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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凤孽-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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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于是又陷入死寂一般的漆黑。
  宋卿鸾静默许久,望着黑暗中虚无的一点,沉沉开口道:“风影,不瞒你说,我根本下不了手。”
  “圣上……”
  “雪影方才讲的那些话,其实一早就有人跟我说过,那些道理,我也不是不懂,只是……”宋卿鸾闭了眼,叹气道:“可事已至此,我总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总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
  风影沉吟片刻道:“那圣上的意思是……”
  “我不能让他离开我,我要他像从前一样待我,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坐以待毙。”缓缓睁开眼道:“他当年为了一己私欲,假借救我之名分散兵力,间接害死三哥。既然是借我之名,那么,就让我来替他承担这份罪责。我愿折损阳寿代他偿过,来日死后,也定当亲自向三哥请罪。”微微眯起眼眸:“但是宋家的江山,无论如何,也只能姓宋。”
  “圣上你……你何至于此……”风影叹口气道:“圣上心中,是已经认定段太傅图谋不轨了,那按圣上的意思,既不能除掉段太傅,又不放心他在朝中的势力,那唯一的对策,就是找一个人同他分庭抗礼,相互制衡。”
  宋卿鸾蹙眉:“找一个人?”
  风影点头道:“对,这个人一定要能压制住他,最好是圣上的亲信。”又皱眉道:“可圣上的亲信大多与他交好,再说能与他抗衡的……朝中怕是找不出这样的人选。”
  “不,有这样一个人,手段谋略都不输于他。”宋卿鸾冷哼一声道:“只要我加以提携,他必能与之抗衡。”
  宋卿鸾回宫时,正是酉时将近,戌时交替时分。
  回廊下灯火通明,照得犹如白昼一般,雪影眼见宋卿鸾上了马车,忽然伸出手臂挡在风影身前:“诶师哥……”
  风影停住脚步:“怎么?”
  雪影挑眉笑道:“方才,圣上都和你说了些甚么?”
  风影转头看他,刚要开口,又不禁停住——雪影对面的檐角上,此刻正悬着一盏灯笼,明晃晃的灯光照过来,将他的一副容貌,照得分外分明——风影一眼望去,见他是面若敷粉,眉如描画,眼若桃瓣,鼻如悬胆,笑时总带了三分邪气,却是平添一段风情。
  雪影见他始终不答,略一蹙眉道:“师哥,我在问你话呢,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风影回过神来,抬手摸了摸下巴,皱眉道:“呀,小师弟,你的脸……”
  雪影不明所以,伸手捧了脸道:“我的脸怎么了?”
  风影摇了摇头,一脸痛惜道:“我们小师弟最是貌美如花,怎么如今却……破相了?”
  雪影一脸惊恐:“不会罢?难道是先前被那油灯砸坏了?”一面摸着脸来回检查:“不行,若果真破相了,那这个责任,一定要让圣上来承担!”
  风影忍笑道:“恐怕圣上不会答应。不过,我倒是有别的办法……”说着以极快的速度拔剑出鞘,一阵寒光闪过,又悠悠然地收回佩剑,掌心托着一物送到雪影面前,笑道:“喏,这就是害小师弟‘破相’的元凶,我如今既已除了,那小师弟便又是一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也就无须再担心了。”说完将那物交还给雪影,转身大笑离去。
  雪影望着掌心那撮微微烧焦、蜷缩的头发,回忆了半天,才想起这或许是先前那油灯砸下来时,火星溅到了发上,由此烧到了些许头发。突然反应过来,急忙扔掉那撮头发,追上去羞恼道:“好啊师哥,你又戏弄我!我回去告诉圣上!”


第50章 达成协议
  年近岁末; 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此时亥时已经过半,夜里的寒气渐渐侵袭上来,摇蕙往火炉中添了些木炭; 起身擦拭了手,走到段尧欢身旁; 劝道:“王爷如今手上受了伤; 诸多事务处理起来也不便宜; 不如早些歇下了罢。”
  段尧欢不置可否,抬起头来看她; 问道:“圣上那边如何了?她该用过晚膳了罢,今晚府里都准备了些甚么?”
  摇蕙闻言一愣,木然答道:“圣上早已回宫了,并不曾在府里用过晚膳。”
  “甚么?她……她已经回宫了?什么时候的事?”
  “……两三个时辰前的事了。”
  段尧欢失神道:“原来……原来她早已回去了; 可她并不曾同我辞别; 难道……难道是还在生我的气?”忽然掀被而起; 作势便要下床:“不行,我得进宫一趟!”
  摇蕙忙拦着他道:“如今是什么时辰; 宫门早就关了,王爷此去怕是多有不便,而且这更深露重的; 王爷你又受了伤,万一染上风寒可怎么使得?”又劝哄道:“况且王爷你又不是不知道,其实圣上就是个孩子心性,想来就来; 想走就走,一切只凭自己当下心意,她若是在王府呆的腻了,等不及想早些回宫,一时考虑不周忘了同你辞别,那也是有的,王爷你又何必这样胡思乱想呢?”
  段尧欢颓然坐倒在床边,苦笑道:“是啊,她就是个孩子罢了,我又何必同她较真?”缓缓靠向床栏,闭了眼道:“其实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就像镜中花水中月,我始终看她不透……看不透她到底,对我有无真心?”
  次日早朝后,小全子将段尧欢拦在门口,为难道:“王爷见谅,不是小的不让您进去,实在是圣上先前下过旨意,说是今日不见任何人,奴才也是没法子啊。”
  段尧欢蹙眉道:“连我也不见?”
  小全子看他一眼,垂首道:“是。”其实他这个“是”字,答得已经很委婉了,原话的意思并不是“连”你也不见,而是“只”你不见,但他忖度下朝后敢来寝殿外求见的,除了段尧欢之外怕也没有旁人了,故才在先前宽慰他,宋卿鸾是不见“任何人”,并不指名道姓,也是怕段尧欢知道实情后愈发不肯罢休,教他难做,若是逼问起缘由来,他更是不知,不消说段尧欢,就连他都是心中纳闷,方才他跑去宋卿鸾那儿通禀,只道她一定欢天喜地,谁想却突然发起脾气来,将一桌奏折扫下,一叠声道:“不见不见不见,今后都不再见!”唬得他连忙跑出来将段尧欢拦下。
  此时他抬头打量段尧欢神色,就知道尽管他已委婉转达,段尧欢看样子却仍是不肯罢休,果然听他开口道:“我……我只看她一眼,只远远地看她一眼就走。”
  小全子叹口气道:“王爷您是清楚圣上脾性的,若是被她发现我私自放您进来,那我就是有九个脑袋也担待不起啊,您就行行好,饶小的一条活路罢。”
  段尧欢闻言神色黯淡,低声道:“好,那我明日再来。”隔着殿门向内望去,呆呆看了许久,终于落寞离去。
  小全子见他离开,这才舒了一口气,想到他方才所言“明日”,可宋卿鸾却否决道“今后”,不禁皱眉,转念一想,却又笑道:“不过是一时吵闹说的气话罢了,哪里能够当真?”推门走进殿内,却见宋卿鸾已换了衣服,正默然立在窗前,听到动静,转身看他一眼道:“小全子,收拾收拾,随朕出宫一趟。”
  小全子见她脸上神色未露,只眉间凝着一股冷意,迟疑问道:“出宫?圣上……出宫做什么?”
  宋卿鸾低头看着手掌,冷冷笑道:“去见一个人。”
  庄府内,庄青未刚替周怀素换好药,正帮他系衣衫时,一名小厮急匆匆走进来,与他躬身道:“少爷,外头来了两个人,指名要见周少爷,我瞧这其中一个像是太监,想是宫里的人。他旁边站着的是名十八/九岁的少年,容貌之美,平生未见,也不知是甚么来头。”又递过去一物道:“那少年身旁之人还教我把此物拿给您过目,说是您一看便知。”
  庄青未从他手中接过腰牌,略一皱眉,道:“知道了,你将人领过来罢。”那小厮一点头,领命下去了。
  庄青未举起腰牌仔细察看:“不会有错,这样的花纹图案,普通小太监的腰牌上根本不会有,来人中怕是全公公,至于另一个……”
  周怀素从他手中拿过腰牌,淡淡扫了一眼,轻笑道:“至于另一个,自然是圣上了。”
  庄青未“哼”了一声,口气不善道:“她早先时候不顾你的死活,现在倒又跑来惺惺作态!”
  周怀素摇头苦笑道:“若她只是走个过场探望一番,那倒还算好的了。可这单纯的惺惺作态,她自然不屑对我为之,只怕是另有所图。”缓缓闭上双眼,靠在栏杆上:“她当初杀我是为了段尧欢,此番前来,怕也是为了他。”话音刚落,便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立刻睁开眼与庄青未道:“青未,你先回避一下。”庄青未点头,起身隐退进了屏风。
  不久有人推门而入,来人径直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笑微微地一展折扇:“怀素,别来无恙啊。”
  “圣上说笑了,我如今这个样子,哪里像是‘无恙’?再说你我不过分别两日,圣上这话说得,倒像是我们许久未见了似得。”
  宋卿鸾闻言略一挑眉,收了折扇坐在他身旁,看着他道:“诶,对你来说我们不过分别短短两日,可对于我,却是恍如隔世了。”
  周怀素一怔,继而笑着点头道:“对,圣上大约从未想过,我还能活着在这同你说话。”
  宋卿鸾笑道:“听你这口气,是心里还在怨我呢。也是,我那样对你,你要是不怨我,那才奇怪呢。”又道:“你在我心中,的确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虽说我一早预料到青未能够救你,但如今亲眼见到你平安无事,仍不免感到意外。不过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怀素你这次塞翁失马,又焉知非福呢?再说青未妙手,只需假以时日,你定能恢复如初。你既无性命之忧,对我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安然无恙’了。”
  周怀素嗤笑道:“是啊,我到底如何,哪怕是缺胳膊断腿,圣上又岂会在意呢?只在乎我的死活?其实也不尽然,圣上真正关心的,无非是我这条贱命如今对你还有甚么用处。又哪里能跟段太傅比呢?只怕他的一根头发,在圣上心中,也比我的性命重要千倍百倍。”
  宋卿鸾脸色一变:“好端端的,提他做甚么?”
  周怀素观察她神色,笑道:“怎么,是那件事‘东窗事发’了?当日我在御花园对你说的那一番话,你如今终于肯信了?”
  宋卿鸾闻言攥紧手中折扇,再松开时,指节已微微泛白:“没错,他是骗了我,他对我并非真心,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利用我。所以我不能再坐以待毙,我要你帮我。”看着他道:“从你当日在御花园对我说的那一番话中可以看出,你对如今的局势看得很透彻,亦对段尧欢的举动意图了如指掌,想必,是一早做过调查的。你这般为我考虑,我很感激。当日你以身相护,使我免于危难之中,足可以见你对我的忠心……只要你愿意不计前嫌,答应助我一臂之力,那么,荣华富贵,至高权力,便都唾手可得。”
  周怀素笑道:“可我最想要的,从来不是甚么权力富贵,而是……”
  宋卿鸾道:“甚么?”
  周怀素道:“圣上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倒非要逼我说出口?只要你将对段太傅的心思,分一半在我身上,我就心满意足了。”
  宋卿鸾闻言冷笑道:“周怀素,你说话能不能有个正形?别甚么时候都这么不正经。一句话,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
  周怀素道:“帮,怎么不帮,你难得主动找我,你但有所求,我怎会袖手呢?唉,谁教我这么犯贱呢,我这一辈子啊,算是栽在你身上了。”看她一眼道:“说吧,圣上到底想我怎么帮你?”
  宋卿鸾此时方才笑道:“你既然答应帮我了,那可不许反悔。”又正色道:“你既知晓时局,又能把握他的意图举动,有你相助,我自然是事半功倍。其实论气度相貌,学识才华,你是半点也不输给他;而说到手段心计,洞察人心,他更是远不如你,只要我加以提携,你日后在朝堂上肯定大有作为。至于我要你怎样帮我,你这么聪明,想必心中早有答案了吧——我要你帮我办事,慢慢培养你我的亲信,架空段尧欢在朝中的实权,让他做个真正名副其实的太傅——单单是我的老师,只有虚衔,并无实权。”
  周怀素道:“好,我答应你,以后你说甚么,我都帮你办到就是了。”
  宋卿鸾笑道:“好极了,看来我今日,倒是不枉此行。”一面站起身来,将折扇抵在掌心,笑微微地看他道:“那么,怀素,你先好好休养 ,我得了空再来看你。”转身离去。
  周怀素目送她离去,嘴角边上,噙了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第51章 拜相
  及至她走远了; 庄青未才慢慢从屏风后出来,走到他身旁坐下,怒其不争道:“这原是他们自己的事; 你又何苦淌这趟浑水,答应帮她呢?”
  周怀素道:“如今圣上虽已信了我当日之言; 认定段尧欢有不轨之心; 不会为了他再对我萌生杀意; 但此举至多不过离间了他二人,她不见得会因此移情于我; 我只有答应了她的要求,和她站在同一战线,她才会慢慢地信任依赖我,这样我才有机会。”又笑道:“我先前还在苦恼; 圣上与段尧欢有了嫌隙之后; 我该如何趁势接近她; 如今天赐良机,我又怎么能错过?”由此联想起一事; 慢慢攥紧被角,脸色阴沉道:“不过以圣上的性子,在认定段尧欢对她并非真心; 甚至以为他与三皇子宋折卿的死难逃干系之后,却仍无法对其痛下杀手,只是想着如何牵制掌控住他,这点倒确实是出乎我的意料。”冷笑一声道:“比之杜衡; 李道元等人全族惨死,她时至今日,竟连动他一根手指也下不去手,看来还是我低估了……”他越说手中力道越大,像是恨不得将锦被捏成齑粉一般,终于气急攻心,狠狠地咳嗽起来。
  庄青未连忙伸手去拍他后背,心中又是疼惜又是无奈,忍不住道:“诚如你所言,圣上她对段尧欢执念甚深,即便如今爱恨交加,但无论哪一种,都是绝不放手的。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卷入这场是非当中?更何况从圣上对杜衡等人与段尧欢千差万别的态度中,不难看出她性情不定,难以捉摸,而她又曾对你起过杀心,即便此时同你重修于好,也难保以后都是如此。怀素,听我一句劝,现在抽身而退,或许还来得及,你毕竟同她没有深仇大恨,又曾救过她的性命,你现在辞官回家,从此不问世事,想必她也不会赶尽杀绝。”
  周怀素咳嗽几声,看着庄青未道:“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她,又怎么能失信于人呢?”轻拍他的手宽慰他道:“青未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难道还不相信我么?凡事我都留了后路,除非是我自己一心求死,否则你我绝不会阴阳相隔。”想起一事,伸手按住他的肩头,同他四目相对,说道:“对了,以后那些胡话不许再说,如果我真有个万一,你决不许没头没脑地跟来,否则即便到了阴曹地府,我也绝不原谅你。”
  “怀素,我……”
  周怀素仍是逼他道:“答应我。”
  庄青未久久望着他,终于叹了一声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绝不能让自己出事。”握住他的手道:“你既然不肯走,那我就留下来陪你。”
  周怀素至此终于露出笑容:“好。”想起方才庄青未所言关于宋卿鸾对段尧欢的态度,又收了笑意,冷哼一声道:“所谓爱恨交加,难以割舍,不过是爱之深仍是多于恨之切罢了,若是恨意渐涨,爱意渐消,自然便会有个了结……”又渐渐开始咳嗽:“也就无需再这般纠缠了……”
  周怀素见他咳嗽不止,忙起身端了茶水给他,却又忧心道:“怀素,你这样说,是又要做甚么了吗?”
  周怀素接过茶水,却并不急着喝,低头望去,那杯盏之内,正盈盈映出他一双眼睛。他亦是极典型的一双桃花眼,眼尾上挑,形似桃花,睫毛根根分明,眼波流转间,极是勾魂摄魄,令人心神荡漾,为之神魂颠倒。他却冷笑一声,盯着那杯中茶水道:“我要做什么?呵,自然是添一把火,助圣上快刀斩乱麻,除掉段尧欢了。若段尧欢不死,我在她心中,就始终是枚棋子。”
  如此将养了几日,周怀素的身子已无大碍,一日圣旨颁下来,竟是破格提拔他为当朝丞相,顶替杜衡先前的位置。
  此举一出,满朝哗然。虽则周怀素是本届状元,又供职于翰林院,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可毕竟他年纪尚轻,资历太浅,实在难以服众,是以众位大臣纷纷上表,皆言周怀素难当大任,恳请圣上收回成命。
  宋卿鸾却是在次日早朝当面驳回,只说周怀素才学出众,连中三元,绝非寻常状元可比;而翰林院这样的清贵之地,向来是当朝丞相的必经之所,周怀素既然供职于此,那么她从中提拔倒也合情合理;再者他当日以身救驾,足见忠心,论功行赏,就是破格提升也是应当;周怀素才学出众,出身又好,且是忠心耿耿,正是当朝丞相的不二人选。又反驳道:“杜衡两朝重臣,倒是岁数大,资历深,可到头来,他又做出怎样的勾当!况且君无戏言,既已下旨,又岂有收回成命之理?你们怕周卿难当大任,倒不怕朕有损圣威?”言下之意,竟是无论如何也要立周怀素为相了。
  群臣深知宋卿鸾的雷霆手段,有杜衡等人的前车之鉴,他们自然不敢忤逆她的意思,她既要一意孤行,便也只能顺旨遵从了。
  周怀素至此,终于顺利拜相。
  这日下朝后,段尧欢前往朝露殿,又被小全子拦在门口。
  “你是说,圣上今日还是不肯见人,连我也不见?”
  小全子硬着头皮道:“是,是,王爷请回罢。”
  段尧欢略一沉吟,冷笑一声道:“一连几日都避而不见,这还是从未有过的,我倒是不信圣上会如此待我,全公公,该不是你在骗我罢?”他自是不信小全子会故意欺瞒,实在是一连几日不曾得见宋卿鸾,他心中煎熬之至,已想她想得快要发疯,这才口不择言,胡乱猜疑了。
  果然小全子一听这话,立刻满脸委屈道:“哎哟我的王爷诶,我又怎么敢骗你……圣上确实是不想见你,不曾提及旁人,单是不想见你,这一连几日的,我也正纳闷呢。”
  段尧欢听了这话更是难熬:“她真的是不愿见我……”一时心中慌乱之极,连忙推开小全子道:“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她!”


第52章 戒心
  小全子大惊失色; 心知方才脱口说出实情无异于火上浇油,眼见段尧欢受了刺激便要硬闯宫殿,只好如实道:“圣上此刻人不在宫中; 王爷即便现在进去了,也见不到她; 你这样硬闯; 圣上回来知道了; 只怕又要怪罪。”
  段尧欢闻言身形一顿,回头看着小全子; 问道:“她现在不在宫中?她去了哪儿?”
  “这……”小全子面露难色:“圣上微服出宫,怕是不想让人知晓,奴才,奴才不好透露啊……”
  段尧欢不知怎么; 从心底生出一种异样感觉; 仿佛已经知晓宋卿鸾此刻身在何处; 却是不敢细想,他听见自己木然开口:“她去了哪里?是为了见谁?”
  小全子仍是苦着脸道:“王爷啊; 这……”
  段尧欢又问了一遍:“她去见谁了?说!”声音前头还犹自隐忍着,等到那“说”字一出口,已满是戾气。
  小全子几时见过他这副模样; 怔愣之下不免生出几分惧意,心中犹豫道:我若执意不说,怕便无法脱身,左右圣上不在这儿; 旁人料也不敢多言,我此刻即便说了,想来也不妨事,因说道:“那还请王爷保密,别说与圣上听……圣上她……她是去了周大人府上……”
  朝中原也不止一位姓周的官员,小全子忖度自己迟疑之下,未曾表意清楚,正要开口补充,却见段尧欢仿佛了然一般,极短促地笑了一声,兀自转身离去了。原来他听说当日宋卿鸾在御花园遇刺,是周怀素舍身救驾,而宋卿鸾此前对周怀素一直心怀厌恶,如今居然亲自过府探望,足见经此一事,她对他的态度,已大为转变,又联想到近日来,宋卿鸾对自己愈发冷淡,便认定宋卿鸾是移情别恋了。
  小全子心中纳闷,抬眼瞥见段尧欢离去的背影,只觉分外落寞凄凉,不由轻声叹了口气。
  宋卿鸾回宫时,天色已近全暗。其时外间正下着雪,倒不如何大,只是格外的冷。宋卿鸾向来畏寒,尽管裹了厚厚一层狐裘,捧了手炉,又是躲在轿辇里,却仍是教偶尔吹漏进来的寒风冻得不轻。等到落轿时,她整个人立在风中,早已冷得麻木,只胸腔咳嗽一声不断一声溢将出来,又将她整个人咳得清醒了几分。
  彼时小全子听闻动静,正从里间出来,见此情状,唬得连忙跑过来扶她,却在碰到她手上肌肤时,不由惊呼出声:“呀,怎么冰成这样!”
  宋卿鸾瞥他一眼,却是没气力说话了。却在这当口恍惚想起临出门前,周怀素曾百般挽留,说是天色已晚,外面又下着雪,不如就在他府上留宿一晚,却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无非是说甚么怕传出去惹人非议,落人话柄云云。可惜她同段尧欢的事,朝野皆知,再是离经叛道不过,她也确实从不在乎这些。所以这套说辞,非但站不住脚,说到后来,连自己都觉得迂腐,偏生那会子就是一根筋,说什么也要回宫,好在周怀素虽心如明镜,却也并不点破,只那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倒教她心虚。如今回想起来,若先前应了周卿之邀,罢朝一日,等到明日正午,暖阳当空之时再行回宫,又哪里用受这冻寒之苦?不由得微微一哂,摇头道:“我真是犯贱呐。”
  朝露殿的火墙早已烧起了暖炭,此刻又点了火盆,宋卿鸾在里头坐的久了,方觉身子回暖过来。
  小全子端了一杯参茶过来,与宋卿鸾道:“圣上,先歇歇,喝杯参茶暖暖身子罢。”宋卿鸾闻言放了笔,伸手捧了杯盏在手心,只觉这里头的热意沿着杯壁缓缓传至手心,倒比手炉还好用些。她一面暖着手,一面回想今日与周怀素在周府所议内容,其实也无非是听他分析朝中局势,权利纠葛,这些宋卿鸾本也知悉,不过周怀素自有另一番见解,倒也让她受教,其中最令她上心的,自然是同段尧欢相干的事体。周怀素的意思是,如今他既已拜相,那么段尧欢手中对于朝中寻常事务的决策权,自然会慢慢过渡到他的手上,再要紧些的,如今宋卿鸾也决计不会再同他商议,而太傅一职本就位高尊崇而并无实权,那么架空他是迟早而又理所应当不被诟病的。只是若此举引起他本人不快,则需考虑另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段氏一族比较特殊,因先辈之故,段尧欢手中执掌相当大一部分兵权,不同于寻常派兵需要皇帝敕令换取兵部令信,段尧欢手中执有的兵符可直接调派底下军队——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段家军”,自段世流率兵起,长年累月下来,底下士兵早已只认段家兵符与其主人了,眼里哪里还有什么皇帝?周怀素的言下之意,便是怕段尧欢造反,要宋卿鸾想方设法,先夺了他的兵权,这样才能无后顾之忧地,彻底在朝堂上压制住他。
  宋卿鸾想到此处,颇感头疼,其实她最初的意思,是找一个人与段尧欢相互制衡,并非一面倒地将其打压。但仍要段尧欢沾手朝务,她终究放心不过,所以才要周怀素将他彻底架空。可若按周怀素所言,万一将他逼入绝境,反而迫使他造反呢?可要夺取他的兵权,又谈何容易?宋卿鸾想到此处不由得嗤笑一声,其实早年她就向他提出过索要兵符,将他底下的军队划入正规驻军,可却被他婉言拒绝了,问起原因,他却只淡笑地说了四个字——时机未到。此时宋卿鸾不免忿忿地想:甚么时机未到?不过是留守拖延的借口罢了,难道非得等你起兵造反的时候,才算到了时机么?哼,你既留了一手,自然是另有所图,可笑我那时居然不疑有他!
  所以总而言之,如今压制段尧欢,仍是不能操之过急。朝务决断方面,还是得给他留有余地——至于彻底压制,虽说如今不成问题,但是既埋有隐患,就还得从长计议——至少是在自己想到法子夺取他的兵权之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醉酒
  宋卿鸾想地深了; 不觉低头喝了一口杯中参茶,这一下却彻底清醒了——她一下把茶杯掷开老远,抬头看向小全子; 向他大声抱怨道:“好你个小全子,又不给朕放糖!”
  “哎呦喂……”小全子一脸委屈道:“奴才冤枉啊; 奴才先前可是满满放了三大勺啊!”
  宋卿鸾闻言又气又笑:“你是傻了不成?朕早就吩咐过; 寻常茶水中便要放三勺糖; 何况这忒苦的参茶,少说也得放六勺!”
  小全子为难道:“可太医说; 饮食过甜,对身子也不好啊。”
  宋卿鸾嗤之以鼻,放下手中参茶,起身自去逗弄鸟儿。
  那鸟儿通体雪白; 只头顶上方一小块羽色略显淡黄; 正是上回段尧欢所赠白玉金顶鸟。
  宋卿鸾此时手上抓了一把鸟食; 正伸进鸟笼仔细喂它,那鸟儿极具灵性; 每每此时总会拿白色羽翼轻轻蹭她手掌,满是撒娇讨好意味,往往惹得宋卿鸾咯咯发笑。
  小全子追过去想再劝说几句; 哄她喝下参汤,好驱寒暖身,可宋卿鸾全然不理,只顾逗弄鸟儿; 间或欢笑几声,只把他当空气一般。小全子不免有些懊丧,却又想道:若此时段太傅在这,就好了。
  此时从外间传来一阵吵闹动静,宋卿鸾略一皱眉,小全子会意,立刻赶去外面察看了,却在片刻之后赶回来,踌躇禀告道:“是段太傅……是段太傅在外面,他像是喝醉了酒,闹着非要进来……”
  宋卿鸾乍听到“段太傅”三字,面色立即阴沉下来,明明前一刻还在兴致盎然地喂食,却在下一刻将鸟食悉数扔到鸟儿身上,狠狠地推了一下鸟笼,吓得笼中之鸟怪叫一声。宋卿鸾微微眯起眸子,阴冷道:“未得召令便敢擅闯禁宫,他以为他手下有几个兵,就可以当宫中禁军全死光了么!”重重换一口气,冷笑道:“他不是想发酒疯么,好啊,正好外面天寒地冻的,足可以让他清醒一下——把他给我扔出去!”
  小全子脸色大变:“圣上,使不得啊……”
  “怎么?如今朕的话你也敢不听了?!”
  小全子无法,只好领命退下。宋卿鸾却忽然从背后叫住他:“算了,让他进来吧。”一面疾步上前,赶在了他的前面:“挑这样的天气进宫,还是晚上,他是傻了么?”
  等到了殿门口,果然见到段尧欢正歪歪斜斜地,由几个内侍扶着,嘴里仍在含糊低语,看样子确实醉的不轻。他的酒量一向很好,要醉到如今这个地步,可想而知到底喝了多少酒。
  宋卿鸾不由皱起了眉,想近身察看情况,甫一抬脚,却又止住了,她深吸一口气,吩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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