖孽之气。

屠兰司招待秦璋很是周到,一口一句“秦公子”叫的颇是亲厚,却视我譬如一缕烟尘。直到秦璋将我“秦夫人”的名头亮出来,他才方方拿正眼瞧我。于是我私下里认为,他是将我当成个老妈子来的。

入席前,我私下里偷偷问了秦璋,为何当日我俩被群攻时,他没把朱承钰的名号给报上来将那帮人震慑一番。

秦璋温凉地看了我一眼,道:“那日并未见到屠兰司,而你我又实在太像是谋害屠当家的凶手。”

诚然那日我与秦璋是被认作了害死屠当家的恶人。只是他家的家将也显得忒尽责,明明自家主子是出门幽会老相好,他们却倾巢而出紧紧相随,委实是铮铮的赤胆忠心。

而令我最为敬佩的是,他们在攻上来时竟保持了那么沉默的状态。就连“纳命来”“为当家的报仇”“我等与你不共戴天”的口号都未喊上一喊,便招招狠辣地要取我俩性命,着实是训练有素了。

于是这般再念及藩王朱承钰,就有番耐人寻味。

朱承钰此人先前在做四皇子时,我曾有幸与他同桌共饮过几杯薄酒。遥想在当年朱皇室衰微的情形下,朱承钰却能对庙堂之事见解卓然,胸怀天下又体恤万民,我便实在认为他是个做帝王的好胚子。

然则先皇对于朱承钰却是一百二十万个不能放心,他认为朱承钰气势太盛容易造反,于是就一举将朱承钰封到了山东。且下了道谕旨,言明若非降下圣旨允藩王进京,则藩王不得擅自离开封地,违者立斩。

先皇终究将自个儿宠妃的儿子拱上了皇位,但已闭了眼的先帝就实在不能知道他这位儿子的过人之处。因自打他登基至今,已私自出宫并被寻回百余次。在翻墙方面,他确实是个人才。

“阿歌,来尝一尝这笋尖。”秦璋甚温厚地夹了一筷子笋尖放进我面前的骨碟中,神情和煦。

我怅然回神,对他报以个贤淑的笑。

“秦公子夫妇果然是伉俪情深呐,来来,秦公子,你我再饮上一杯。”屠兰司抚掌笑得欢乐,将一盏琉璃杯推到秦璋眼前。

我见状轻咳一声,十分贤惠地接过屠兰司手上那琉璃杯,道:“阿璋近日气力不济,这杯便由我代了罢。”

但我其实并不是因为狐狸气力不济,而是怕他醉倒了我没办法将他拖回厢房去,这就不如由我醉了让他来拖,左右不是我在费力气。

秦璋望着我握着琉璃杯的手,眉头就那么锁了一锁,我也不大在意,就着杯子就咕咚咚灌了下去。

须知我这个人的酒量实在不怎么深沉,一般情况下三两杯就能直接将我撂倒。而今日偏巧又碰上个喜好牛饮的人,于是我这一挡就挡了三四杯下去。

当我开始犯晕的时候,秦璋的眸子亦开始变得五光十色,闪亮亮的像宝石一般。我依稀记得我是奔着那一双宝石才扑进他怀里的,然后就妥妥当当被他吃了个豆腐。

关于醉酒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我的记忆就只停顿在了这里,至于我是如何回的厢房如何衣衫全褪,则全然没了印象。

我再醒来时,外头并不是个日头高照的艳阳天。

我撑着两张沉重的眼皮打量一番,发觉屋外仍旧是乌漆麻黑的一片。月光大概也不甚透亮,将整间厢房映得惨白又朦胧,而那一曲哀婉悲戚的箫曲便是在此时若有似无地飘荡进来的。

听着箫曲,我登时就醒了不少,因这曲子着实耳熟,可我却记不起在何时何地听到过。

我推开房门的时候,凑巧地在门外遇见了秦璋。

我打了个哈哈,“狐狸啊,真巧,你也是出来散步的?”

他淡然看了看我,“不巧,我是专程来寻你的。”

在绕过假山穿过石林的一路上,我随口问了问秦璋是借了什么名义才能骗过屠兰司进而不与我同宿一屋的。

秦璋闻言凉丝丝瞅了我一眼,道:“你醉酒后张牙舞爪,一派疯魔形容,我不与你同宿一屋,也在情理之中。”

我慎重点了点头,恍惚记起小花过去说过我酒品十分差,于是也就不敢再同狐狸闲扯此事。

秦璋的方向感极好,我跟在他身后围着那些长相差不多的石头们转了几圈,就到了一个上着大铁锁的月亮门前。

“就是这儿了。”秦璋负手在门前停下,面容一派清风和月。

我望望爬了满墙的爬山虎,自我感觉翻过这院墙并不是件难事。于是我伸腿伸脚,然后呼地一下就到了墙那头。

半日后,我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望望秦璋,“狐、狐狸,下次动手前记得打声招呼,我如今年岁大了,经不起这个折腾。”

他掸掸袖子,道:“我以为你也该习惯了。”

而自我与秦璋轻飘飘落在了这小院里,那箫声便渐渐地停了下来。

8第七章 百花深处

朦胧月华下,我与秦璋置身于茫茫花海中,馥郁的花香攒在鼻息里,熏得我头昏脑胀。

至此我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是个没有小女儿情怀的女人。至少我在瞧见这一蓬蓬的花儿时,脑海中第一个蹦出来的想法并不是太美了,而是太乱了。

这一院子大小错落的花与花骨朵实在没有种得没有章法,乍一看去就譬如一张破烂的花毛毯,实在不是言语能够形容的难看。

“狐狸……唔,你怎么又牵着我了。”我低头看看秦璋拢在我手上那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十分郁闷。

“嗯,喜欢牵便牵着了。”走了那么两步,他方又停下来看我,“你很有意见么?”

我呵呵干笑两声,“没有没有,你牵罢,牵的很好。”

他遂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牵着我就譬如牵着他茶楼里看家护院的大黄,闲庭信步地走出了这一片全无章法的花丛。

花丛的尽头是一间石墙石瓦的规整屋子,除去整体造型像个笼子这点比较另类外,其他部分都还算是正常。

我摇了摇秦璋牵住我的手,刚想对他说声此处甚不对劲,仔细有机关,他便飘飘然将面前那扇门“啪”地推开了来。

我目瞪口呆地立在他身后,感慨他当真有魄力,也当真是不怕连累我被乱箭射成个刺猬。

静谧的空气里,门板兀自微微晃动,嘎吱嘎吱的声响让我格外不舒服。

“门外——是谁来了?”

一个沙哑的女声突然敲进了这带着一丝诡异的气氛里,而她的语调中,又夹着股说不出的苍凉。

“深夜打搅夫人,请恕我二人冒昧了。”秦璋淡淡扫了一眼房间深处那重重纱帐,缓声道。

半日,才听得里面那人重新道:“来者既是客,能走进我这百花阵的人自也不是普通人,请进罢。”

诚然,这座“四面皆是墙,不见一扇窗”的房里住着的就是屠家当家主母覃卿,一个比覃娘尚且要妖艳几分的女子。

我前几日在闲暇时,曾有过关于屠家当家主母的设想。但我却实打实地没设想到点子上,这主要也是由于我的想象力太不丰富,才导致我没能联想到屠家当家主母居然和覃娘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我与秦璋见到她时,她正半倚在贵妃榻上,如墨的长发铺散在瘦削的身子下,衬得她愈发肌肤莹白。覃卿面容柔和,五官长得很是合宜。唯是细长的凤眸全然没了焦点,只是在我与秦璋讲话时才稍稍偏过头来。

因此我又不免喟叹一番,也不知她曾是遭了何种的苦,才累得双眼失明。

短暂的寒暄后,众人理所当然陷入到一片沉默中。我望了眼秦璋,却见他只是端正坐着,并无重新挑起话题的意思。于是我便清清嗓子,本着女人与女人比较容易沟通的这个原则,对覃卿道:“夫人……”

“呵——”覃卿飘忽忽地轻笑一声,我不禁愣住,只得等着她的下文,“我早知会有这样一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迟。”

我愣了一愣,这是多么不符合常规的一句话啊。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我与秦璋听了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故事。而后我总结,多情的男人实在犹如洪水猛兽也。

事情发生在20年前,覃卿与覃娘姊妹俩双双皆是二八佳人的时候。

覃卿是个有着大智慧的女子,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她对于五行阵法、奇淫巧术甚有研究,在江浙一带的黑白两道上都颇有名声。只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家境却一般得紧,一般到她家里只养得起这姊妹两人中的一个,而另一个则被送进了青楼,她便是覃卿的妹妹,覃娘。

覃娘甚至都没有一个完整的名字,只在进了楼子后,落得下覃娘二字。

至于覃卿那浩瀚如海洋的知识,则是来自于一个名叫十二夜的男子。关于十二夜此人,我颇有些耳闻,据说是个武功卓群又飘渺如风的男人,江湖上甚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神秘非常。是以我此番在覃娘口中闻得此人大名,实在又是一番唏嘘。

至于彼时的屠当家屠晋则是个俊俏俏的公子,一向腰悬长剑,手摇折扇,任凭谁打从他身旁路过,那都是会将他望上许多眼的。

屠晋自然听过覃卿在江湖上的威名,覃卿当然也知道屠晋这个医药世家的少当家。只是覃卿没料到屠晋会在某日登门拜访,而这一见之下,又是一朝春来,少年情动,屠晋瞧上了覃卿。

屠晋温言求了覃卿到屠家为他造一间密到不能再密的密室,要求就算是一只蚊子飞进去,那也得用冷箭把蚊子射个对穿。

覃卿本着养家糊口的原则,立即将屠晋的要求应承下来,却殊不知这一去乃是再无回头路。

覃卿大抵是个认真负责又冷情慢热的性子,她这一遭去屠家,为的就是造那间充满了暗器与陷阱的密室,是以并未对屠晋产生丁点想法。

覃卿在屠家一住就是一个半月,在这期间,屠晋瞧着她是越瞧越顺眼,直至情根深种。

覃卿在将此段重述给我俩时,颇是动容,几乎是连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没有放过地原原本本讲给了我们。

在一个凉风习习,月色撩人的静夜,覃卿一人坐在尚未竣工的密室外,仰望着一轮圆月,在心中默默思念那个教给她谋生之道的男子,十二夜。

许是覃卿思得太过入神,是以并未察觉立在她身后的屠晋。

月华皎皎,庭院深深。青翠的龙柏下,一个是风华绝代的倾世美人,一个是风姿卓然的世家公子,这原该是一段凤鸾和鸣的姻缘,只是可叹郎有情妾无意,郎虽有心做那磐石,妾却无意为蒲草。

屠晋在这个和风徐来的深夜里对覃卿表露了一片情深意重,可覃卿只在惊讶之余以一句“覃卿出身微寒,不敢高攀公子”就给挡了回去。

屠晋到底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他见覃卿那样态度坚决,便知她是心里有了别人。于是屠晋以密室的建造为由,将覃卿留在屠家,一拖再拖。

这么一拖就拖到了三个月后,正值中秋的日子,

中秋是团圆节,覃卿自然也盼着回家与父母共度,可怎奈那密室尚且差了几道工序,于是只得在屠家将就着过了。

也就是在八月十五这一日,覃卿总算又见到了十二夜,她心尖尖上的男人。

覃卿是在前厅里见到十二夜的,她说那时他受了极重的伤,浑身就像在血水里浸过一样。而屠家本着神秘的原则,自然是不肯出手搭救十二夜的。

我在听着覃娘平静的叙述时,曾略略想过,她那时为了救活十二夜,恐怕是要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了。

屠晋终究应承了搭救十二夜的事,但他也有条件,他要覃卿作为交换。

故事到了此时便咕咚一下落进了俗套里,由一场旖旎的情爱愣是变成了桩逼婚的悲剧。

半年后,覃卿嫁给屠晋,主婚人是十二夜。

覃卿说,她是到了那时方才知道,十二夜原就是屠晋的兄长。

“我年轻时候傻得紧,只管想着救活十二夜,却从来没想想,以屠家的守卫森严,十二夜受了那般重伤又是如何进得了屠家的。”

“大婚之日,十二夜对我说,他不是我的良人。”

“几个月后,十二夜将覃娘带到我面前,他说自始至终爱的,都是她。”

我听到此处时,不知为何一颗空落落的心猛的咯噔一疼,脑海中蓦地闪过一句话,“我爱的是凤茹,要的亦是凤茹。这份情爱,与你无关。”

眼泪倏地淌下,狐狸在一旁皱了眉,抬手揩去我颊边那半颗泪珠。

用覃卿的话讲,在往后的那五、六年时光里,一切都平淡得如一碗白水,波澜不惊。直到她的孩子出世,生活才又重新波涛汹涌。

“那段时间,我甚至害怕过宁静的日子,倘若能够波折些,我反而认为是好事。”

这是覃卿在接近末尾时对我讲的话,我猜想她是太孤单了,孤单得宁愿看着悲剧发生,也不愿长此以往地安稳下去。

覃卿的孩子夭折在三岁,死于一场疫病。那病来得突然,竟连屠晋都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生骨肉离他们而去。

“我的儿子不是病死的,”覃卿一双黯淡的眸子里有隐隐泪光,“可屠晋不相信我,他以为我是太过伤怀才会满天满地地找理由。”

“……那个孩子是在我儿走了的第七日上头抱回屠家的,下人们都说他的眉眼像极了屠晋,我猜想,许是他在外与谁生下的罢。只是我没料到,与他生了孩子的人,竟是覃娘。”

覃卿说,尽管覃娘和屠晋将孩子的身世掩盖得甚好,但她仍是在不恰当的时候得知了真相。

“记得那一年紫藤花开的时候,十二夜忽然回了屠家,他告诉我,屠晋抱回来的孩子,是覃娘生的。”

覃卿自那后便将事情瞒下来,责令屠家上下不许再妄议此事。且与此同时又不许屠晋纳任何一房妾,所以才有了善妒的传言。

关于此事秦卿虽未明说,可我也隐约明白,她是不想屠晋再有任何一个孩子,她要屠兰司一人独大。

“我覃家欠了覃娘许多,哪怕是拿我这条命来抵,那也是应该的。我是她的阿姊,她穷尽一生只求这一件事,我左右都是要帮她的。兰司是个聪明的孩子,没有让她的娘亲白白受苦。”

听了覃卿这句话,我才是真正地感慨。

在这个世界上,你永远都说不清究竟是谁更胜谁一筹。就譬如一个杀手杀了一个人,正在得意的时候却突然被那原本应该死的人捅了一刀,这才发现其实那个人是在装死。所以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世事忒也难料。

“再到后来,屠晋要我用密室保管的那传国玉玺图纸忽然不见了。在得知此事后,一向风度卓然的他一夜之间就如同老了十岁般,鬓角白发丛生,身子也每况愈下。密室……呵,这世上,除了我之外,只有他能进得去那密室。十二夜果真是爱着覃娘,为了她甘愿背叛整个家族。”

十二夜的背板,大抵是整件事情里头对秦卿打击最大的地方。而在密室失窃后,秦卿就用毒毒瞎了双眼,她说不愿再看这无情的世事,也实在是个决绝的女子。

这就是秦卿所讲述的全部,一个对于她是完整,而对于我们是残缺的故事。但实际我却相信在秦卿的心底曾埋藏过许多疑问,只是时过境迁,她大概已经没有去追问的心思和胆量。因为现实往往残酷,人们擅于在一开始时拼命地去挖掘事实,却在它即将出现时又拼命地去逃避。

覃卿的故事结束了,可却将我和秦璋带进了另一团迷雾里。

9第八章 传说中的师兄

“我这一辈子,只正经有过两个男人,可惜他们都把我当成了另一个人的替身。一个娶我的,只为偿他的兄弟情,一个要我的,只为他爱的人不爱他。我恨,恨将我抛弃在青楼的双亲,恨夺去我半生幸福的阿姊。我在小宝的餐食里下了毒,我要看着覃卿痛不欲生。我要我的儿子坐上屠家当家的位置,要所有人都仰他鼻息而活……”

这是我在与狐狸抢蜜饯吃时,从他的包袱里翻出来的覃娘的遗书。

偷看别人的遗书自然不是个光明磊落又道德高尚的事,然则我却实在不能抑制自己那一颗好奇的心。

我翻看遗书时,狐狸甚优雅地坐在太师椅上对我道:“阿歌,回头在临走时记得去覃娘墓前祭拜下,拣几件重要的事与她说了,你这偷看遗书的过错也就算是功过相抵了。”

我坐在榻上将遗书收好,埋怨他道:“你太狡猾了,自己不肯看就让我来看。”

他端着茶盏,轻笑一声,“那包袱是我用刀逼你去翻的?”

我扑过去踩他一脚,以暴力解决态度问题。

隔了半晌,我又省起一事,于是与狐狸道:“你倒是说与覃娘没有半点瓜葛,可她的遗书明明在你手上,你太可疑了。”

狐狸轻咳一声,“我前些年欠了她一个人情,这番就算是还了。但这屠家的事……呵,左右不过一场误会罢了。”

我托着腮望望窗外渐现的鱼肚白,叹了一叹:“误会误会,倒是误了一生的因缘际会。”

狐狸回房后,我一个人默默地躺在床上,瞪着帐顶出神。

其实在屠家此事上,最令我疑惑的不是覃卿姊妹,也不是屠晋此人,而是那个恣意江湖的神秘游侠十二夜。

按照传闻中十二夜的脾性,他断不该是个助纣为虐的人。尤其不会纵容屠兰司将传国玉玺的图纸从密室中窃出,这实在不合情理,除非其中另有隐情。

只是与此事相关的人瞎的瞎,死的死,便再没人能够将真相坦白。而指望屠兰司坦白从宽,就实在不如指望屠晋从墓里爬出来交待个干净来的靠谱。

三日后,漫天的阴霾算是散了个干净,而屠兰司也才正经来问了我的脉。问完脉,他就神秘兮兮地将秦璋领出屋子,俩人兀自在外头嘀咕了一会儿才复又回来。秦璋作出一副愁苦的形容,屠兰司哀哀叹了口气,便收拾起那黄花梨的木盒子施施然退出门去。

于是我敲着桌子边沿对秦璋道,“狐狸,你露出那般形容,倒像是要送我归西去了。”

他顿了半晌说:“这倒没有,只是说你体内余毒未清,但也不是个大的毛病,将养将养就妥了。”

我望了回窗外的树影婆娑,倒是不怎么在意清毒的事,于是再道:“既然图纸已不在屠家,那不如我俩顺路去山东逛逛?”

秦璋瞅了我一眼,“你这是要去顺哪条路来着?”

我愕然,“自然是顺从扬州回大漠的路了,你不思念小花么?”

秦璋默默地看了回眼前的茶盏,“不思念。”

我与秦璋此番在屠家的日子比预计着实短了许多,而关于覃卿,我的几个不大不小的疑问也在狐狸的三言两语下有了答案。

他说,覃卿那院子里种的百余种花,实际是个阵式。倘若瞧不出生门所在,那便会在其中兜兜转转,最后变成花肥也未尝可知。

听得花肥二字我不禁深深恶心了一把,止不住地回想起江湖上各种行为及爱好怪异的人士。

狐狸还说,其实覃卿是自个儿把自个儿放进那个石头笼子里的,倒是与屠兰司没多大的干系。

他说这话时,我没跟他争辩。可我私下里还是觉得,覃卿宁愿住进笼子也不愿面对屠兰司,那必定不会是因为他不是亲生的这个原因。

并且我对覃娘和屠晋的死始终是抱着点怀疑态度,我认为这与屠兰司脱不开干系。狐狸听了我理论,夸奖我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阴谋论者,被我果断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由于我与秦璋提前完成任务,于是就早早回到了扬州,和庄庄、九宝团聚。并且我们一行四人仍旧住在风来云去客栈,一回生二回熟,十分合我心意。

月色朦胧的时候,狐狸将我拎到了客栈的屋脊上,手里提了壶温热热的茶并了两个茶盏。

“说说吧。”这是他的开场白,由于它过于地白,所以弄得我一头雾水。

“说什么?”

狐狸将茶满上,塞进我手里,“究竟为什么挑上了扬州?”

我很是无辜地道:“我是跟着你的呀。”

他重新将我手里的茶夺回去,面目严肃,“阿歌,不许闹了。”

我望着铺了满院子的月华,“好吧,我只是觉得屠家在扬州,大概会有些线索。”

他坚持着不给我茶盏,眉头皱得沟沟壑壑,“不是屠家,讲另一个原因。”

我劈手抢了那茶盏,温热的茶水哗啦地洒在手上,我瞪他,“狐狸,你太坏了。”

他揉揉额角,沉声道:“我没有。”

我继续瞪着他,“你不给我水喝,还一个劲儿地让我说话,没有人性。”

狐狸怅然非常,“没有故意不给你水喝。”

我将茶盏举到他眼前,“水都洒了你也不替我满上,你太可恶了。”

“好吧,是我太可恶了,”狐狸抬手替我沏上茶,无奈道:“阿歌,你知道你每每这么胡闹的时候,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但是你得明白,自个儿究竟是为谁在争。”

狐狸让我弄清楚,我到底是为谁在争。我想我大概没有为了谁,只是为了不让传国玉玺落在图谋不轨的人手上。

朱氏的皇位,是我沈家历代用血肉捍卫来的。纵使沈家到了我这代上已不复存在,但只要我沈凤歌尚有一口气在,我都决不许旁人来染指朱氏江山。

而我来江南的理由,却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实际上曾经的天一教是个祥和非常的教派,弟子们受到每任教主的谆谆教诲,都十分热爱和平。但自古以来的历史教导我们,凡天下之大势,都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

我的师父天机老人在青壮年的时候,曾于若虚山的山脚下捡到一个弃婴。而那个弃婴就是闻人洛,江湖人称鬼医,确是我与小花正正经经的大师兄。只是在他被逐出师门后,师父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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