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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梨花落-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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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山雨欲来(一)

第一百二十七章

贺怜君痴痴笑笑。仿佛不相信那句话是出自裴煜的口,整个身子依靠在角落边,发髻散乱,脸颊上清晰地印出手指印,红肿了半边脸,让原本娇美的容颜在这一瞬间变得狰狞怪异。裴煜这一巴掌,到底有没有打醒她,我无从得知,只是看她眼底的恨意越来越浓,像是一股幽暗的湖水,我很不幸的沉入了湖底,永世仇恨。

我呼出一口气,泪水覆在睫毛上,晕花了视线,连近在咫尺的裴煜也无法不清,浑身发抖,寒冷一股股地袭来,直达内心,轻而易举的就将我毁灭。

我知道贺怜君的一字一句都印在心上,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错了,错在太高估我自己。我不在乎皇宫里有没有我的位置,这对我来说不值一提,可我在乎,廷曦的心里有没有我的位置,可是这个残忍的事实告诉我,什么都不存在了,无论真心假意,都随之远走,淌入过去的回忆里,不再是如今。

木然地盯着贺怜君,淡淡说道:“你说的对,我没有资格,我……算什么?”

裴煜扯过锦被想盖过我裸露在外的玉足,我下意识地缩回了脚,他的手僵楞的原处,眼里的伤痛一闪而过,淡色薄唇被他咬得已微微泛出一抹惨白。我的心也跟着像是被狠狠鞭打了一番,却固执地不愿接受,我明白在我身边的始终是裴煜,我更明白他在等什么,只要我开口,他就会甘愿付之生死。

凄然一笑,将头埋得更低,甚至害怕面对裴煜的眼睛,我已经无力计较,更不配拥有,我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弃妇。天底下最可悲的事,莫过于此了吧。

沉默无声,车内的三个人各自遭受着各自的磨难,风如刀割,伤痕埋在最深处,只有我自己清楚是怎样的一番痛,一滴滴晶透的泪珠潸然而下,沁湿了单薄的纱衣,晕开一朵朵悲凉的泪花,开不尽、落不去,触目惊心。

我看耽误了太久,连站在车外的方琼也是来回渡步,细听之下,还能听见他们夫妻俩压着嗓子嘀嘀咕咕。

伸手拭去面上的泪痕,淡然抬起头,对裴煜说道:“启程。”

而贺怜君却讥讽道:“是啊,回去吧……回去继续自欺欺人,就当没听我说过这些话,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做到得到的,你向来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我不理她,抬眼看向窗外。裴煜悄无声息地出了马车,顺便带走了跌坐在角落里,满目凄怨的贺怜君,不算太大的马车里,独我一人,呼吸的声音、心跳的声音,融为一体,一下又一下撞击我的耳朵,响彻了我天空。

方琼进来的时候,有些局促地弯着腰站在车帘口,想进来又惶恐不已,我对她招手,淡淡微笑道:“进来罢,都结束了。”

话音刚落,马车轱辘开始急速旋转,马儿惨烈的嘶鸣,啼声奔驰,不绝于耳。方琼没有说话,十分细心地为我梳理散下的青丝,动作娴熟的挽好头髻,将步摇珠子斜插在后髻上,这才让我恢复了正常的样子,清秀淡然,全无刚才大打出手的气势。

“夫人,你这又是何苦,你常叫我莫和她计较,怎么今日如此沉不住气?”

我伸手轻轻揉捏着被贺怜君掐的青紫淤红的手臂,除此之外,还有几道尖利的指甲抓伤的血痕。刚才不觉得疼,现下倒是让我疼的揪心。

想了想,摇头道:“这气若是沉住了,那证明我的心已经死了。”

方琼不解,也不细问,她知道再问下去也要不来答案,默然地为我理顺裙裾,拉起我手时,瞥眼见我臂上的红印,不觉怒道:“这贺怜君下手也太狠了!若是让公子知道了,看她怎么收拾残局!”

我轻呵一声,自己先嘲笑了自己一番,我对自己的重要性已有自知之明,不是那个命,就不要过多的奢求不属于的东西,我已经把廷曦当作不属于我的人,我已经妥协,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他不会知道的,就算知道,也不见得在乎。”

方琼柔软的手指抚着淤青的伤痕,不觉惊异一瞬,瞪大了双瞳,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继而又疑惑地眯着眼,正欲发问,我支起一根手指放在唇瓣间,她会意,悄然闭上嘴,一瞬间,这狭隘的空间里,死寂无声。

整日整夜的在马车里昏睡,饿了渴了也是从方琼手里接过吃食,没有下车。听方琼说裴煜拿贺怜君没有办法,又不能让她继续和我共处一车。只好带着她共乘一骑,贺怜君就算被裴煜那么无情冷血的骂过,那么决绝不留任何回旋的打了一巴掌,却仍然甘愿委曲求全,想想,倒觉得这出闹剧,贺怜君还是最终得益者。

终于,七日之后,我们赶回了昭阳。

马车刚一驶进昭阳城,我顾不得任何礼数,厉声叫停,匆忙从马车里爬了出来,纵身一跳,稳稳落地,身后的方琼惊叫,忙叫住前面带路的裴煜和孙慕陵拦住我。

裴煜侧身挡在我眼前,横手拦住我的肩,斥道:“你就这么横冲直撞的闯进皇宫里吗?”

一旁的孙慕陵也是焦急地说道:“夫人莫要心急,眼看就是几步路的事儿,您何必自寻麻烦呢,禁卫也许不识得你,拦下你在宫门外也不是不可能。”

我哪里还顾得了这些乱七八糟的道理,一心只想快些回到皇宫里,身边擦肩而过的路人都以一种不明所以的神色打量我们这一行人,我站在中间,似乎成了众矢之的。

落霞洒入每一寸金辉,残阳如血,印红了这繁华千秋的昭阳城,一草一木皆未便,甚至路口那个卖烤番薯的老大爷依旧风雨不改的吆喝着兜子里热腾腾的番薯,街角渐渐散去的杂耍艺人,一个个喜笑颜开,明显是赚足了生意,无知的孩童嘴里哼着童谣,围着街口的那颗繁茂的黄桷树拉手绕圈。我看着看着,无知无觉就湿润了眼眶,滚烫的眼泪一滴滴接连坠下。一刹那就化为凉透心肺的冰凉。

裴煜的俊容在晚霞的照耀下,昏黄迷离,那一双如星璀璨的明眸一瞬不移地看着我,紧皱着眉头,一刻也不得放松,微微抿着唇,从何时起就一直存在的一抹惨白,刺痛了我的眼睛,如此悲凉至极的白,我承受不起。

无奈地惨笑,对裴煜说:“回宫。”

方琼上前扶着我,我摇摇欲坠的身子再无力支撑,脚下踉跄,瘫软在方琼的怀里,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

马车渐渐驶入我熟悉的道路,伸手撩开车帘子,看见裴煜直挺着背脊坐在马上,而身前坐着的正是贺怜君,天边燃起了一簇火烧云,为这对看似般配的璧人镀上了一层耀目金辉。

我木然地靠在车窗边,脑中混乱不堪,泪水流之不尽,我早已无暇顾及,越靠近那个森冷的皇宫,我的心就越想是在遭受万千穿心般的痛。我承认我是害怕了,不是怕皇宫这个幽深诡异的地方,不是怕尔虞我诈,循环不息的阴谋,对于这些我已心力交瘁,不想再去纠结后。宫女子的悲哀之处。

真正害怕的是,与他重逢之后又会怎样,我敢不敢问出口这句在心里念叨了不下千次万次的话,‘廷曦,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我知道我不敢,我宁愿装傻一辈子,也不想接受一个残忍的回答。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我也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大度贤德,我只是个最最平反不过的女人,在经历了一次次命悬一线之后,我学着恨、学着怨、学着报复、学着偿还。终于到了此时,我什么都学会了,可是命运又再次的捉弄我,廷曦遗弃我,让我做了一个弃妇,那么现在,我该学会什么呢?难道说也要去仇恨,也要去冤冤相报吗?

不,我狠不下心,也下不去手,廷曦不是别人,他无论对我做了什么,我只能选择接受,因为是他给的,我都甘愿受之,纵使是要将我忘记,纵使庄子夫这个人对他,已无任何意义。

可是无可奈何,对他的情,已深入骨髓,融入血脉。

车外的人群喧闹声渐渐远去,不过多时,马车稳稳停下,方琼抓紧我的手,一脸紧张地望着我,好似一眨眼我就要从她眼前消失了一般。

我抹干面上的泪痕,苦笑道:“放心,我不会跑,我知道该怎么做。”

一只握着剑柄的手撩开车帘子,赫然站着一个穿着盔甲的禁卫,他向内张望一番,从头到脚的打量我和方琼。他还未看够,只听车外的孙慕陵厉声一吼。

大怒道:“瞎了你的狗眼!车内坐着的可是太子妃,岂是你这下等人能看的?”

那禁卫身子颤了一颤,剑鞘在车边缘来回刮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我不禁瞥了瞥眉,端坐在地毡上,似笑非笑地对他说:“你这双狗眼能看一时就看个够罢,待本宫上禀殿下,你就没那福分还能见着明日的朝阳!”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山雨欲来(二)

第一百二十八章 山雨欲来(二)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方琼帮腔道:“喂!你这木头怎么还愣着啊……还不给太子妃磕头赔罪?”

我从容不迫地盯着那个禁卫。他先是有些怀疑,现在看处事不惊的气度和说话的魄力,许是被震摄,忙缩回脑袋,在车外跪地磕头道:“太子妃息怒,奴才也是秉公办事,只是不知太子妃是何时出的宫?可有令牌?”

三个响头是下足了力气磕在地上,连我坐在车里亦是听的清清楚楚。我心里一阵慌乱,怎的把这事忘了!当日我出宫是瞒过所有人的眼睛,乔装成廷曦的宫人才能避过盘查,现在我这样不想后果的闯入皇宫,莫说这些禁卫不相信,连我自己也觉得毫无借口可以辩解。

可是现在也不是我自乱阵脚的时候,想了想,只有把这难题抛给廷曦了!

我伸出手对外挥了挥,道:“本宫并未出宫,想来是小兄弟你看错了,我只是与孙公子的夫人叙叙旧而已。”

我扶着方琼的手下车,裴煜本想上前接我一把,我不着痕迹的躲开,不为别的。只是我心里清楚,我已经回到皇宫,在这里,处处都是危机四伏,哪怕只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也有可能成为置我于死地的最好利器。

“太子妃是何意思?恕奴才愚昧,不明其意。”

我直视禁卫,他低着头,不卑不亢,仍是不肯退步分毫,我气急大怒,实在不想在他身上浪费口舌,若然以后要担罪责,那就以后再来忧心,现在的我,已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烫手山芋。

怒斥道:“本宫说的话绝不说第二遍!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可直截了当的去问殿下,不过……这后果你可得想好了,是不是担待的起的?”

心里想着再怎样,也总归是忌惮着廷曦的,想来谁也不愿自毁前程,要是得罪了当朝储君,要动手除掉一个小小的禁卫,简直易如反掌。

那禁卫果然有些犹豫不决,还不待他开口,其余站在一边的几个禁卫赶忙上前一同跪下,磕头道:“奴才们明白太子妃的意思。太子妃请放心,奴才们什么也没看见。”

我冷哼一声,“不是什么也没看见,是看见了我与孙夫人在叙旧,懂了么?”

几人赶忙磕头谢恩,忙不迭的答应,连着最开始刁难我的那个禁卫也是诚惶诚恐,看来,拿廷曦做挡箭牌,果然是上上策。

站在原地等玉撵前来接驾,悠长空旷的甬道绵延至远处,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河流,带着进来的人走入漩涡中心,不能自拔。

我无法预知接下来等待着我的是什么,当廷曦得知我回宫的消息,他会如何想?是会欣喜若狂,还是淡漠无关?越是期待,就害怕越是跌得惨重,我传出话去让人准备玉撵,想必现在宫里也得到了消息,如果他真的先我一步回宫。除非真的不想见我,否则怎么会等了这么久,却等不来我想见到的人。

裴煜和贺怜君、方琼和孙慕陵不能在皇宫里呆的太久,送我至此已算逾越了身份,看着禁卫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知道他们也为难,即转身对裴煜四人说道:“你们回去罢,宫门就要下钥了。”

方琼和孙慕陵点点头,转而看向裴煜夫妻俩,贺怜君当然不想再呆着这里,最重要的是不想看见我,抬眼看裴煜,眼里是不容置疑的决心。

“太子妃多保重,煜与夫人先行退下。”

我颚首点头,看着他们四人的背影,重重的舒了口气,夕阳下拉长的影子慢慢淡出我的视线,有一瞬我像是看见了谁在回头,驻足相望,隔得那么远,甚至看不见,我亦能感受到独属于裴煜的哀伤,掩埋在无声之中。

稍等了片刻后,隐隐看见几个小宫人抬着玉撵缓缓朝我走来,我渡步走上前去,太久没有做过玉撵,一脚跨上去,被横挡在前的木杆绊住脚,险些摔倒。身后的小宫人眼疾手快的扶住我。赔笑道:“太子妃可小心了些。”

我没有搭理他,坐稳在榻上,伸手拍了拍木杆,玉撵被抬起,摇摇晃晃地走向甬道尽头,皇宫深处。一路的景色我已十分熟悉,从未改变,当日出宫时,掖池上还有未化完的冰块,现下已是碧波荡漾,池水上漂浮着几片翠绿的荷叶,因还未入夏,莲花未开,独这一眼望去的绿色印入眼帘,美不胜收。

心,却忽然抽痛了一下,脑中恍恍惚惚飘入一个娇小的人影,靖涵的面孔越来越清晰,耳边也仿佛听见了那一声梦中呼唤的‘母妃’。

极力勒令自己不许再想,无端端惹得自己心伤,这是从未忘记的伤疤,一直在流血,伤口不会结痂愈合。痛楚无时无刻的折磨,靖涵的死,我这辈子都无法释怀。

一路上不时遇见几个过路的婢女和宫人,皆是顿足靠边,俯首作礼,却不知撵上坐的是何人,贼眉鼠眼的瞄了瞄去。

我从湘妃帘中隐约看到,不觉厌烦,我才出宫了多久?久到这些人都可以把我遗忘了吗!是不是我这个太子妃也是空有虚名,早已被他们忽视?

“都看什么?不识得本宫了么!”

乌压压的婢女宫人跪倒一排,惶恐不已地齐声回道:“奴婢(奴才)不敢……太子妃息怒……”

我对他们挥了挥手。吩咐抬撵的宫人加快步子,心里越是慌乱就越是害怕接下来要面对的结果。我不知道我这个选择是不是对的,如果真如贺怜君所说,那我回来还能怎样?我放弃了自由,放弃了曾经向往的天空,甘愿为了他被困死在牢笼里,我付出一切,只为换回一颗值得的心。

一旦错了,那么万劫不复,就是我最后的归宿。

一脚踏入久违的寝宫,心中涌起感慨万千,院中叱咤嫣红的芍药尽情怒放,凉风阵阵袭来,红色的花舞摇曳身姿,花瓣纷飞而下,青石地铺满繁华艳色。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双脚像是有千斤重,一步也移不开,呆愣的站在宫门口,触目所及,往事如昨日般历历在目,廷曦曾与我相拥在这片花海里,曾告诉我此生只对我一人好。多么美好的承诺,难道这些,真的不复存在了吗?

抬出脚,又缩回脚,始终无法跨出步子,浑身都在颤抖,腹中忽地感觉到一下下撞击的剧痛,我弯腰撑住肚子,有气无力地喊道:“绾儿……绾儿……”

内殿里传出急促的脚步声,当绾儿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的泪水汹涌而出,奔泻不止。颤抖着身子对她招了招手,她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制止大叫,冲上前来扶住我。也是满面泪痕,抽噎道:“太子妃怎的回来也不派人事先告知一声,奴婢什么也没准备……”

我咬着牙,极力扯出一抹淡笑,说道:“要准备什么?本宫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回来只需要一成不变就是了,扶本宫进去罢。”

绾儿破涕而笑,扶着我一步步走入内殿,寝宫里其他宫人一见我回来,咋咋呼呼地喧闹,忙不迭收拾屋子,斟茶奉上糕点,忙得不亦乐乎。我环视一圈,一如当初,哪怕是院外的一株花,殿内燃起的熏香也是当日离开时的姿态和气味,我静静闭上眼,是为了止住滴落不息的泪水。

“太子妃,您若是再不回来,奴婢只怕要瞒不住了。您不知道,这段日子贵妃娘娘日日遣人来问您的病可有好转,再拖下去,指不定哪天贵妃会亲自跑来看您。”

我幽幽睁开眼,惠贵妃这样的关心,莫名让我不寒而栗,看来不去合欢殿走一遭,怕是真要如了绾儿所说,她会忍不住一探虚实,登门来访。

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暖流划过喉间,却抵不了那渐渐冷却的一颗心,这空荡荡的宫殿,除了宫人婢女,就是花花草草,我想看见的那个人,我等的那个人,终是没有出现。

咬了咬下唇,极力平复着颤抖的声腔,问道:“殿下……在何处?”

“殿下?奴婢不知,难道殿下回来了吗?”

脑中闪过一道惊雷,劈过记忆,轰然粉碎。廷曦他……没有回来,没有回来!

心里忐忑不安,右眼皮不停的跳,强烈浓密的阴霾笼罩在我头顶,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结了,一瞬间,所有存在的东西都静止在原地,包括我自己,动弹不得。

廷曦没有回来,这说明什么?说明廷昭的计划正在一步步的实施,‘施计于陈廷曦回宫,途中杀之。’脑中飘入薄如蝉翼的信纸,上面的笔迹我已熟悉,字字如刀,割在心上,血流成河。

现在廷曦身在何处?是活着,还是……还是……我不敢再想下去,颤抖着手胡乱擦拭面上的泪痕,咬着牙问道:“皇上,可有传出异样?”

绾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抽出袖里的娟帕递给我,见我哭得像个泪人,想问却又不敢问,不知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双眸含泪,跃跃欲出。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生死一搏(一)

第一百二十九章 生死一搏(一)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回太子妃的话。并无异样,每日照常上朝,奴婢前些日子在御花园遇见皇上,气色看着也好过几月前,和贵妃娘娘有说有笑的逛园子呢!”

我摇晃着身子,明明是坐着却无法坐稳,绾儿急忙起身扶住我,拿过软塌上的靠垫给我垫背,眼里射出的森冷的目光许是吓坏了她,握着我的手,惊恐地看着我。

廷昭是豁出去了么,竟然不惜拿皇上病危一事来做yin*廷曦中计的诱饵,他比谁都清楚廷曦不会拒绝他,不单单为了继承储位,作为人子,但凡换作谁都会不假思索地奔回亲爹身边。而廷昭是不是个例外,我无从得知,我只知道,他比我想象中还要冷血,他的道貌岸然只为掩饰内在的野心,他的韬光养晦。只为蓄势待发,给廷曦致命一击。

为什么到头来,终究是什么也没抓住?为什么我努力的想力揽狂澜,却换来最残忍的结局?我还能怎么办……廷曦还能怎么办?

身子越发冷,浑身上下都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寒意灌入身体,连带着每一根发丝,每一根寒毛都没有放过,我不停的颤抖,紧抓着绾儿的手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廷曦已经失踪了大半月,皇宫里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收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廷昭的阴谋就这样天衣无缝吗?既然有人假传圣旨,骗得廷曦回宫,不可能每个人都被廷昭收拾的妥妥当当,一旦皇上追查起来,廷昭要怎么脱身呢?

脑中忽然劈过一道惊雷,裴煜!是的,裴煜知道,裴煜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廷昭是如何假传圣旨,制造了这一起引人入瓮的骗局。即便是廷昭真的杀了廷曦,一旦他回宫一定会捏造他们遇袭被劫、甚至是遇到意外,廷曦不幸丧命。这样,他即可以名正言顺的登上储位,除了裴煜以外,我已想不出任何可以扳倒廷昭的人,他是藩王世子,廷昭没道理可以要挟到他什么。应该说,裴煜是唯一一个能助我报仇雪恨的人。

强逼着自己坐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气,伸手胡乱擦拭面上的泪痕,滴下时本是滚热的泪,在这一瞬间,已融为冰冷,渗入指尖,滴进心底。

“绾儿,摆驾合欢殿。”

绾儿愕然的看着我,不敢驳我的意思,疾步退了出去吩咐准备玉撵,我缓缓捏紧双拳,骨头摩擦的声音传入耳里,撕心裂肺。

我知道这个时候去见惠贵妃不是好事,但是我别无他法,惠贵妃已经和廷昭站在同一战线,敌对的正是我和廷曦。她要助廷昭夺储位,她要推翻皇后在朝的势力,她把所以期望都寄托在廷昭身上,甚至压上了下半辈子的生死。对于我和她来说,昔日姐妹情,早已不复存在,现在所剩下的,只有成王败寇。

虽然明白从惠贵妃口里套不出什么话,可是我仍有一丝疑虑,惠贵妃哪里会如此关心我的身子好坏,照绾儿所说,三天两头的就遣人来问候,这明面上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之情,暗里,只怕是她也猜到了,我并不在皇宫里。可是,如果猜到了,为什么又不来揭发呢?她只要揭发我擅自离宫的事实,廷曦在百官心中的地位就会大跌,让人不禁联想到廷曦是贪念女色的庸俗之人,这不是正如了她的意吗?

太多太多的问题,绕在脑子里打了千千万万个结,越是想理清就越是混乱不堪。玉撵摇摇晃晃,我手扶木杆,腹中突感不适,强忍着没有吱声,喉间涌上一股浊气,我掩袖遮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呕出秽物。

绾儿在撵下看我,低声啜泣道:“奴婢以为太子妃回来后身子定会好些,想不到,却是越发消瘦。真真是要奴婢伤心么!”

十指在小腹上轻轻揉弄,瞥眉道:“毋须伤心,生死有命,本宫信命。”

终是在走了一段路之后,玉撵停在了合欢殿门口,我扶着绾儿的手走下撵,这才发现,出来的急,竟没有好好梳洗一番,身上穿着的衣裳也还是方琼随意为我找来的一套襦裙,云鬟素髻,仅是耳上坠有一对儿碧金镶珠,这样子让惠贵妃看见了,恐是少不了一番问责。

顾不了那么多,我整了整有些发皱的裙裾,抬步走了进殿。

“太子妃,到!”

宫人尖细的声音想起,像是被人捏着嗓子在说话,话音刚落,院子里就跑出一溜宫人婢女,看见我时,明显有些不知所措,许是我太久没有在这皇宫里露面。忽然出现,倒有些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意味。

“恭迎太子妃。”两边各跪了四个宫人,四个婢女,卑微地低下头,齐声喊道。

我微微颚首,挥手叫起,即刻有宫人上前带路,领着我往内殿走。行之何处,合欢殿独有的那股茶花清香皆是萦绕在鼻尖,院子里栽种的素白淡雅的茶花静静绽放。就连开花的姿态也是含蓄羞涩,不似其他花儿,争奇斗艳。

说起合欢殿,自从惠妃从暴室里出来,摇身一变成了惠贵妃之后,粗略一算,除去每半月的请安礼,我来来回回的次数也不下十次了。按说并不需要宫人带路,合欢殿并不算大,比不上未央宫,我还不至于来过数次,却不识路。

心中起疑,随即问道:“娘娘现在何处?”

那宫人赔笑,躬身做‘请’的姿势,“娘娘知道太子妃来访,在偏殿侯着您呢。”

我点点头,没有在意,既然是惠贵妃的意思,我也只有不问理由,必须遵从的道理。跟着那宫人一路小走,偏殿里内殿不远,其实也就是在内殿的后院里,走过一圈回廊,我即停在了偏殿门口。

“太子妃在此稍带片刻,奴才这就进去为您通禀。”

绾儿本想扶着我坐在角落的木椅上,我摆了摆手,惠贵妃只怕就等着挑我的错处,纵是我真的身子不好,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对她不尊不敬,平白给自己添了冤枉。

不过多时,依旧是那小宫人退了出来,笑道:“太子妃请进。”

我抬脚正欲走,想了想,转身对绾儿说道:“你在外等候,未得命令,不得擅闯。”

一脚跨入门槛,就看见惠贵妃仪态优雅的端坐在软塌上。颚首含笑,似乎对我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我看着她,并不说话,四目对视之间,只感觉有股暗流蠢蠢欲动。

她眼角轻佻,问道:“太子妃抱恙多时,现下可是大好了?”

我转而化作一丝宛笑,微微屈膝,向她作礼,她抬手挥袖,指了指一旁的梨木雕花椅,我亦是毫不客气,径直走了过去坐定。

“多谢娘娘关心,臣妾的病得御医调理得当,加上一月有余未出宫门半步,静养多时,亦算除了病根。”

她刻意对我与往常无二,我亦没必要傻得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只是我知道,开口几句无关痛痒的问候之语,向来是她的拿手好戏,真正的山雨还未至,我唯有耐着性子等着看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她端起食案上的茶杯,轻启朱唇,动作妩媚,端丽冠绝,髻上的鎏金穿花掐丝步摇随着她的摆动,飘然坠响,发出串串悦耳音律。

“太子南巡未归,皇上近日也是大赞太子有仁君风范,所以本宫就想,太子妃不能老是这样病怏怏的身子,若然日后做了六宫之主,如何管制三千后妃呢?”

我保持着一抹淡笑,对于她说的话也并不上心,我当然明白她心里如何想我的,能不能当皇后那是以后的事,况且现在廷曦不知生死,她不过是在嘲讽我罢了,什么六宫之主,三千后妃,在她眼里,统统都不会属于我,当然,我亦并无异想。

拿起一块芙蓉糕,捏在手中,冷笑道:“娘娘说的是,臣妾定当尽心尽力调养好身子,待太子南巡归来,臣妾必是脱胎换骨!”

她怎会听不懂我话外音,她的一只芊芊玉手轻微颤抖了一下,僵愣的拿着茶杯,眼底的寒意越来越浓密,气氛一瞬间变得诡异,本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在这处偏殿里,却像是正在经历大雪纷飞一般。

果然,她对两旁站在伺候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宫人会意,尽数退出了殿门,‘吱呀’一声,殿门沉沉关上,独留我与她二人,沉默、还是沉默。

我抬眼,怒气源源不断涌出,我站起身子一瞬不移的看着她,我想我与她之间仅剩的唯一牵连,就是我们是对手,我们是敌人,我自然是恨她的,而她,早已把我当作这后宫中千千万万个牺牲品中的一个,她自负,认定了我会输。

“怎么?出宫还玩的开心吗?太子对你如此的疼爱,连本宫也有些羡慕了呢。”

她呵笑连连,伸手玩弄着髻上的步摇珠子,如柔荑般的手指在碧色的琉璃上绕来绕去,妖娆媚人,眼角勾起的那一丝邪魅,明艳端庄,脱俗气质,不可比拟。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一百三十章 生死一搏(二)

第一百三十章 生死一搏(二)

第一百三十章

我也是笑。颚首道:“娘娘真是说笑了,哪里比得上皇上对您的恩宠呢?如今太子尚未归来,臣妾能够顺利回到宫中,也是托娘娘的福。”

说这番话,是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今日禁卫阻拦我进宫,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要传到惠贵妃的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宫中的探子到处都是,无论是哪个宫里的娘娘,或是朝堂上哪位大臣,若不在皇宫里养着自己的势力,那只能证明这个人活不长久。而惠贵妃自然是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巴结奉承她的人络绎不绝,从中挑选一两个值得为己用的人,大至官员,小至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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