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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云深处亦沾衣-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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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我跟你一起去!”
“丫头!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完成我的心愿……”忽而他一笑,脸上浮出些昔日的神彩,“我倒忘了问你,你可愿意要这太后之位?若是你想同他走……”
“傻瓜!!!我怎么可能和他走!!”我气急败坏截断他,“你这坏蛋!!你让我再也没法爱上别人了!!坏蛋……我爱你……”
他欣慰地笑了,目光里溢出刻骨深情,他如往常那样温柔望着我,如往常那样柔声道:“丫头,抱抱……”
我紧紧抱住他,埋首在他颈窝,泪水滂沱,他尽力张开双臂,用他此刻最大的力量把我抱在怀中……
“丫头,”耳边,他低声的,断断续续说道,“喜欢的吃食,一回莫要吃许多,晚间睡觉老实躺住,滚来滚去,踢了被子,我不在,谁与你盖呢……傻丫头,叫我如何放心得下啊……”
大哭,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一次一次唤他,一次一次对他说,荣哥哥,我爱你。
“我爱你……”他学着我,慢慢道:“我……爱……你……”
隐隐的,远处传来人声……
抬头看,一道火龙穿透雨幕,许多人飞奔过来,当先之人,正是丁寻!!!
我流泪笑着,叫着,摇着他,“荣哥哥!!你看!!是丁寻!!是丁寻!!”
他不做声。
不做声。
紧抱着我的那双手臂,那双曾在无数个日夜,带给我无尽温暖的手臂,一点一点,滑落下去。
……
我的世界,坍塌了。
玄青五 第35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
大周显德二十六年,夏六月,汴京,大内,纯和殿。
又是一个窒闷的黄昏,层层叠叠的碧绡纱幔被玉钩束起,玛瑙红的衣角上镇着鎏金香狮子,冷烟从狮子口里袅袅喷出,琐窗外,暮云低黯,枝上鸣蝉唱得声嘶力竭。
殿门口隐隐飘来人声,刻意压低了声音,“愣着做甚,还不赶紧粘下来。”
有人细声应了,脚步匆匆去远。
裙裾窸窸窣窣,碧溪轻轻走进来,见我看她,笑道:“小姐可好些了?奴婢已叫人煎药去,一时便好。”她走到香炉旁,拿起银香箸拨拨香灰,从黑漆螺细香盒里取了一粒香丸投进炉中,殿中原本清冽的香气又浓了几分,她走近床边笑道:“小弥这寒玉冰配的当真是好,闻着就清爽,偏生还能治病。”
我眼望着紫绡帐子顶,懒懒道:“只是辅助治疗而已,对了,你让他们别熬药了,我喝了这么多年,烦也要烦死了。”
“这如何使得!”她急道,“小姐自那年……伤了心脉,便是胡先生也未去得根儿,一遇雨天便心口疼,”她软声哄我,“奴婢知您不好受,吃了药,身上多少能舒坦些,您说是也不是?再者,您身子不爽利,圣上也担心不是?”
我瞥了她一眼,轻笑,“碧溪呀,你这舌头越来越像流云了。”
门帘上的红丝串珠清脆碰撞,殿门口有淡淡的药香飘进来,我翻身向床里,闭上眼。
脚步声细碎,到了跟前,碧溪轻唤:“小姐,药已煎得了。”
我闭目道:“睡眠中,请勿打扰。”
忽听门口宫女齐声道:“恭迎圣驾。”
“免。”弹性有力的脚步声进殿里,碧溪和小宫女也赶紧跪下见礼。
“平身罢,咦,母后睡着?”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的药刚煎得了……”
“嗯,”听动静是有人在床前撩衣襟跪倒,朗声道:“孩儿给母后请安!孩儿伺候母后吃药。”
暗叹,我道:“碧溪,你们下去吧。”
“是。”
略等了会,我回过身,斜睇着床前跪着的人,“行了,人都出去了,还装什么。”
柴宗训嘻嘻一笑,也不跪着了,扶我坐起,推开山枕,抓了只隐囊垫在我腰后,他从旁边矮几上端起黑釉药盅,笑道:“年轻美貌的老妈,亲爱的妈咪,该吃药啦!”
失笑,真不愧是我调教出的儿子!我看着坐在床沿上的人,视线滑上他的眉毛。
英挺的剑眉,这是他脸上最像荣哥哥的地方,都说儿子像母亲,确实如此,尤其那一双眼睛,长在符皇后脸上是美目,长他脸上就只能算是桃花眼了,我叹口气,荣哥的儿子居然长了桃花眼……
桃花眼闪闪,“妈,您莫不是在感叹儿子怎么越发帅了?”
“切,比你爹差远了!”
“呜呜,我辈嫌弃了。”他换了个腔调,“老妈,为了年轻貌美,乖乖吃药吧。”
“少来,那药苦死了,我不吃!死小弥,临回蝴蝶谷度假居然又修改了方子,比过去更苦了!恨!”
“良药苦口利于病嘛,药吃一段时候方子总是要调的,师兄做起这些事自来严谨。”
“对了,我倒忘了你们是一伙的,怎么跟你诉苦,”我笑叹,“我儿子管我弟叫师兄,这是什么诡异的关系啊。”
“还不是当年您让我拜在师傅门下……”
是啊,是我主动找老妖精提的呢,实力才是硬道理,宗训不能跟荣哥学武功,总要给他找个高明的师父,我本来想,如果老妖精不答应就跟林逸白说,他肯定不会拒绝我,没想到初一见面老妖精就喜欢得不得了——因为见面那天宗训在待客的坐褥上撒了把苍耳……于是被老妖精赞为“聪黠类己”,哭着喊着收了徒,不过我跟他约定只许教武功,不许教毒术,还被老妖精唠叨了N久“弃本逐末”呢。
虽然唠叨,但我知道他们都是关心我,想帮我,那段时间,真的很艰难……
“亲爱的老妈,儿子手都举酸了……”宗训耍赖。
我接过药盅,喝了一小口,放在一边,不待他开口我抢先道:“宗训,我有话跟你说。”
我拉住他手,幽幽叹道:“儿子,我陪了你二十年,现在,我该去陪你爹了……”
“母后!难道孩儿做错了事?”
“没有,”我微笑道:“你做的很好,一个优秀帝王该做的你都做了,自从你十八岁率军亲征,只用了八年就统一了南边,比我跟你讲过的那个姓赵的用的时间还短……”
“全亏母后广行德政,泽被天下,”他插嘴,“我大周休养生息多年,孩儿统一诸地不过是厚积薄发,水到渠成,唐、蜀苛税酷刑,民不聊生,王师所到之处,大有开关献城的,这两地尚且如此,更不用提其他,还把几名美貌侄女纳入后宫,这些兽行且不提了,我还听说一个奇闻,那昏君言道人人都可能存着不臣之心,只有阉竖忠心不二,所以要做他的官,必须先得自宫!哈哈,如此昏聩无德,如何能不亡呢!……哎呀,”忽然他面有赤色,“我居然和母亲说这些……孩儿失言,该打该打,母亲莫怪!”
我笑,“行了,说都说了,有什么的。”
他也笑了,“一不当心就说出来……我还记得小时候,只觉您就是一个朋友,可以随意说心里话的好朋友……”
“咳,你小时候觉得我是朋友……”
他呵呵笑道:“后来我长大了,老妈却是越活越小了,还得我时不时哄着……”
“呸!我什么时候要你哄了!都是我哄你!”
“哄我,哄我,”他敷衍着点头,“那就请母亲好好把药吃了,再多哄孩儿几十年吧。”狡黠眨眨眼,黑擢石一样纯黑明亮的眼眸。
我抬手,拂拂他的剑眉,这是我最爱做的动作,“宗训,你的文治武功都是一流的,私下里虽然彩衣娱亲,但我知道你在朝堂上是很有分寸的,最难得的是没有这年龄男子的轻狂,没有因为取得这些胜利就狂妄自大,骄傲自满,这个,一般人根本做不到。”
“母亲过誉了。”他沉静道:“孩儿常想,若是父皇在,这天下早就归于一统了,又如何等到今日呢!小时候,您常给我讲父皇的英武事迹,我心里就常常想象,父皇在两军阵前是何等神威凛凛,在朝堂之上又是何等英明果决,我只愿父皇在天之灵看得我,不会以为我不肖太过也就是了。”
他笑叹,“骄傲自满也是不敢的,孩儿一直记得母后所讲的前朝李存瑁,骄于骤胜,兵败身死,还有唐明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以史为鉴,孩儿怎敢骄傲自大,更不敢贪恋享乐,母亲说过,李存瑁把个人爱好和国事混为一谈,宠信伶人,后世那个宋徽宗贪恋外鹜,这些都不是明君该做的。”
我点头,“是啊,当个优秀的政治家要牺牲很多,过去我只是知道理论,后来自己迫不得已坐到这个位置,才深刻体会到要牺牲掉多少自己的爱好兴趣,如果你太过迷恋某项娱乐,不仅会占去你理政的时间,最要命的是,必然有奸佞之徒投你所好,比如宋徽宗玩花石纲,玩的南方多少百姓家破人亡,甚至揭竿而起,当初,你父皇在世时,我一度还觉得他乏味,根本没什么业余爱好,后来才知道,好皇帝就该如此,你可以对文化娱乐表现出适度关注,但决不能过分,须知,你的言行对群臣、百姓是有引导作用的。所以你可以展现出你崇节尚俭,就像你父皇做的那样,你明确表示节俭是你所推崇的,底下人自然会效仿,吏治清明,社会风气也会好。”
“母亲说的是,这回孩儿带兵破唐、蜀都城,亲眼见了两地皇宫的奢侈,百姓卖儿卖女,穷得饿死路边,而做国主的竟然奢靡到把宝石嵌在夜壶上!合该亡国!”
“嗯,那两只作为领袖确实差劲,不过呢,明知道他们是昏君,你也得养着他们,记住,这是作为优秀政治家该有的姿态,最重要的是,他们对你的统治没有威胁,但却是颂扬你襟怀最好的丰碑,没办法,这时代的人们就是这思维方式,而得民心者得天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历史上,赵匡胤对柴守礼、小符后用的也是这种收买人心的伎俩,“当然,除此还要让百姓们得到真正的实惠,每人碗里多一块肉,身上多一件衣,能做到这点,他们就会发自内心爱戴你,拥护你,不会轻易受挑唆反对你,国家就和谐啦,嘿嘿。”
他笑道:“孩儿还记得呢,母后的理想是建立女权社会主义国家!”
“哈哈,那个呀,玩笑的,虽然我想,不过仅只是美好理想,一时半会实现不了,对于中国这种国度,剧烈而突然的社会变革必然导致失败,而且历史上的改革家多数没好下场,咳,所以你要做什么改革也要循序渐进,先从给人民洗脑开始,切记。”
“因而老妈先用舆论提高妇女地位,编纂了诸多优秀女子的典故让说书人散到民间去说,又在律法上给女子更多利益,为她们提供更多的权益保障,鼓励和离,竟还说什么家和万事兴,家齐而后才能国治天下平,和睦幸福的家庭不仅提高个人的生活质量,也是为社稷做贡献!还有个什么幸福指数,百姓幸福了,才不会对社会不满,国家才安定!直说的那帮老臣钳口吞舌,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哈哈!”
我笑,“那时你还没亲政,范质那老顽固可没少和我作对,好在有王朴和王著帮我,”我顿了顿,摇摇头笑道:“好像扯远了,总之,治国安邦方面我对你是很放心的,遇事多思考,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想法,嗯,也不放也多听听贤臣的建议,王扑舅舅,荣哥举荐的王著,还有洛儿也越来越沉稳了,都是可仰仗的栋梁之才,至于武将和藩镇的威胁嘛,赵宋虽然矫枉过正,导致国弱民贫,不过有些做法倒也可以适度借鉴,今天下午王扑过来,我和他细谈了一回,你明日不放召他好好聊聊,总之,在地方上,一定要军、政、财三权分立,千万不能同时落在一个人手里,在朝中,最重要的夜是制衡二字……”
宗训端容道:“谨遵母后教诲。”
“啊,好像该说的都说了,”我松松身子,“让我想想有没什么漏掉的……”
“妈!您干吗弄得跟……”他眼波闪闪,岔话道:“对了,前日林大侠送天山雪莲来,我问了当年之事,”他压低声音,低笑,“那个赵匡胤,当真是母后的手笔啊,我小时不知,只觉那事极是神奇,世人都道是父皇、皇祖显灵,阴灵佑我大周,民间更是传的神乎其神,以至这些年来再无武将谋反!我小时也是深信不疑的,后来跟师傅久了,才觉得蹊跷,这回一问,原来是目前让林大侠暗中用了药……”
我瞟了一眼门口,他笑道:“母亲放心,孩儿听了,人都退得远。”我才含笑嗔他,“就你聪明!你父皇临终前其实做了安排,他早在赵匡胤身边安插了死士,只要我有密令去,他们立时除了赵匡胤,不过我想,暗杀总是引人怀疑的,何况平白死了也不能把利益最大化,我是说,好处不够多,倒不如杀鸡儆猴对潜在的野心家更有威慑力,反正这时代迷信的人多,嘿嘿,于是我就找老妖精要了至幻剂,让林逸白稍微吓了赵匡胤两次,他就有心理障碍了……所以生化武器很厉害!”我思维跳跃一下,“为什么我只让云飞度给你研发、改良武器,但从不让小弥给你做杀伤性毒药弹就是这道理,这个头不能开,否则一定会成为人类永远的心痛!”就像现代的核武器一样。
他点点头,“平定南方,原野用不到甚厉害武器,不过孩儿明年打算进攻北地……”他看一眼我的表情,垂目道,“孩儿记下了。”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我笑道:“宗训啊,听说你看中了如雪姐的小女儿?怎么还没骗到手啊!笨死了!要不要老妈教你几招?”
他俊朗的面上现出小女儿情态,脸红了红,掩饰道:“哪有骗,孩儿只不过是……效仿父亲的冷水煮蛙之法……”
我翻眼望天,“什么冷水煮蛙,谁告诉你的……又是流云丁寻多嘴!那两只实在太八卦了!”
他打了翻身仗一样开心笑,“还有一桩八卦,妈咪可要听么?我听说最近丹霞郡主常去李家表舅府上呢……”
嗯?
“丹霞郡主仗着您宠爱,破例封了郡主,便是他爹李重进平素也管她不住,那性子……”他嘿嘿一笑,“只是么,我却瞧她是白费心思,我还记得小时候就见过李表舅,听弥师兄说,有一回母亲心口疼又犯了,他捉住弥师兄问,师兄尚在怨他,便说是拜他所赐,后来就常见他夜里过来,坐在对面放上,一动不动往这边瞧,见得熟了,我有时夜里练功,他还指点我一二,我好久后才知他是谁,表舅原本就爱慕母后,再加上内疚,更不可能理睬旁人了……不过,表舅虽好,比我父皇还是不如的……”真不愧是我调教出的儿子,真不愧是老妖精调教出的徒弟,这话也敢当我面说……
“你父皇是天下最好的男人,没人比得了!”
一叹,那夜之后,李归鸿送他师父师姐的骨灰回昆仑安葬,守孝三年,再下山来,居然在京城买了一处房舍住下了。我知道不该迁怒于人,那件事,是很多巧合凑到一起的结果,但偶尔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他更早些让蔚霓裳死心,如果,蔚霓裳没有对李归鸿存着心思,没有扣下半颗药,如果,老女人正常服药、失忆,结果会怎样?
会怎样……
“当年,那个雨夜,我几乎不想活了,可是我想着你爹临终的遗言,只能忍着死一样的难受,不,是比死更难受,如果我随他去也就不难受了……”我红了眼圈,“我只能忍着撕心裂肺的疼,做出一切如常的样子,为避免军心不稳,或者辽人趁隙来攻,秘不发丧,只说他忽然染病,班师回朝。
我让小弥配了药,他的身子就跟生时一样,一路上,我在车厢里日日夜夜和在一起,有时觉得他只是睡着了,一会儿就醒,可用手一摸,却是凉的……”
“妈……”手上一暖,宗训握住我的手。
我勉强牵牵嘴角,轻抚他漂亮的剑眉,“那坏蛋,把我一个人扔下自己死了,害我给他养儿子,守江山,还要日日夜夜想他……自从你弱冠那年,我还政于你,其实我就不想活了,可是那时你还没有平定南方,时时亲征,我便暂时压下这念头,如今天下已定,你也历练得越来越出色,我终于可以放心去了……”
“孩儿还需要母后时时提点!”
“有朝中贤臣足矣,你只要能像唐太宗那样善于纳谏,像汉武帝那样任用人才不拘一格,有了这两条,你肯定就是千古明君了!”我幽幽道:“而我,要赶快去见你父皇……他停在那一刻,永远那么帅,没人比得了,我呢,却要变成老太婆了……所以我要趁着现在还不太老赶紧去见他!!”傻儿子你明白了吗!
“谁说母亲老了!”宗训睁大桃花眼,吃惊道:“每回母后与我微服逛夜市,谁人不说咱们是姐弟俩呢!”
我嗤地笑出声,“巧舌如簧!你这是随谁啊!”好像是随我。
他眨眼笑道:“还有母后的那些好友,母后可舍得?”
“他们……我确实舍不得……”出神。
那一年,我随车驾回到京城,颜如雪和林逸白已经提前在京里等我了,颜如雪每天陪着我,生怕我想不开,林逸白干脆来问我,可有想除掉的政敌,老妖精那么不耐烦俗务的人,居然在京城一住多年,除了教宗训功夫,也是不放心我把,还有小弥,小茶,碧溪,流云,杜珺……所有关心我支持我的人,想想再也见不到,还真有点难舍……
可是……
“昨天夜里我又梦到他了,他就站在那边的灯影里,”我抬手指指殿角,“我喊他,荣哥哥,你回来了?他只是看着我,不答话,我跑过去拉他的手,眼看就能抓住了,他却忽然不见了,我一下子醒过来,再看那边,什么都没有……”
“妈!”宗训把脸埋进我的手心,叫了一声便哽住。
忽听窗扇吱扭一响,竟是庭中南风大作,红英万点飞进殿中,碧绡纱幔一齐飘舞,看青琐窗外,落叶如潮,姗姗来迟的暮雨,终于萧然洒落。
……
尾声 小桃吹碧又东风
花开花谢,人歌人哭。
爱过恨过,痴过怨过。
有爱我的人,有我爱的人。
如此,一生。
一路魂魄渺渺,我随众鬼,且行且走,远远已望见那个庄子。
轻飘飘的感觉倒也不错,速度虽是慢了些,但真是很省力。
来到一个攀满萝藤的棚子底下,先到的众鬼已在争先恐后地抢一只水瓢,抢到手就向炉头舀水来喝,走了这许久,正是觉得嗓子冒烟的时候……
时间拿捏的真好。
我四下看看,便也挤进鬼群抢了起来。
那个看灶的小鬼为什么总瞟我?难道我装的还不像么?我硬着头皮舀了半瓢水,凑到口边假做喝水状……啊!哪个混蛋缺德鬼撞我!害得人家竟真的喝了一口!!
我喝了孟婆庄上的迷魂汤!!
天哪~~~~~~~~~~
只一口用处未必会很大吧?
……
我叫什么来着?
……
我爱的人是谁?
……
我怎么死的?
……
哈,这个还没忘!!
我不过就是和朋友在酒吧喝了杯酒嘛,好像就死了?……
可是,为什么我在路上就打定主意不喝孟婆汤呢?难道只因为这无趣的死因?
……
喝了水的众鬼们眼神明显没了焦距,我也赶紧做深度近视迷离状,随在队伍里井然有序地飘向那座著名的桥。
……
奈何桥在望。
咦,那有一个人……
高高的个子,宽肩细腰,剑眉凤目,抱臂立在桥头,带着傲睨众生的神气——嗯,别人确实都比他矮些,也难怪他俯视。
想不到 都城里除了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那种货色,居然还有这么拿得出手的员工!
那帅鬼的目光从队伍里一路扫过,看到我时忽然神色大变,我只觉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人狠狠地、紧紧地抱住!我抢在窒息之前奋力挣扎,“流氓啊!!别以为长的帅就可以随便吃人家豆腐!叫警察了啊!”
他怔了一下,随即低低笑着,俯在我耳边柔声道:“傻丫头,你果然喝了孟婆汤……”
哼,我才不傻,只喝了一口而已啦……当然我不会告诉你,谁知道你是不是阎王派来施美男计套口供的呢。
“也罢,只要我不喝也就是了……”他声音低低的,带了点磁性,很好听。
声音好听,不过内容令人困惑。
“给您老道喜拉!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旁边一鬼卒凑过来前倨后恭,一副谄媚的样子,“不过您看,我们还赶时间……”
那帅鬼一笑,拉起我的手,跟上缓缓移动的投胎队伍。
喂,初次见面就动手动脚,太离谱了吧。我用力甩他的手,他嘴角一挑,低笑道:“再挣就抱你走。”
……
没走两步,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向他小鬼道:“投胎的所在……”
“您放心!上头已经交代下来了,就按您的要求,绝不能让您二位投的远了……”
我心里诧异,想不到阴曹地府也有黑幕、腐败、潜规则……无视他灼热的目光,我凝神偷听后面两个小鬼的窃窃私语。
一个小声问道:“这就是他等的人?”
“嘘!小声!哎呀可算死了!你新入职不知道,那位刚来时那叫一惊天动地,她,坚决不肯喝孟婆汤,孟婆那没眼力价儿的居然要灌,结果至今还躺在床上休工伤呢!”
“这么厉害?!”
“可不!你没觉得这阵子灌汤科工作效率低下嘛!科长病假啊!”
“后来呢?”
“有什么后来,他们这些有身份的就好耍大牌,起初是闹着要回去,当然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后来又死活不去投胎,软硬不吃,哎,活脱脱一个钉子户!最后总算阎君出面,许他在桥头不碍事的地方等,反正他愿站着是他的事,耽误了轮回转世是他的损失,别影响咱们冥府日常工作就成。”
“啧啧,真厉害,这人什么来头?”
“他就是……”要命,这么关键的地方声音居然低下去了,有点八卦道德行不行,你到是大声点呀!
忽地颊上一热,耳朵上痒痒的,八卦的男主角耳语道:“傻丫头,看来孟婆汤你还真没少喝啊,可要我告诉你?”
我红了脸,低头装作没听见。
……
“大家不要急,不要抢,排好队啊,一个一个跳,哎,机会均等,父母随机~”
我汗,顺着声音望过去,队伍最前头,云层地面上似乎被挖了个洞,旁边一鬼卒坐在高架子上,举着个喇叭,正指挥着一众死鬼按顺序从那洞里跳下去。
我们排在队尾,等前面的众鬼跳完,旁边那帅鬼忽然拥我入怀,在我颊上轻轻一吻,低声说了句什么,便向那个洞走过去,边走边不忘睨着鬼卒道:“精细些,胆敢给我出岔子,我回来就找你们算账!”
“我们工作您放心!您老走好!”
那帅鬼最后留给我一个温柔的笑容,没在那个洞里不见了。
旁边鬼卒捅捅我:“该你啦,别楞着,他在下面等你呢!”
我走到洞边,向下看一眼,尖叫一声,倒蹿出N米!
天哪!我从不玩蹦极、悬崖跳水什么的,这下面黑乎乎的深不见底,好可怕~~
“快点啊!”
“我不!!”
“姑奶奶您倒是快点啊!就等着您跳下去我们收工呢!”
“不要!!好可怕~~”我叫着,又跑远了些。
“哎,你别跑啊!!”几个鬼卒在后面追着,声音顺风耳飘过来:“真不愧是那位等的人……我看今年的安全生产无事故又浮云了,我还指着拿了奖金去新马泰呢!”
“可不是!!没一个省心的!当真般配!”
又兜了两圈,好玩好玩,他们居然追不上我,居然才跑几步就气喘吁吁,明显是平时不健身啊,话说,公务员也要注意身体锻炼,这样才能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嘛!
不过他们的工作态度还是不错的,后面一鬼卒敬业做思想工作,“我说小姑娘,”他声音高亢,像是八路给国民党女特务喊话:“你知道你这么一耽搁下面是多少年?啊??你让人家跳了你不跳。你知道人家在奈何桥上等了你多久?啊?做鬼要厚道啊!”
等了多久……我一愣神,步子就慢了,两个鬼卒瞅准时机扑上来,一左一右架住我,拖到洞口就是一推!
嗷~这是暴力执法~~我怎甘心坐以待毙,一路挣扎,手乱挥着似乎抓到一物,这是身子已落进云洞,耳听有鬼惨叫:“哎呀!我的翡翠坠子!!”
“兄弟,舍了吧!就当捐给酒肉和尚了……”
“舍不得啊!老婆刚给买的呢!!”
“舍不得也由不得你了……”
“5555……”
我一边自由落体着,一边想:这就是名副其实的鬼哭吧……活活~
……
……
洁白无纹的雪蚕丝织里子,桃红的平金绣福寿三多缎子面儿,夹着软软小棉花的襁褓。
我被包裹得像只端午节的高价粽子,由奶妈抱着供一众宾客参观赏玩。
老爸老妈居中坐了,疑似伉俪情深,厅上张灯结彩,宾朋如云,随着我被“示众”。谀辞如潮淹我个半死。
不就是我投胎的这个老爸是吏部尚书嘛,不就是我出生时手里拽了个老坑玻璃种翡翠坠儿嘛(还是断了绳的),不就是给我过个百日嘛,用的着把“天降祥瑞,佑我天朝”这种话都说出来么……
我有点不耐烦,恹恹扫着面前这些晃来晃去的脸,忍不住冷笑。
“哎呀,看这眉眼,看这小嘴,长大一准是个绝代佳人!瞧这笑容,这才是大家闺秀,透着矜持有身份,不愧是尚书大人家的女公子!”
女公子现在想骂人。
老爸老妈安如泰山,谀辞压顶岿然不动,时不时还鹣鲽情深的交换个眼色,那含笑的表情分明在说:“让马屁来的更猛烈些吧~”
我正想翻白眼口吐白沫装晕给他们看,忽有家丁进来禀报,龙虎将军携夫人及公子驾到。
很牛X吗?老爸老妈居然降阶相迎,在众宾客的注目礼中各携一人执手谈笑着进来。
又是展示+赞美这无聊套路,所不同的是这次老爸老妈明显热情了许多,分别拉着将军和将军夫人热络的攀谈起来。
谁是最无所事事的人?连宾客们都可以吃喝一番顺便听听朝政八卦呢,我清清嗓子,英明决定哭一声活跃一下气氛……
忽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你抱低点,给我瞧瞧。”
我能感觉到奶妈放低了身子,一个小孩的脸升起在侧面。
雪白粉嫩的一张小脸,两条剑眉——嗯,看这趋势长大以后肯定是剑眉——斜插入鬓,一双明亮又深幽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眉梢眼角飞扬着骄傲,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看到我时,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压抑的激动,他伸出手来,“给我抱抱。”
“哎呀,小少爷,您还小,抱不住……”声音嘎然而止,那小孩眼角凛色一现,脸沉得像个小冰块,伸手就把我抱过去了。
奶妈讪讪的,松手不是,不松野不是,只得在下面小心托着。
这小P孩,哪学来的神气!
我故意不去看他,辛苦地翻起白眼以示鄙夷,忽然唇上一热……
天哪!他的脸贴在我脸上!
他的嘴唇正贴住我的!!
他漂亮的双眼正缓缓地、温柔地闭上……
目瞪口呆!!!
周围是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时间似乎凝固了,许久,挡住我视线的小脸才慢慢离开,我呆呆盯着他,他不闪不避,直直与我对视,眼里流露出瞎子都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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