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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云深处亦沾衣-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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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漂亮的双眼正缓缓地、温柔地闭上……

目瞪口呆!!!

周围是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时间似乎凝固了,许久,挡住我视线的小脸才慢慢离开,我呆呆盯着他,他不闪不避,直直与我对视,眼里流露出瞎子都能看出的温柔深情。

太诡异了!这小孩几岁?

他刚才的动作很轻柔,似乎知道不要碰伤我,只是过程实在有些久,久到足够厅里每个人都能在呆若木鸡的状态下看个一清二楚。

……

嗷~~~终于反应过来!我,刚刚百日,就被强吻了!!!

我恨!初吻失去得如此迅雷不及掩耳盗铃~~~

太痛苦了,我绞尽脑汁地想:哭嚎还是骂人,哪个显得比较有气质?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忽然有哭声抢先响起,老爸满脸流着拐弯的眼泪,“怎会如此……小女生而不凡,老夫本打算调教了送进宫里侍奉太子殿下……如此……怎生是好啊……”

切,太没见识了,不就是被KISS了一下嘛,至于老泪纵横连真心话都说出来嘛,你看老妈多沉得住气,连一句废话都没有,那才是大将风度……哦,老妈晕过去了……

众宾客呐呐,这时想说两句讨好的话都不知从何下嘴。

要说还是人家将军夫人应变能力强,片刻震惊过后立刻含笑道:“令嫒姿容出众,仪态非常,又与犬子投缘……阁老您与我家将军同殿称臣,你我两家素有潘杨之睦,通家之好,今日将军与我便替犬儿求下这门姻缘,不知阁老意下如何?”

旁边龙虎将军听了,当即点头附和。

老爸苦着脸挤一个笑,立时从善如流道:“如此甚妙,吾正有此意!哈哈哈~”干笑数声,声振寰宇。

又是好一阵排山倒海的恭贺之声,老爸和缓醒过来的老妈以及将军夫妇俨然是漩涡的中心。

汗,人家才百日啊,居然就被定了终身……泪,这是丑陋的包办婚姻!我似乎看到了“艳遇”和“自由恋爱”阴险地笑着,朝我挥挥小手,渐行渐远。

那小孩眼角掠过一丝算计后的得意,趁乱抱着我就往外面走,奶妈弓着身子,一边托着我一边后退,“小少爷,您这是要带小姐去哪啊!”

“今儿个天气好,我们晒太阳去!”

“哎呦,现在日头烈,小姐经不得这个。小姐抱出来这许久,已然倦了,这时辰正是该睡下的时候,您看……”

“哦,既如此,你头前带路。”

“呃,小姐的闺房,小公子您去,这个,只怕不太……”

此时已来到廊子下,这小孩站定了,眉梢一挑,睇着奶妈,掷地有声砸下一句:“爷抱自家娘子去睡,关你甚事?!”

我和奶妈被深深震撼。

小孩眉毛微蹙,眼睛眯起,极有威势地喝道:“赶紧的,带路啊!我娘子困了,你别在这磨迹惹爷生气!”

可怜奶妈屈打成招地退着:“这边,这边……小少爷,您看要不奴婢帮你把小姐抱过去,您先放放手……”

“得了,你就踏实带路吧,我才不会放手呢!”他嘴角神气地扬起,黑亮的眼睛里跳动着坚定自信的光芒……

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奈何桥畔,那个等我的人,下来前对我说:

丫头,我等你,我们生生世世,再不分离。

……

(全剧终)

番外:

一枝先破玉溪春 上

茶,是雀舌银毫县云雾,水,是旧年梅萼上收的无根腊雪,滚成“蟹眼已过鱼眼生”的温度,略一停冷,高冲,低洒,清碧微黄的茶汤里,银芽根根悬立,徐徐下沉,绿烟腾袅处,白兰般的香气已溢了满屋。

丫鬟捧了红牡丹漆盘,托一双甜白釉刻纹茶盏,我缓步上前,亲手递盏,含笑道:“舅母请用茶。”

舅母未语先笑,“生受烟儿了,”接过手里,畷一口,笑赞道:“好香,烟儿烹茶好手段!”

我垂目浅笑:“舅母过奖。”又奉一杯给主位上安坐的母亲。

母亲接了茶,微笑颔首道:“你舅母不是外人,坐了说话罢。”

我应一声,旁边丫鬟移过湘绫绣墩,舅母拦住,“我儿坐过来,让舅母好生瞧瞧!”说着伸手拉我到跟前,我只得侧身就着罗汉床的边儿坐了,她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我,笑容满面道:“瞧这粉妆玉琢的小人儿,比上回见益发可人疼了!我在家便常与你舅舅说,烟儿这容貌身段,这才学见识,这通身的气派,啧啧,一比呀,我家里那几个小子真真要不得了!”

我忙道:“舅母谬赞,可折杀甥女了,三位表兄弟任侠好义,颇有古风,我素来极敬慕的。”

母亲也笑道:“弟妹莫宠坏了她,我倒瞧麟儿他兄弟几个大有富贵气象,日后功业未可限量呢。”满脸春风和煦。

“啥,那几个成日只知吃酒胡混,没一个省心,不提也罢!“舅母捉了我的手亲热地摩挲着,绿闪红缎子遍地金貂鼠皮袄的袖口毛茸茸蹭着我的手背指尖,”怎及烟儿娴雅文静可人疼呢!京里谁人不知,云尚书家的女公子携翠而生,天人之姿,才貌双全……啧啧,瞧着春葱小手……咦,这个味儿芳洌得紧,倒是罕见,烟儿身上用的甚么香?”

“回舅母,我前月在香谱上看到个古方,名唤冷蕊香,依方取院里现成的白梅,和了少许零陵、苏合,以白沙蜜调了,埋在梅树下窖过一个月便成,甥女只是初试,让舅母见笑了。”

“好调香的巧手!我说怎地一股子冷梅花气!”

“舅母喜欢,甥女让人取些来给舅母带家去用可好?”

“呵呵呵,”舅母笑道:“这可消受不得,一把年纪,若用了这娇滴滴的女孩儿香,再被认作了老风流!”直说得母亲也笑了。

舅母笑了会子,眼波闪闪,状似随意道:“烟儿果然好,便说前日,皇后娘娘宣我进宫,闲谈间还问起烟儿呢……”

嗯?

母亲诧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问起烟儿?”

“可不是么!娘娘问了烟儿的年貌,性情,读什么书,好什么消遣,我少不得跟娘娘回禀一番,娘娘听了,评了八字赞语 秀外慧中,贤淑敏睿!”

母亲笑容满面,“承蒙皇后娘娘夸奖,不知娘娘怎生问起烟儿来?”

舅母抿嘴笑道:“这事儿我也请教娘娘了,姐姐猜怎地?”她探了半身在花梨木螺炕桌上,眼里的光芒再也掩不住,“竟是太子殿下提起的!!”

“咦?太子殿下向娘娘提起我家烟儿?!”

“倒不是说与娘娘的,太子殿下与东宫伴读小章相公说起,娘娘得知了,便宣我问询……”她罗帕掩口小声笑道:“太子殿下我是见过的,恕个罪过说,当真生的好!那形容,那风姿,啧啧,玉人相似!待人又和气,最是仁厚不过!哎,我若是有女儿呀,说不得,早巴巴送进宫里侍奉殿下了!还有一节,我听娘娘道,往日里,虽不曾见殿下冷过谁,却也未见对哪家女儿热络半分,这回可是头一遭呢……呵呵呵……”

母亲沉吟半日,瞧了我一眼,“却不知太子殿下如何识得烟儿?”

“我也是这般问娘娘呢,这事儿说来巧!”舅母咯咯笑着,转了头笑吟吟问我:“前些时日,在苍石先生的画室,烟儿可曾撞见太子殿下?”

……

……

京城的正月,干洌而寒凛,小年下的雪已尽数化了,只在墙角树巣儿存了几点灰扑扑的白,我住的东院里,绿萼梅经了雪,朵朵清碧剔透,暗香袭人。我步上正房台阶,耳听一串鸽哨清利,抬头看,一群鸽子在我头顶碧空兜了半个圈,又扑啦啦地飞去天穹尽处。

门外小丫鬟打起梅红毡帘,小葵迎上来,笑道:“小姐回来了。”接了银鼠鹤氅去。我走近东屋,碧纱橱隔出的里间是我的卧室,外间是我日常的燕居所在。正月里,又是见长辈,所以我穿了件银红二色金妆花通袖大袄,如今在自己房里,便让小葵取件家常的浅粉云缎暗纹对襟袄换过。

一时团子从内厨房取了热水,我在银盆里洗过手,点几点蔷薇膏在手背上,在靠南窗的围子床上坐下,低着头慢慢匀开。

软帘一挑,樱桃捧了只长茶盘进来,在炕几上搁下一碟儿玫瑰饼,一碟子栗子羹,一小碟儿山楂糕,又放下一只青花间装五色盖盅,揭了盖儿,见里面飘着几颗去了核儿的红枣、桂圆,底上沉着几片黄,樱桃笑道:“方才婢子瞧着小姐只顾回舅太太话,午饭也没怎么吃,饭后又烧水泡茶折腾了好一阵子,如何抗到晚上,小姐且用些茶点吧。”

我微笑道:“好樱桃!只不过,我现在没什么胃口……”

小葵问:“小姐莫不是受了凉?”

我摇摇头,“没有,只是觉着乏,我歇一会儿,你们先下去吧,晚饭前再来听唤。”

……

午后时分,暖阳微斜,绮疏窗影儿铺满蜜合色散花坐褥,又洒了一点在我的沉香色挑线裙角,我蜷了身子,斜倚着靠背引枕,思绪沉沉……

手指滑过胸口的青碧瑟瑟坠儿……

渐渐困意上来,正在昏昏欲睡,忽觉一双手臂抱起我!一惊,却听耳边低低一声:“是我。”

星眸半开,正瞟见他领口里的一段玄色丝樤。

合上眼。

那是我亲手结的项坠挂绳。

被他抱进卧室,脱去鞋平放在绣床上,而后身边一暖,我的头被轻轻托起,一条结实的臂膀垫在我颈下,他的手臂环住我,他的气息裹住我,耳鬓边,他悠然一叹。

……

他怀里真暖和。

温暖,安全,还有些莫名的熟悉感,从十多年前就是这样,让我沉迷,无法抗拒。

但我不会告诉他。

才不告诉这坏蛋。

自从在我百日那天算计我成功,这厮就成了……凭着通家子弟的身份时常上门请安,竟哄得老爸夸他文武全器,见识超凡,而老妈疼他似乎不亚于疼我,最可笑是他们一致认为他人品端方!老妈也罢了,老爸可是在朝堂混了半辈子的“老狐狸”,这回居然也走了眼。

只有我知道他的真面目。

他几乎每天出现在我的闺房里——当然不是从大门进来,那只是在拜望我父母时才走的路径——自从某年他“无师自通”会了武功,会了轻身功夫,我家的院墙就形同虚设了……有时是看我一眼就走,更多时候是陪着我,望着我,抱着我,甚至——睡在我的床上……

从垂鬂总角,到豆蔻束发,我们俩就是这样一起茁壮成长的……

他的怀抱真温暖啊,我暗暗叹了口气。

天知道我要费多大劲儿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要一见他就扑进他怀里,这是怎样矛盾又郁闷的心情!

我把自己的手从他的胸前拿下来,翻身背对着他,四肢摊开呈奔跑状,闭目嘟囔道:“坏蛋,你又猥亵美少女。”

他低声笑,从后面搂紧我的腰,热热的呼吸落在我的颈窝,“你唤我作甚么?”他问,

我动动头,懒懒道:“好痒,别闹,我要睡午觉……嗯,今天你这袍子上的绣纹有点扎脸啊……”

耳听窸窣的声音,心里一动,回头看时,见他居然在解衣上缨结!困意立时烟消云散,我翻身一把按住他的手臂,瞪眼质问:“喂!你干什么!”

他眉梢一轩,望着我,慢慢勾起嘴角。

漆黑的剑眉斜插入鬓,一双凤目长而有神,眉宇轩昂俊朗,墨眸英气逼人。

心里一跳,脸上热了。

我把脸藏进他怀里,停了一会儿,轻声道:“荣哥哥……”

他把我圈得更紧,我知道,他在无声微笑。

“……你变态,名字里又没荣字,却非要让我叫!”

静了半响,就听他低声叹道:“傻丫头……”

其实也没什么打紧,如果这是他喜欢的,我暗暗想道。

银熏炉里淡烟细细,燃的正是我新制的冷蕊香,这里屋原是比外屋暖和,尤其又是在这样的怀抱里,人便越发慵懒起来。

脸贴在他胸前,我懒洋洋道:“荣哥哥,刚才我舅妈来了。”

“嗯。”

“我又被叫出去展示茶艺,我老妈,唉,你是知道的,不放过任何一个秀女儿才艺的机会……”

他轻笑。

我闷声道:“其实见长辈很累心能被,我在这里被教养了十多年,我自觉已经很古典很淑女了,但见她们还是要夹着小心,要提防得意忘形暴露出我的英雄本色,我容易么……”说到这忽想到,我在这家伙面前一直很放松,从不掩饰前卫言论和古怪念头,而他,竟然,似乎,很适应?

他见我停住,便笑问:“后来怎样?”

“啊。”我收回思绪,“还能怎样,被夸了呗,还被摸来摸去……”

“……”

“然后舅妈说,皇后娘娘打听我的情况,你知道当今皇后和我舅妈是嫡亲姐姐,皇后打听我,因为太子跟别人提起过我……”

留神听,他的呼吸果然顿了一拍,他问道:“太子?你几时结识太子的?”

我撅嘴,“便是上回在苍石先生的画室,上个月先生新收了一位女弟子,只说也是京里大户人家的女儿,前几天这小师妹的兄长送她来学画,她主动引荐给我认识,刚才舅妈说,那位居然就是太子!”

“你二人说甚话了?”

“还能说什么,无非出于礼貌,略作寒暄而已啦。”

他眉头微陷,静了静,缓缓道:“当今太子我倒是会过的……”

“哎,你们认识?”

“不熟识,只在驸马都尉府上遇到过两次……其人么……”他摸摸下巴,缄口不语。

我支起身子,盯着他的眼睛,秋潭一样幽邃的眼眸,深不见底。

他见我这么盯着他,一笑,捏捏我的脸,道:“做什么,傻丫头……”却又睨着我,半真半假地盘问道:“如实说,你与太子可还聊得来么?”

哎?嘿嘿……我反问:“你猜呢?”眨眨眼,“哎呀,太子殿下玉树临风,儒雅温润,真是天下女性理想夫君啊~”成心逗他。

他淡了笑容,我肚里暗笑,这家伙就算知道我故意这么说也会吃醋呢。

忽然他的手指在我颈边一滑,从我衣领里挑出我挂在胸前的瑟瑟坠子,带着我的体温,被他捏在指尖。

青碧色的瑟瑟宝石,是他十二岁那边比武夺魁得的番邦贡物,他镶上链子给了我。

他拿在手里瞧瞧,嘴角得意地扬起,凑到唇上轻触一下,指尖一点又塞回我的领口里。

在空气里散去不少热量的坠子,贴着我的肌肤,凉凉地滑道我胸口。

我忙按住它,禁不住有些羞恼,“你得意什么!还不是因为我的被你拿去了,我总得挂点什么嘛!”我戳戳他胸前,那里躺着我从地府公务员处“取”来的老坑玻璃种翡翠挂件,我扬眉道:“《礼记》有云:来而不往非礼也!”总算没输了阵,我吐口气又道:“对了,这玩意就这么挂着,碰到我好几次呢,不如拿个小鹿皮囊装起来……”

他眼波蓦地一软,目中情深似海,我说完也呆住了,小鹿皮囊,挂在颈上的小皮囊……这情景似曾相识!莫不是,在我梦里出现过?!

他深深凝视我,柔声低唤:“丫头……”竟一翻身压我在身下!我吓一跳,双手抵在他胸前,惊道:“荣哥哥,你干什么!”过去就算一起躺着,也从没像这次这样有危险的感觉!

他的手指顿在我领口的鎏金梅花骨朵儿纽扣上,低声道:“再有两月你便及笄了……等了这许久,好容易等到你长大……”

“那不是还没到吗?再说及笄也是未成年!啊,不对,我的意思是,我也没说非要跟了你不可嘛……”

他面色微沉,“不跟我?”

四目相对,呼吸近在咫尺,他直直盯住我的眼睛,看得我心慌意乱,然后他目光下滑,落在我的唇上……

心扑通扑通乱跳……

突然他神色一凝,微微侧了头,认识他这么久,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忙运气内功凝神细听——他教的内功,我只学了皮毛——就听屏门上云板叩响,隐约听到有人说:“舅太太府上三位表少爷来了……请小姐晚上同去走百病……有劳姐姐传禀一声……”而后履声细碎,有人朝着正屋走过来!

我忙推推他,低声道:“你快躲一下!嗯,从后窗走!”我从没被捉到过,因为每次他都提前做出反应,而这回……

他板脸盯着他,不说,不动。

我大急!耳听脚步声已到了门口!只得发力推开他,跳下地,穿着鞋子迎出去,才挑了碧纱橱的帘儿,就见樱桃走进东里间来,笑说:“小姐,三位表少爷来了,太太请您过去厅上呢。”

我点点头,“才刚睡了会儿,打水来,我要洗脸重新梳妆。”

她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我直听着堂屋门上毡帘“哒”一声落下,才赶忙跑回卧室,再瞧紫绡帐子里,空空如也……

……

一枝先破玉溪春 中

京师向例,自正月初八起放灯十日,从东华门向东绵延二里,是为上元灯市,十六日夜,仕女相偕宵行,有名儿叫做“走百病”,又叫“走桥”。时人无分贵贱老幼,凡有桥处,三五相率一过,以此祈祝腰腿诸病,得保一年百病不生。

今日正是正月十六。

阖家用过晚饭,我回房换了出行的妆扮,再次回到内院上房。

本地风俗,走百病的女子多着白衣,想必其中少不得有审美的考虑,白色在月光下最是鲜明醒目,所谓“白绫衫照月光殊”。穿了白绫衫的女子,便是只有三五分颜色,月下看来也是恍若神妃仙子,倒像有了十分人才。

我也穿了件银丝掐牙儿葱白研光松绫袄,丁香色紫纹银挑线裙,云上插了节令的玉梅、雪柳,临出屋,又被樱桃往手里塞了只画珐琅粉地开光白芍药小手炉,其实我自从练了内功抗寒能力大增,不过这是闺阁应季必备的道具,我也捧了应个景儿罢。

三表弟眼尖,我还没进屋就被他瞧见了,他抢着招呼道:“妹妹叫我们好等!”

二表哥“哟”了一声,笑道:“拿错了,拿错了!手炉丢出去,换成玉兔才对!”

大表哥腿抬了抬,碍着我老妈在场终是没踹过去,只笑骂道:“你俩横竖没个正经!”

我笑,两位表哥素来与我亲厚,尤其二表哥,最好诙谐,玩笑惯了,三表弟与我同年,晚生了几日,心里颇为不忿,每每嘴上总要讨些便宜才罢。

二叔家的一对姐妹这会子也到了,亭亭袅袅走上来,细声细气问了好,看身上,自然也是葱白绫子袄,分别配了浅蓝、湖青的裙子,一色的羊皮金沿边儿比甲。

大家团团见礼招呼,先是热闹了一阵,老妈懒得动,这两年总是不去走桥的,舅妈推说今日腿上不好,早早先回家去了,我们六个便辞了长辈,带了各自的丫鬟小厮,说说笑笑出了门。

头前有人挑灯,执香,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街上,我带着我房里的樱桃、小葵、团子,三位表兄带了三五个小厮长随,表姐表妹也带了几个丫头,并两个奶嬷嬷。

难得能在夜晚上街玩,何况还是名正言顺的祈福,无论哥儿姐儿丫头小厮,这机会等闲不肯错过。

一时就见遍地白袄,钗光鬓影,蛾儿雪柳,正是:

鸦  盘云插翠翘,葱绫浅斗月华娇!

我们从鼓楼铁狮子胡同出来,如往年一样,先就近去了什刹海踩桥,一路上我与众人闲话玩笑,其实一直暗暗留意着四外的动静……

往年,那家伙总是半路上与我“巧遇”的,最不济在“银锭观山”前夜会出现了……

起初儿表兄还总调笑我们几句,可看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甚至坦然道“原来便是我娘子,她落生不满一周岁便已换了贴的”,似乎唯恐不能昭示天下,二表哥本以为憋了个宝,结果被他这么坦荡荡的认了,反倒没了打趣的兴致。

不给自己留退路,也不给我留退路,是他一贯的表达方式。

而这回,居然到现在还不见个影儿……

……

想着心事,渐渐就落到后头,二表哥踱到我身边,桀桀笑道:“妹妹今日心不在焉啊。”

我横他一眼,着意放平了语气说:“才没有。”

他继续惹厌地笑说道:“今日奇了,走出来许久,怎地还不见龙骧兄?想与他耍笑一番竟也找不见人呢,妹妹与他莫不是……”

我在心里白眼向天,恨他居然一猜就中,当然口里是不能认的,于是胡乱一指,以惊喜的语气打岔道:“呀!美人!”

他立马转头,还真是“巴普洛夫的狗”啊,目光到处,口里“咦”了一声,又“哈”的一笑。

唉,我随手指的方位,不远处的银锭桥头,居然真的立着一人,但见那人身材修长,着一领白缎子梅竹暗纹圆领袍,腰上扎了白玉雕花大带,头上束着银翅东珠发冠,披了皎洁的月色,当真是清扬潇洒,风流俊逸,往面上看,美如冠玉,润比明珠,不是别人,却正是前几天才刚见过的当朝太子!

我尴尬收回手指,与二表哥对视一眼,他的笑容似有深意。

太子一直朝这边儿望着,这时快步迎上来,启唇一笑,团揖道:“巧遇,幸甚!”语声清越。

大伙儿赶紧还礼,称呼的话还没出口便被他栏了,他笑道:“今日我与小章瞒了人出来观灯走桥,幸遇诸位,还请勿要声张才是。”又道:“自家姨昆弟,何用多礼,兄弟相称岂不亲切?”望我一眼,含笑颌首。

两位表兄领头施礼,应道:“敢不承命。”

看太子身后,果然还跟着一位穿玉色直畷的少年,原野颇为清秀标致,可惜不当立在太子身边……想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东宫伴读,太子的密友小章相公了。

太子负了手,望月曼声吟道:“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今夜恰逢元夕,正是灯摇珠彩张华屋,月散瑶光满禁城,更兼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值此良宵,你我弟兄携手同游一回,方不负良辰美景!不知贤昆仲意下如何?”

大表哥二表哥对视一眼,欠身道:“便依……”生生把太子、殿下的称呼咽了回去。

几人互让了一回,终于还是太子先上了银锭桥,两位表哥一左一右跟上,而后是三表弟跟小章相公,我和表姐表妹只随在他们后面,众丫鬟小厮跟在最后不提。

月色满满当当铺了一地,夜风里杂着各人衣上的香。

表妹袖袍掩唇,细声道:“殿下果然如传闻的那般……”粉脸微红,住了话头。

表姐伸指头在她额角戳了一下,低声笑道:“憨丫头又犯痴!”

我微笑不语,留神听着前面的对话,听了几句,只觉得两个表哥对太子恭敬有加,但要说如何亲厚,聊得如何投缘,倒未见得,略一想,已猜到几分。

舅父大人司掌武职,三位表兄弟承袭家学,自小只爱舞枪弄棒,拳脚上很有些了得,但要论起子曰诗云,别说他们三个,便是舅父大人自己……咳。

而这位太子殿下,虽然我只见了两次,也瞧出是个书生气十足的,动辄好掉个书袋子、引个前人旧句什么的,两位表兄定是硬着头皮陪太子聊天呢,又怎能指望有志趣相投的热络攀谈!想必他几个平素也不太能玩到一处,所以虽是姨表兄弟,也未见如何亲热,我冷眼瞧着,倒觉客气得过分,多少透了生分。

暗笑,都说陪太子读书不是好差事,这陪太子聊天也不是轻松活儿啊!我在心里默默祭起一番同情,忽听旁边有人说:“早闻云小姐蕙心兰质,诗词书画无一不精,今日一见果然举止不俗,足见传言不虚!如此人物我原只是见过一位,便是当今太子殿下!殿下亦精通诗文,熟谙雅意,尤善填词!”

循声看去,小章相公正笑吟吟瞧着我,显然是在对我说话。

我微微一笑,道:“殿下博学多才,风流蕴藉,美名早已传遍神州,素为我等子民敬仰,小女子何德何能,岂敢与太子殿下相提并论!叨承谬赞,着实愧不敢当!”

小章笑说:“云小姐无须过谦,在下忝虫侍读多年,还是头回听到两位殿下如此盛赞哪个——三公主对云小姐也极称赞呢,”他放慢脚步等我走近,并肩与我边走边说道:“且说殿下前日有感于上苑梅早,依谱从制了五首《东风第一枝》,我虽是个拙人,于词曲一道素不大通的,读来也觉清雅别致,口角噙香,待殿下以玉箫吹出,更见幽婉妙丽,余韵绕梁!殿下原说要个雅人赏鉴品评,待我回去抄出一份,请云小姐兰心慧鉴,抑或来日请殿下亲自吹奏与小姐,才不负造化生出你二人这般灵秀剔透的人物来!”

嗯?……

一枝先破玉溪春 下

心念一转,我含笑道:“殿下佳作想必字字珠玑,若有幸拜读是三生有幸,只叹长短句非我所长,倒是我这两个姐妹素工填词,前几日填就两首回文《虞美人》,文辞既工,意蕴且佳,我看不如请出殿下大作让她们瞻仰,便有品鉴也定是胜过我的,若能勉力唱和一二,如有只言片语能勉强入得殿下法眼则便是万千之幸,我等与有荣焉,不知道尊驾意下如何?”

小章顿了半响,道:“如此……甚喜……三位一同赏鉴便是……”

我又笑问:“还要请教,不知太子殿下可擅骑射?”

他一愣,“骑射?殿下儒雅……嗯,然“射”、“御”属“六艺”,自也是要研习的……“头上几乎见汗。

我笑道:“殿下果然全才!说来惭愧,我原是不知骑射的妙处,亏得前些时日与周公子京郊射猎,我才知道骑射竟是这般有趣!竟是诗书页比不得的呢!”

他呆了呆,还没开言,就听三表弟一旁插话道:“周龙骧周公子,是我烟妹妹未过门的夫婿!”

哈,第一次觉得好接话茬的老三也挺招人喜欢的!

却听二位表哥异口同声斥道:“又浑说!”大表哥说:“你该唤作烟姐姐的!怎地总要充大!”二表哥道:“未过门的夫婿?这是什么话!当说烟妹妹是龙骧兄未过门的娘子才是!这就是你平素不读诗的缘故,没的说出来惹笑!”说着还配合着摇了摇头。

三表弟骨朵着嘴,不吭声。

不愧都是我的好兄弟!这算是暗中助拳吧!我面上一本正经地打圆场,“不妨事,这回记下了,以后就不会说错啦。”

大家一笑,我扫一眼太子和小章,瞧他们脸上多少都有些不自在,正想着拿什么话岔开才好,猛听得远处传来女子的尖叫!

大表哥精神一振,拔腿就往那边儿跑,二表哥也不慢,如影随形跟上,我们一群人也乌泱泱跟在后面。

转过一个路口,拐进一条胡同,我老远瞧见先到的两位表哥挡在胡同当中,夜风刚巧送来大表哥的一句粗话,我微微红脸,只做没听见,

被他们拦住的是个锦衣公子,面貌不怎地,身上倒是着了上好的葱白松绫袄子,雀金妆花鹤氅,头上是入时少年标致的捻金夹纱纯阳巾,他身后跟着七八个挺胸叠肚的豪奴,有两人手里提着一个素衣女子,已哭得钗横鬓乱,一婆子扑在地上,也是哀哀哭叫。

我们走到表哥身后站住,正听见对面那锦衣公子说:“哪冒出你这么个人,急吼吼的赶来做我舅子不成?爷爷瞧你们有些人样才与你们客气,倒叫你们蹬鼻子上了脸!速速滚去一旁,别误了爷爷的好事!”

他身后狗腿帮腔道:“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家少爷是谁!我家老爷是谁!说出来下破你们的鼠胆!”

大表哥怒骂:“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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