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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鞍齐眉-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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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眉顿时收起视线,恢复到平常“眼观鼻,鼻观心”那种老和尚入定的状态。
见妻子恢复到平常的样子,齐峻心里颇为失落。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刚才她的灵动和妩媚昙花一现,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还没等他哀叹多久,纪猷那边已经将马车修好了。
齐家夫妇俩重新进了车厢。
齐峻开始不停逗妻子说话,而舒眉则以失忆为由,尽可能从他套出一些自己不熟的规则。
到达小镇,找到客栈打尖住宿时,两人间已没了初时那种拘谨和剑拔弩张。雨润在旁边冷眼旁观,心里暗暗窃喜,姑爷和小姐终于不是冷冰冰的样子了。
可是,住宿的时候舒眉又遇到了问题。
云来客栈是武渠镇唯一还有空房的客店,可他们到达得太晚,那儿也只剩下一间了。雨润、车夫和尚武,都只能住到下房的通铺那儿去。
舒眉面临一个选择,要么跟雨润宁愿挨冻,到马车上凑和一晚,要么跟齐峻合住同一间。
为此她十分纠结,心里将大伯齐屹骂了无数遍。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刚逼他写下休书,就面临这等尴尬的局面,还让她有苦说不出。
进行了数遍的心理建设后,舒眉终于鼓起勇气,打算跟齐峻摊牌。
沐浴完毕,绞干头发后,舒眉将避出去的齐峻,重新请了进来。两人坐定后,舒眉战战兢兢地试探道:“今晚,咱们该怎么安寝?”
………………………………
第四十七章 醋海生澜
舒眉这话一问出口,齐峻不由想起临行前,在听风阁楼上,大哥跟他提的条件之一——兰妹妹进门的前提,就是他跟这丫头先得生出子嗣。一个月多前,大哥劝说他跟这丫头圆房时,所说的话语尤言在耳。
“你既然在爹爹临终前,答应过他要娶文家那丫头,就得说到做到。男子汉大丈夫,得以守诺立于世间,不然,你将来如何面对天下人?”
“我是娶了她啊!昭容娘娘已经薨逝,在京里她没了靠山,今后想来过得会较为艰难。何必耽误人家一生?!让她回到岭南去,反正离得远,没人知晓她嫁过人。再找户好人家,也不是什么难事。再说,亲人在身边照顾,好过在京里孤零零的。”当时,他将回京后各处听来的说辞,编了个现成的理由。
“若对她好,知道疼人惜人你就是她靠山。那丫头跟你已经拜堂,她怎能嫁与第二人?再说,不圆房哪来的子嗣,她更加无依无靠了……”
“不成,不成!娶她本就是个错误,我已经负了兰妹妹,不能再负第二个人了。”
“答应跟人拜堂时,你本就已经负了。不跟她圆房,就是仪式没完成。要么当爹爹的不孝子,辜负两个女人。要么好好跟她过日子,把心从外面收回来。如若不然,将来子孙忤逆不服管教时,会抢白都是跟你学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不孝’从你根子上带来的!”
“喂!在想什么?问你话呢?”舒眉拿手他眼前晃了晃。
迟早要成真正夫妻的,就这么着吧!
齐峻回过神来,蹙着眉头望向她,嗡声嗡气说道:“天寒地冻的,爷就勉为其难,跟你睡在一张床上吧?!省得你冻病了,耽搁后面的行程。”
哟,一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子,说的好像自己很吃亏似的。舒眉恨不得喷他一脸口水。
可一想到两年的约定,她逼着自己将在心上那把刀,插得更紧些。
郁闷之余,舒眉记起白天想好的计划,她当下绷起脸,回应道:“睡一张床上可以!不过,你得守规矩,出了这门就得忘记此事。若有人问起,你得说打的是地铺。”
没料到她会提出这样古怪的要求,齐峻面上先是一僵,片刻后反应过来,脸上涨成茄紫色:“谁稀罕你一丑丫头!”说着,他将头扭到一边,兀自生起闷气来。
舒眉见顺利达到目的,不失时机地补上一句,以巩固战果:“你不当我是娘子,我也懒把你当成相公。既然这样,咱们说好,今后各走各路。只要你前一日休妻,我第二日就收拾包袱走人。”
这话说得干脆利落,将齐峻彻底惹毛了。只见他倏地站起身来,盯着舒眉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若不是父亲的遗言,以为爷会娶你?!要不是齐府收留,你如今能上哪儿?”
之前,他没少见舒眉淡漠的表情,哪能不知她对自己早断了情思。不就是一直在敷衍他吗?当谁是傻子似的。
转念他又一想,为何她现在连敷衍都懒得做了?是心里有人了?这猜测让他很不自在。
临睡前,舒眉找店家又要了床被子。
这一晚齐氏夫妻,真可谓是同床异梦。齐峻半宿没睡着,舒眉却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清晨,舒眉先行醒来,见对方还在酣睡,她动作轻缓地穿戴整齐。然后,伸出手来拍醒身边之人。
“啊啾——”齐峻睫毛微抖,打了个呵欠,顺便伸了个懒腰。
旁边舒眉心脏好似慢跳了一拍,不过她没让自己沉迷,起身转过脸去,让他穿好衣袍。
等人出了被窝,舒眉一跃而起,跳到齐峻的身边,将他刚睡过的铺盖抱起,迫不及待地铺到地上。末了,自己还在上面顺势打了几个滚,做出副有人睡过的样子。
这几下兔起鹘落,几乎在瞬间完成。她这番的动作,把一旁的男人惊得目瞪口呆。
“噗——”齐峻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动作太可爱了,他不禁摇了摇头。可到后面反应过来,唇边的笑容变成了苦涩的难堪。
从门外进来的雨润和尚武,见到两位主子,一个坐在床缘上,另一个站在案桌边。两人都扳着脸,互不搭理的样子。地上铺着皱巴巴的被垫。
雨润轻手轻脚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收起铺盖。
主仆俩一位刚铺上,另一位马上就收起来……
齐峻本就纠结的心,仿佛给人又捶了几下加。从武渠镇到沧州的一路上,他都板着个脸儿。
望着他那张冰块脸,舒眉心里不禁自我解嘲道:反正回去后,就得把他当成老板了。
老板,老板,不是整日板着个脸儿是什么?!还能露出八颗牙齿,见到员工就点头呵腰,笑脸相迎不成?!
心理建设完成,舒眉心里无比舒爽,打算以后就用这法子,对待那位风骚男。
顺利赶回沧州祖宅,拜会了老家一些亲戚。老族长又安排两人到祖宗牌位跟前,一同磕过头,算是完成了庙见。
两人还没住上几天,齐峻就要着急往回赶。现在他最迫切的事,就是去质问大哥——媳妇都不愿跟自己过了,圆房生子那要求,太强人所难了吧?!
临出发前的一天,舒眉的小日子来了,痛得她额角冒汗。齐峻见了心生不忍,最后安排弃车就船走水路,众人来到京杭大运河设在沧州的码头。
雨润扶着舒眉,正要蹬上登船的踏板。岸边一青年男子,突然拉住雨润的袖子,指着前面戴着面幂的女子问道:“旁边那位,可是文家的妹子?”
主仆俩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见到来人的相貌,雨润眼前一亮,扯住舒眉袖臂,兴奋地叫道:“小姐,你看,是萧公子!”
舒眉停下脚步,撩开面幂相辨。果然,是在梦中救过这具身躯的男子。
见到那姑娘的眉眼,有七八分义妹的模样,萧庆卿是既惊且喜。又见她一副妇人打扮,他不禁失声问道:“妹子你就嫁人了?也不知会我一声!大哥都没能替你抬花轿。”
不知怎地,听到这贴心的话语,舒眉眼眶突然发酸。再一眨眼睛,泪水像不受控制似地,扑簌簌落了下来,止都止不住。
两边正要互诉别来之情,突然,旁边响起男子的声音。
“这兄台跟拙荆认识?娘子,也不给为夫介绍介绍?”
原来,走在前面的齐峻,见妻子没跟上,下意识朝岸上望去。这一看不打紧,见到他妻子赫然跟个陌生男子留在那儿说话,一旁的雨润拿着帕子,还在替她擦眼睛。
齐家小爷当下就黑了脸,怒气冲冲地奔了过去,一把紧紧地拽住舒眉的手臂,阴阳怪气地询问道。
不知怎会流泪的,舒眉见他来了,有些难为情。猛地听见齐峻问起,她的举止有些慌乱,朝萧庆卿福了一礼:“小妹见过义兄!”
然后,她转过脸朝丈夫解释道:“这位是三年前在瓜洲码头,救起妾身的萧大哥。”
齐峻以前听人提过,他妻子当初进京时掉进过江里,多亏漕帮的一位少帮主救起。他准备好好谢过对方,可他一抬眼,见到舒眉脸上,哭得梨花带雨,心里不由生起股烦躁之意。
旋即他又想起,来时路上的那次,妻子在客栈跟他说的话。还迫他主动帮忙遮掩两人同床的事实,心里只觉闷得慌。突然,一道念头闪过他的脑际……
原来是这样……
齐峻再也按捺不住愤怒,望着舒眉的泪眼,讥讽道:“不是说从水里救起后,你就失忆了吗?怎会认出萧公子来的,还哭得稀里哗啦,做给谁看呢?”
舒眉反应过来,意识到失语时已经迟了,她一张嫩脸顿时涨得通红。她沉思三秒钟,压下脸上的躁意,平静地解释道:“在祖宅的那些天,我又想起一些事,记起了对我不错的几个人。”
齐峻轻哼一声,并不信她,朝萧庆卿一拱手:“兄台姓萧是吧?!拙荆承蒙您相救,只是她现下身子有些不舒服,得赶紧上船去歇着。要不,萧兄也到舱内,让齐某招待一番当作酬谢?!”
话虽这样说,他脸上表情完全不是那回事。明显不想有人跟妻子叙旧的意思。
萧庆卿在江湖上历练经年,哪里还看不懂他们小两口的问题?!
只见他一抱拳头,回礼道:“不了,她嫂子在另艘船上等着,在下就不耽搁你们的行程了。以后还有机会的!”说着,他就抬起脚步要走,刚行了两步,又转回来,对齐峻说道,“对了,贵府的莫管事可还安好,齐公子有机会替我问候一声。”
齐峻一抱拳:“好说,好说,定会带到!”
萧庆卿又将脸转向雨润:“对了,当年在船底凿洞的凶手查出来没,你在小妹身边,可得好生护着她。”
句句都是对义妹的爱护之语,舒眉见状,上前谢过萧庆卿:“义兄请放心,三年过去了,妹妹长大了,不再像只有十一岁时那样,任人欺负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也对,她那时才十一岁,跟豆芽菜似的,人家怎会看得上她?!想到这里,齐峻脸色稍霁,诚心邀道:“在下齐峻,萧兄下次有空路过京城,不妨到宁国府上歇歇脚,兄弟定当倒履相迎!”
“好说,好说!”不欲给义妹再惹麻烦,萧庆卿赶忙告辞,“到时,一定去府上叨扰。在下就此别过!”
说着,互道了几句珍重,抬起脚他就大踏步地离开了。
眼巴巴地望着那人背影的消失,舒眉心里像被刀割。
之前她早就筹谋过,要跟这义兄接上头的。萧庆卿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路面上又熟。还是漕运这条战线上的,多好的生意合作伙伴啊!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人家走了。
她心里那个恨呀!
转过身来的时候,舒眉狠狠地瞪了始作俑者一眼。齐峻心里更是火冒三丈,不过,顾忌到码头人多,他暂时忍下了这口气。打算回到京里,再好好调教小妻子一番。
………………………………
第四十八章 洗尘家宴
众人在通州码头上岸,府里的马车已恭候多时。
“四爷,您不在府里的日子,老夫人每晚念叨您跟四夫人,就怕路上出什么事。”一下船,郑氏身边心腹婆子蔡嬷嬷,立刻就迎了上来。
“可不是,咱们夫人也担心四爷和四夫人。”丹露苑里的管事程嬷嬷,也跟着凑上前来,“旅途可还顺利?累坏了吧?!”
虽觉有些诧异,舒眉还是面带微笑地谢过:“还好!劳烦嬷嬷记挂,沧州不算太远。替我们谢过大嫂。”
说着,她朝自己相公望了过去。
刚开始,齐峻还板着脸的,看到妻子眼风扫来,愣了一下,赶忙反应过来配合,跟着说起一些场面话。
“承蒙大嫂惦记,府里母亲和大哥大嫂都还好吧?!”
蔡嬷嬷抢先一步答道:“都还好呢!老夫人早盼着爷和夫人回来呢!”说完,她扫了一眼程嬷嬷,脸上露出几分轻蔑的神情。
舒眉看得有趣,心想,这府里的下人之间,看来也是暗潮汹涌。
婆婆郑氏虽然软弱,可她手下的婆子媳妇看来不是善碴儿。想来也好理解,管家之权长期被高氏霸着,郑氏手下的人捞不到油水,心里自然不爽。长辈院里的管事嬷嬷,竟不如晚辈掌实权的下人得脸,放在谁身上也咽不下这口气,想来,她们不忿许久了吧?!
懒得看她们斗心思,舒眉回望了眼齐峻,催促他:“咱们赶紧动身吧!别让长辈等着了。”
于是,在雨润搀扶下登上了车,齐峻而跨在马背上。
正准备出发,突然有人叫出了声:“哟,这些人是打哪里来的?”
望着他们身后跟的一群人,程嬷嬷夸张地叫了起来。
雨润连忙伸出头来解释:“沧洲老宅的叔祖太太,送给咱们夫人使唤的,都是齐家的世仆。”又望着一边跟着的尚武吩咐道,“尚大哥,劳烦你帮忙看顾一下,别让他们走丢了。”
“好嘞!雨润姑娘你就放心吧!丢不了!就是不识路走散了,只要报出宁国府的名头,自然有人能帮着带路。”尚武接过话头安慰道。
听着他们一唱一和,车厢里的舒眉听了,嘴角微翘,对她那大伯的办事手法,第一次产生由衷的敬佩。
原以为安排他们回乡祭祖,齐屹打的是撮合她跟齐峻的主意,没想祖宅还有他的后招等着。当时祭祖的消息得的晚,她还抱怨过怎会如此仓促。
现在回头想想,若不是轻装简从,到沧州那边后,叔祖太太哪来理由送人给他们?!
经此一事,舒眉对齐屹的老谋深算,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派来刺探情况的程嬷嬷,听完那群人的来历,心里暗暗吃惊。
四夫人这是干甚,难道想自立门户不成?!
不过,怪不得她们了!前阵子,青卉丫头闹得实在太过了。即便自己跟她母亲有些交情,都看不过眼了。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儿呢!
这四夫人自醒来后,性情大为不同。想不到此趟去祖宅,能哄得长辈送人给她,看来夫人遇到对手了。
她不免为高氏担心起来。
回到宁国府,小两口草草梳洗了一番,就赶到霁月堂请安去了。
久没见到小儿子,郑氏早吩咐高氏,让人早备了桌酒席,等着他们回来,阖家吃顿团圆饭。
齐家人少,自其他几房搬离后,只有齐屹、齐峻和齐巍三兄弟在府内。齐峻二哥齐岿出了孝期后,带着妻小到地方上赴任去了。庶弟齐巍年幼,如今已有十一岁,因芙姨娘腿脚不便,自老国公爷过世后,郑氏没拘着母子俩,让他们单独开了灶。因此,说是家宴,其实就她亲儿子媳妇聚一聚,没喊上齐巍和他姨娘。
华灯高悬,黑漆紫檀螭纹桌上,箸碟均已摆好。
席间,齐峻夫妻俩被他大哥问起,此次回乡他们都遇到了些什么事。
“大哥,叔祖太太听说弟媳身边缺人手,特意送了几个给我。”舒眉将此事报备。
如今兄弟尚未分家,大哥袭了爵位是一家之主,这事当然给他打声招呼。
齐屹眉头一扬,将手中酒杯搁置在桌上:“哦!能得她老人家青眼,那敢情不错。弟妹放心,老宅那边的世仆,调教得最是知礼懂规矩。”
郑氏微笑点头,不免埋怨道:“你这孩子,人手不够也不来向娘讨,还要跑到外面接人救济。”
在路上她就料到会被起,舒眉陪笑道:“是这样的,叔祖太太说,原先那些人也是咱们这一支的,只是当初祖父回乡避祸时,留在那儿没带走的后代。算是完璧归赵了。”
“哦?!”郑氏甚觉惊讶,回望自己大儿子。因她是继室,为人不算精明,府里一些旧事,老人们未必给她说过。
齐屹在旁边证实:“是的,儿子曾听父亲提过,是永泰年间的事,当时差点被夺了爵。”
程婆子一进门,便来主子跟前禀报过。可此时亲眼看到他们一唱一和,高氏心里别说多恨了。
文展眉算你狠,在地下都埋半年了,还阴魂不散!让自己堂妹在她眼皮底下晃。那次怎么没摔死她?!
背地里高氏咬牙诅咒,面上却不露分毫,她强打起精神接过话题:“这敢情好,府里的世仆越来越少。前些天妾身正打算请示母亲,到庄子上再挑一些人,给竹韵苑派些好的过去呢?!”
高氏作为当家主母,全府上下仆役杂事自然都归她管。如今谈到竹韵苑缺人。她脸面上下不来,忙拿话挽回一些颜面。
舒眉忙站起道谢:“让嫂嫂操心了,相公经常不在府里,弟媳原没打算要太多人侍候的。此次出行走得匆忙,这才有些捉襟见肘……”
高氏装出一副了然的样子,说道:“也难怪,弟妹陪嫁丫鬟少,加上四叔身边的青卉抬了房,是该补充些人手了。都怪嫂嫂疏忽,这杯酒给弟妹陪罪了。”说着,她将手边的杯子举起,一饮而尽。
舒眉注意到,提到“青卉”名字时,她故意顿了一下,朝座上的郑氏望了一眼。
听到她提起青卉,郑氏面上微僵。她不由想几年前,翠翘那丫头投缳自尽的事,她还没来得及跟小儿子提起抬妾之事。
听到这里,齐峻鼻子微蹙,一脸愧色站了起来,对郑氏拱手道:“母亲,府里没懂规矩的家生子了吗?青卉那丫头没上没下,不尊主母,儿子屋里不要那贱蹄子侍候。将人早早打发出去才好。”
说完,他瞥了妻子一眼。
舒眉装着低头喝汤,懒得搭理此事。齐峻面上微露失望之色。
高氏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一声不好。看来这黑丫头倒有几分手腕。此番出行,短短不过二十日,竟然能将小叔哄得帮她说话,以前倒小瞧她了。
“青卉乃母亲院里出去的,怎会不敬主母?!弟妹不也抬举她了吗?四叔是不是误会了?”高氏一脸不信。
齐峻刚想将审她的情形说出来,转念间他又记起,雨润那日不是说,这不安份的贱蹄子跟丹露苑的丫鬟走得近。若自己这样说出来,岂不是打大嫂脸面?!遂将抖出来的念头给咽了回去。
齐屹眉头紧拧,给母亲递了个眼神。
郑氏猛然记起两天前,大儿子跟她提过的事,遂跟高氏说道:“他大嫂啊!四房的事,往后就让他们自己作主吧!峻儿大了,都娶媳妇了!以后终归是要分府出去另过的。舒娘年纪虽轻,现在也该学着打理家务了。这样吧!以后竹韵苑的事,你莫要插手,正好乐得轻松不是?!”
高氏刚要辩驳,齐屹咳了一声,沉声道:“府里规矩也该立起来了。不然,还带累人家说,咱们姻亲高家不会教女!”
高氏面上气得煞白一片。
大儿子这话触动郑氏的心事,让她想起女儿齐淑娆,情绪顿时低落下来,瞥了一眼高氏,补充道:“就这样!以后各房管各房的事!难不成老身哪天撒手去了,峻儿两口子不过活了不成?”
高氏语塞,一时找不到话来辩驳,心里不禁暗暗着急。
到此时,舒眉心里才算松了口气。还好,府里总算还有明白人。
家宴散席后,齐峻跟着他大哥先行离开。舒眉则起身将郑氏送回卧房去。
“这次出去一趟,峻儿有些不同了,竟然还维护你说话。”舒眉正要告辞,郑氏一把抓住她的手,“告诉娘亲,你们有没有……”说着,她朝儿媳身上扫了几眼。
舒眉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连连摆了摆手,答道:“母亲说什么呢!在路上怎么可能?!”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听在郑氏耳里,以为她似嗔似怨。
“那在祖宅里呢?”郑氏并不放弃,紧盯着小儿媳,压低声音接着道,“那里可是风水宝地,峻儿就是那儿怀上的。”
舒眉一下子红到了耳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艳得可以滴出血来。
“哎,年过四旬为娘还没当上亲祖母,最近几年我都不敢出门会友了。怕看到别家的孙子,心里受不住。”郑氏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舒眉默然,心里暗道,谁让你们纵容高氏的。也不知这些人怎样想的,难道真打算让大伯无子送终?
而丹露苑里,高氏刚回到自己院里,就将程嬷嬷召来,问她打探到什么没有。
就在这时,娘家派人给她送来个好消息——原户部侍郎吕耀祖贪墨案被推翻,当时作证的那些人离奇死亡,临终前留下绝命书,说是有人威逼他们这么做的。
………………………………
第四十九章 林中诉情
第二日大清早,舒眉梳洗完毕后,起身就往霁月堂去请安。
一路上,府里的下人交头接耳,见到她们走来又马上散开了。一个个垂着脑袋到跟前来谢礼,有那年幼不怕死的小丫头,还不时抬头偷偷打量她们面上表情。
醒来的这两月,舒眉对府里此等状况司空见惯。加上梦里的暗示,还有昨晚夜宴上的情形,早就推断出高氏自她进府后,就开始放纵下人,给自己施压。无论任下人乱嚼舌根,还是让吕若兰在她面前,故意提及公主选伴读的事。无非只有一个目的——给她制造心理压力,好主动求去罢了。
前任小舒眉有无受影响,她并不知道。不过,自己一都市白领的成熟灵魂,还能受这等小伎俩影响,二十多年算是白活了。
舒眉淡淡一笑,不予多加理会,一脸泰然地飘然而去,该干嘛干嘛去!
这种平静心境没持续多久,一行人刚踏上霁月堂前面的台阶时,就听得里面传来年轻女子的呜咽声。
真是晦气,屋漏偏逢连阴雨!她暗地里自嘲道。
“兰儿谁都不怨,只怪自个儿命太苦,当初邹……”
“四夫人,您来了?”范嬷嬷一瞥见舒眉,忙出声打断了那人的话。
郑氏面上一喜,起身朝小儿媳招手:“快过来,旅途劳顿,也不知好好休息,今天还过来做甚?”
并未向舒眉介绍屋中客人。
高氏和一名女子转身朝她这边望来。
舒眉眼皮直跳,一下子就认出,那人正是梦中出现过的吕若兰。她面容仍旧清丽秀美,流放的经历,好似并未对她容颜产生多大影响。
她不由朝对方放置在椅背的双手望去——白嫩如细瓷般皓洁无瑕。丝毫看不出受过磨难的样子。
难不成在流放途中,她一直被有心人特意关照?!很难想象,三年里若是历尽苦楚,哪还能有这般细皮嫩肉的?!舒眉心里不觉暗暗称奇。
难怪三年后,高家还是把她当成棋子派来了。敢情这副皮相,以及之前和齐峻的纠葛,才是她们敢于孤注一掷的原因。
见舒眉默不作声了,吕若兰从座上站起身来,朝她福了一礼:“若兰给四夫人请安!”
舒眉微笑点头,跟她客气地虚应:“原来是吕姑娘啊!之前早有耳闻,一直盼着能见你来着,自从我醒来后,有不少人在我面前提及你,总算是见着了!如今你住在哪儿?”
吕若兰脸露出讪笑,也跟着回应道:“听表姐提过,四夫人从马上摔下来,头部受伤,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小女不敢到跟前打扰夫人。”
舒眉腹里轻哼一声,暗道:那时自己刚醒来,上赶着说要道歉的,不知哪位?!
她面上不露声色,走到婆婆身边,给她行礼请安后,就立在郑氏一旁。不再搭理吕若兰。
郑氏刚把她拉到榻前,挨着自己坐下了。
吕若兰也不要人招呼,在表姐身边自行坐了回去。
“……诬蔑之人真是可恨,姨父清清白白的,竟然由他们无中生有泼了脏水。害得表妹可怜吃了三年苦。不过幸亏途中,爹爹托人照拂保护,倒并没让那帮臭男人占到什么便宜……”高氏继续舒眉来之前的话题。说完,她状是无意地扫了郑氏和舒眉一眼。
“……反而是沧州时,兰儿跟爹爹失了散,混在那些人中间,差一点……幸亏四哥及时赶好,才将小女从流民堆里救出来……”吕若兰一脸余悸,“等爹爹被陛下赐还府宅,到时兰儿再在府中设宴,答谢齐府的恩人,还恳请太夫人、表姐和四嫂到时拨冗到场。”
她的语调时而舒缓轻柔,时而诚挚激动,将劫后余生,感恩戴德的心情,抒发得淋漓尽致,让人听了无不动容。
舒眉暗道,难怪她都到这境地了,还被高家视为重要棋子,果然有几把刷子。心里不由暗生佩服。
从霁月堂请安出来后,舒眉心里只感烦闷,脚下不知不觉,就往枕月湖边走去。
冬日的枕月湖边,四周的树木早已凋零。因前两日京里下过一场大雪,空枝挂着一串串毛茸茸的雪绒,岸边聚满了尚未消融的厚雪,湖水里浮动着薄冰,景色甚为萧瑟。
望着这副似曾相识的景象,舒眉不由凝眉沉思。
听吕若兰话中透出的意思,颇有自抬身价的意思,自是不愿入宁国府为妾了。高氏那暗示清白的话语,明摆着是说给郑氏听的。
想是重夺四夫人的位置?!人家显然不是冲着宠妾身份来的。那么自己面临的挑战,将会加大。要么像入京那次沉船一样,除掉她的小命,自然空出位置;或者怂恿齐峻休妻,朝她泼脏水,让齐府不得不休妻。
要是放在现代,小三通常会用手段先怀上孩子,然后母凭子贵,逼男人离婚好登堂入室。
她们会采用哪一种呢?!
想到这里,舒眉只觉头痛,她倒不介意让位。只是不能用这种方式,感觉像落荒而逃似的。还有正如齐屹所说的,就是主动让位,高家也未必会饶过她的小命。
舒眉正在那儿烦恼,从通往荷风苑小桥上,过来一位婢子,走到她身边福了一礼。
“芙姨娘望见四夫人行至此处,想请您进屋烤烤火,喝杯茶暖暖身子。”那名叫采薇的丫鬟,代她主人发出诚挚的邀请。舒眉闻言,带着雨润欣然前往。
芙姨娘裹着软厚的毛褥子,坐在锦榻之上。屋内炭盆烧得旺,暧意融融的。不是第一次来她这儿了,且在这里舒眉住过不短的时日,她进屋后也没跟主人客气,找了离暖炉近的地方坐下了,就开始跟芙姨娘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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