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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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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侍候你洗漱。”

这个女人非常容易满足,薛崇训只是不嫌弃她、给她吃好的穿好的,哪怕地位很低,她成天也是高兴非常,眼里就只剩薛崇训一个人了。

屋子里烧着温暖的炉火,暖洋洋的气息就在背后。薛崇训却冷冷说道:“我不用热水,端条凳子到院子里来。”

“郎君……”董氏无不关切地怔怔说道。

薛崇训大步走到院子中间,斥退左右的丫鬟奴婢,伸出手时,看着那雪花飘在手心里。董氏无法违抗他的意思,只得依言搬了条矮凳出来。薛崇训走到院子角落的水井旁边,便开始拔身上的衣服。

董氏大惊,初时还以为他要跳井,马上又觉得不太可能,只得失色地看着他,不知他要搞什么。薛崇训很快脱掉了大衣和袄子,最后把亵衣也拔了,上身已裸露了出来。

风非常寒冷,他的皮肤上马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顾牙关咯咯直响,他回头对董氏说道:“从井里打水,侍候我洗个澡,以后每天早上都洗一次,再去练武。”

董氏脸色纸白,犹豫着说道:“要是郎君生病该怎么办?”

“我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废话,没人会惩罚你。”薛崇训咬紧牙道,“来吧!”

薛崇训总是对她这么说,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已经习惯听从他了,虽然很舍不得让薛崇训平白无故地吃这样的苦头,但还是用水桶打水上来。

薛崇训道:“从头上淋下来,没事,挺过一下子就好了,我以前也冬天洗过,感觉很好,懒散的习性一下子就不见啦。”

董氏听罢一咬牙,便将一桶凉水“哗”地一声从薛崇训头上倒将下去。薛崇训闷喝一声,笑道:“爽快!再来!”

这时三娘刚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薛崇训赤裸上身坐在那里,当下也是愣了一愣,但她并未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屋檐下看着他冲洗冷水。

一桶桶冷水淋将下来,冷水刚刚接触皮肤时确实有点难熬,但挺住那一刻,后面感觉不出有多难受了。每一次他的脑子都是一个激灵,很是受用,因为要抵御寒冷的冲击,浑身的潜力仿佛都浮了上来,充满了力量感。

薛崇训发现了屋檐底下的三娘,一不留神,又一桶冷水淋将下来,他不禁喊出声来,随即又大声唱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洗罢冷水澡,薛崇训进门换了身衣服,精神很爽,当下便腰俱“七事”,带上家丁去校武场了。

原来以为今天大雪,飞虎团会暂停操练,却不料一到场上,三百竹甲兵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雪地里,雪花落在他们的身上,让人们变得就像一尊尊雪人。汤晁仁喝道:“不动如山,动如饿狼!”

用恶狼来比喻让薛崇训顿时有些好笑,但他很快发现远处有个笼子,当真有只不知是狼还是狗的东西在里面!

薛崇训心下好奇,策马来到笼子旁边,只见那畜生盯着自己,饥饿的目光幽冷发绿。随同过来的飞虎团将领说道:“饿好几天了,估计敢吃人!一会汤团练要用它来校检将士们的胆气。”

“这牲畜有点意思。”薛崇训对视着它的眼睛,“来人,打开笼子,让我用它练练手!”

“薛郎身贵,万不可试险!”那边的汤晁仁听到之后急忙劝谏。

薛崇训自信地说道:“凭我的武艺战胜一匹饿狼绰绰有余。”

众军都万分惊讶,无不看了过来。他们都知道,别看那恶狼没有老虎威风,饿了肚子,凶猛的劲头并不会输于野兽之王!

都是习武之人,汤晁仁也不婆婆妈妈,沉吟片刻,便招弓弩手严阵以待,护在左右,然后才叫人准备开笼子。他回头对薛崇训说道:“郎君准备好了,我便下令开笼。”

薛崇训从马上下来,站在笼门前面,缓缓从腰间把横刀拔了出来,说道:“开吧!”

旁边的军士打开了笼子,但那畜生没有马上冲出来,只是用绿油油的眼睛盯着薛崇训,抖了抖灰土杂色的毛,它身上的雪花顿时被抖成了粉末,飘将下去。

它的前爪轻轻刨了刨雪地,慢腾腾地向笼门走了过来,薛崇训双手扬起横刀,挡在门口,注意着那畜生的动静。

众军大气不敢出一声,都在雪地里看着这场别样的“游戏”。良久之后,恶狼还未发动进攻,薛崇训忍不住说道:“它肯定恨不得马上吃了我解馋,有趣的是畜生也能沉不住气……”

不料就在这时,恶狼忽然急奔了几步,好似要发动进攻,薛崇训急忙停住说话,专心盯着它。一匹牲畜,仿佛有智慧一般,听见人说话注意力分散,认为有了战机?

可是恶狼奔了两步,又退了回去。薛崇训更觉得有趣了,它那目光给薛崇训的印象特别深,冰冷的、狡诘的、忧郁的……也许这些只是人类的猜测罢了。

薛崇训冷笑了一下,提着横刀弯下腰向笼门走了过去。将领们一看他要进去,忙劝道:“里面狭窄,郎君施展不开,那畜生劲道不小,不可轻视!”

薛崇训道:“不逼它走投无路,它以为可以慢慢玩什么把戏!”

众军急忙把弓箭抵在笼子缝隙中,纷纷对准那狼。那狼“呜呜”低鸣了一声,还没等薛崇训逼近,就奔跑起来,距离几步远时,骤然跳起,扑了过来。众人惊呼道:“薛郎小心!”

“霍!”薛崇训爆喝一声,挥起长刀,正欲迎战时,不料只听“砰砰……”一阵弦响,那狼还未冲到,在空中已然变成了刺猬,因为惯性软软地抛了过来。薛崇训来不及多想,见东西飞来,立刻一刀劈了过去,遒劲的刀势加上锋利的刀锋,“吱”地一声,那狼叫都没有叫唤一声,脑袋便飞了出去,身体依然扑腾过来,薛崇训脚下移步,侧身避过。

薛崇训看了一眼地上的狼头,郁闷道:“都被你们射死了,我跟劈个木桩一样。”

汤晁仁道:“大家担心薛郎受伤,被爪子撩一爪,也是不好受啊。”

薛崇训只得作罢。

过了一会,汤晁仁便指挥飞虎团开始队列操练,分成两股,不断练习变换阵型,然后各持木棍对冲。练了一大早晨,紧接着又开始练习武艺,两人一组在校场上对打,场上便更加热闹起来。薛崇训也跟着练武,叫人用麻袋装了沙子练沙包,揍得那麻袋都换了好几个。

在校场闹腾了一上午,薛崇训才回去,至于漕运衙门的公务,他完全不管,都交给了刘安和河东招来的士人。此后的一段时间他都是这么过,花大量时间练武,仿佛从来没有这么空闲过。

风浪将至,他认为心态和情绪最是重要,保持一种积极的进攻姿态和自信心,比策划谋略还要重要……实际上,决策权在母亲手里,他能做到的十分有限。

过完腊八节,年关越来越近,到处都有鼓声,因为习俗上敲鼓可以在新年之前驱除疫疬之鬼,期望着第二年有个好的开始,能够风调雨顺,庄家顺利收成。在阵阵的鼓声中,薛崇训听到的却仿佛是战鼓雷雷,是生死之战前夕催人上阵的鼓声。

偶尔会想起了被自己砍下脑袋的那匹饿狼,那目光会萦绕在他的心头……

第二章 大侠

上到宫廷贵胄下到黎民百姓,都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之中。街巷屋顶上铺着洁白的雪,屋檐下挂着红红的灯,周围飘荡着炮竹声声、佳肴浓香,还有孩童们欢快的歌谣。

回家、团圆、祭祖是主流旋律。于是长安城内挨着小雁塔的一家客栈门口来的几个操着怀州(今属河南省)口音的外乡人,就显得额外凄凉了,两架马车停在门口,下来的人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样子。大过年的,也不回家团聚,不知到长安作甚。

中间那个中年壮汉穿着皮大衣,后面跟着俩穿袄子的仆人。他的名字叫张奇,人称张大侠,怀州河内人,和现在东宫“内坊丞”王琚是同乡。

实际上张大侠和王琚本来就很熟,一起在江湖上混过,后来王琚涉足官场,几起几落之后,现在又当上了官,二人的关系才有些疏远了。这回张大侠进京,正是为了见王琚来的。

张大侠虽然号称“大侠”,但和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大侠完全不同,更和那些走极端路子刺杀为生的人不同,张大侠几乎不干违法乱纪的事,走江湖也不是靠武功,而是靠脑子,而且在怀州有家有业的,并未和谁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的深仇大恨……这么算来,王琚在唐中宗朝罢官之后也是干过大侠行当的,他倒是可以自称“王大侠”也并无不可。

张大侠走进客栈,只见这里是门可罗雀。也是,大过年的,都回家祭祖了,有多少人住客栈呢?小二也不曾有见,柜台后面只有个老头儿。老头儿见有客来,便招呼道:“客官是住店呢还是打尖儿?”

“住店,这会儿好像没甚客,二楼上我都包了吧,我喜欢清静。”张大侠出口不凡,直接要包楼。

老头儿忙放下手里记账的笔,说道:“过年生意不好,可咱们这里临近朱雀大街,地价可不便宜……就算现在没客,也便宜不到哪里去,这样,老朽给你们打八折……”

张大侠笑了笑:“小钱,我一笔生意能赚你一整栋楼,信不?”

老头儿陪笑道:“信,老朽干嘛不信,您决定了先付房费,二楼上的房间您就随便挑着住。”

张大侠对身边的人打了手势,那人便到柜台前去交钱去了。张大侠又回头道:“把小娘们都带进来,安顿好……掌柜的,我那几匹马,你找人给喂点料,照看一下。”

老头儿正摩挲着一锭整银,头也不抬地说道:“成,这种事儿您放心便是。”

张大侠见状笑道:“不用敲,里面不会灌铅,咱还得在这儿住几日呢,你慢慢敲开来看也不急。”

这时马车里两个着装艳丽的小娘才下车进门来了,只见那俩小娘非常“丰满”,下巴都是双的,实在可以算是肥胖。大过年的住客栈,俩女人看起来仍旧很高兴,瞧她们那副打扮恐怕是妓女,本就无家,也不计较这些了。其中一个笑嘻嘻地说道:“上回那楼船好大,这回张郎一来就包楼,咱们可是总遇到有钱人呢。”

张大侠道:“跟着我吃香喝辣,亏待不了你们。”

说罢他便和奴仆小娘们一起上楼,安顿好之后,吩咐奴仆看好那俩个女人不要到处乱走,然后带着一个随从出门去了。

张大侠出门径直便去了王琚府上,来到王府,只见门上有新帖的对联和门神,看来王琚在京师官当得很是舒坦呢,特别是过年祭祖,官宦的规格较黎民又为不同,面子上也有光不是。

叫门递上帖子,张大侠等了不一会,就见王琚亲自迎出来了……开的是角门,虽然按照礼节开大门只能对同级或者上级的官员才开,张大侠的身份说到底就是个草民,这样做完全是合乎礼仪的,但张大侠心里依然感到有些凉意,比过年住客栈还凉。

“张哥!”王琚满面热情地喊了一声,惊喜道,“你怎么来长安了?”

和身材矮小的王琚比起来,张大侠的仪表更有气势。笑意顿时浮上了他的脸:“哎呀,我怎么受得起您一声‘哥’呢?”

王琚正色道:“去年王某落拓江湖,不是张哥带一把,生计都很困难,咱们可是患难之交啊!快里边请,咱们坐下好好叙叙情谊。”

张大侠皮笑肉不笑:“言重言重,出门大家都得靠朋友,一点小事不足挂齿,不必再提啦。官民有别,我真不能受呢。”

“咱们只说兄弟情,不论地位官职。”王琚坚持道,“还是像以前那般,你叫我四郎,我叫你张哥,听着舒坦。”

张大侠笑呵呵,不置可否,便与王琚进府去了。走进客厅,王琚少不得寒暄一阵,问着家乡情况,怀念着过往交情。

张大侠心道:姓王的既然自持起身份来,好听的话之余尽打官腔,我要是真还把他当所谓兄弟,不是自找没趣么?反而会弄得关系别扭,不如直接说利益算了。

想罢张大侠便道:“人有得意失意,原不足怪,以前那些都是小事,算不得什么……不过这回我是真能帮您一把,郎君要欠我一个人情呢。”

“帮我?”王琚脱口说道,语气里颇有一点轻蔑之意,但随即又不动声色地问道,“张大侠如何帮我,不妨说来听听?”

张大侠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要真帮上了郎君,说好了,您到时候也得帮我一次,还我这个人情啊,哈哈……”

王琚笑道:“你我同乡,还怕我抵赖不成?以后回家说起也不好听啊……就看张大侠这个忙值多少,王某不会让你吃亏的。”

“那是那是。”张大侠又哈哈一笑,这样就对了,大家公平交易童叟无欺多好,省得扯些不靠谱的兄弟情,别扭。他沉吟片刻,便说道:“我就说说这事儿的过程,郎君应该懂的……上回接了单生意:江湖上有个不讲义气的人(白无常)出卖同道,引起了公愤,几个在商帮之间讨生活的帮派都想惩罚此人,不料她攀上了太平公主的儿子薛崇训,上了薛郎的官船南下。您是知道的,那些帮派都有各自的活动范围,彼此联络也不甚方便,这长途跋涉的要走几个州县,就不好跟踪到那叛徒的行踪了。

……张某在江湖上也有点微名,大伙儿都知道我认识的朋友多,地头上好找人,于是就把这事托付给我了,让我盯住那叛徒的踪迹。这事儿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我却有了个额外发现……”

张大侠随即左右看了看,把头靠向王琚那边,低声说道:“一天半夜,薛郎带人下船向北悄悄走了,去的是幽州,将近一月才回来。就这个事儿,多的我就不说了,也不懂,郎君应该懂。”

王琚的眼皮顿时一跳,忙沉声问道:“确有此事?”

张大侠微笑道:“薛崇训乘船南下时,买了一帮妓女,到了楚州后便遣散了。我差人查了她们的口风,其中有两个恰好那天晚上看见薛崇训下船的,然后二十多天从未在官船上露面……这两个妓女我买下来了,带着呢;薛崇训去幽州方向的消息,是我的人跟到的,我的那奴仆也带来了。”

“我说完了,郎君看这消息值得几何?”张大侠微笑着说。

王琚顿时不由得对这张大侠刮目相看了,这江湖大侠对宫廷局势也能把准脉?王琚沉吟片刻,说道:“那两个妓女和你的那个奴仆,我想买下来,不知买三个人要多少钱呢?”

张大侠笑道:“三个贱籍的人,能值几个钱?郎君看着办,您说值多少,就给多少吧……我相信您最看重同乡之谊,朋友之情,应该会给个实诚价,我也不会讲价的。”

王琚有点为难地低头沉思,心道:他说得倒是轻巧,可所谓大侠不也喜欢利益?如果我不能给出满意价钱,他完全可以把证人卖给薛崇训去!薛崇训肯定愿意出高价买过去!

刚当官不久的王琚,而且还是个七品官,俸禄自然没有多少,这时他一咬牙,心道:别舍不得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目光要长远!当下便狠心道:“我这宅子是太子赏的,临近朱雀大街,上朝和方便,多少同僚都艳羡呢,定能卖个好价钱,我把它抵给你,换那三个人如何?”

就在这时,张大侠突然哈哈大笑。王琚疑惑地看着他:“少了?”

张大侠摇头道:“多了。您还真是出手大方呢,宅子给我了,您住哪儿?君子不夺人所爱……三个贱籍奴婢,怎地值得起长安的一处房产?这样,您帮个忙,我们就算扯平了。”

“你说。”王琚道。

张大侠道:“有个江湖豪杰,名叫令狐达仲,被弄到刑部大牢里去了,好像要被以江洋大盗论处。但是这个人我是知道的,平时很讲义气,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想办法把他弄出来,我便把那三个人送你……至于金银这种身外之物,不必计较,令狐兄多半会谢一些礼,能买个酒喝就行啦。”

王琚想了想道:“成!这人我想法给放出来,你见人之后再把那仨人送我府上便是。”

第三章 彗星

这几天薛崇训觉得很奇怪,眼皮跳、心神不灵,还失眠,总是有种不祥的直觉,甚至担心上回去联络汾王李守礼的事儿办得不够好。原本他是不信这些玄乎东西的,或许是处在古代环境下,受了环境影响?

一日他微服出门,正巧遇到个算命的方士,那方士上来就说道:“你面有黑气,不如让我给你算一卦。”

薛崇训不由得嘲笑:“幸好你没有说完骨骼奇异,是练武奇才,要兜售武功秘籍给我……”

方士听出嘲弄的味道来,生气地说道:“我本好心,你不听便罢,何必折辱于人?时运者,天与人。昨夜灾星(彗星)入西天,天象有异,正应你的面相,信不信由你!”

算命的玩意,薛崇训完全不信,但是听到方士说天象,他不由得惊讶道:“昨夜出现了灾星?”

方士煞有其事地说道:“正是,我夜观天象,正巧看见扫把星现于西天,天象有异啊。”

薛崇训听罢回顾左右,问身边的侍卫看见没有,但都是些习武的人,谁有空研究天象?他们都说没看见。薛崇训也不管那方士,忙转身赶去漕运衙门,问那些文官,却不料当值的官吏们说昨晚太冷了,睡得早,没注意看星辰。

也不知是不是那方士随口胡诌说的骗人鬼话,不过天上出现彗星对朝廷来说是件不小的事儿,如果真有此事,过不了多久就会听到人说了。此时的皇帝称天子,信奉的就是君权天授,每年还有几次国家祭祀,所以有些鬼神之说也能拿到庙堂上说事。

让薛崇训比较动容的不是彗星,而是记忆的预知:他记得历史上李隆基当皇帝之前出现了一个天象。但究竟是什么天象,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记不清楚了,这知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看到的,反正只是隐约记得。

难道彗星就是天要李隆基登基的预示?薛崇训心里着急,却不便向其他不熟悉的官吏打听彗星的事,这些玄妙的东西是比较忌讳的,私下里议论至少影响不好。这时一个文官说道:“听说上清观的道士修炼时要观测日月星辰,以此参悟仙机,薛郎何不去问问那玉清道长,她肯定知道。”

上回玉清在洛阳码头一番表白,已弄得洛阳官场上人人皆知,那文官如此说,也是想着薛崇训和玉清比较熟的关系。

薛崇训一听有些道理,也等不及了,当下便出了衙门,坐车去上清观了。

玉清道姑平时不怎么见外人,道观里的事务都是其他道士在打理,但薛崇训一来,她倒是给面子,亲自到星楼见面来了,大约是上次回洛阳的路上薛崇训多番照顾以礼相待,让她有些感激罢。

只见玉清身穿宽大缁衣,头戴道冠,除了清丽的面孔,仪态举止已和其他道士无异,她神情冷淡,只是说了几句客套话。

薛崇训没空想其他事,便直接问道:“我听说昨夜出现了彗星,但不确定,想问问,你们看到了没有?”

玉清淡淡地说道:“确有此事。薛郎今日登门,就为这个?”

薛崇训心下咯噔一声,又忙说道:“我对天象不甚了解,玉清道姑解说一二……彗星又叫灾星,它是什么预兆?是预示今年有天灾人祸?”

玉清摇头道:“虽说不是什么好预兆,但从星相上讲,还有一层意思,有除旧布新之意。我的看法是要换一种修炼之法,旧的内丹修炼进展不大,应当顺应天意,换一种新的外丹之法……你也可以把它看作新的一年,有新的开始,适当调整心绪和为官之道,可以顺应天意。”

“除旧布新?”薛崇训的脸色已变得十分难看。

……

那颗彗星在大半夜出现,也不是谁都看见了的,但是司天台的官员肯定观测到了。掌候天文,教习天文气色,掌写御历等等都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当值。司天台少监次日一早就急忙将天象禀报了皇帝李旦,并进言说:“天兆除旧布新,陛下应做出应对,方能避免灾祸。”

李旦问道:“朕当怎么做出应对?”

司天台少监犹豫了一番说道:“微臣不敢擅论,请陛下召司天台监贾公进言。”

李旦遂召贾膺福觐见,这个贾膺福完全是依附太平公主的人,听到皇帝召见,在赶去麟德殿的路上就冥思苦想应对之策。

他是很想借机谗言,好在太平公主面前邀功;但又担心此事事关重大,没有请示太平便擅做主张可能会有麻烦。左右举棋不定之时,已跟着宦官走到龙尾道上了,巍峨的宫殿就在眼前了。

有时候人就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哪怕是个文官,也需要当机立断,因为可能会没有时间深思熟虑。昨晚才出现的天象,今天一早就觐见皇帝,机会就在瞬息之间:如果放弃了这次机会,以后再专门跑到皇帝面前进谏,可就会招人怀疑了,而且等太平公主商议决定之后,立功的事不一定会落到贾膺福的头上。

贾膺福眉头紧皱,心道:殿下既然让我做司天台的最高长官,我就应当拿出独当一面的能耐来,如果错过了机会,谁说不会被殿下责骂毫无主见?

犹豫之间,不知不觉已到了大殿上,皇帝正坐在台阶上的宝座上,一旁的司天台李少监正垂手而立。贾膺福急忙叩拜行礼,高呼万岁。

肯定是李少监把担子撂上来的,他不敢乱说,所以把上司弄出来做挡箭牌。

李旦道:“李爱卿奏天有异象,朕最敬畏上天,你们给朕说说,朕应当怎么做才能避免灾祸?”

贾膺福沉住气,一面琢磨着遣词,一面慢吞吞地说道:“微臣来之前,为了准备回答陛下的询问,特地查了一下司天台的备案,上一次彗星出现在孝皇帝(中宗)时,当时的司天台官员也有上书,并有备案。”

李旦好奇道:“以前的官员是怎么谏言的?”

贾膺福低着头,铁青着脸道:“他上书让孝皇帝禅让帝位给太子(李崇俊),当时孝皇帝大怒,将那官员发配到岭南了,自然是没有采纳谏言……”

贾膺福说起那事,实在是居心不良,因为李崇俊后来发动了政变。他这么说,意思就是李隆基会有谋逆之心?

李旦瞪眼道:“那……朕也应该禅位给三郎才能免灾?”

贾膺福有点紧张地说道:“天子春秋鼎盛,太子只是皇储,哪里有储君就急不可耐要举而代之的道理?”

李旦内心深以为然,他才当上皇帝不到两年,这样就退了,怎么感觉有当垫脚石的味道?不如当初直接让李隆基坐上皇位算了。

贾膺福趁机说道:“彗星有除旧迎新的预示,陛下另立太子,也可以顺应天命。”

李旦的脸色顿时一变,他平时挺和气的,但心里仍然很明白:要换李隆基,牵扯太多……当初李旦就不太想立李隆基做太子,感觉威胁太大,但是李隆基有大功,李旦的性子也比较软,拉不下脸来,于是叫大臣商议,结果支持李隆基的人占多数,于是太子就给他了。

或许,现在借天说话是个机会?而且目前支持太子的大臣很多都被发配出去了,姚崇在洛阳,宋璟在楚州……没有分量足够的人为李隆基说话了,确实是个大好良机!

但是李旦又有另一个隐忧,他担心妹妹太平公主!虽然现在看来,正是有太平公主在,李旦的皇位才更加稳当,太平公主的势力是皇权有力的臂膀,可以平衡锋芒太盛的太子……但是,如果太子完了,太平公主势力会不会尾大不掉,反过来威胁李旦家的皇权?这个李旦也看不明白。

李旦原本就没有杀伐果断的勇气,左右为难之际,便依着老性子说道:“这事儿还是先问问太平和三郎,再让大臣们商议。”

贾膺福刚才那番话已经很大胆了,现在更不便多言,便只是应了一声。

李旦挥手让他们告退,自己却久久坐在宝座上不忍离去,他的手抚摸着旁边那赤金打造的扶手,观赏着上面雕琢精细的纹路,帝位,确实是一个让人流连忘返的地方。

他只是纳闷,自己是两代皇帝的嫡子,名正言顺的,这帝位怎么就老是觉得不稳当呢?

实际上在如此形势下,他们一家子没人觉得很安全,无论是太平还是太子,算来不都是一家人么?特别是太子,各种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之后,真是觉得屁股上点着火,脑袋上顶着油锅。

甚至那“天命在我”的自信,都已经开始产生动摇。无他,形势实在太不危险了!朝廷里的六个宰相(刘幽求被流放之后还没有补缺),只有一个张说还算是支持他的人,但是张说既不是李隆基提拔的人,更没有表示过死忠,阵营有点模糊,在庙堂上说话的分量也完全不够,到时候一堆人都说他李隆基的坏话,这事儿还怎么办?

前段时间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的一轮争夺下来,李隆基已完全处于下风,势力正在低谷,一切都十分不妙。

第四章 高台

景云三年,那一刻拖着长长尾巴的彗星划过天幕,绝对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它就像天神的一把开天辟地的光剑,把天空都划出一道伤痕来了。

虽然,那晚没有出现全世界都仰头观看的壮观场面,因为发生在半夜;也没有立刻天下哗然,实际上朝野内外,看起来都比较平静。但是,有的大事就像恐龙灭绝的过程一样,产生了深远而重大的影响,不过它却应该是一个缓慢而长久的过程,不会马上就震惊世界,却会让人后知后觉感概良多。

彗星的影响力已慢慢开始,司天台官员对皇帝的谏言,波及开来。首先关注它的人当然就是李隆基及其门人。那姓贾的官员是依附太平公主的,李隆基自然清楚,而且提的那建议,虽说有两条:立君和废太子。但是正如一些词语的用法,“某某有个好歹”中的好歹,是指歹的意思,贾膺福的建议明显是后者,让皇帝禅让完全就是陪衬。

因为权力分配矛盾,父子之间也是有猜忌的,李隆基内心的惶恐可想而知。

就在这时,东宫内坊官王琚拜见,将“张大侠”给的消息说了出来。李隆基一听很是纳闷,不禁说道:“薛家大郎真去幽州了?”

王琚道:“有人亲眼所见,人证我都找到了,绝对假不了。”

太平公主准备宫变谋逆?薛崇训去幽州找汾哥的事,体现出来的预兆就应该是这样……可是,李隆基就更想不通了:形势对太平那边一向大好,她干嘛要捣鼓这玩意?

李隆基看着王琚道:“灾星的事,你知道了吧?”

王琚点点头:“大伙私下里都在说这事,岂能不知?虽然薛崇训去幽州的时候,天象尚未发生,但他们确有不轨之心,殿下不可不防!”

李隆基无不担忧地说道:“如果父皇为了避免天降灾祸,废了我的太子位,太平还犯得着冒险做那些不相干的事么?”

王琚沉声道:“殿下是关心则乱,我倒是以为今上不会废您的太子位。”

“哦?”李隆基忙道,“说来听听。”

王琚道:“太平势大,不过是因为今上的纵容,但今上是不会动摇殿下的太子地位的,不然朝廷将再次陷入动荡。相比之下,今上更不想让天下动乱,所以他怎么会突然因为灾星就做出废太子这样的大事呢……换句话说,今上登基以来,做过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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