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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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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反应过来,不过是一个小女孩而已,能拿薛崇训怎么样?他们便松了一口气,收起兵器站到一旁。这时薛崇训道:“她有公主的名分,你们不能动她。”

蓦然之间,薛崇训看到了李妍儿的眼神,她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当着她的面杀了其父,不恨才怪……她得到的尊贵、宠爱,说到底就是因为她是李成器的女儿,脱离这个身份,她什么也不是。

现在李成器死了。

薛崇训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说道:“你马上就会长大的,会明白,杀你父亲的人不是我。”

明明刀子还在李成器的腹中,他居然说杀人的不是他?世上还有如此不讲理的人?可是,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觉得薛崇训的话非常有道理。

李妍儿悲愤交加,故计重施,抓住一个侍卫的衣领,骄横地瞪着他,然后伸手去拔他的佩刀……可是,这回她没有得逞,那侍卫虽然不敢动她,但绝无可能任她取自己的兵器。

侍卫一把就抓住了抽出半截的刀锋,血立刻从他的五指之间渗来了,冷冷地看着李妍儿。李妍儿吓了一跳,急忙放开了手。侍卫好像没有知觉一样,镇定地将刀推回刀鞘。

第二十一章 兄妹

朝阳东升,万丈光芒让天地之间光明起来,大明宫南边的丹凤门缓缓开启,两队羽林军铁骑护着一辆四架马车向宏伟的大门内驶去,马车后面还有十几个紫衣大臣骑马一起行进。

就在这时,忽见丹凤门阙下站着一个穿官服的长脸中年人,不是宰相张说是谁?张说见着马车过来,一拂长袍,忙跪拜于道旁。

四架马车停了下来,太平公主威压的声音在帘后响起:“张相公,以前叫你审时度势,可被你回绝了,现在你还呆在这里作甚?”

张说俯身道:“臣后悔莫及,只能长跪于阙下,乞殿下宽恕。”

太平公主冷笑道:“你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主。”

张说的身子俯得更低了,长袍有点像裙子,这么一个动作,屁股都像撅了起来。张说如此跪在权贵脚下,气节全无,自然惹来了马车前后骑马的一些大臣的耻笑。张说额上的汗水都流了下来,他自己几乎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臣希望还有机会为国家效力。”

“你这是在向我效忠么?”

张说惨白着脸道:“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就在这时,一个官员谏言道:“动荡方息,谨防四方豺狼之邦趁机生事,国家正值用人之际,张相公素善兵事,可留用察校。”

另外一个同僚也厚道地说道:“收拢人心、安抚天下乃当务之急,免动元气。”

太平沉默了一阵,说道:“你既是宰相,随我进宫罢。”

张说大喜,忙叩首道:“谢殿下隆恩。”

一行人遂进入大明宫丹凤门,过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便来到了太腋池南岸。这里建有回廊,附近多座亭台楼阁和殿宇厅堂,此处便是后宫所在。皇帝平日起居游玩,活动范围主要就在太腋池周围。

宫人禀报,上皇(李旦)仍在太腋池南岸的蓬莱殿里。他实在没地方可去了,北面玄武门的禁军投降,城楼工事已落入太平一党之手,南面或是太平党羽,或已投降过去……连张说都易主了,现在只要不傻的人,根本没必要再做螳螂挡车之事。

李旦还能去哪里?他只能呆在寝宫里长吁短叹。

人生几大悲,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悲中之悲。李旦的白发仿佛在一夜之间已多了许多,表情木纳,十分凄惨。

这时见着一身绫罗的美妙少女在台阶下面,李旦抬起头看了一眼,怔怔说道:“金城,你怎么在这里?”

金城没有答话,回顾大殿,冷冷清清的,平日的歌舞升平已不复存在。她不由得叹息道:“这一切都是您开的头,我只是没有料到,结局会是这样的。”

李旦道:“无论怎么样,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下去吧。”

就在这时,一个宦官迈着快速的小步奔了过来,跪倒在地:“太上皇,镇国太平公主和大臣们来了,就在外面。”

“宣他们进来。”

话刚落脚,身穿素色罗裙的太平公主和一干大臣已经自己到大殿上来。李旦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闭口不言。

太平公主轻轻执礼道:“拜见太上皇。”众臣跪倒在地,以礼唱道:“上皇万寿无疆。”

李旦默然,也不叫他们起来,啥也不说。太平公主双手拢在襟前,脖子挺得笔直,拖着长长的袖子款款向台阶上走了上来。这时她微微一偏头,看了一眼一旁的金城,金城忙垂手立于一旁。

太平走到龙椅前面时,李旦仍旧坐着上面没动,表情呆滞。太平公主缓缓蹲了下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丝巾来,轻轻在李旦的眼角擦了擦,她的眼睛里露出了温柔的神情:“皇兄……”

“唉!”李旦叹了一气。

太平柔柔地说道:“皇兄,你不要害怕,以前你最宠爱妹妹,妹妹不会伤害你的。”

“唉!”李旦又叹了一气,这回他终于说话了,“听三清殿的司马道长言,修道可得逍遥,朕想搬到三清殿去住。”

太平道:“皇兄不如住大福殿,离宫里几个道观都近,还能让妹妹照顾你。以后妹妹搬到大明宫来,陪在皇兄身边好不好?”

也许说者无心,纯粹是为了亲情,但殿中的十几个大臣马上就听出味儿来了:太平公主比武则天来说最大的不便,是不能在宫里随时干政;现在她借口照顾太上皇,住到大明宫来,不就能垂帘听政了?

李旦好像也听出了她的心思,没好气地说道:“现在你们想让谁做皇帝?直说吧,说完让朕清静清静。”

前有李隆基为前车之鉴,太平当然不能再让李旦的儿子登基,事实上现在他的几个儿子已经被杀掉了吧!只剩李隆基下落不明,不过大势已去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儿了。

她说道:“幽州汾王仁以爱民,又是咱们的兄长章怀太子的正嗣,可迎之为帝。”

李旦也不无谓地扭捏,爽快地说道:“拟诏,传位汾王。”

内侍忙提笔记录诏书内容,等润色之后写到七色诏书上用玺,便是合法圣旨了。

太平听罢也没有再难为李旦,更打消了杀死兄长的想法……她曾经考虑过该不该连李旦一块除掉,但现在看到他那张熟悉而亲切的脸时,心骤然就软下来。

李旦憔悴的面容让她忍不住一阵心疼,她眼睛里闪过一丝忧伤。算起来,她这一辈人,李旦是她最亲的人了,她怎么下得了手害他的性命呢?

“皇兄,你要保重身子。”太平神情黯然地说道。

以后的日子里,他将在失落、孤独、伤感的情绪中度过,太平真的有些担忧起他来来。

太平等人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已无必要逗留,便从蓬莱殿中出来。在门口正看到一个内侍省官,太平便顺便交代照顾好太上皇起居生活,不能缺衣少食等事。正要走时,太平想起一件小事,便问道:“金城公主怎么在太上皇身边?”

那宦官多嘴道:“当初太上皇传位三郎时,金城谏言‘陛下不怕伤害您的妹妹么’,今天来可能就是说这事儿吧。”

“哦?”太平顿时有些诧异,低头寻思了片刻,也不多说,继续向外面走了。

过得一会,金城从殿中走了出来,停在宦官身边,却未左顾右盼,只是静静地站着听了一会周围动静。倒是那官宦没那么沉得住气,小声道:“殿下让杂家说的事,杂家说了……吓人啊,要不是太平公主自己问起,杂家差点都不敢说了。”

金城缓缓道:“你又没说谎,有什么担心的?”

“也是……”宦官点头道。

这时金城伸手进袖子,摸出一个什么小东西出来递过去,宦官急忙双手捧住,高兴道:“谢殿下赏。”

金城又道:“这事儿别乱说,说了别人也不会给你好处,知道吗?”

“您放心好了。”

她说罢便走下台阶,近侍宫女翠儿忙跑了过来。金城道:“我们回去罢。”她就这么一个使唤的人,粗活细活都是翠儿做,好在金城平时对她很好,吃的穿的只要金城宽裕时从来不少给,这奴婢倒是没什么怨言。

金城的住所在太腋池北岸,小时候被中宗收养,就住在大明宫里,长大之后本来应该封个地方搬出去的(王子公主按出身高低,多少都有食封),但后来李旦朝决定让金城和亲吐蕃,封地也就没有必要了,她还是住在宫内。

没搬出去也好,太腋池四岸的风景真的很好,她喜欢这个地方。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笼罩着一层水雾,就如天上的云烟一般,三座仙山在云烟之中若隐若现,常常能勾起人们美好的遐想。

山水之间,亭台楼阁如星陈列,犹如凌霄宝殿。贵气、美丽、富足,这里真是人间天国啊。

行走在太腋之畔,金城二人一路默然,金城有点纳闷,太平公主是怎么取胜的?内侍省的宦官应该知道许多事,但她也不好过多打听。这两天风声鹤唳,平时七嘴八舌什么事都敢说的宫廷贵妇们也很少聚头了,所以她无从得知。

倒也不急,过几天局势稍定,应该就会有人说了,宫里是非之地,没有她们不敢说的事。

第二十二章 人治

三月初十日,政变那晚刚过,突然就下了场暴雨,只持续一天,旁晚就停了。关内的春天里出现这样的天气实属反常,晚上又降小雾,于是天地之间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薄雾之间,朦朦胧胧扑簌迷离。

上皇下诏书,汾哥这个早已被边缘化的人物居然要被召回长安登基称帝了。这件事成了组建新格局时最首要的大事。

几家欢喜几家愁,更多的人是失望与悲观,无休止的动荡和政变,浮躁的起伏,许多上层人的利益都得不到保障,随时可能被牵连其中……久乱思安,本来李隆基是一个希望,但现在他败了,希望的火种被扑灭,重新回到武后执政以来的氛围中。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场政变,待局势稍安,如果能建立相对公正的人才选拔规则,本朝对那些关陇世家以外的势力,特别对山东门阀未尝不是再次提高政治影响力的机会。

这时陆象先上书言七事,其中几件深得人心:以宽恕的态度,防止李隆基“逼宫”的事件扩大,以致人人自危;任人以贤,停止斜封官的授予,对现任官通过殿试等方法考校筛选,德才欠优者应罢停……

……

飞虎团驻扎在兴庆坊就地取食,薛崇训在十一日便脱下盔甲,穿上紫袍,进宫参加朝会去了。天刚蒙蒙亮,太平公主在紫宸殿召集朝廷要员商议要事,参与者多是三品以上大员,薛崇训却是例外,他现在的地位可谓飞升了一个档次。

现在大伙主要是想办法维护治安与稳定、巩固胜利果实,至于新的权力分配还不急,要等汾王登基之后。

最近才投靠过来的兵部尚书张说在政变时没出半分力,这时他额外积极,马上提出了解散万骑的主张。

“将领可安排在南衙十六卫任职,士卒解散,北军各衙全由左右羽林军接管。待局势稍定,可新组两军,分担禁卫职权。”张说奏请道。

谁都知道万骑以前和李隆基渊源很深,但现在里面的死忠分子已经就戮,只要把其他将帅撤换一些,就没什么危险了。可是张说却提出了更加激进和稳妥的方法……直接解散。

太平听罢对张说十分满意,倒是萧至忠等人说没什么必要。

就在这时,京兆府尹李守一站出来说道:“臣觉得,最该解散的应该是飞虎团!”

在场诸位皆尽愕然,不由得向李守一投去了佩服的眼光。薛崇训的飞虎团在景云政变中可谓是功劳苦劳居功至伟,事情才刚刚完,就要这么直接地卸磨杀驴?众人心里面嘀咕,就算怕他们成为隐患,也不能当面说出来啊!起码的弯弯绕绕,曲线手段应该用的,李守一真是……

薛崇训一听心里也是添堵,心道:妈的,这个李守一为毛老和我过意不去!

李隆基一败,大权尽落太平公主之手,薛崇训现在可是红人,李守一还真不怕得罪人?大家觉得,李守一这厮既无后台,如此当官,恐怕真要当到头了。

李守一正色道:“当国者无论是谁,都应该减少内耗、维护公正。有功于国者理应封赏,但飞虎团这支骁勇私兵驻在京师,殿下就不怕它成为动乱的祸根吗?卫国公封王、飞虎团有功将士封赏,李某第一个赞成,但飞虎团决不能再拧成一股,必须解散!”

众人都悄悄看向薛崇训,坐于上位的太平公主也把目光投了过来。现在薛崇训心里别提多难受了,飞虎团能战,那是他手里的一张好牌,也是一种资本,任谁也舍不得……可是现在有人已经把话挑明了:你就是个隐患。还能怎么着?

薛崇训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说道:“母亲,我觉得李府尹说的有道理,以我的身份,无权在京城手握如此多私兵。”

除非是太子,谁能在天下脚下养那么多甲兵,要造反吗?

太平沉吟不已,低着头,良久没有表态;站在下边的众人更没有多言,全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来紫宸殿之前,薛崇训确实没有料到这么快就有人揪住飞虎团的事,他毫无心理准备。但李守一这么说,薛崇训也不记恨他,相信他确是出于公心。

薛崇训皱眉沉思,这时候一个念头冒出来:做人应知进退。站在风口浪头,被一帮人惦记,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

母亲没说话,她在想什么?薛崇训忽然想起政变之前她的无助和恐惧,她也是有软弱无助的时候,但现在危机过去了,她心上的壁垒又重新补上了吧……哪怕她是母亲,至亲。薛崇训想到这里不由得暗自叹息了一声。

这时他神色一凛,十分诚恳地执礼道:“请母亲下令解散飞虎团,但战死的将士应予抚恤,有功者应予封赏,以示公允……同时,儿臣推荐李府尹增补宰相空缺。”

太平听罢有些惊讶,抬起头看着薛崇训,饶有兴致地说道:“他刚刚才和你过不去,现在你这样做是为了名声,还是赌气?”

薛崇训道:“都不是,儿臣认为用李府尹为相于国有利。当今王道之时,说到底就是人治,人治的根本是吏治,有德有才有公心者当国,才能治世;与法治不同,我们的国家,需要贤人,否则再好的制度和法令都没有用。用李府尹这样的人参与国政,正符合陆阁老(陆象先)提出的任人唯贤主张,请母亲考虑。”

李守一听罢眼睛也是一亮,不由得用别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薛崇训,好像今天才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人治”这个词对大家来说比较新,但“吏治”众人都很熟悉,同时也赞同薛崇训的观点。纵观古今,大凡治世,庙堂上不可能全是一帮自私自利只图谋利的小人。

太平露出浅浅的笑容:“我赞成用李守一为相,但飞虎团不用解散了,改到我的名下作为我的禁卫队,你就兼领卫队将校吧。”

“母亲……”薛崇训突然有点无法理解了。

太平看着薛崇训用很小的声音说道:“连你都不信,我还能信谁?”

“殿下三思!”李守一根本不领薛崇训举荐之情,一拂袍袖,断然道,“臣不愿为相!飞虎团也不能充作禁卫!在场诸公,听李某一言,这里没几个人,也不用遮遮掩掩的,上皇权力被架空,如今大权尽在殿下之手,汾王即位,也无非傀儡而已。殿下的禁卫,和禁军有何区别?卫国公做禁卫将军,何异于掌握了一股禁军兵权?前有李三郎之事,正因他掌握禁军万骑才能威胁上皇皇位,前事不远后世之师!如今人人思安,不正是殿下的机遇么,怎能埋下隐患,影响大局?”

薛崇训一半诚意一半被迫的心理,抱拳道:“母亲,我赞成李府尹的意见。”

太平冷笑道:“哼,现在多少人巴不得我不得好死,别以为我不知道!吾意已决,大郎做我禁卫将军,休得多言。过两日便调飞虎团入玄武门内,我出宫时便侍立左右。”

李守一听罢叹息了一声,不再多言。

薛崇训忙跪倒在地,拜道:“儿臣誓死保卫母亲大人。”

太平挥袖道:“散了吧,等汾王入京后再商议大事,你们要做好本分,有趁机在京师作奸犯科、妖言惑众者,严惩不贷!”

众人告退走出紫宸殿时,好几个人对薛崇训的态度明显更加亲切起来。几个宰相中,除了小白脸崔湜外,窦怀贞最没骨气,说话之间近乎阿谀:“卫国公论‘人治’,公心叫人敬佩,改日偷闲,大家再论道一番如何?”

薛崇训看了一眼孤零零一个人走的李守一,笑道:“好,那窦阁老来安排时间?”

窦怀贞很是高兴,又低声笑道:“我敢保证,从今后卫国公府上会更加热闹了。要是有求官的人实在推不过去,你只需给我言语一声,我和萧阁老想想办法。”

薛崇训沉吟片刻,忙摇头道:“千万别这样,要任人唯贤,这样大家才能稳,其中道理窦阁老明白的。”

窦怀贞道:“举荐有德有才的人是我等份内之事,况且少数几个人怎么样,无伤大雅不是。”

“防微杜渐,咱们不能自己带坏头。”薛崇训一本正经地说道,“就像户部那个小官宇文孝,以前帮我几个忙,去年暗算我的幕后凶手高力士,便是他查出来的。他向我求官,但我觉得他的才能只能当那个级别的官,所以没答应他,一码是一码,千万要公私分明!”

窦怀贞恍然道:“对,卫国公所言极是……宇文孝,是这个名字吧?”

薛崇训点头道:“别管他,我已经暗地考校过了,才能有限得很啊。”

第二十三章 考校

薛崇训除了对当国者有大功劳,又得到了太平公主的信任,便成了香饽饽。于是他在紫宸殿暗示窦怀贞的那件小事,窦怀贞就很放在心上了,当天就派了个熟人去宇文家“考校学问”。这人叫周彬,门下省左拾遗,让他登门造访倒不算唐突;不然窦怀贞这么个宰相,竟亲自登某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大门,影响就大了。

(唐朝中央行政继承“三省六部”制,实权机构主要就是三省六部一台;六部属于尚书省,职能是执行中央的决策和政令。)

周彬在门下省、宇文孝在尚书省,京师官吏以千计,所以宇文孝压根不认识这个人。接到名帖后,宇文孝也不怠慢,亲自迎到大门口。

宫变的来龙去脉,宇文孝刚刚听完整,今日忽然有不认识的同僚登门,他已隐隐猜到了什么。

事件还没收尾,李隆基没抓住。听说已有进展,查到其众数十人往南逃了,恐怕多半要逃到终南山躲起来,历来政变失败的人总喜欢逃到那边,不过最终很少没被逮回来的。

……周彬知道这人有后台,于是言语之间就十分客气了,又是打拱又是作揖:“听闻好友说起宇文公于刑律颇有造诣,我虽在门下省,但以前在地方做过通判,今日私下登门,是以同好者相交也。”

宇文孝暗自打量了一下周彬的面相,不甚方正,颧骨高、两腮瘦、脸色惨而白,这在唐朝讲究“天园地方”的正面形象有点不符……而且此人不找其他接口,开口就说刑律。宇文孝认为这是戾气外露的表现。

这倒是因为周彬来之前听到窦怀贞提到刑部和京兆府都有空缺,所以周彬以为宇文孝多半要升到上述两个部门,投其所好而已。

两人见礼客套了一番,宇文孝将他迎进院子。刚进门厅,周彬便呆了:满院子的菜。他苦笑道:“别人都是种花,宇文公种如此多菜作甚?”

要知道能在城北拥有一座如此大的宅子,不可能是缺钱的主,很多没钱的小官只能租房或者住在城南。宇文孝这地方,位于长安西北面千福寺附近,离西市也不远,地价不低。他们的家的门虽然上的黑漆,里面的房屋也不是那么华丽,但确实大,一院子的菜;北面有一堵墙,看样子里面还有个院子。

宇文孝笑了笑,脸上如沟壑一般的皱纹更深了:“早年落魄,吃过不少苦,养成了干活的习惯,这要一天不做点力气活,浑身就难受。”

周彬无言以对,当了官既不读书又不习武,种毛的菜,年纪也有点老了,真不知道这人还有什么奔头。

宇文孝一笑,看起来倒像个淳朴的老农了,只是眼睛却不浑,精神很好。谁又知道他本身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也许太漠视生命的人,反而喜欢做一些平淡的琐事吧。

他又说道:“小女学医,想在院子里种药材,还和我吵过几架呢?现在咱们父女俩平分,里面那个院子种药,外面种菜,嘎嘎。”

周彬轻轻摇头道:“令千金学医,可有意到御医署任职?”

宇文孝道:“她有时候也会去太常寺,不过女流之辈,能做什么官?”

“哦?”周彬忽然想起什么来,“令千金名讳可是宇文姬?”

宇文孝淡淡地说道:“正是。”

周彬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圆:“啊!久仰久仰,神医是天下唯一得李鬼手真传的弟子啊!”让周彬惊讶的可不是宇文姬的师承,李鬼手空有其名又没权位,有鸟用;他惊叹的是宇文姬和薛崇训那档子事儿。

以前知道的人不多,但最近薛崇训突然大红大紫,关于他的小道消息也就更多人关注了,恰好周彬也听到了一些……这么联系起来一想,怪不得窦怀贞亲自关照这个宇文孝,原来是这吗一回事!

周彬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宇文公,您马上就要发了!下官名叫周彬……”

宇文孝很淡然地说道:“唉,使不得使不得,你我平级,怎马能自呼下官呢?这叫外人听去了,不得纠劾我啊?”

周彬躬身道:“使得、使得,反正没几日您就要高升,现在就这般称呼,省得过两天改口呀,以后望宇文公多多指教提携下官。”

宇文孝一边慢走一边说道:“周贤弟言重了……对了,你今日登门定是考校我的才能来的吧?”

周彬忙道:“宇文公德才兼备,静以修身、俭以养德,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瞧这满院子的菜……诸大臣中,能与宇文公德行媲美的人,恐怕就只有陆相公啊!真人面前不打机锋,下官便明说了,窦相公只想探探您的口风,刑部和京兆府,您愿意到哪里任职,任您挑不是!”

牛气,便是这般,周彬真是羡慕得肠子都红了。

宇文孝虽然故作淡雅,但心里的高兴那是藏也藏不住,所谓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他这么多年是深有体会。如果默默无闻,受尽各种闲气,人生有何趣味?

“进屋喝茶。”宇文孝指着菜地中的一间草堂,带着周彬走了进去,只见里面有张没上漆的木桌,几条木凳,旁边有个土炉子烧水。宇文孝要沏茶,周彬忙抢过来道:“您坐,我来。”

宇文孝沉吟片刻道:“刑部掌律令、刑法、徒隶、按覆谳禁之政。我读书少,里面的位置我不定坐得住。倒是京兆府……听说卫国公已举荐李府尹入阁,看来这个衙门的官当得好,还是很有盼头啊,李府尹不就是先例么?”

周彬低声道:“宇文公明鉴,李守一如果做了宰相,自然不能再做京兆府尹了,从来没有同中书门下兼领京兆府的做法;但是李守一离任,您也不能直接做府尹,升得太快不是好事。”

宇文孝爽朗一笑。周彬忙道:“下官说错话了,多嘴,这样的事儿宇文公还能不明白么?”

宇文孝笑道:“周贤弟,你说说这个理:都是当官,有门路的和没门路的人,有何区别?”

周彬沉吟道:“这要看是什么人,如果寻常之人,没门路的几年前当什么官,几年后还是那样,要是一个不小心,可能怎么进去的都不知道;有门路的就不同了,无论升降,总有人记得你不是?”

宇文孝轻轻拂着下巴的胡须:“那你说我急什么?”

两人言罢相视而笑。

等送走周彬之后,宇文孝返身回家,正遇到女儿宇文姬,他便说道:“对了,得空的时候你操持一下,咱们家的门子得增加两个,不然以后什么小鱼小虾都往里面钻,老夫哪有时间种菜?”

宇文姬有点嘲笑的味道:“爹爹要升官,这就摆起官架来了?”

老头子脸色有些尴尬:“没大没小!你别成日届捣鼓那些花花草草,寻机会和镇国太平公主认识一下不行?她这个年纪最重养身养颜,你名声在外,还能没机会?”

宇文姬摇头苦笑。

老头子叹道:“我看薛家大郎这人中,上回他叫我不要和他往来,原来有深意:他知道有大事发生,不愿意连累咱们啊!现在我想来倒有点过意不去,没帮上半点忙、没出过半点功劳,所谓无功不受禄,可事情刚过,人家就记上心多方打点了。厚道,年纪不大,做事很有主见……你得抓紧了,相信老子的眼光,错过了没地儿再找去!”

宇文姬转身就往外面走:“不就是给了您那么一点好处么,说那么多没用的,俗!”

“你……”老头子指着她怒道,“又去哪里!”

宇文姬头也不回地说道:“寻机会和您仰慕的镇国太平公主殿下认识去。”

老头子:“……”

宇文姬一身窄领长袍整洁利索,到马厩牵了匹马便翻身上马,“驾”娇叱一声,马便扬蹄而走。

刚走到古寺巷,实在凑巧,正遇到薛崇训了。只见街上一队铁甲骑兵大摇大摆地迎面而来,行人无不退避,薛崇训那家伙一身明光甲骑在一匹高头白马上,十分得意的样子,连他的那匹马也昂首阔步,好像在装模作样。

“宇文姬……”薛崇训看到了她,老远就喊了一声。

宇文姬心里情绪复杂,赌气调转马头便走。后面薛崇训离开卫队,策马追了上来,问道:“还在为上回的事生气?我回京没理你,是有苦衷的,完全就是个误会。”

“不要找理由了!”宇文姬口是心非地娇嗔道,假装不理睬,犹自策马而走,不过明显慢下来了,又愤愤道,“别以为你得意了,我就要贴着你,哼!”

薛崇训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宇文姬一言顿塞,忘记自己出来要做什么了……她没好气地说道:“娶你的公主去,管我做什么?”

薛崇训打量着她紧身长袍下流畅的曲线,砸巴了有些发干的嘴唇道:“我马上要封王鸟,到时候能娶几个王妃,机会一到,就封你做王妃。”

“不稀罕!”宇文姬轻轻一踢马腹,马儿便奔驰而出,薛崇训急忙跟了上去。

第二十四章 兔子

“上回咱们说好了,等我回京师,便到氤氲斋蒸蒸重温美好的事啊。”薛崇训有些心急地说了出来,“你先等等我,等我到母亲府上办点事回来,咱们就……”

有的女人天生就有诱惑力,宇文姬便是这样的,薛崇训看到她性感的厚唇就像亲、看到她饱满的胸脯和柔软的身体曲线就像摸,还有那将窄身长袍后面撑得紧绷绷的翘臀,和修长的腿部配合得流畅万分天然一体……他已经动了肾火。

不料宇文姬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是有事吗?那你先去啊!”

薛崇训的要求没得到满足,心下顿时不爽,如果不是他一向自律,就想和她吵将起来。老子贵为王侯,对你不离不弃,还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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