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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龙腾-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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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襄王,是目下江湖中有数的风流人物之一,出道虽晚,声誉甚隆。成老弟的尊翁,是二君
之一,提起麒麟山庄庄主玉麒麟成君玉,如果是江湖人没有不知之理。那两位壮士,是麒麟
山庄的超尘拔俗好汉,人称麒麟双豪。老大人熊欧文,老二怪熊欧武,是亲兄弟俩,练了一
身金钟单上乘秘学,内外兼修功□化境。老弟不可轻易放过亲近的机会。”
不等中海有何表示,小襄王已在袖中取出一本书,丢过说:“龙兄,请看看这本剑诀,
是不是枯骨魔僧从积骨窟中找到的原本?”
中海接下,不用翻阅,便知确是那本里面画有许多龟牛猪犬的伪剑诀,信手抛过说道:
“正是这一本。”
“真的?”
“半点不假。”
“你没看,怎知道就是这一本?”
“这本剑诀首先落在小可的身前,所以一看便知。”
“里面写了些甚么?”
“小可不知。”中海直率地答,为了省麻烦,他只好推得一干二净。
小襄王将剑诀交与人熊卧文,又道:“龙兄,可否将你手中的书信让在下一观。”
“那……”
小襄王向怪熊欧武挥手,说:“拿来。小心了。”
敝熊欧武应喏一声,大踏步上前将手一伸,似乎懒得说话,气焰迫人。
中海略一迟疑,最后乖乖地递过。在敌众我寡形势险恶中,他也知道惟有泰然处之,方
可保安全的。
小襄王从怪熊手中接过书信笑道:“龙兄,十分抱歉,按理在下不该看你的平安家信,
但事非得巳,休怪。”
他取出信笺,念道:“大明成化二十一年冬十月五日,父思信。接汝年初之平安家书
后,父及汝母内心稍安。儿自起解之后,幸官府不加追究家属,故迄今家中一切平安,惟愿
汝于服刑期满之前,务必安心服刑。格守王法。毋心燥气浮……”
他不再往下念,顺手交与怪熊欧武,示意交还中海,一面笑问:“老弟,我相信你确与
这次抢夺剑诀的事无关。而老弟的立身行事,确也令人肃然起敬。因此,在下向老弟提供些
许忠告。那白衣神君为人介于邪正之间,仇敌甚多,他在暗中保护你东下,也许反而替你招
灾揽祸。幸而他只答应送至□豫交界处,大概不会有太大的麻烦凶险。沿途老弟千万不可说
出他是你的朋友,慎之慎之。”
说完,向玉扇书生说:“荆兄,司马兄,咱们走。”
中海无可奈何地长吁一口气,将书信仔细地藏入怀中,说声“晦气”,熄灯就寝。
第二天,风雪已止。他结算店钱踏著浮雪登程,无畏无惧地奔向兰州。
在兰州换引,领一纸沿途可至驿站食宿的文凭,限期是四十天,他必须在四十天之内赶
回故里投到。
饼了兰州,算是脱离了军政府的地境,正式进入□西临洮府的治地。由这儿到□西的省
治西安府本两条路可走。一是大道,经平凉府、泾川、□州。一是小道,经巩昌府、秦川、
入宝鸡;这条路不好走,猛兽出没无常,走上百十里不见人烟并非奇事,在万山丛岭中乱
闯,老命说不定难保,十分凶险。
为了怕江湖人再找上头来,他冒险走小道。他却不知这条路名义上虽是小路,其实走这
条路的人却比大路还多,真正危险的地方并不多见。相反地,渭河河谷一带,倒是繁华所
在,巩昌府民康物阜此是与蕃人交易的西部第一大府。而且走这条路有一最大的好处,便是
所有的关隘盘查松懈,为非作歹的人视为坦途。
碑昌府与临洮府的渭源县交界处,有一座关隘叫做首阳关,位于首阳山的中部。据说,
这座山就是耻食周粟因而饿死的伯夷叔齐兄弟俩饿死的地方。其实,天下共有四座首阳山。
一是山西的雷首山一是京师的阳山,二是河南的邙山,也称首戴;另一地方是这座首阳山。
至于是否就是伯夷叔齐饿死的真正所在,大有疑问。
两地交界处的一段山径奇峰壁立,虎狼成群。旅客皆利用午牌时分结队而过,一是避免
虎狼的袭墼,二是防范利路的强盗打劫。因此,渭源至巩昌不足百里的旅途,也列为一程。
中海急于赶路,他可不管一程半程,也不问问道路的景况,只顾埋头赶路,反正破晓即
行,归心似箭,恨不得插翅飞返故乡。
他的脚程惊人,从兰州出发,第一天便赶到临洮府。次日一早里粮启程,近午时分便过
了渭源,半天时光,便赶了一程,沿途平安无事。假使他在渭源打尖,也许可以问清前面的
路途景况,但他是里粮而行,并未在渭源逗留,大踏步向万山丛中的龙潭虎穴就闯。
大雪已霁,天宇中居然出现了朦胧日影,大概再过两天,极有放晴的可能。
罡风刺骨,比下雪时还要冷,几乎到了呵气成雪滴水成冰的地步。但他不怕澈骨奇寒,
一股劲地向前赶。
他感到奇怪,怎么这段路好半天没看到半个人影?
天地一色,白皑皑茫茫一片,人兽绝迹,除了风声,四周静得可怕。这一带的山峰,皆
自西北向东南倾展,道左便是渭河的上游,下坠数十丈,看得到下面的河床但不见有水,甚
至连冰也没有,只雪,雪已将河床盖住了。
人在积雪的山腰中行走,上有随时可能崩塌的积雪浮冰,下有深约一二十丈的河床,稍
一大意,掉下去摔在积雪的河床上,后果不堪设想。
饶过一座小山峰,居高临下往下看,我的天!玉树琼花,天地一色,看不到村落,见不
著人迹,有他孤零零一个人。苍凉、死寂、孤独、无助。不知是他遗弃了尘世呢,抑或是尘
世遗弃了他?
一阵罡风袭到,他机伶伶地打了一冷战,忖道:“难道我迷失了路途么?要不就是赶过
了宿头,不然怎么不见半个旅伴?”
谁说没有旅伴?后面半里地,就有一个穿老羊皮大袄,点著拐杖的人,正举步维艰地缓
缓而来。
他不经意地扭头向后瞧,看到了人影,心中一喜。接著他无可奈何地幽幽一叹,自语
道:“白衣神君果然够朋友,他赶来了,我欠他一份情。”
他却不知,白衣神君这时却在渭源等他,以为他定然在渭源,所以先一步在城中等候,
没料到他已冒失地上道。
他知道江湖人大多有怪癖,不愿与人同行,不然白衣神君已经答应保护他出□,何以又
不与他一同作伴启程?
他误认后面的人是白衣神君,当下不再停当,重新赶路。也因此一来,他心中无形中增
加了不少安全感。
转过山坡,已看不到后面的人了。
前面是一座曲折盘旋向东南延伸的峡谷,道路在山腰上蜿蜓而行,积雪太厚,而道路却
又不宽,人在上面行走,惊险万状,动魄惊心。
经过一座斜谷,谷口的山坡上有一座倒塌了的歇脚亭。亭畔原有一道十余丈高下的瀑
布,但这时已不见瀑影,只有无数断断续续悬空高挂而下的冰柱,看去像是一座巨大而破损
的水晶帘,极为壮观往斜谷深处看去,双峰夹峙,谷中凋林流落,满坑满谷积雪耀目。
亭右侧,有一座凸出路中的悬崖,形成一座天然的崖穴,崖内有供人休憩的积薪,倒是
一处聊避风雪的好所在,近崖根处居然还有用石块架起的炕灶哩!
看看将近崖穴,忖道:“天色不早,前面不知是否还有村镇歇脚,何不歇会儿在这儿用
膳?等白衣神君前来聊聊岂不甚好?”
罢到崖穴前,突见穴前积雪与碎石之间插了一根树枝,枝上横置了一根雕翎箭。箭放置
得十分技巧,箭尖斜向穴外的天空,矢尖稍后方有一具像爆竹似的红色怪物体,后端有一根
引线。
他站在箭旁打量,弄不清这玩意是怎么回事,只知这这是一枝信号箭,却不知是箭主故
意留置在这儿的呢,抑或是遗失在这儿的?看景况,至少不会是不慎遗落在这儿的,遗落得
这么巧。
他懒得多想,迳自进入崖穴,卸下包里,取出一方其硬似铁、又黄又黑的炕饼,一面倚
在崖根下大嚼,一面用皮囊中的酒佐餐。
半壶酒下肚,浑身暖洋洋地,他摘下风帽,敞开老羊皮外袄,正想收拾食物,突听崖外
传来了踏雪之声。
“是白衣神君来了。”他想。
当下一跃而起,走至崖口接人。但一照面之下却不由怔住了,来人不是白衣神君,而是
一个风烛残年,脸色苍白的老人。
老人脚下踉跄,点著木棍跌跌撞撞地冲到,口中呼出的雾气急促地进出,唇上下的白须
凝结了不少冰雪。
他亳不思索地伸手挽住了老人,说:“老伯,小可挽你到崖下歇会儿。”
不管老人是否答应,急忙将老人扶至崖根坐下,火速取下老人腰下挂著的小包里,惊
道:“糟!伯,你病得不轻,穿得又单薄,皮袄前襟和肩背后有破缝,这怎么行?”
老人不住喘息,双目无神,牙齿震得“克克克”直响,有气无力地说:“命……命也!
看……看来,我要埋骨……”
他将酒囊送至老人口边,断然地说:“老伯,先别说话,保全元气要紧,喝下几口酒,
小可替你老人家推□推□赶走风寒再说。”
老人贪婪地咕噜噜猛喝个够,方让中海将身躯放倒。中海不敢解开老人的破皮袄,只好
用掌不住按、拍、揉、推,替老人活血。许久,老人脸上开始有了血色,中海自己却额上见
汗方行停手。
不仅如此,他掏出针线包,用针线替老人将皮袄的裂缝缝好,再给老人喝了两口酒,透
过一口气道:“老伯,你的病很怪。”
老人已恢复精神,但仍然虚弱,漠然一笑,说:“青年人,有何可怪?”
“你可感到头晕、目眩、厌食、右胁不适,左腿酸麻、便结等等症候?”
“没有。”老人爱理不理地说。
中海摇摇头,税:“依我看,你定然不时感到头晕眩目,左胁不适和左腿酸麻。请坦诚
相告。”
“这……这倒不假。”老人勉强点头同意。
“这就怪了?你的症状是足少阳胆经出了纰漏,却眼不黄,肌不变,能食,便不结,决
非黄疸,所以可怪。”
“唔!你倒像是行家。”
“不敢当,小可略识一二。”
“依你之见……”
“只有一种可能。”
“说说看。”
“被人打伤足少阳胆经,而且伤处是中间渊液至居胶一段重要所在。”
“甚么叫渊液……”老人故作不解地问。
“这是穴道的名称,便于医家下针推□所定的经脉部位。”
“依你看,我能拖多久?”
“这得仔细检验才行,小可不敢妄下定论。但依常情而论,三旬之内,老伯将……
将……”
“怎样?”
“发狂而死,双目先盲。”
老人如中电触,脸色大变。
“老伯须及早……”
“你是说,我得及早准备后事了?”老人脸色泛青的问,一把将中海抓住,浑身更在不
停地发抖呢。
“老伯万请稍安毋燥。小可的意思是,须及早延医诊治。”
“这是说,我还有希望?”
“是的,半月之内,老伯必须就医:再就是,须找到名医。方脉之学不易,难学更难
精,要是找上了庸医……”
老人倒抽一口凉气,接著目露喜色,求道:“哥儿,你能看出老朽的病情,而且一言中
的,必定能活我残生,可否怜我孤苦加以援手?”
中海沉吟不语,脸有难色。
老人以手掩面,激动地说:“老朽一生飘零,从未开口求人……”
“老伯,请听我说。不是小可拒绝,而是小可实有困难。一是手头无药;二是久未替人
治病,心中实虚,恐误老伯性命;三是……小可急于返乡,流役边塞八年,归心似箭,而老
伯的病却非三五日便能痊可,故而心中为难,决非矫情。”
老人抓起小包里,吃力地挣扎著站起,木然地说:“沟死沟埋,路死插牌;老朽已然年
过古稀,尘世间何足留恋?哥儿,谢谢你,我也该走了。”
中海一把挽住老人的手膀,正色道:“老伯,你能信任小可么?”
老人泰然一笑,说:“老朽不轻易信任人,但却老眼未昏,一眼便看出你是茫茫人海,
鬼域人间的唯一可信的人。”
“谢谢老伯夸奖。这样吧,咱们在巩昌府逗留些时日,愿尽全力为老伯一试。”
“不耽误你的行程么?”
中海摇头,苦笑道:“小可已看开了,八年也挨过啦!急也不在一时,小可岂能见死不
救?不是小可低看这一带的医道名家,他们恐怕对老伯的病势有点束手。如果小可所料不
差,老伯受伤的时日可能已然很久,可资救治的时日有限了。”
“已经十二天了。”老人凄然地说。语气虽硬,却掩饰不了其中的英雄末路感情,与难
以言宣的辛酸和衷伤。
“今晚小可便可下药,还来得及。”
“今晚?能赶得到巩昌府?”
“可以,等会儿小可背著你老人家走。”
老人家神色肃穆,目不稍瞬地注视著他,久久方用似乎来自天外的声音颤声问:“哥
儿,你我非亲非故,而你却以超人的胸襟如此待我,究竟是为了甚么?”
中海将包里系在胸前,也神色肃穆地说:“只为了小可也是饱经忧患,从九死一生中挣
得性命的人,知道生命的可贵,更知道救人是理所应为义不容辞的本份。”
老人闭上双目,大颗老泪滚滚而下,胸前急剧起伏。手中的小包里失手下坠,显然激动
地情难自禁,浑身在颤抖,摇摇欲坠。
中海正想伸手将老人扶住,蓦地,崖两侧人影乍现,十余名身穿羔羊皮外袄腰悬刀剑的
大汉,将崖前左右两端堵住了。其中一个豹头环眼的大汉哈哈狂笑,怪叫道:“大雪封山,
今天居然有肥羊出现。哈哈!近来口中淡出乌来了,正好用他们的心肝来下酒驱寒。”
中海大吃一惊,心中暗暗叫苦。两侧被人堵住,崖前不远便是陡落十余丈的积雪渭河,
想跑也跑不了啦!他急扶老人坐下,解下包里,奔出崖口抱拳行礼道:“诸位爷请……”
他奔得太急,不小心踢中一颗小石块,小石一蹦,恰将置箭的木枝墼倒了。
豹头环眼大汉怪眼一翻,不等中海说完,大吼道:“好小子!你胆大包天,敢将爷们的
盘道箭弄倒,你这下死定了。”
中海怎知那是盘道箭?在川□交界处的绿林好汉们,为了同道之问出入方便,便设下这
种盘道箭。
盘道箭与北地的绿林响箭不同,外地绿林是不会知道使用的。万山丛中,人手不敷分
配,假使派人出面放箭盘道,人数不会多,如果撞上查案的高手,岂不偷鸡不著蚀把米?所
以只好使用定置的盘道箭,不派人出面盘道。对方如果是本地的同道借路而过,只消将箭平
放在地,箭下搁上一块小石便可。
如果要拜会主人,便得将箭上的引线点燃,节自会爆发衡天而起,在半空爆炸发盘。假
使带了弓也可点燃药引射向天空,箭便飞得更高,在半空爆升再爆炸,相当壮观。
中海听出对方的口气,知道是绿林好汉到了,弄倒了盘道箭,糟了!事已临头,他只好
硬著头皮说:“小可身无长物,只有十来两碎银,诸位……”
“呸!闭上你的鸟嘴!你非死不可。来人哪!□下他,要活的。”
一名短小精悍的大汉一声怪叫,双手箕张飞扑而上,“猛虎扑羊”来势汹汹。
中海向旁一闪,让过对力的双爪,叫道:“请手下留情,小可……”
“你上了老虎凳剜心台,再说不迟。”短小精悍的大汉叫,叫完再次扑上,手爪一勾虚
引,一腿飞出。
中海向右闪,仍然叫:“爷们都是劫富济贫的好汉,请放过小可……”
大汉不加理臼,连攻三掌两拳,踢了四脚,攻势奇猛。
中海从容封架,却未还手。
豹头环眼大汉一怔,叫道:“这小子是练家子,用力招呼他。来人哪!先困上那老家
伙。”
短小精悍大汉怒吼一声,怒吼道:“不用刀,用手擒不了他,我姓班的将班字倒过来
为。”
吼声中,猛攻三拳两脚,全力迫攻。
另一名大汉冲入崖下,一把抓住虚弱的老人往外拖。老人毫无反抗的余力。
中海大惊,不下手不成了,一声怒叫,左手一抄,闪电似的钩住大汉踢来的脚向后带,
右手顺腿上削,“噗”一声削中大汉的小肮。
“啊……”大汉狂叫,砰然倒地。
中海伸手拔了大汉的单刀,人化狂风,像一头大豹,扑向拖出老人的大汉。
大汉吃了一惊,丢掉老人火速拔刀。
来不及了,中海一闪即至,刀背一挥,“扑”一声击中大汉的左胁,再欺上一掌击中的
右耳门,大汉一声也没叫出,立即晕厥倒地。
中海连制两人,快得眼花,旋身抢到崖口,吼道:“相好的各走各路,不然咱们拼
了。”
豹头环眼大汉脸色一变,拔出长剑闪出喝道:“你还敢伤人?罪该剥皮抽筋,纳命!”
声落,急冲而上,剑出“白虹贯日”剑化长虹射到。居然剑气澈骨,森森逼人。
中海知道巳到了生死关头,但仍不愿伤人,招出“虎拒柴门”上抬、出手。“铮”一声
将剑架住,左掌按向对方的胸口,贴身近搏。
单刀看的是手,手比刀灵活。大汉一看便知遇上了用刀的大行家,火速拖剑急退。中海
志在必得怎容他将剑拖走?如影附形跟进,掌巳附上对方的右胸,下滑、登出、掌力倏发。
掌按上发力。听不到墼打声,大汉“嗯”了一声,倒撞丈外,仰面便倒,“哇”一声喷
出一口鲜血,长剑抛出丈外。
中海仗刀屹立,虎目闪闪生光,大喝道:“谁再上,他将血流五步。带著你们的人,快
走!”
豹头环眼大汉吃力地坐起,用衣袖拭掉嘴角的血迹,举手一挥,叫道:“扶我起来,咱
们走。”
贼人们背起三个鬼叫连天的同伴,撒腿鼠窜而逃。
中海火速将包里系在胸前,用腰带将老人背上,提著单刀飞步向东南旺弈。
老人不住喘息,吃力地叫道:“放下我,你走吧,他们会召集党羽……”
“不!我绝不能丢下老伯不管。”
“死两个不如死一个,你一个人或可死中求生。”
“老伯,不要徒乱心意,小毛贼我对付得了。”
老人叹口气,说:“你宅心仁慈,刀下留情;可是,今后恐怕你会吃大亏,老天爷是从
不见怜好人的,人愈好折磨愈多。我替你担心,担心你在鬼域江湖中无法□全。”
中海反而笑了,说:“家父承祖业行医济世,与世无争;小可亦将克绍祖业,但求□口
于愿已足何复他求?老伯多虑了。”
老人长叹一声,说:“事到头来不自由,怎由得了你哪!俗语说,大有不测风云,人有
旦夕祸福你不能不防意外。像今天,你为了救我,可能会送掉你自己宝贵的生命,岂非天
意?”
中海举步如飞,在雪上狂奔,一面说:“天无绝人之路,老伯不必灰心,路总是要人走
出来的。”
狂奔了两三里,前面又是一处狭道。
前面狭道出现,右是陡峭的山崖,积雪如银,虽非绝壁,但人是无法爬越的,左是下降
十余丈的积雪河床,河床近壁处石尖交错的犬牙,摔下去十九要粉身碎骨。
中海额上见汗,浑身热腾腾,奔跑如风,逃命要紧。
正放腿前奔中,蓦地,前面三五十丈外路右一座崖角下闪出一个背布包头,穿羔皮短
袄、青裤短靴,背著钢刀的大汉,手上提了一个小金锣,大剌剌地站在路中,叉腰目迎狂奔
而来的中海。
中海一怔,但看到对方只有一个人,心中仅略感紧张而已,紧了紧手中的单刀,腿下加
快。
“铛!”金锣一响,大汉身旁多了一个人。这人同式穿扮,但手中有一把彤弓,在路中
拉开马步弯弓搭箭。
只一名箭手,中海不在乎,仍向前急奔。“当!”金锣二响,又多了一名箭手。
中海已接近至廿丈以内,心中开始著慌。“当!”金锣三响,箭手已有三名了,三张彤
弓已经拉开。
中海心中暗暗叫苦,他身前有大包里,背后背著老人,奔跑逃命尚无大碍,动手对付三
五个毛贼当然足以应付裕如,但如果要在箭蝗簇雨下杀出一条生路,便转动不灵活,难上加
难了。但只有三名箭手,他心中仍略为少安,脚下加快,狂风似的向前刮,要冒险冲过,单
刀举至身前,准备拨箭。
双方愈接愈近,金锣声也愈响愈急,每敲一声便有一名箭手闪出,奔近至五六丈外,已
有六名箭手列阵相候了。
“快隐身,也许还来得及。”老人变色低叫。
“来不及了,唯一的生路是向前冲。”中海答。
“如此我们将死在箭雨之下。”
“也许,但他们只有发一枝箭的机会,希望他们同时齐发,我们或者还有机会,六枝箭
不会全中的。”
“当!当!当!”金锣声震耳,每一声皆像一把巨□,重重地打击在中海的心头。
路已被堵死,十名箭手一字排开,强弓拉满,长箭的矢尖映著令人目眩的白光,发出令
人浑身发僵的可怕寒芒。
中海脚下一缓,长叹一声,绝望的感觉爬上了心头。他知道,一切都完了,自己绝对无
法在十张强弓的集中攒射下侥幸逃生。他只看到十枝令人心裂的矢尖,只看到十双冷酷无比
的凶悍怪眼在眼前放大,看不见自己的生机,他站住了,距前面的箭手不足四丈。
提金锣的大汉依然叉腰而立,十名箭手屹立如山,十一双怪眼像胡狼般向他窥伺,但却
没有人说话。
中海感到一阵目眩,边荒八年,有八个冬天在冰天雪地中度过,在白皑皑的耀目银光中
修筑边墙把一双眼睛锻练得已不怕那可以令人目盲的雪光,决不会在雪光下感到目眩。但这
时他却目眩了,绝望击倒了他,使吃力地闭上眼睛,摇摇脑袋,用心窍去思索求生之策。
没有任何希望。后退?死路一条。向下跳?可能粉身碎骨。向上逃?下面有箭相候,也
是死。
“往下跳!只要一倒一滚便行了。”他向自己叫。
可是,滚下去结果如何?十余丈高下,即使空身往下跳也险之又□,何况背上还有一个
行将病入膏肓去死不远的老人,不用多想也可知道结果,不仅凶多吉少,简直有死无生。
他也想到拚,那不啻睁著眼向鬼门关上闯。练内家气功的人可以不畏普通刀剑,但在近
距离想抗拒硬弓利箭却不可能,高明的箭手,箭可力贯重甲,血肉之躯毕竟挡不住雷霆一
击。
他丢下了逃生之念。
虎目怒睁,沉声问:“诸位有何用意,可否明示?要金银?小可的十余两碎银喝酒不
醉,啖饭不提金锣的大汉将锣挂在腰带上,狂笑道:“尊驾很了得,赤手空拳便将敝寨的十
四位弟兄打发走惺惺相惜,在下不好意思对你无礼,特以至诚邀请尊驾上山,敝山主正在忠
义堂上立等呢?”
中海已别无抉挣,硬著头说:“小可听阁下吩咐。”
“丢刀!”
中海毫不考虑地将刀丢了。大汉又道:“对不起,尊驾手脚高明,在下为防意外,只好
上绑,休见怪了。将背上的人胸前的包里放下。”
中海一一照办。大汉举手一挥,崖后转出两个彪形大汉,手上提著脚镣和牛筋索,大踏
步上前,说声“得罪了!”牛筋索套上了中海的脖子。两人分握住两端,抓住中海的双手将
索猛绕,困了个结结结实实,脚上再加了脚镣。
这种脚镣与官府中的传统五斤脚镣不同,重有十五斤,即使力可拔山的英雄好汉,经过
筋绑镣铐,有飞天能耐也无用武之地了。
一行人从右面的斜谷中向丛山中进发,不知走了多久,进入了一座山谷中的平原,平原
右侧的山脊上出现一座池形如城的山寨。远远地,看不见山寨有任何人影,只看到一根大旗
杆上,飘扬著一面蜈蚣走穗大蠹,迎风招展,猎猎有声,证明这座山寨决不是空□无人的贼
窟。
忠义堂好大,大得可容三五百人在内集会,梁柱皆是两人合抱的良材,左右有廊,有
堂、有塘、堂下有阶,居然是座小有章法的殿堂。
踏入巨大的厅门,厅门即闭上了,寒气全消,温暖如春。
门内,左右共有四列带甲武士,总数是八十名,全都是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每人右手
执一技盘龙枪,左手是一具铁叶长盾,腰上悬刀。
堂上至云石樨之间,有七级光闪闪的银朱石级,左右分列著二十四名巨人,黑发盘头,
皮箭衣,蓝色夹缎裤,宽皮腰带上插了一排八寸长的单刃飞刀。一个个虎背熊腰,叉手而
立,雄纠纠气昂昂,像是铁打铜浇的金刚煞神。
廊上两列长案后的大环椅上分坐著不少男女,有些在喝酒,有些将脚搁在长案上,极有
兴趣地注视著来人。
廊柱下排列著十六具巨大的火鼎,炭火熊熊照耀,热流荡漾,使巨大的忠义堂得以温暖
如春。
堂上,一列云纹长案后,共设了十张虎皮交椅,但没有人。两座后堂门,各站了两名短
甲武士。
“当当当!”巨锣狂鸣,有人高叫:“公然毁坏本寨盘道箭,行凶打伤本山兄弟,藐视
本山的死囚押到。”
押著中海的大汉在下面大叫道:“巡山管事袁荆州报进,死囚擒到。”
后堂门中,踱出三个头挽发结,身穿棉袍的中年人。为首那人年纪四十开外,脸圆圆一
团和气,修眉入鬓,目如朗星,留著三绺长须,脸带笑容,神态雍容地就中间主位落坐。沉
静地向下注视片刻朗声说:“带上来。”
后堂门两侧的四名武土已在虎皮交椅后分立,一个高叫道:“山主示下,将人带上。”
脚镣卡啦啦怪响,六名大汉押著中海和老人,提著包里,升阶直抵云石樨。
一各大汉向中海的腿弯踹上一脚,喝道:“跪下!拜见山主。”
中海已知死期将至,看情形,弄倒盘道箭的罪名十分严重哩!不然为了他一个小人物,
山寨怎会劳师动众山主也亲自升堂?明知必死,死也要死得英雄些。他屹立如山,大汉不但
没将他踹倒,自己反而站立不牢,跄踉退了两步。
山主举手轻摇,说:“不必勉强他,让他站著好了。”
说完,不再理会,自顾自翻阅案上的卷簿。片刻,他与左右两名中年人低声交谈,然后
向右廊叫道:“西路总管童兄弟。”
右廊中段的大环椅上,站起一个身材伟岸的大汉,说:“属下在。请山主赐示。”
“西海的常例银今年加倍徵收,那些贼喇嘛在中原带回不少珍宝,想办法替他们消
灾。”
“是。属下巳全力调查他们的珍藏,春暖时便可动手。”
“北路杜总管可在?”山主向左廊问。
左廊站起一个花甲老人,朗声道:“属下刚在午前赶回。”
“由中原入甘的武林人,他们的动静如何?”
杜总管不慌不忙地在袖中取出一具羊皮卷,念出一大串人名,其中赫然有白衣神君、鬼
丐、金银双凤、枯骨魔僧等人,然后掩上卷,说:“这些人原是为了那本假剑诀,冒风雪远
走鬼愁岭,先被枯骨魔僧所获,最后被小襄王率麒麟双豪所夺。那本假剑诀第一个发现的
人,是鬼丐而不是枯骨贼秃。这些人已取道返回中原,这几天将有人经过本山,为免麻烦,
属下认为有暂时撤除盘道箭的必要,咱们大峪山虽然不将天下群雄放在眼下,但也犯不著和
他们缠夹不清。再说,来几个慕名拜山的同道,咱们又不能拒绝,他们会不会乘机摸底呢?
很难说,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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