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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凤孽-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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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和承瑾呢?他们没事罢?”
  周怀素道:“他们一切安好。我见圣上迟迟不归,担心圣上安危,便独自前往陵墓,及至近前果然听到打斗动静,连忙回去搬了禁军,段太傅与小皇子身子不适,我便留他们在原处等候,圣上回去便可见到他们了。”
  宋卿鸾闻言松了口气道:“那便好。”却又隐隐有些不安,当即与他们起身返回,可到了那处并不见宋承瑾,只段尧欢一人昏倒在地,不省人事。宋卿鸾大惊,因怕段尧欢有所闪失,忙跪下身去搂了他摇晃道:“太傅,太傅,你没事罢?快醒醒!”见段尧欢缓缓醒转,才松懈下来道:“太傅,你吓死我了!”又问道:“承瑾呢?”
  段尧欢揉了揉额角,茫然道:“小皇子?”忽的惊醒过来:“不好,小皇子被一群人劫走了!”
  宋卿鸾心下一凉,瘫倒在地道:“什么……承瑾,承瑾被劫走了……”目光慢慢转向段尧欢,看着他道:“我以为,太傅武艺超群,定会护承瑾周全。”
  段尧欢此刻也懊恼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方才身上没有半点力气,轻易便教他们给打昏了。”动了动手臂道:“现在倒恢复过来了。”
  宋卿鸾仍是这般望着他,极短促地笑了一声道:“呵,是么?”站起身来吩咐道:“他们不会走得太远,给朕找,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小皇子给朕找出来!”
  可惜这般接连搜索了三天,仍是无果。
  这三日里,宋卿鸾变着法地折磨那个唯一的活口,诸般刑法都用上了,只还吊着一口气。问是谁派来的,只说无人指使;问及为何劫走宋承瑾,并不回答。倒是问到宋承瑾此刻在何处时,冷笑答道:“阴曹地府。”说完趁机又要咬舌。宋卿鸾眼疾手快,一把钳住了他的下颚:“想死,没那么容易。”思及他方才所言,不免又是大怒:“什么阴曹地府?敢这样糊弄过我!你们若是想取他性命,怎么不当时一刀杀了他!反而将他劫走!分明是另有所图!”那人冷笑道:“这个道理,美人儿你是再清楚不过了——一刀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了?”宋卿鸾“啊”地一声,举起鞭子狠狠抽打,直将他抽昏过去,又泼了盐水将他激醒,再问话时,却是一句都不肯说了。
  拷问一时陷入僵局,宋卿鸾惶惶不可终日,只盼宋承瑾能够平安无事。
  却是在第五日上头迎来了噩耗。底下人来报,说是在陵城河下流打捞起一具男童尸体,约莫五六岁的样子,身量体形都像极了宋承瑾,并且身上正是宋承瑾那日到往皇陵所着衣衫,连配饰亦无二致,恐正是宋承瑾。
  陵城河是皇陵那带一座悬崖底下的河流,因此底下人分析,宋承瑾大约是从悬崖坠下,顺着水势被冲往下流的。
  他们后面说了什么,宋卿鸾全没听见,只发抖着问道:“什么叫做‘恐正是’,是便是,不是便不是,难道你们没见过承瑾?”等遥遥望见那具男童尸体时才知道,原来他已没有面目可辨。大约是被水下的岩石所伤,他脸部血肉模糊,加之河水浸泡,肿胀不堪,已是面目全非了。
  宋卿鸾到底还是存了一丝希冀,走近身旁,颤巍巍地撸起他的袖子,赫然见到手肘处一块菱形朱砂胎记,这一眼望去,直如晴天霹雳一般,宋卿鸾当即呕出一口血来,溅到他的湿衣上,霎时泅开一朵血花,竟是说不出的诡异刺眼。
  恍恍惚惚回到宫中,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给承瑾报仇!却已是心力交瘁,风影伤势恢复得极快,宋卿鸾遂便他继续拷问那人,一定要揪出凶手。风影看她神情,试探问道:“圣上心中莫不是已有人选?”宋卿鸾苦笑道:“是。不然你以为怎么偏偏那么凑巧,承瑾和他同时身子不适;紧要关头,他却又顿失力道?可到底,我还是不想相信,不敢相信,不愿相信。”风影沉吟片刻道:“那圣上可有法子试探?”
  “有。”宋卿鸾缓缓闭上眸子:“我要你假装劫狱,放走那人,让他自行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十点半准时更新~


第62章 下毒
  周府内; 周怀素面色凝重,拿开灯罩将看罢的纸条缓缓伸入灯内黄亮处,任由烛火将它舔食殆尽了。庄青未在一旁看着; 忍不住问道:“出什么事了?”
  周怀素皱眉道:“牢中的死士被人劫狱了。”
  “死士?什么死士?”
  “就是那个皇陵行刺被抓的刺客。”
  庄青未皱眉道:“那个刺客,你怎么称他为死士?”一时反应过来; 已不知是怒是忧:“果然; 皇陵遇刺; 小皇子之死,又和你脱不了不干系!”
  “小皇子没死。”
  “什么; 那怎么……”
  周怀素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牢房戒备森严,圣上又对他恨之入骨,巴不得日夜拷问,又怎么会让人轻易把他劫走?何况他是我派去的; 我都未曾想过营救; 别人又怎么会这么好心?其中肯定有诈。八成是圣上故意放他离开; 想借他揪出幕后之人。”
  庄青未忧心道:“那怎么办?他会不会前来找你?”
  周怀素摇头道:“不会,他被圣上百般折磨; 即便侥幸逃出,怕也只剩一口气。他如今撑着一口气不散,不过是凭着心中一股意念; 想在临终前见到心爱之人,又怎么会前来找我呢?”当下提笔书了两行字,召来信鸽,将纸条绑在它脚下; 趁着夜色放飞了。
  庄青未望着那只信鸽,见它倏地一下隐入浓墨般的夜色中,问道:“你这是……”
  周怀素道:“通知风轻逐,叫他带信给那名死士——当晚翻墙入段王府,然后立即自尽,否则他心爱之人性命不保。”看他一眼道:“风轻逐轻功快如阵风,由他带信,方能不被人察觉。”
  “心爱之人性命不保?你拿他至爱性命威胁,就只为了嫁祸段尧欢?”
  周怀素道:“所谓死士,顾名思义,便是必死之人。他那时没有死在皇陵,已是违背我们当初的约定,我如今不过是给他个机会将功赎罪罢了。左右他也活不了了,为什么不在临死前最后为我所用一次?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而我,还是会遵守我们当初的约定,替他医治他身患绝症的妻子。”
  “你替她医治?可你,你又不懂医术?”
  周怀素闻言笑道:“我不会,可你会呀。他妻子中的正是金环赤练蛇的蛇毒,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人能解,这个他只要去京城打听一下就知道了。我同他说,你什么事都听我的,只要我让你帮他妻子解毒,你就一定会解;反之,就是神仙也难救。他不敢拿他妻子性命做赌注,自然便答应为我做事了。”又道:“青未,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更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又怎么会不肯呢?”
  庄青未闻言苦笑道:“人我自然会救,可我不要造什么七级浮屠,我只盼能减轻你一人的罪过。”只要能用七级浮屠换你一世平安即可。
  周怀素闻言微笑不语,听庄青未在一旁问道:“那其他几个死士呢?难道他们每个人的妻子都中了金环赤练蛇的蛇毒?”
  周怀素笑道:“自然没有那么巧的事。其他几个,有的是亡命之徒,只想求一笔能够安顿他家人后半生的银钱;有的是碌碌无为之辈,空有一身武艺,却无所作为,心存侥幸,妄想在皇陵行刺后能顺利逃脱,借此求得一笔泼天富贵;有的是中了仇家暗算,时日无多之人,他们同第一种人一样,也是想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家人后半生的钱财无忧。他们虽各有各的理由,但却有两个共同点。一是皆身怀武艺,且武功不弱;二是在这世上皆有牵绊之人,换言之,就是有软肋,能够为我所用。”
  “你找这些人想必也要花费不少时间罢?你早就计划好的?”
  周怀素道:“是。我此前花费了那么多心血,就是为了今日给段尧欢致命的一击。早在先前,我从圣上口中得知她今年将带小皇子与段尧欢一道去皇陵拜祭三皇子时,我便有了打算,正好那时三水镇一带有流寇作乱,我便借此制定了整个计划。我先以皇陵附近一带流寇出没为名请求带领禁军随行,同行时因路途遥远,一行人少不得要饮水,我以顺带帮小皇子与段太傅送水为由,从随侍太监中讨来了水囊,并借机在宋承瑾与段尧欢水中下了软筋散——便是上回风轻逐给我的玩意儿。因这软筋散无色无味,且中毒之后并无痛感,只能让人浑身无力,故鲜少被人发觉。他二人既中了此毒,必定无法再继续前行,只能留下歇息。而我在圣上心中不过一个外人,她又恐惊扰三皇子安眠,因此势必只会带两名影卫随行。等他们祭拜完毕,死士就会现身假意行刺他们,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地带兵进入陵园,而把身子不适的宋、段二人留下。那批死士见我赶到,便会趁机逃脱,但禁军之多,想要顺利逃走谈何容易,少不得被他们一网打尽。这时他们该咬破藏在舌下的毒/药服毒自尽了——那个活下来的死士大约是丢了毒/药,来不及自尽,这才教风影他们拿住的。而与此同时,我安排的另一批人便会趁这段时间袭击宋,段二人,并劫走宋承瑾,藏于我事先吩咐的地室。至此,当日之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庄青未道:“原来你只把小皇子藏起来了,那陵城河里打捞上来的那具男童尸体……”
  “那不过是我早先寻好的一具与小皇子体型相像的男尸而已。先前我将他冷冻在冰窖里,五日前取出,换上小皇子的衣服配饰,并用利石刮烂他的面貌,再在他手臂上伪造一个菱形朱砂胎记——我早前在他沐浴时暗自观察过,发现他全身上下就只有那一处明显记号。再将他从悬崖上扔入陵城河——五日的浸泡,足以将他本就模糊不清的容貌变得更加难以辨认。”
  庄青未道:“原来如此,你如此嫁祸,加上此前种种,圣上不可能不怀疑段尧欢。你想借刀杀人,借圣上之手除去段尧欢?”
  周怀素笑道:“青未,你本末倒置了,我是想除去段尧欢不错,但更重要的是我希望圣上能够亲手杀了他,这才是关键所在。”
  此时天色将明,夜色渐渐褪去,正是东方破晓时分。宋卿鸾在殿内来回踱步,心内焦躁不安,忽然殿门“呀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她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盯着来人问道:“风影,怎么样了?”
  风影深看了她一眼,拱手答道:“属下一路跟踪那人,发现……发现他进了段王府。我继续留守在原处观望,见片刻之后王府的下人拖着那人的尸体去山上葬了。”
  宋卿鸾闻言踉跄地退了两步,忽然癫狂笑道:“好,好的很呐,杀人灭口,做的果然干净。”说着狠狠攥紧了拳头,阴狠道:“这是你逼我的。”次日晚间便下了旨,宣段尧欢进宫面圣。
  段尧欢得知宋承瑾被杀的消息,只觉悲痛无望。
  悲痛者,师生情谊也。无望者,其与宋卿鸾远离朝堂,厮守终身之日愈远矣。
  自然只能借酒消愁。
  这日他接了圣旨,欣喜之下正要进宫,却被摇蕙拦下道:“王爷等等,圣上这个时候派人召你进宫,恐怕来者不善,只怕是场鸿门宴。”又道:“王爷难道不记得吴广义了?”
  段尧欢先时沉浸在与宋卿鸾见面的喜悦中,此时冷静下来,也不由得生疑,沉吟片刻道:“你是说圣上怀疑是我派人杀了小皇子,召我进宫是为了伺机杀我替小皇子报仇?”
  “圣上生性多疑,不得不防。况且当日之事的确是王爷嫌疑最大,偏王爷又无法解释,免不了惹来圣上猜疑。”
  段尧欢叹气道:“你说的不错,我也正是这样想。可圣上下旨召我进宫,我总不能抗旨不遵,少不得要进宫一趟。届时我自会跟她解释清楚,你无需担心。”
  摇蕙闻言皱眉道:“如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又道:“只是吴广义身手不凡,力大无穷,当日却在宫中一夜暴毙,且神鬼不觉,极有可能是被圣上暗算,在酒水茶饮中下了毒,中毒而死。”叮嘱他道:“有吴广义的前车之鉴,王爷切记此番进宫不能妄动宫中酒水,以免招来杀身之祸。只要王爷不遭暗算,想必圣上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惹出动静。”
  段尧欢闻言神色复杂,终于点头应了。
  进宫之后,果然看到宋卿鸾摆了一桌酒水,见他来了,嫣然笑道:“太傅。”等段尧欢在她对面落座后,又看着他眼前的杯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道:“上回太傅敬了我一杯长生酒,还说了一些美好祝词,彼时我却没有收受,回想起来,很是过意不去,今日特意请太傅过来喝酒赔罪。”她说话时眉梢眼角俱是妩媚笑意,唇畔梨涡若隐若现,眼波流转,极是传情。此时桌上摆着两盏烛台,其上蜡烛兀自燃地正盛,火光笼罩在她的脸上,烛火摇曳间,动荡出一段惊心动魄的艳色。段尧欢定了定心神,思及宋承瑾尸骨未寒,而宋卿鸾面上不见丝毫悲戚,只觉当下情景诡异非常,想起临走前摇蕙劝诫,此时不由得全信了,一时痛难自抑,索性就想接过喝了,但到底心有不甘,只能强装无事道:“我近来染了风寒,大夫嘱咐不宜饮酒,怕是要扫圣上雅兴了。”见宋卿鸾微蹙了眉尖,略显失望道:“这样啊,那就不勉强太傅了。”转而又笑道:“那不如以茶代酒?”
  段尧欢不禁面露难色:“这……”
  宋卿鸾心下了然,暗暗冷笑一声,抬眼朝小全子使了个眼色。
  小全子会意,立即出言提醒道:“圣上,您今日的药还没喝呢。”说着传来宫婢端上药碗,宋卿鸾抬眼瞧见那药汁漆黑,不由皱眉道:“看着便苦,朕喝不下。”果然见段尧欢接过药碗,来到她身旁俯身劝道:“药怎么能不喝?圣上该懂事了。”
  宋卿鸾伸手搂住段尧欢脖颈,撒痴道:“可是真的很苦。”
  段尧欢便笑道:“那我陪你一起吃苦,先喝上一口,余下的再由你来喝,好不好?”
  宋卿鸾缠绵地吻住他的嘴唇,分开时带了点难舍难分的留恋,慢慢地道:“好。”
  段尧欢于是舀起一勺汤药送入口中喝了,果然很苦,却也并非难以忍受。笑着将药碗递给宋卿鸾,他正要哄她喝下时,却忽觉一阵天旋地转,一下子跌倒在地,连药碗碎地发出的清脆声响也变得模糊起来。却分明看见宋卿鸾淡定自若地拿起对面酒盏慢慢地喝了,转过头来对他温柔笑道:“这酒没毒,药才有毒呢,我的傻太傅。”
  他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努力看清眼前人的容貌,艰难地扯出一个笑道:“圣上……果然了解我。”终于陷入无边黑暗。


第63章 留不住他
  “是么?”宋卿鸾只是苦笑:“我怎么觉得; 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了呢。”
  仿佛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段尧欢费力地睁开眼睛,只觉头昏脑涨; 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随后才看清自己被铁链立着锁在一个刑架上,手脚俱缚其上; 稍一挣扎; 便带动铁链碰撞发出声响; 只无法挣脱。
  宋卿鸾坐在他前方一把太师椅上,听闻动静; 略一抬眼,将手中茶盏递给立在一旁的随侍,挑眉道:“太傅醒了?”
  段尧欢皱眉道:“圣上这是何意?”
  宋卿鸾不紧不慢道:“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想当面请教太傅; 可又怕你不配合; 所以; 只好暂时委屈太傅了。”倏地起身逼近他道道:“我问你,承瑾是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段尧欢深看了她一眼:“如果我说不是; 你会信么?”
  宋卿鸾闻言当场变脸:“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狡辩!”猛地退开几步,对一旁狱卒抬手道:“给朕好好问他!”
  那狱卒躬身领命道:“是。”起身走向段尧欢,皮笑肉不笑道:“我说段太傅; 您还是老实交待了罢,省的吃苦头。”
  “……滚。”
  那狱卒闻言磨了磨牙,未免觉得脸上无光,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恶狠狠道:“那就别怪小的了。”说着抄起手中鞭子,狠命朝他挥去,鞭子落下的同时,他身上衣帛瞬时裂开了口子,隐隐露出里头玉白肌肤,却又转瞬染上暗红伤痕。
  宋卿鸾看的心头一跳,还没等那第二鞭落下,便快步上前从狱卒手中夺回鞭子,反身抽到他身上,怒道:“混账!朕让你好好问他,何时教你动手了!”又踢了他一脚:“还不赶快去找太医?滚!”
  那狱卒一时摸不着头脑,大感冤枉,却又苦于无从伸冤,只得赶忙走了。
  狱卒走后,宋卿鸾踌躇上前,小心碰了下他的伤口,听他倒抽一口气,慌忙拿开,愧疚道:“疼么?”
  段尧欢笑着摇头:“不疼,一点都不疼。”
  片刻后太医来了,动手替段尧欢仔细涂了药,又给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宋卿鸾则命人解了他的束缚,将他送进天牢休息,也不再命人审问,只在离去时看了他一眼道:“你当真不肯如实招了?要知道,这里虽说是天牢,可起码朕在这儿。若是将你送去大理寺,他们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只怕滋味不会好受。”
  段尧欢却道:“多谢圣上关心,只是从没做过的事,实在无从招起。”
  宋卿鸾闻言冷哼一声,一甩袖子掉头走了。到底放心不下,临走时又再三叮嘱狱卒道:“好生照料,切忌动刑,若他有什么闪失,你们也得陪葬。”却又痛恨自己不忍下手,一时备受煎熬。
  她暗地里囚禁段尧欢,明面上只说他身体抱恙,留在宫中养病,众臣只当他被宋卿鸾折腾地狠了,下不来床,竟彼此心照不宣,无一人怀疑,这其中自是不包括周怀素。
  宋承瑾下葬那日,宋卿鸾一个人在朝露殿喝的大醉,半醒半醉间,只觉人生分外绝望,浑浑噩噩间跑去天牢见了段尧欢。
  彼时段尧欢正靠在床边翻书——  因宋卿鸾一句“好生照料”,那几个狱卒一改往日的刻薄态度,对段尧欢关怀备至,不说将他所居牢室布置的如同上好客栈一般,便是连藏书笔墨也是一应俱全,唯恐段尧欢在里头长日无聊,等回头在宋卿鸾面前告状一句“怠慢”,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段尧欢将手中一本策论文集继续往后翻了一页,忽觉灯光晦暗,便起身去案边拔亮了油灯,岂料这灯火刚一往上窜,牢门也被人解开锁链,砰地一声从外面推开。宋卿鸾此时酒已醒了大半,眼光扫过床上的几本藏书,回到段尧欢脸上,“啧”了一声道:“看来太傅在这很惬意嘛。”慢慢走近了他,神情痛苦道:“那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是生不如死啊。你当初,你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卿鸾,你喝酒了?”
  “我问你为什么!”
  段尧欢强行将她搂在怀里,叹息道:“你还是不信我么?我们在一处五年了,难道五年的情意也打消不了你对我的猜忌么?”
  段尧欢的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宋卿鸾仿佛被人当众打了一个耳光,难堪至极:“是啊,五年,这五年来你把我骗的团团转,我被你当做猴子一样耍,你应该很得意罢?”
  “卿鸾,你在说什么?”
  “别再演戏了,我受够了!诛其兄,助其妹,偷龙转凤,李代桃僵,段王爷,你打的一手好算盘!”宋卿鸾看着他道:“我问你,我三哥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段尧欢的脸霎时变得惨白:“我……”
  宋卿鸾讥讽笑道:“怎么?说不出话来了?是心里有鬼罢?”顿了顿,道:“那我帮你说,当日齐王叛乱,你带兵进宫勤王。彼时你不倾尽兵力前去救援幼主,却不惜兵分两路赶来救我,不就是为了借齐王之手杀我三哥,进而扶持我登基上位,好方便你日后把持朝政,把我当做傀儡么?可怜我三哥……竟被那帮畜生凄凌至死!”
  段尧欢极力分辨道:“不,我当日之所以兵分两路,不是为了什么借刀杀人,而是……”
  “而是为了救我,是么?”宋卿鸾哈哈大笑道:“段王爷,段太傅,这样的谎话连三岁的孩子都不会相信,你又何必讲出来自取其辱呢?我问你,你为什么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什么不惜违抗我母后临终前的懿旨也要救我,难道……只是因为喜欢我,所以舍不得我死?”
  段尧欢一时怔住:“我……没错,我喜欢你。”
  “哦?是哪种喜欢呢?从前那些围在我身边的世族纨绔,他们个个都说喜欢我,你说的,是这种‘喜欢’么?”
  段尧欢脸色惨白,突然发出一声落败似的惨笑:“既是如此……我再无话可说。”转身靠坐在床上,垂了眼帘黯淡道:“圣上请回罢。”
  回去后,周怀素却早已在殿内等候多时了。见是宋卿鸾来了,起身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道:“圣上这是,去探望段太傅了?”
  宋卿鸾冷冷看他一眼:“朕的事,好像还轮不到你来操心罢?”在他身旁落座,淡淡道:“不知周相进宫所为何事?”
  “自然是来看望圣上的。”见她瞪了眼,好笑道:“是来为圣上解忧的。”
  宋卿鸾不耐烦道:“有话直说,别老卖关子!”
  周怀素听了这话也不恼,无谓地笑了笑道:“段太傅的事,别个可能不知,我因了解圣上,却是最清楚不过的。圣上对外宣称段太傅在宫中养病,或许可以瞒个十天半个月的,可是能瞒的了一辈子么?如果让段尧欢的亲信知道他被圣上囚禁在宫中,圣上以为,他们会如何呢?圣上莫不是忘了段尧欢手底下的那些个亲兵?”
  宋卿鸾苦恼道:“这些朕岂会不知,可眼下又有什么办法呢?”
  “眼下圣上只有两条路可走。一呢,是夺了段尧欢的兵权,再把他杀了;二呢,是夺了他的兵权之后,放他一条生路,却是要把他永远驱逐出京,再无返京之日。”
  宋卿鸾听了只觉心如刀割:“为什么,为什么……”
  周怀素笑道:“难道圣上还想把他永远囚禁在宫中?你既已同他挑明了,还能指望他同金丝雀一样乖乖呆在牢笼中么?只怕依段太傅的性子,宁可自尽也不愿如此罢。圣上不如索性杀了他。”
  宋卿鸾缓缓闭上双眼,叹息道:“朕……知道了。”
  周怀素离去之后,宋卿鸾又大醉了一场,迷迷糊糊正欲睡去,小全子却一惊一乍地跑过来道:“圣上,圣上,不好了!”
  宋卿鸾捏了捏眉心,勉强问话道:“出什么事了?”
  “是,是段太傅送的那只白玉金顶鸟,奴才方才去给它喂食,见它一动不动,已经是死了!”
  宋卿鸾一个激灵,抓着小全子问道:“死了?好端端地怎么会死了?”
  小全子道:“它早前就经常乱抓、乱啄笼条,妄图从笼子里面飞出。奴才见它力气实在是大,所以每隔几天就加固牢笼,防止它逃出。想来它见牢笼始终不破,终于心生无望,故而拿头撞笼,竟活活撞死在笼条上!”
  宋卿鸾闻言呆愣地出了一会神,忽然咳嗽起来,猛地呕出一口鲜血。小全子见状大惊,忙扶了宋卿鸾道:“圣上,圣上这是怎么了?都怪我多嘴!”见宋卿鸾慢慢笑了起来,鲜血染红了一排编贝牙齿,慢慢从缝隙中渗出,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喃喃道:“我终究还是留不住他……”
  宋卿鸾一夜无眠,次日下朝后便立即赶去见了段尧欢。
  段尧欢神色恹恹地靠在床上,见是宋卿鸾来了,似是笑了一下:“卿鸾。”
  宋卿鸾强自镇定,慢慢地走过去坐下,看着他道:“你怎么了?瞧着不太好,是他们对你不好么?”
  段尧欢无力笑道:“不是,只是心里头不快活。”
  宋卿鸾闻言沉默,好一会才开口道:“你不必如此,我很快就会放你出去。”
  段尧欢欣喜道:“你肯信我了么?”
  宋卿鸾苦笑道:“我真是没用,事到如今,我还是下不了手杀你,哪怕你间接害死三哥,哪怕你杀了承瑾,可我还是下不了手。你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得意?”又道:“我本来打算关你一辈子,教你生不如死,可如今我改变主意了,左右我是没脸再见三哥和承瑾了,天大的报应也都由我来承担,我可以放了你,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64章 合作
  段尧欢唇边的笑意一点点褪去:“什么条件?”
  宋卿鸾看着他:“我要你交出兵符; 再写一封信告知你的部下,就说你打算辞官归隐,将手上的兵权全权过渡给我。”
  段尧欢闻言哈哈大笑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五年了; 五年了,你终于还是厌弃我了; 所以想借机夺了我的兵权; 再把我一脚踢开?宋卿鸾; 这五年来,你对我没有半点情意吧?只不过是忌惮我手上的兵权; 所以对我一忍再忍,周怀素出现后,你就迫不及待地想同他在一起,这才对我忍无可忍了吧?你心里既是这么想; 为何不直接说出来; 又何必给我扣上谋反弑主; 残杀幼主这样的大帽子!”
  宋卿鸾怒极反笑:“我厌弃踢开你!你倒会倒打一耙,你这些年对我虚情假意惯了; 连演戏也驾轻就熟!我却没甚功夫在这同你做戏!我只问你一句,我方才说的条件,你应是不应!”
  段尧欢慢慢收了笑意; 玩味道:“好啊,看来我无论怎么做你都是不会回心转意的了,我可以答应你的这个条件,不过; 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段尧欢搂了她的腰,一把将她勾带过来,呼吸密密麻麻与她的交缠在一处:“我要你跟我一起走。我要你真真正正地嫁给我,做我段尧欢的妻子。再不去见什么劳什子周怀素,还有那个雪影,我早就受够了!我从前对你千依百顺,万般迁就,只道付出一颗真心总会有所回报,现在看来,一切都只是徒劳。既然如此,我即便得不到你的心,也要得到你的人,只要你答应我这个条件,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宋卿鸾一把推开他,冷笑道:“到了此时此刻你还要演戏,你明知我根本不会跟你走!承瑾已经死了,我走了宋家的江山怎么办?这个天下怎么办!你要是真的想跟我一同归隐,当初根本不会杀了承瑾!现在又来假惺惺地说这种话,分明是笃定我不能答应你这个条件!”猛地吸了一口气道:“段尧欢我告诉你,我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你一手造成的!”
  “这么说,圣上是不愿了?”段尧欢嗤笑一声,慢慢闭上眼睛:“既然如此,就请圣上杀了我吧。”
  宋卿鸾只觉自己快被他逼疯了:“你以为我不敢么!”猛地上前掐住他的脖颈,双目血红,慢慢收紧道:“好,我现在就杀了你!索性我们一起死了,一了百了!”
  却在低头瞥见段尧的痛苦神情时,受惊一般,猛地松开了手,再没勇气回头看他,就这么落荒而逃了。
  等回到朝露殿,周怀素果然又在殿内等候,见她来了,笑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圣上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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