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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云深处亦沾衣-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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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没见道老妖精已经有了二代产品??
“小姑娘还是这般性急,”耳中响起老妖精清泠的声音,依然是幽谷涧流般湛冽,“全为救她家中丁口耽搁了,可惜倒底晚了一步,只救下这个女婴,”忽然我颊上一暖,竟是他抬手在我脸上抚过,他评论道:“看着也还罢了,摸着怎及在谷中日日坐汤细滑……”
……
我僵硬立着完全没有回头的勇气,只希望从这角度荣哥的视线不能一目了然……
小弥从老妖精身后伸出头来,得意道:“姐,我知你急着救那位王大人,方才在路上遇到师父,我就带他老人家来了。”
老妖精笑道:“才一进城便被这劣徒拖来,瞧这阵势,莫不是那人已归西了?”
他居然还笑得出!我缓缓神,郁闷撅嘴“是啊,我舅父大人今日刚刚故去了!”
老妖精捋着鬓边银丝,道:“若是才刚去的,倒是不妨看看。
”说着迈步向灵堂里走去。
众人不知他要干什
是听我们对话应该知道他是友非敌,又慑于他莫测的林风致混合了高手气势,很奇妙的组合,于是他所到之处众仆分水浪花般散开,他大袖飘飘抱婴儿,从容走到棺椁前,一抬手上黑漆棺材盖。
一个人影呼地冲到他跟前,叫道:“你做什么!”正是王棠。
老妖精淡淡道:“不开棺何看得。”
“甚么?!你要开棺!!大胆!竟敢在圣上面前如此放肆!!”
我赶紧走过去解释,“荣哥哥是小弥的师傅,就是我一直跟你提到那位杏林高手称‘医仙’的那位世外高人,向来隐居于山林的,这次难得他老人家出山,我想请他看看舅父大人,万一……”虽是对着荣哥,其实也是说给全屋人听的。
“呸!你这贱……爹爹日待你不薄,人去了你怎还要扰他清净!忒以的歹……”似乎碍着荣哥,她没象平时那样直抒胸臆……
却听旁边一声“当真?!”舅母氏拨开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当真能使你舅父还阳?若真如此,我……我……”目光转向老妖精,腿一软,向着他就要拜下去。
我赶扶住,“舅妈不要心急,成与不成还要请医仙看了再说,只不过我想,既然已经到了这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妨就请他看看……”死马当做活马医这句太粗白,没好出口。
身侧王棠叫:“娘莫听她的!她的话又岂能信得!平白扰爹爹不得安生!”看着是要扑过来,却被两人一左一右钳住了胳膊,正是王恪和杜。
我不理她,只对她老妈:“便是只有一线希望也要试试,救不成也是我们的一片诚心,可若是救得了,岂不是开棺见喜……”
不待我说完舅母已叠声地应道:“无须多言!速速开棺!!”
我转脸看荣哥,只见他略一点头,眼中也有几分期盼,我微笑,让侍女扶住刘氏,自己走到老妖精跟前,挡了众人视线,低声道:“大叔呀,我可替你做足了势,现在可就看你老人家的啦!”
他双眉斜飞,似是忍着笑,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道:“若是我这时借故离开……”看我变了脸色,他莞尔,“你且让去一旁。”
我退开一步,小弥上前接过他怀中婴儿,站到我身边,就见老妖精右手抵在棺材盖上,轻轻一抬,那三五个人才抬得起的沉重棺盖竟象粘在他手上一般,无声而起,在空中打了个九十度的转儿,又缓缓落下。
这手功夫一露,众人的信心似乎又长了不少,人人屏住呼吸盯住他,一时屋里鸦雀无声,地上掉根针都听得到。
他探身查看棺中王朴的尸身,微微点头,嗯了一声,手中银光一闪,不知在哪摸出根银针,我只觉眼前好象同时有七八个人影晃动,对于不会武功的人,或许会觉得他根本没有动,我定睛再看时,他已直起身,银针又不知被他收去哪里,他目光在屋中一扫,悠悠道:“尚需至亲活血做引。”说完就拿眼看着王棠。
王棠一愣,还未答话,王恪已抢步上前,撸了衣袖道:“请神医取血。”说着把他白细的手臂伸到老妖精眼前。
我忍不住又打量了一下王恪,满脸书卷气的少年,看着斯文守礼,少年老成,想不到还有些血气。
老妖精道:“年长些的才好。”说罢手一招就把王棠抓过来,捏起她一根食指,道:“举好,莫动。”再瞧他手里,变戏法一样多了一把钢刀,耳听门口侍卫低低咦了一声:“我的刀呢?”
老妖精举刀在手,冲王棠挑眉一笑,“莫怕,我有上好的金疮药……”话音未落,就听王棠嗷一声惨叫,眼一闭,仰面躺倒。
屋里一阵骚动,有丫鬟婆子围过来,扶起王棠,百般呼救。
我看得清楚,那刀根本还没往她身上招呼呢,分明是吓晕的。
老妖精眼里掠过一抹邪邪笑意,瞬间消匿不见,他一本正经地叹道:“怎这般……罢了,你过来。”招过王恪,刀尖在他指尖挑了个米粒大小的血珠,指点他把食指戳向棺材里,我凑过去一看,原来是点在王朴的印堂上,而后他让王恪闪开,自己不说不动地盯着棺中王朴,满屋人目不转睛盯着他,大气也不敢吐一口,死寂得让人窒息。
猛听老妖精一声大喝:“还要睡到几时!速速醒来!”并起右手食指中指,疾戳向王朴胸口膻中穴!
就听棺材中闷哼一声,先是刘氏跌跌撞撞地扑到棺材边,周围人也呼啦围上来,七手八脚把王朴扶坐起,王朴闭着眼,半晌幽幽吐口气:“怎这般吵闹?”众人轰一声,有哭的,有笑的,乱成一团。
老妖精不耐烦地闪到一旁,看着乱哄哄的众人道:“你等莫要围个水泄不通!谨慎他再晕死过去!”又是舅母率先反应过来,一面命人把王朴搀出来扶到旁边交椅上坐下,一面带着王恪跑到老妖精面前噗通跪倒,纳头便拜,口里“恩公”、“仙人”叫个不住。
“罢了罢了!”老妖精摆摆手,“烧些姜汤与他灌下,我再与你开个方子,日日与他煎服。”
早有伶俐人取了笔墨,引他去旁边桌上写药方,刘氏这边已乐得团团转,一会到荣哥跟前叩头谢恩,一会看看王朴,这时王朴的神志还未完全清醒,不过这已足够令她喜极而泣。
忽听小弥抱着的婴儿一声啼哭,小弥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没有哄婴儿的经验,老妖精接过来拍了两下,皱眉道:“这般聒噪!闹醒了宁馨儿!”
刘氏讨好道:“莫不是饿了罢?”一边吩咐身边侍女速去找个奶妈来,忽一侧头看到满屋灵堂执事,丧礼白幡,忙对从人道:“这些物事留它作甚!还不赶紧取下来!!”于是白花花满屋子仆从奔走,又是一番混乱。
虽是忙乱着,每个人的脸上却都有笑容荡漾。
我转头寻找荣哥,他在我身后,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目光相触,但觉两人心意相通,不约而同伸出手来,交握在一起。
满屋人来人往,我们相顾微笑。
这一年,是显德六年春。
注释:
(1)皇帝随从近臣的称呼。仅用以表示品级,无实际职掌。
玄青五 第28章 罗屏绣幕围香风
白玉葩中春犹浅,隔帘微雨湿梨花。
雨声滴破晨梦,我合着眼,在床上顽强地赖了一会儿,才不情愿地拥被坐起,折起青碧小屏,挑开紫罗幔帐,入目是满室幽霾,湘帘外,琐窗间,印了一抹暗淡的天色,春雨叮叮咚咚地敲打檐牙,扬琴般清越,红绡被里,翠绮枕上,犹自凝着昨夜银鸭熏炉的淡淡残香。
懒得起身,果然是“下雨天,睡觉天”。
这样幽怨的小资雨天,怎么能不搭配一段无病呻吟的春闺闲愁呢?最不济也要配上“新髻、薄眉、慵来妆”(1)才算应景啊,我慢吞吞地想着,睡意终于消散了些。
鉴于我的服装店早已名存实亡,如今的我沦落到只能拾掇自己了……泪,姑且以烟雨春闺做个“命题作文”吧,我振奋精神跳下围屏床,取件艾绿织锦纱团花春衫,极清淡的艾绿色,在领口袖口处,有练白纱捏成桃花瓣儿的堆绫装饰,柳芽色流纨抹胸,浅碧腰带,淡青围裳,下面配一条荼白六幅素罗裙,前后各垂了两条葱芯色压裙丝绦佩环,最后在臂上围一条冰绡帔帛。层层叠叠清清浅浅的绿,就象这仲春杏月的烟雨,环佩清脆,正与庭中雨声和答。至于型,只让碧溪梳个慵懒的堕马髻,随意簪了支碧玉簪子。
梳洗已毕,用过餐,我顺着游廊走去东跨院。
东院正房门上立着个小鬟,见我过来忙挑了杏红软帘,笑道:“小姐来了,胡先生在套间暖阁里呢。”
进了暖阁,一瞧见老妖精立在窗前了只粉青莲花盏,神色悠闲地赏雨品茗,我笑盈盈走过去,才叫一声“大叔”,猛然余光里撞进一个场景:半透的雨过天青纱幔后,一个妇人衣衫半解抱了小婴儿在乳……我腾地红了脸,再看老妖精上淡淡的,视而不见的样子,最让我惊诧的是那妇人居然也神情自然,慈和地微笑着,手指抚着婴儿的小脑袋。
我脚步一顿点说出“先回避一下”,又一想妖精都不回避我回避什么呀!压下心里怪怪的感觉,我走过去,故作镇静问他,“大叔,住着还习惯吗?食物还合口味吗?”
昨天王家回来天已经晚了,我把他安置在这东跨院王家送来的奶妈也被安置住下——舅母确实是周到人,只要她想事还真是八面玲珑呢……
老妖含笑点头。“尚可奶娘尤其省去我诸多麻烦。”
“咦。对呀忍不住好奇一下。“叔。你在哪拣到地这个婴儿?离京城远吗?一路上她饿地时候……你怎么处理地?”
他笑道:“陈州地界。离京师却也不近。我带了她。路经村庄便向养了娃儿地妇人讨一口奶吃。若行到那荒野之处。捉只母豹子、母大虫也是有地。”
汗。这孩子长大以后体质一定很好……
他呷一口茶。又补充道:“非是‘捡’地。她娘为村中财主看中。定要抢了去做小。她娘不从。一头碰死了。富户大怒。打死她爹、祖父母。又要摔死她。我路经那里。救下她。只可惜她家人却是救不活了……”
我怒。“太可恶!大叔。你没饶过那坏人吧?!”
老妖精嘿嘿一笑,“那财主么,弄死了未免无趣,我毒死他全家老少,偏要单留他一人,化了筋骨,毁去容貌,灌下哑药,扔去三十里外的镇子,嘿,倒要叫他好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不愧是老妖精的手段,不过……我小心道:“大叔呀,那什么,那个地主家里的人,也未必都是坏的吧……”
他睨我一眼,不屑道:“只怨他们投错了胎,来世投胎定要谨慎。”
我“肃然起敬”地仰望他,他一贯对我很好,居然就让我忘了他的另一个名号——“毒王”……不禁想到,江湖中人如果以正邪划分,象林逸白之类属于正,他嘛,貌似该算亦正亦邪吧……
老妖精大约瞧出我的惊恐,手拈鬓边银丝,和煦笑道:“小姑娘莫要惊慌,草菅人命非我辈所为……”我抖,您这还不算草菅人命啊!对了,这是连坐!他道:“若是安善良民我自然尽力相护,只不过么,不惩恶又如何扬善?《易》云‘君子以遏恶扬善’便是此理。”
竟然拿《易经》给草菅人命做理论支持……我擦汗,锲而不舍地讲道理:“大叔呀,不知那地主家里有多少人?全杀了是不是有点多啊,依我看只把那地主一人杀了也就是了……”
“小女娃家中死了四口,却是全家尽死,那恶霸家中虽是有几十口人丁,不死净又怎算得‘全家’?必要死净才算扯平!如此两人都落个举目无亲、只影世上的境地,”他得意道:“我做事,向来公平。”
公平……
窗外春雨淅淅沥沥,淡淡天光笼住老妖精的眉宇,他目光恬淡悠远地向窗外,一望间,绝对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一位与世无争、澹泊林下的出尘隐士呢,谁又想到……咳……
门口传来说话声,帘子一挑,流云捧了个朱漆托盘进来,走到几前,搁下一碟新做得的莲蓉酥,两盏明前碧螺春,把老妖精的残茶撤下连托盘一起递给门边的小丫鬟,眼睛骨碌碌瞧瞧我,见我没别的吩咐,便悄声走到纱幔后去逗弄婴儿。
老妖精视线落在莲蓉酥上,问道:“好个莲子香,这是何
“啊,”我回过神,向他介绍,“这是我的最爱之一——莲蓉酥,看着方硬,其实入口即化,含化时有一丝丝凉意,满口是浓浓的莲蓉香,最妙的是并不往死里甜,很好吃的,是我常备的休闲食品叔请尝一尝吧~
老妖精点点头,捏起一块放进嘴里,细品了一下,赞道:“果然不错,只可惜小女娃还吃不得。”目光转向纱幔,满眼慈爱。
幔帐后妈抱着婴儿轻轻拍着,哼着不知名的儿歌约是喂完了奶,正在消食,流云在旁边转来转去围观。
“大叔,那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处置啊?难道抱回蝴蝶谷养着?”
他手捋银丝笑:“我正有此意。”
记得小玄也是出生不久被老妖精带回谷的,想来他有些育儿经验孩子孤苦无依,跟着老妖精学些本事起码以后不会被欺负,也没准长大后成为一代侠女、宗师、奇人什么的,所以这也是个不错的人生选择吧,我正想着,就听他说道:“小姑娘人大心大,不肯留在谷里陪我是我自行养一个罢……”
我震撼抬头,口呆地看他和蔼可亲的微笑着,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地摸了摸我的脸:“日后也生的这般美貌才好。”
……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养成计划??
……
老妖把我的震惊尽收眼底大笑,两条眉毛斜斜飞起,鬓边银丝一抖一抖的,忽然想起这会吵了婴儿,便收了笑声,一转身坐到窗前的圈椅里,对我道:“此女娃尚未取名儿,不如你与她取一个?”
“咦,要取名吗?呵呵,这是大事,我可得好好想想,”我走到另一张圈椅里坐下,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脑中回忆着曾看到过的起名原则,“好象规矩很多的,比如要根据她的生辰八字,五行缺什么补什么,字本身也有吉凶,不能选个凶字,对了,还要看笔画数,这个很重要,是决定运势的……”
老妖精不耐烦地打断我,“何要这许多麻烦!我向来不想这些!小玄、小素便是我取的名,取‘玄’字缘于得他之时正见一只鸦儿,取‘素’字是因拣到小素那日天降大雪!”汗,真相果然惨烈,不知那两人是否知道?忽然老妖精指着几上白瓷碟儿里的莲蓉酥道:“便以此物为名罢,单字一个‘蓉’字便了!原本‘莲’字也是不错的,只是合上她的姓氏,谐音却是一味清热燥湿、泻火解毒的苦药……”
“苦药?她姓什么?”
老妖精拿起一块莲蓉酥,慢条斯理地吃下,悠悠道:“她家在陈州黄家村,全村上下自然都是姓黄的人家……”
……啊?!!!!!
老妖精自顾得意着,“蓉,蓉儿,好名儿!好名儿啊!”
汗,那个,我要不要告诉他,以后要当心姓郭的小子呢?咳咳……
……
……
雨整整下了一天,掌灯时分,我正在书房里看志怪小说,就听门上一声“恭迎圣驾”,居然下雨天他还会出现?我放下书迎到厅里,当真是荣哥,我一边帮他脱去油衣,一边甜蜜地怨他,“下着雨还过来,万一着凉怎么办。
他微笑不语,眼波明亮地在我身上扫过,在我顶额外多停留了一瞬。
这一瞬被我敏感地察觉到,我把油衣递给碧溪拿去挂了,询问着看他。
他拉起我的手走进书房,一抖石青团领的襟摆,在椅子上坐下,望着我头顶髻道:“她果然把这簪子给了你。”
簪子?我今天戴的是哪支簪子?从髻上拔下一看,凤凰穿云造型的玉簪,顶端一颗大珠,在点着灯烛的房间里柔柔着光。
这不是符皇后给我的那只簪子吗,早上居然稀里糊涂地把它簪上了。
“这原是前朝宫中之物,”他道,“多年来一直是先后(圣穆皇后,柴荣的姑母)随身之物,先后辞世之后,先皇便以此物聊慰思念,待先皇病危时又传给了她……因此上,若说这东西乃是我大周历代皇后之物也为过,如今,她又给了你……”
诶?在淮南时我只觉得这簪子很实用,夜里照明比手电筒方便,没想到居然这么大的来历……
符皇后居然把它给了我……
我虽然一贯很欣赏符皇后,但这毕竟是个比较尴尬的话题,所以我很少主动说起她,而荣哥想来知道我的心思,也很少在我面前提及……
忽然有些惭愧也不象自己想象的那么大气啊……
记得有刻薄男士说过:女人如果幸运,没有可以竞争的情敌,她们往往会和老公/男友的前女友较劲……
可是,和已经死了的人较劲,那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
想通这节,豁然开朗我故意把簪子塞在他手里,挑眉开玩笑“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可不敢要啦!”
他捉住我,把簪子插回我头上,假装板了面孔,“如今可由不得你了!”
相对莞尔。
“对了荣哥哥,我问老妖精了!嘻嘻说你身体很健康哦!”白天在东院缠了老妖精半天,问他荣哥的身体状况,本来我还想只是在王朴家见了一面,他未必看的清楚,结果被他鄙视,说只要看一眼便可一目了然则如何称得上医仙云云,我追问再三到他揶揄我
念着情哥哥,才红着脸收了话头。
连老妖精都做这评估可见他身体很好啊是,史书记载又如何解释?我冥思苦想终想到“蝴蝶效应”,才算释然。
他微微一笑,在我耳边低声道:“莫忘了那日在后园,你应了我甚么……”
垂头不语,两鬓绯红。
片刻之后,就听他道:“过些时日,我欲统兵北伐。”
北伐?对了,是该北伐的时候了,不过……提心吊胆了那么久,对这两个字,我仍是习惯性的敏感……
“前年我南征时,北汉刘钧为得便,乘虚兵,袭我州,虽为我将士击退,终究是狼子野心!北汉跳梁,全仗辽人为助,先攻辽方为釜底抽薪之法。此番淮南已定,我军又养兵多日,正当平定北地!奇【+】书【+】网”他顿了顿,又道:“且幽云十六州自石敬~小儿割与番邦,久已不归我中原,其地形胜,实为战略要地,辽人长在骑兵,得幽云地利,南下可一马平川,我必当取之,据其塞险,进可攻,退可守,方为长久之计,否则中原永无宁日矣!”
道理我明白,只是……
我倚在他怀里,半晌,轻道:“荣哥哥,我想和你一起去……”
颊上热,他亲亲我,嗯了一声,“只是委屈了你……”忽又低低一笑,附在我耳边道:“在军中倒也有些好处,日日夜夜都可见到……”
……
……
显德年三月,荣哥命宣徽南苑使吴延祚权东京留守,宣徽北院使昝居润为副,三司使张美为大内都部署。其余众将,各领马步诸军,大小战船,驰赴沧州,荣哥亲率禁军为后应。
上次南征,王朴为东京留,不仅粮草军需督办及时,甚至还有余力增修城墙,扩展街道,京师被治理得井然肃如。如果说《平边策》体现的是他在军事方面的敏锐眼光,留守汴京则展现了他在内政方面的出色才干,所以原本他才是留守京师的最佳人选,只不过倒底是“死”过一次,荣哥特别恩恤他在家中休养,这回留守的操心活儿就给了别人。
我请老妖精帮忙留意王朴的身体,最好时常去看看他。其实我本来想请老妖精随军做御医的,看他那不耐俗务的样子只得作罢,何况他现在是职业“奶爸”……也多亏有了这个借口,我才得以把他留在府里——在京里育儿多少比山谷里方便些,就是奶妈也好找呀。
老妖精,是一定要想办法留住的。
小荼就不要指望了,最近总是神龙见尾不见,想是忙着骚扰杜折磨王棠呢。还得说我家小弥贴心,被我蛊惑得做了军医,因为我跟他说有很多试药的机会……
总要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是吧?
我毕竟做不到百分之百放心。
……
……
显德六年三月甲戌。
晴辉暖翠,碧天如洗,荣哥誓师,祭旗,率大军御驾亲征。
我一身箭袖男装,骑了匹踏雪胭脂兽,随在他身旁。偷眼看他,只见他头顶黄金凤翅帅字盔,身披黄金帅字甲,跨下一匹追风墨雕透骨龙,得胜钩鸟式环上挂着他的冷艳锯,浸了万丈骄阳,当真是威风凛凛,雄姿英!
比阳光更炫目的男人。
他感觉到我的目光,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
……
行军路上,自有先锋官逢山开道,遇水搭桥,一路北进,这一日行到一处所在,大军扎下人马,埋锅造饭,我跟丁寻一打听,此处正属澶州所辖。
我独自坐在寝帐里,等荣哥巡营回来。
关于我不可避免、不可抗力、“不可不戒”地和荣哥住在同一个帐篷里的事实,我已经很淡定了……倒是小弥震惊得不行,居然跑来质问我为什么不和他住一起……害我只好很狼外婆地说让他单住全为方便他配药,算是单独的工作间,旁人不许随便进去,他想了想,勉强转阴为晴。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四方八野飘散着野花的味道,空气都是香甜的,不过毕竟是行军用兵,不比在京中大宅子里,所以我没舍得让碧溪流云跟着,尽管她们强烈要求。
帐帘一挑,荣哥迈步进来。
他走到我跟前,抱臂于胸,居高临下看看我,似笑非笑道:“有话对我说?”
呃,有那么明显吗?我讪讪笑,“荣哥哥你越来越聪明了!有件事我要跟你说,尽管偷偷溜出营去也是个办法,但我觉得还是该告诉你才算光明磊落……”
他插嘴,“你溜不出去。”
……讨厌,有必要说这么直白吗,我咳一声,顽强道:“你知道的,我有个喜欢的妹妹住在澶州,这些年因为某些原因没什么来往,但我一直在心里记挂着她呢,这回都到门口了,不去看看她似乎说不过去吧……荣哥哥,你说是不是呀?”眨眼眨眼。
他摸摸下巴,盯着我,没说话。
注释:
(1)赵合德明的时尚POSE。《赵飞燕外传》:“合德新沐,膏九曲沉水香,为卷,号新髻;为薄眉,号远山黛;施小朱,号慵来。”
玄青五 第29章 风引漏声过枕上
嗯?这神色,这肢体语言……
“荣哥哥,时至今日,你还信不过我吗?”我凝眸望进他的眼睛,他迎上我的目光,眼波微微一动。
对视片刻,他缓缓道:“你可是要我与你同去?”
“当然不是!为这种事让主帅擅离大营,未免太把行军打仗当儿戏了,我还不至于提这种不合理要求吧!不过我知道你是绝对不肯让我一个人去的,所以我英明决定带上丁寻,嘿嘿,这样你总可以放心?”
看他仍没表态,我轻咬下唇,略一犹豫,还是投下最有说服力的一只砝码,“放心,‘他’……不在澶州……”
在京城时,我除老妖精打听荣哥的健康状况,其实还细问了李归鸿的情况,据老妖精讲,李归鸿所中的毒已尽数拔出,外伤更是早就愈合,但老女人的病情还是不容乐观,时好时坏,所以他留在蝴蝶谷里,和小素一起照顾老女人……
这事我从老妖精口里得,但一直没和荣哥说起,这是我们之间比谈论符皇后更禁忌的话题……
而这回却是得不提及了,无论荣哥是不是知道——以我的感觉,很多事都瞒不过他,他嘴里不说未必心里不清楚,我想,身为皇上,就算有自己的暗探细作谍报系统也不足为奇,但他总是宽容对我,包容我的很多小动作,只要我闹得不是太过分……所以这件事,他未必不知情,但我必须让他明白,我知道李归鸿不在澶州,我要让他相信,我真的只是去看青鸾!
他的眼波在我脸上缓盘,我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对望良久,他终于开口字带着沉缓的力道,“着丁寻多带上几人……”
“荣哥你真好!!”我笑着跳上前,踮起脚尖,在他右边脸颊上奖励一个轻吻,他一僵,一把揽住我的腰,截住我的后退的步伐,大手托在我头后个热吻重重压上我的唇……
唔……被逆袭……
……
我软软贴地胸膛。倾听他比平时略快些地心跳。
“你可要去么?”他把我圈在怀里巴蹭蹭我地鬓。轻柔耳语。
诶?我猛抬头。圆睁了眼睛刚要质问。他已摇头苦笑道:“君无戏言……”一顿。又道“还是我与你同去方才稳便……”
“喂。荣哥哥不会是担心丁寻看不住我吧?虽然那家伙既别扭又别扭还别扭。不过盯住我应该是绰绰有余地!”
他失笑,“罢了罢了,丫头这般贫嘴,”看看我身上问道:“可要与你找件夜行衣靠?”
“不用吧,”我低头瞧瞧身上的青绢箭袖“我光明正大的拜访朋友,打扮那么诡异干什么又不是去偷东西……”
他点点头,“这时节宝相寺的梅花已然谢了……”
“啊!不可以当面揭人短!我器量很窄的,当心我恼羞成怒咬你!”
他眼波一亮脸上的笑容似乎在说“尽管放马过来”,我笑,加力抱了他一下,放开手臂,“你乖乖等我回来哦,我先去找丁寻了。”奸计得逞,大功告成,嘻嘻。
他拖住我的手,吐口气,道:“须得让他再带几人。”
……
……
烟里钟鼓,正是黄昏。
故地重游,仍是旧时街巷,一路看来,似乎城市格局、主要建筑都没什么变化,只有原本是软香阁的地方建起了一座气派的食肆,店门前高搭着彩楼欢门(1),斜挑出一支间色酒旗,上书“新酒”字样。这时已过了晚饭时间,生意相对清闲些,杈子栏杆内隐约有跑堂在擦抹水牌,一个小伙计捧了只青~大海碗,小心翼翼走出店来,碗里的麻菇丝笋燥子汤饼冒着尖儿,膘浇燥子的香气随风四处飘散,看着是要送外卖给左近的客人。
头顶,两只春燕低掠而过,翻转间,露出粉白的腹部细羽,啾啾唱着投向屋檐下的小巢。
不远处,一根高杆立在暮色里,飞鸟形“五两”(2)向着西北方向展翅欲飞。
今日又是东风。
不觉放慢了脚步。
原以为会永远住在这里,永远不会离开呢……
一声低唤打散我的思绪,“水小姐,”身后丁寻压低了声音,“还请紧行几步,莫要让圣上久候,我等早回复命才是!”
回头看他,他冷着脸,眼里隐忍了许多内容。对了,他是知情的,看他的神色,倒象是在为荣哥打抱不平。
这厮一贯如此,对他敬爱的荣哥赤胆忠心,悉心崇拜,自然容不得旁人对荣哥有半点“怠慢”、“不公”,想是他碍于身份不好指摘我,不过腹诽定然是免不了的,难为他一直辛苦忍着。
我斜睨他一眼,轻轻一笑,继续前行。
人偶尔会被往昔抓住,但往事终究只是往事,就如一件精美易碎的小小珍玩,想起时拿出来略作拂拭,而后依旧收起。
如此,也就是了。
……
掌灯时分,我们一行人来到李家门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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