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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龙腾-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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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地,他是一方的大缙绅,尊称李老太爷,是当地的首富。李厝与邻村的程厝,是漳
州、延平两府交界处的两大豪绅,李厝以财胜,程厝以功名胜,两村一向相处十分融洽,弟
子们互结姻亲,往来无间。
子午断魂的女儿茜姑,小名儿叫小茜,人生得美貌如花,出落得集山川灵秀于一身。遗
憾的是性情与她的面貌完全相反,不但脾气火爆,而且最大的毛病是喜欢英俊壮实的男人,
艳名四播,成了狂蜂浪蝶趋之若鹜的荡妇淫娃,十九岁了还没找到如意郎君,香闺中却经常
有男人进进出出。
子午断魂本身也是个好色之徒,儿子克裘更是个见美女便发疯的家伙,一家子全不是好
东西,男盗女娼,克绍箕裘,谁也不管谁的事。
至于这位白衣姑娘,来头之大,大得有点唬人,江湖绰号叫银凤,洞庭王禹志远的二千
金,也是以前和中海过不去的金凤姑娘的妹妹,姐妹俩合称金银双凤,她的芳名禹苕。两姐
妹的芳名很好记,一菡一苕,菡苕就是荷花的古称,相当脱俗。
姐妹俩性情不同,金凤躁急、冒失、骄傲、自以为是;银凤则柔和、文静、量宏、不拘
小节。总之,姐妹俩虽各有缺点,但言行倒不像是大强盗的女儿。
这几天银凤在李府作客,李家是坐地分赃的大盗,自然与洞庭王有交情,因此待银凤如
上宾。银凤早知小茜是个风流荡妇,所以误认中海是小茜的面首。因此不愿声张,所以说小
茜错怪了她。
金银双凤姐妹俩由于个性不同,江湖人怕姐不怕妹。小茜也不例外,她可不怕银凤多
事,同时,论艺业,银凤比她强得太多,内心却又有点不服,因此使起小性儿,却苦了中
海。
银凤见小茜正在火头上,她天性温柔,劝不听只好不管,干脆转身不闻不问。
小茜更火,所有的火全向中海头上发,“乒乓”两声暴响,中海用来熬药的家伙被她一
脚踢飞,撞碎在树旁。
中海心中叫苦,强提精神叫道:“姑娘,你……你太……太过份了,你……”
“叭叭叭叭!”小茜给了他四记阴阳耳光,怒叫道:“贱贼,你说,你姓甚么?叫甚
么?来这儿有何毒谋?说!不然……哼!”
中海得提神丹之助,恢复了些少精力,被击倒在地后,勉强挣扎著站起,吸著气喘息著
说:“在下误闯……”
“叭!”小茜又是一掌,将中海重新击倒在地,尖叫道:“说!不许说题外话,问甚么
答甚么?”
中海只感到天旋地转,头脑昏沉,眼前发黑,原已青中泛灰的脸,渐渐变为灰黑色,假
使他不是中毒受伤,小茜定然不会向他下毒手,甚至很可能请他做入幕之宾哩!
他再次挣扎而起,咬牙切齿地说:“世间最重的刑罚,惟死而已。你明知在下已活不过
今晚,何必再在死前折磨我,在下总算认清了你们这些人,全是些穷凶极恶……”
小茜扫出一脚,“噗”一声响,中海砰然倒地,恰好跌在子午断魂的脚下。
子午断魂桀桀怪笑,一把抓住中海的右手向上提,左拳扬起,便待一拳捣出。
岂知中海已存心拚命,突然一拳挥出,“噗”一声暴响,击中对方的右颊。
子午断魂骤不及防,做梦也未料到中海敢于还手,更没料到中海已先服了夺命返魂丹,
拳头居然奇重,手一松,跌了个仰面朝天,口中出血。
小茜大怒,一步冲上连挥两劈掌,把中海击倒在地,伸手拖起,再在中海的胸腹连捣五
记重拳。
中海前俯后仰,不知人间何世,只看到眼前发黑,无数金星飞舞回旋。
在黑沉沉中,突然被他看到金星飞舞中,一张冷酷的秀脸突然出现,他恨上心头,不假
思索,全力一拳挥出。
“篷!”这一拳妙极了,击中了对方软绵绵的酥胸,耳听“哎”一声尖叫,秀脸消失
了。接著,腹下连挨三下重击,他感到天昏地暗,身躯飞起,“砰”一声仰面摔倒,一阵痛
撤心脾的浪潮无情地袭到,他失去了知觉。
行将昏倒的刹那间,他听到白衣少女尖叫:“李叔叔,不可!”
这儿是一座山坳下的土石崖,古树丛生,前面是溪流一线,后面是崖顶。不知何时,崖
顶的古树下,出现了一个浑身一在黑袍内的怪人,这入中等身材,盘坐在树下,头上挽了一
个道士髻,鬓脚已有些少许灰发出现。长脸,有一个坚挺的下颔,三绺黑髯拂胸,丹凤眼,
剑眉,直鼻,神色不怒而威。腰上有一把古色斑烂的长剑,绿宝石云头,黑剑穗,靶上镶了
七颗银光闪闪的宝石。他端坐在上面,向下冷眼旁观。
上下相距不足五丈,但谁也没留意上面有人。
小茜被中海一拳击倒,子午断魂也将中海击昏,老家伙怒火如焚,抓起灶中燃著的树
枝,向中海的脸上伸去,却被银凤一叫,停住了。
子午断魂毕竟是长辈,不敢违逆银凤,不得不按下怒火,停下手直咬牙。
小茜狼狈地爬起,她可不理会银凤,一招夺过乃父的树枝,切齿叫:“爹,先把他弄醒
□C”子午断魂抱了一兜溪水,泼在中海的脸上,接著是捏人中,拍脸颊,中海终于悠然醒
来。
他已失去抵抗力,虎目彪圆,他看到小茜刻毒狞恶的脸在眼前出现,也看到毕剥发响,
火光熊熊的枯枝。
小茜咬牙切齿,厉叫道:“你这罪该万死的贼囚,看你横到甚么时候。”
“嗤……”炭火按在中海的胸肌上,发出一阵刺鼻的焦臭。
中海浑身抽搐,却无法挣扎,因为小肮已被子午断魂踏住了。
“在……下永……永志不……不忘,刻……刻骨铭……心……”他咬牙切齿地叫。
小茜冷哼一声,枯枝再向他的脸部伸出。
银凤尖叫一声,奔到叫:“住手!你们怎能……”
“少管我的事。”小茜尖叫,声落,枯枝下捺。
蓦地,“刷”一声轻响,微风凛然,中海的右耳旁,一技三角小黑旗突然插在地上,小
黑旗中,银色的北斗七星图案赫然入目,黑色的丝质流苏轻轻的颤动。
小茜睹状大吃一惊,火枝一歪,从中海的脸上急急移开,一发之差,中海几乎遗憾终
身。
子午断魂更骇,扭头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抱拳躬身行礼。
不等他发话,黑衣人用洪锺也似的嗓音叱道:“你们给我滚!看你这狗东西就不是个好
玩意,贼坯子、下贱货,快滚!,”子午断魂倒退五步,带著两个脸色大变的女娃儿扭头便
跑,急得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
中侮胸前皮落肉焦,鲜血和黄水齐流,他居然哼也没哼一声,挣扎著坐起。
黑袍人像一头大鸟,飞落在他身旁,伸手拔起七星旗纳入怀中。中海没看到七星旗,他
只听到有人叱骂。
朦胧中,他依稀看到眼前有人影出现,一咬牙,全力一拳飞出。
手腕一震,大拳头被人抓住了,耳听洪锺似的声音说:“你先躺下,我替你上药。”
他清醒了,喘息著问:“你……你是谁?”
“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必问来路?我替你上药,子午断魂李贼的毒钉不足为害,麻烦的
倒是外伤,你得躺上十来天了。”说话中,三颗丹丸已陆续送入他的口中。
接著,他感到胸口一凉,片刻间,彻骨奇痛令他突然昏厥。
醒来时,红日已经西斜,他本能地坐起,第一眼便看到溪旁生了一堆火,一个黑袍人正
坐在石上,专心地烤著两只野鸡。
黑袍人听到他坐起的声音,扭头笑道:“你能在两个时辰内醒来,证明我错了,你比实
际所看到的外形更强壮。等会儿,野鸡快熟了。”
中海依稀记得昏厥前的光景,知道自己是被这位黑袍人所救,不由感上心头,苦笑道:
“大叔,小可今生今世,不敢或忘大叔临危援手的救命大德,容图后报。”
他的外衣不见了,全变成布条啦!肩背和胸部全缠的结结实实,显然黑袍人已替他里了
伤。
他挣扎著跪下,顾不了浑身的酸痛,向黑袍人磕了四个头。
黑袍人将他扶起,笑道:“不必谢我,其实这只能说是你我有缘,鬼使神差地,让我恰
好经过此地,无意中救了你。”
中海半倚在树□上,说:“请教大叔高姓,肯将大名见告么?”
黑袍人将一只烤山鸡递给他,自己一面撕肉往口里塞,一面说:“我姓叶,你不必知道
得太多。其实,我也不是个善男信女,只是我看不惯用残忍的手段折磨人,如果对方该死,
一剑刺入心窝不就完了?说说看,你是怎么回事?”
中海听得毛骨悚然,注视黑袍人仔细打量,一面将昨晚的事一一详说了。他感到黑袍人
眼神凌厉得简直无人可及,浑身散发著聂人的气氛,举止沉稳凝实,虽在谈笑间,也可令人
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加身,充溢著慑人的无形威力,而且透著神秘感。
黑袍人静静地听完,笑道:“只怪你心肠大软,致有此报。如果是我,我便先擒住那床
上的小丫头作为人质,再往里搜,岂不无往而不利?小兄弟,紧要关头动了慈念,那是致死
之由,咎由自取。你到程厝做甚么?程厝与李厝交情深厚,李家那狗东西是个坐地分赃的大
盗,你找程厝他岂能轻轻将你放过?他们两村在地方上狼狈为奸,气息相通,你所吃的苦头
不是偶然的,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中海不禁默然,久久方说:“我明白了,难怪他们明知我钉毒将发,早晚必死,依然找
来逼问内情。”
“你到程厝做甚么?”
“有关一桩籍官威嫁祸的灭门惨案,我必须前往探出内情,找出其中的真凶。”
“哦!原来如此。你记住,一切的事放在心里,不必逢人便说,假使昨晚你不说出找程
厝的人,怎会有今天的横祸?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必须牢记。我该走了,今
晚要赶到漳州府,还远著哩!”
“耽误了大叔的要事,小可心中难安。”
“你能走么,我送你到雁石养伤,那李小辈不敢再找你,你可以安心将养。”
“小可撑得住,会保全自己的。”
黑袍人净了手,笑道:“你是个难得的硬汉,贵姓?”
中海毫不犹疑地说:“小可姓龙,名中海,湖广人,世代行医为业。”
黑袍人举步便走,一面说:“小老弟,请记住,匹夫之勇,不足为法,能屈能伸,方是
大丈夫。这是我临别的赠言,务请珍重。中海俯身相送,叫道:“小可当铭记大叔金言,永
志不忘,大叔珍重。”
黑袍人脚下如行云流水,飘然而去。
中海不敢逗留,挣扎著遁入山林中隐身,渴饮山泉,饥餐野果,能行走时则猎些小飞禽
走兽充饥,一躲五天,方逐渐复原。
他自己知道医理,黑袍人替他上的药又是神药,再加上他体质健壮如狮,未及五天便创
伤全消,元气已复,只在胸前留下碗大一块疤痕而已。
在他的心中,黑袍人的身影已经镂刻在心板上了,他在心中发誓,要找机会报答黑袍人
再生大恩的。
至六天,他回到藏包里的山林,换了一身青直裰,匕首藏在袖底,向程厝走去。
这时的他已经完全换了一个人,那晚他身穿夜行衣,唯一看到他的真面目的人是那位白
衣女郎,白天三人将他搜到时,他已是脸色灰黑,颊肉扭曲,一身灰土,他深信除了白衣女
郎之外,没有人会认出他的本来面目。
他发了狠,要在找到程巡检之后,再报那天的仇,不宰了那三个狗男女难消心头之恨。
他只怕首先便遇上了白衣女郎,破坏了他的大计。
他却不知,银凤已在事发的当天离开了李家,闯她的江湖去了。她与乃姐不同,只带了
一个侍女在身边,两人遨游天下,自得其乐。
到程厝不须经过李厝,小径绕村前而过。经过村前,他用江湖人踩盘的眼光,仔细留意
村中的景况,泰然绕村西行。不错,没看到白衣少女,也未引起李厝的人注意,便大踏步绕
过前面山嘴,程厝突然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座只有四五十户人家的山村,建在山坡下的平原上。村北是河谷,河两岸是稻
田,近山一带,全是旱田,看光景倒是相当富裕。中心的住宅,比其他的矮三合院平房神气
多多,大多是飞檐高挑,建有雕花墙和画廊院门的宏丽宅院。
这条小径并非仅供村人行走的村道,西北可通延平府永安县的湖口寨巡检司,到延平府
比走漳平近了五六十里,算是一条由龙□至延平的捷径,但不好走,容易迷路,经常有人遭
I了猛兽之吻。
小径经过村前,村前建有座歇脚亭,亭旁有株巨大的桂圆树,结实□□,五六个村夫正
坐在树下穷聊,其中有两个大户家仆打扮的大汉,这些人叽哩呱啦指手划脚地交谈,中海连
一句也没听懂的。
中海到了歇脚亭,站在亭外向村中打量。亭旁桂圆树下的人停止了议论,全用警觉的眼
光向他盯视。
他不理会旁人,仔细审度村中的形势。看样子相当糟,这是一座有村无店,不接待外人
的村落,想在村中逗留是不可能的。片刻,他便决定了行止。
他目不转睛地向村中打量,立刻引起村人的疑心。早些天邻村闹贼,附近的村庄早已提
高戒心,看到有人不住向村中打量,自然动疑。
来了两名村夫,往中海面前一站,一个提高声音,向他发出一连串听不懂的话。
他冷然扫了两人一眼,置之不理。
两村夫看他人高马大,大概不敢轻易招惹,举手一招,六个人全来了。他们已看出中海
的行踪可疑,对中海的轻蔑倨傲的神情也大起反感,将中海团团围住,你一句我一句怒气冲
冲,哇啦哇啦地穷叫不已。
要想讨好别人不易,想激怒人则易如反掌,只消摆出神圣不可侵犯的神色,保险可以在
任何地方引起大纠纷。
中海瞥了众人一眼,冷然注视一周,背著手,仍向村口凝视。
他这种狂傲神情,立即引起一场愤怒的风暴,上来一个结实的村夫,右手一伸,劈胸抓
住了他的衣领。
他右手倏抬,闪电似的扣住对方的掌背,左手一抬对方的肘部,扭身一带,村夫一声惊
叫,趴下了。
在呐喊声中,冲上一个冒失鬼,劈面就是一拳。
中海右脚轻轻一挑,将先前趴下的村夫踢下亭子,迎著打来的拳头,右手一翻一扣,勾
住了冒失鬼的腕脉,猛地一忸。
“哎唷!”冒失鬼狂叫,转身向下俯,变成了“金鸡倒展翅”,大屁股向中海的面前
送。受制中的冒失鬼居然会反击,扭身左肘凶猛地向后撞。
中海岂肯让他得逞,抓住腕脉的手向上一抬,冒失鬼的肘不能往后撞了,上身更低,屁
股翘得更高,鬼叫连天。这种小巧的擒拿手法,比快,比巧,比反应,谁慢谁大意谁就倒
霉。
中海照著翘在身前的大屁股踹上一脚,冒失鬼一声狂叫,冲倒在亭下,挣扎了半天,爬
起来一脸的血和泥。
这些变化说来话长,其实是刹那间所发生的变化,干脆俐落,决不拖泥带水。
也由于变化太快,未能将其他的人镇住,冒失鬼刚埋头向亭下冲倒,另四个人已经一拥
而上,近身了,八只拳头飞舞,声势汹汹,从左右后三方一起上。
中海挫身下蹲,背后出拳的家伙上得最快,一拳落空,胸瞠已接触中海的肩背。
中海抬手抓住掠过右耳旁的大拳头,躬身抬臀,把那家伙从头顶上扔出,翻飞出两丈
外,“砰”一声暴响,掼倒在刚爬起满脸是血泥的冒失鬼身上,两个人重重地摔倒,再也爬
不起来了。
中海乘势左旋,左手一勾。
“噗!”左面进击的家伙,一拳捣在中海的腰上。
中海浑如未觉,他的手又长又大,一勾之下,半分不差,勾住对方的左颈背,五指如
钩,勾住对方的脖子向下按,左膝猛抬,“噗”一声顶中对方的下颚。
“嗯……”那家伙闷声叫,向上一仰,跌了个手脚朝天。
一照面间,六个人倒了四个。
剩下的两个是机伶鬼,正是家奴打扮的两个人,一看不对,狂叫著拔腿就跑。
中海一声长笑,伸脚一勾,勾倒了一个。一个虎跃,追上了最后一个人,伸左手一勾,
勾住了对方的右肩一扳。
机伶鬼身不由己向右转,右手绝望地挥格保护头面。
中海铁拳如电,右拳“噗”一声从对方的手下攻入,正中左颊。机伶鬼狂叫一声,斜飞
出丈外,滚下亭侧的低坡,连翻两个筋斗。
中海转身,一把抓住适才被勾倒,刚刚爬起逃命的人,劈胸提过右手疾挥。
“劈拍劈拍!”四记阴阳耳光连珠暴响,那家伙的脑袋连幌动的机会都没有,快得像是
同时揍出的耳光。那家伙立时口中溢血,翻著大白眼昏厥了。
亭中有人挨揍,村口有几个野孩子看得明白,起初是惊骇,最后看清村中的人全倒了,
便狂叫著奔回村中报信。
一不做二不休,中海分别将六个气息奄奄、哼哈不绝的人拖至亭下,将他们的腰带捆上
双手,火速用匕首削了六根短树椿,沿桂圆树用石头将短树椿钉入,距地七尺余,然后将六
个人一一挂上。
六个家伙双手被捆,树椿顶在腕部挂在那儿,脚下不沾地,只能用脚跟撑树干,不撑倒
好,愈撑腕部愈痛。
中海撕掉他们的上衣,削了一根六尺长鸭卵粗的竹竿做防身兵刃,再用竹尾做鞭。一切
准备停当,村中锣声狂鸣,村口出现了大批村夫,有刀,有枪,有稻叉,也有木棍,潮水般
涌来,呐喊声雷动。
中海看了对方的阵势,虽有点心惊,但有长竹棍在手,三二十个人他有把握让他们近不
了身,这附近宽阔著哩!动起手来尽被施展。
脚程快的村民,已接近至五六丈内了。
中海一声狂笑,手中的竹鞭突然飞舞起来。
“刷!刷!刷!刷!”竹鞭著肉声令人感到头皮发炸。
“啊!啊……哎唷唷……”狂叫声刺耳,动魄惊心。
吊在前面的三个家伙各挨了两鞭,一鞭一条痕,被打得双脚不住在树上乱蹬,鬼叫连
天。
人群的先头人员到了,一个个怒叫如雷。
中海一笑狂笑,丢了鞭,双手抡竹棍飞步迎上,宛若虎入羊群。
“克噗噗”一连串怪声飞扬,竹竿探处,两把单刀一把钢叉应棍落地,再来一记“拨草
寻蛇”,先头的四个人向两侧倒,抚著足胫狂嚎。
中海丢掉竹棍,拾起钢叉攸然后退,退近树旁手起叉落,“察”一声叉入最前面挂著的
村夫头侧的树□上。
“啊……”这家伙吓得屁滚尿流,裤裆湿淋淋地淌了一大片,狂叫一声,已吓得失去知
觉。
要镇服激怒的人群,只有心狠手辣拿出铁血手段来才行,一照面便倒了四个,后面的心
胆俱裂,呐喊的声音小了,脚步慢下来了,高举的刀枪也垂下来了。
中海拔出钢叉,抵在另一名村夫光赤肚子上,冷然微笑著盯视著挺刀枪趑趄不前的大批
村民,叉上逐渐加力,钢叉尖也逐渐将村夫的肚皮向里压。
村夫大汗如雨,额上青筋跳动,瞪眼张嘴大号,泪下如雨。
人群形成合围,虽然有四十多个精壮村民,但谁也不敢上,光张嘴呐喊。
中海拾起竹鞭,“刷”一声鞭响,另一名吊著的村夫狂叫一声,虚脱地作绝望的挣扎。
他虎目中冷电四射,向四周的村民冷笑。
终于,人群中暴出一声怒吼,一名精悍大汉挺枪冲出,狂叫著猛冲而上,兜心就是一枪
扎到。
中海向侧一幌,让枪擦身而过,左手竹鞭连抽三记,把村夫打得狂叫著收枪后退。
中海右手叉一闪,“得”一声暴响,枪飞上枝浓叶茂的树颠,枝叶纷飞,果实下坠如
雨。
中海抢前两步,一脚将人踢翻,一脚踏住对方的肚皮上,叉尖向对方的脸部徐徐下降。
大汉双脚绝望地乱蹬不已,双手虎口流血,死抓住爸叉的侧尖上端,居然用官话狂叫
道:“饶命饶命!饶……命……”
叫到最后一个字,已经不像是人声,中叉尖已经贴上他的鼻尖了。
在人群惊叫声中,响起一声大吼:“手下留情!”是夹生的官话。
中海想:“打圆场的来了,正好问问他。”
人群中抢出一个年约半百穿著海青长袍的中年人,向人群叱喝一声,举手一挥,人群纷
纷后退。
叉尖下的人,叫号声愈来愈微弱,但仍可听清字眼:“饶……命!饶……命……”
中年人赤手空拳,勿勿走近举手长揖,说:“壮士请手下留情,有话好说。”
中海冷冷一笑,说:“我只有一个人,你可以叫他们一拥而上。”
“壮士言重了,务请原谅他们无知。”
“无知?哼!太爷在凉亭歇歇脚,这六个家伙竟然不知死活,欺侮太爷是外乡人,倚众
群殴欺人太甚,如果太爷经不起打,岂不埋骨在贵地了?你说吧,该怎么办我听你的。如果
不能令太爷满意,太爷立即杀人,放火焚村,让你们报官找太爷好了。”
中年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结结巴巴地说:“大人不记小人过,爷台千万高抬贵手,原谅
他们无知,至于如何善后,敝人悉听爷台的吩咐。”
远处山嘴前,李厝方向隐隐传来阵阵蹄声,接著是五匹健马冲出山嘴,向这儿狂奔,湮
尘滚滚。
村中,锣声仍然狂鸣。
中海已知李厝的人到了,但不在乎,冷冷地说:“很好,去叫贵厝有头有脸的人前来说
话,最好是有官品的人,不然免谈。”
中年人喏喏连声,向后用土话一阵大叫。接著奔出三个人,向村口狂奔。
不用催请,村口已出现了一群体面的父老,匆匆向这儿走来。
远远地,中海便开始留意,用目光搜寻程巡检。八年的岁月虽说够漫长,但程巡检八年
前已是四十开外的人,即使脸貌有所改变,也不会变得太离谱,最多胖些或瘦些,或许苍老
些而已。
他失望了,到来的十四个村中体面士绅中,没有一个人像是程巡检。
人群中分,让出一条路,十四个年在半百以上的士绅,一个个脸色凝重地在三丈外站住
了。
与中海打交道的中年人,向众人叽哩咕噜了半晌。
中间那人可能是族长,像貌清瞿,年届古稀,精神依然瞿烁,留著掩口长髯,神情相当
倨傲。
听中年人说完,他老脸一沉,向中海叱道:“甚么话?你一个过路的外乡人,居然敢胆
大包天,目无王法,到本村……”
中海不等他说完,发出一阵狂笑,钢叉一起一落,“察”一声响,将地下躺著的大汉的
左掌钉在地上了。
“啊……”大汉狂叫。
中海一脚将大汉的脑袋踏住,向老人狂笑道:“老狗才!王法?王法叫你们欺侮外乡
人?太爷一不做二不休,先杀你们这群猪狗再放火焚村,你们逃得性命的人,可到京师敲登
闯鼓向皇帝老爷告我好了。哼!”说完,拔起钢叉,对准了老家伙,作势欲掷。
老家伙威风全失,被那一声叱喝惊破了胆,腿一软,向后便倒,居然不要人掺扶,连滚
带爬地冲出了人丛。
中年人赶忙抢出,摇手急道:“壮士请息怒,请……请……”
中海沉下脸,舌绽春雷大喝道:“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说!你们是否不想活了?是
否先要太爷杀几个人给你们看看?”
出来了一个花甲老人,双手乱摇,结绪巴巴地说:“壮士,有话好……好说。老朽是本
村的里正愿与壮士磋商善后,赔偿壮士的一切损失。”
“你可有功名?”中海厉声问。
五匹健马愈来愈近,远处的山嘴前也出现了大批人影。
花甲老人听中海的口气不小,一口铿锵的中原话字字震耳,他可疑心是从南京派来的大
员,情不自禁退了两步,打一冷战,说:“老汉早年曾任职湖广赣州石门县知县,赐同进士
出身。”
中海冷冷地向花甲老人打量,有点动容,看不出这小小山村,居然有赐同进士出身的人
物,相当不易。那是苦读寒窗磨砚的士子们,梦寐以求的最光荣的出身,经过多少次考试,
从乡试、会试、到殿试,幸运的人方能名登金榜,方能获得进士的光荣地位。进士具有三榜
(三甲),第一榜只有三名,状元、榜眼、探花。第二榜称赐进士出身。第三榜称赐同进士
出身。二三榜的人,还得经过考选、就学、留院任职、外放,好不容易才熬得一个七品黄
堂。不管官位大小,凡是三榜出身的人,其地位是值得骄做的,至少他是所谓正途出身的
人,绝非走门路钻营买官的人可以比拟的。
“贵村还有比你官位更高的人么?”中海问,和气了些。
“没有了。”
“刚才那老狗是谁?”
“那……那是本族的族长。”
“贵村有一个曾在湖广道州任巡检的程进魁么?”
花甲老人一怔,接著惨然地说:“有,有,他……他……”
“叫他出来。”中海大叫。
老人摇摇头,说:“他已不在人世了……”
“甚么?”中海厉叫。
“多年前退职还乡,在瑞金至汀州道上遇贼,全家老小悉数遇难,连尸骨也未能还乡,
他这一房子孙已经绝了。”
中海感到脑中“嗡”一声闷响,一阵寒颤通过全身,完了,这一条线索又断了。这个暗
中伸出魔掌戕害他的人,手段之残忍毒辣,计算之精,几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竟能在千
里迢迢之外将被利用的人杀掉灭口,大可怕了。
送信的驿卒、邮传司的管事、入罪的程巡检,加上藉彭小虎血案嫁祸给他的郭巡检,四
条线索的关系人全部遭了殃。目下,唯一的线索,只剩下彭小虎遗书上所说的疤眼凶手了。
天下茫茫,何处去找疤眼真凶?虽说海宇五雄中的疤眼老三有点像,但人家如果一口咬
定不是他所为,怎办?怎能胡乱指人是凶手?天下间有疤眼的人不是仅疤眼老三一个人,杀
了疤眼老三岂不便宜了真凶?
他脸色难看已极,用近乎窒息的声音问:“他的家小婢仆,难道一个也没回来?”
老人惨然摇头,说:“男妇老幼一十八口,挑夫二十六名,全部横尸当场,行李箱笼被
劫一空,由官府埋葬在义冢。凶手至今毫无线索,汀州府存有底案,壮士可以前往查问,便
知老汉所言非假。”
蹄声如雷,五匹马到了。
欢叫声大起,人群纷向两侧让路。
中海像是个梦游者,茫然地转身,茫然地走到树下,两眼发直,木然地拔出匕首,徐徐
地割断挂在树桩上的人手上的腰带,对外界似乎一无感觉。
五名骑士飞洒下马,身手矫捷绝伦。
花甲老人老远便叫:“家谋兄,不可鲁莽,请……”
可是,五骑土不加理睬,急抢而入。
“噗!”一名吊著的人掉下了,在树下吃力地挣扎。
“噗噗!”二三名接著往下掉,这两人很不错,没命似的向外逃,连滚带爬,不知从那
儿来的神力。
五骑土半弧形排开,五枝长剑出鞘。有人低叫:“等一等,让他放了人再上。”
“噗!”第四个人掉下来了,躺在地上喘息。
中海像一个行尸,不知大祸之将至。
花甲老人踉跄走近,惶急地低说:“家谋兄,算了,他是有所为而来的,看样子没事
了,何苦再和他一般见识?其实错在敝村的人。”
五骑士中,为首的是子午断魂李家谋,他的女儿茜姑,儿子克裘。另两人是李家谋最得
力的助手--艺业甚高的隐身大盗,是子午断魂的虎伥爪牙。
“噗!”第五个人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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