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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为欲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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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牵衣着实有些惭愧,对他们的记忆都是你死我活的敌对,突然之间要以朋友相处,还真有些不习惯。

“梅姐姐,你说的没错,适才在船上,我确实恼着。慕家虽然不大管江湖事,但也容不得别人如此欺负。你不知道,这两天几个三教九流的小角色,竟敢三番五次挑衅,真气死我了!”

“既然都说了是小角色,理他们做什么?”梅牵衣在慕家庭院里随意转着。柔柳牵衣,满园清香。

慕夏瑜在前面带着路,带着带着就忘了带路,停在一棵白玉兰下,恨恨地道:“爹也说不理不理,结果咧,人家越发欺负到头上来了,现下还伤了三师哥和五师哥,幸亏伤不重,不然跟他们没完!”

梅牵衣心念微动,扯断手里的一叶花茎。慕氏十三剑虽然威名减退,但也绝非泛泛之辈,一般小角色岂敢上门来挑衅,还能伤了慕氏三剑水安南和五剑曲昊?

“莫非……”正沉吟间,金雨朵已经将她的猜测溢出了口。慕夏瑜听她言下似乎知道什么,连忙追问:“什么?”

金雨朵顿了顿,问道:“水三侠和曲五侠伤后,他们还有再来挑衅吗?”

“伤了慕家庄的人,他们还敢来吗?”慕夏瑜气呼呼地道,“早溜之大吉了。”

闻言,梅牵衣顿时觉得有趣了起来。原来展凉颜其实是一早就在试探部署了,只待武林山庄一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亏她还以为他是多么艺高人胆大,敢在江湖高手云集之时,独闯武林山庄。

在慕家庄逗留了几天,与慕氏十三剑也相处得甚为融洽,梅牵衣甚至还在慕氏十三剑的陪同下,开船至漫山岛,要一洗那日凿船落水之恨。只可惜,“漫山四蛟”似乎是知晓他们还在平江,害怕被寻仇,早早地躲开了去。

扑了个空,他们也没多大失望,顺便再游了一遍太湖。虽然回来后,所有人都被大人们训戒了一顿,他们互相挤眼两下故作知错,回头依然乐呵呵地到练武场比过试招。梅青玄与金谷川见他们玩得开心,也有意无意想让他们多与慕家庄接触,又多停留了两天,等水安南和曲昊伤好后,方才一起动身,共同往钱塘去。

有了一众同龄人的陪伴,一路上,更是热热闹闹,梅牵衣也仿佛忘了那梦中之事,忘了武林山庄,是她那场噩梦的开始。

武林山位于钱塘西湖畔,山聊水绕,正值春景明容,树木茵茵,柳絮儿乱飞,在蓝天绿水之间,满山的映山红沿着山路石阶在两旁清溪里映出一片云蒸霞蔚。

谭中柳就在那一片云蒸霞蔚中,单以一身柳绿春衫抢了满目姹紫嫣红的十足风采。山门始开,他左掌合着一本装订书,右手捻着一只狼毫笔,那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一点没铺垫,半分不含蓄。

梅牵衣看到他时,如遇雷击一般,骤然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懵了。

“牵衣啊,既然你不肯爱你自己,没关系,那我来爱你吧。”直白露骨,从不拐弯抹角。他总说……

“银楼月如钩,牵衣谭中柳。”谭中柳左掌的书已翻开,原来是个小册子,右手握着那支狼毫,刷刷刷地下笔,行云流水一般。书写完毕,他接着道:“牵衣姑娘,咱俩真是有缘呢。”

他回头来,眼底亮晶晶的,低头直直地看着下一级台阶上的她,毫不避讳。

梅牵衣一阵心慌意乱,眼神乱窜不敢回视,往下退一级台阶移着步子往梅青玄身后躲。谭中柳以为是小姑娘害羞了,拿笔尾蹭了蹭鼻头,看到梅青玄一脸严肃防火防盗的戒备神情,不由得哈哈笑了笑,却不置一词,回过头去,继续边走边念边往下写。

“慕氏十三剑,俞夏木……”

他一路领着众人沿着石阶往山上走去,一路笔耕不辍地在他那个小册子上不停地写写画画,也不用看脚下的台阶,该直走时直走,该转弯时转弯,还不忘时不时探手做出“请”的手势,指引众人的方向。

“诸位请。”

在谭中柳最后一个“请”字落地,他们也终于到了武林山庄的大门口。梅牵衣斜眼偷睨了一眼,谭中柳正收起最后一笔,合上书册,心有灵犀一般地抬头,眼神直接定位,毫厘不差地捉住了梅牵衣偷睨的视线。

他唇角微挑,极自然地笑了,落落大方,彬彬有礼。梅牵衣没有再躲开视线,也对他颔首点头,只是那微垂的眼睫让她看起来仍含了一丝小女儿的羞怯。

梅青玄不着痕迹地挡在他二人中间,牵着梅牵衣的手,语重心长道:“牵牵啊,这武林山庄可不比咱梅庄,小心跟紧了爹,别走丢了。”

谭中柳有一刻的错愕,待要再去打量梅牵衣,确认她的年纪时,她已被梅青玄牵着走远了,梅疏凝跟在身后,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

哎,好像被讨厌了。

谭中柳拿笔尾蹭了蹭鼻子,随即扬眉,继续招呼后面陆续跟上的慕氏十三剑。

6怎么又一个人

武林山庄如今有兄弟两位庄主,大庄主谭笑书,擅以汉字笔画入招,一支判官笔使得出神入化,二庄主谭笑剑,则以剑招入字,一柄龙吟剑未逢敌手。兄弟俩年轻时同闯江湖,一笔一剑,扬名立万,江湖并称“谈笑二生”。后娶了衡山派掌门辛守阳的一双明珠,兄弟对姊妹,一时传为佳话。自慕家庄没落后,武林山庄也因他兄弟俩声名鹊起。如今二人年岁虽长,但老当益壮,在江湖上威望更甚。兼之后继有人,谭笑书之子谭中杨与谭笑剑之子谭中柳均得乃父真传,在江湖上也都闯出了些名堂。今次众武林同道上山拜寿者即为大庄主谭笑书,并恭贺谭中杨之子的满月。

梅牵衣此来武林山庄,不过是跟着梅青玄见识一下世面,场面的那些应酬,自有梅青玄和金谷川,梅疏凝和金雨朵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头,被人赞着“后生可畏”“长江后浪推前浪”云云,而她则只需要跟在身后,跟着打着哈哈,到有人问起时,“叔叔伯伯”、“大侠大哥”地喊几声,顺便接受对方几声夸赞。

“世侄女如此才貌,难怪梅兄藏得深护得紧啊。”

梅牵衣汗颜地接受着别人口不对心的夸赞,表现出一副愧不敢当的模样。倒是梅青玄丝毫不掩饰对女儿的溺爱,甚是自豪地道:“我家牵牵就此宝贝一个,我这个当爹的不护着,谁来护啊。”

来客互相见过之后,江湖辈份高的主客便被邀至内厅叙话,一些后辈们则留在外厅,由武林山庄的几名弟子招呼。梅牵衣跟着梅疏凝和金雨朵,与慕氏十三剑一起找了个人少的桌子坐下。大家边吃着瓜子点心,边闲聊些江湖趣事。

在座的众人有不少是和梅牵衣一样初入江湖的,如今长辈们不在,大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有故人相见的,聚一处说闹;有新认识人的,互相介绍;之前有过节的,如今也先抛开不理,各自说说笑笑。

梅疏凝在江湖露面较多,尚未落座时,就有人打招呼,现在也有不少人过来寒暄问好,末了补上一句:“这位是……”

梅疏凝微微一笑,礼貌作答:“舍妹梅牵衣。牵牵,这位是……”替来人一一介绍。

对记忆中熟悉的场景,心中已能平静看待,跟着问好,然后百无聊赖地剥着瓜子,一颗一颗瓜子仁放在描着青花的瓷盘里,看着它们越堆越高。

金雨朵见状,也剥了瓜子仁和她的堆在一块,不一会儿,那瓷盘里就堆起了小山一样的瓜子仁。梅牵衣小心翼翼地在顶上又放了一粒瓜子仁,确定它不会滑下来之后,弹开瓜子壳,再一粒一粒地从上头拣瓜子仁吃,努力保证捡起一颗,不让其他瓜子仁滑落,可惜,每次都不成功。她皱了皱眉,泄气了。

“说起这三十年江湖上最传奇的人物,那当然少不了武林山庄的‘谈笑二生’前辈。当年两位前辈在衡山回雁峰上与辛掌门的那一战,那可真叫传奇!”

梅牵衣趴在桌子上,听着厅上众人的话题不知何时都聚成了一个,整个大厅十几张桌子百号人,闲聊能聊成一个话题,倒也着实可贵。

“谈笑二生”与辛守阳的那一战,她那个梦里也如此听说了,如今得到确认的故事也简单。当年年轻气盛的“谈笑二生”看上了衡山派的“衡山双秀”,上门求亲,辛守阳问他二人何以求亲,他二人道:“我兄弟联手,不出四十招,必胜辛掌门。”辛守阳笑后生小辈大言不惭,于是许诺,只要他二人能抵得住他四十招,就把“衡山双秀”许给他兄弟。谁知,“谈笑二生”笔剑合璧,共写一句“青天七十二芙蓉”,笔画入剑招,剑招写笔画,来来去去反反复复只四十招,却有一千多种配合招式,浑然天成。剑气划过山壁,留下苍劲有力的一行提书“青天七十二芙蓉”。辛守阳撑到百招之后,便欣然作罢,心甘情愿将一双女儿嫁给他们兄弟俩。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衡山回雁峰的山壁之上,依然保留着当日那一战所留下的痕迹。

这不过是江湖中一个旖旎浪漫的传奇故事,若要她说这江湖中的传奇人物,谁能传奇过展凉颜?到今天为止,江湖无人听说展凉颜,但两天后,他在武林山顶,如雷神临世,晴空霹雳,从此掀起江湖血雨腥风。

“那顶多叫英雄事迹,还算不上传奇。我要说一个,那才叫传奇。”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各自将所崇拜的江湖老一辈的英雄人物当作传奇来说,邻桌一个蓝布衣衫的汉子突然放大声音,振振有词。

梅牵衣掀眉看了一眼,依稀记得那是洛阳回刀门的大弟子王惜山。只见那王惜山喝了一杯茶,清清嗓子,很有长篇故事开始的架势。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二十多年前,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对夫妻……”

梅牵衣的背稍稍直起了一些,慢慢想起来。王惜山说的那对夫妻,凭空入世涉足江湖,丝毫不懂武功,没有任何背景来路,却插手江湖纷争,解决江湖难题,只一年时间,在武林中逐渐树立威信。他们自称“飞梁锁燕”,响当当的名号无人不知,正道魔道无一不买其账,当之无愧称之为“大侠”。但很快,江湖局势风云变幻,两年后,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被引入陷阱炸死了。其实这都没什么好奇怪的,怪就怪在,据说后来有人想去收拣他们的尸骨,结果挖地三尺连一个骨头碎片都没寻到,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初始以为是他们逃过了一劫,但事实证明,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对夫妻就像突然出现时一样,突然又消失了。

当初听到这个传奇时,初出江湖的梅牵衣非常非常好奇,缠着那个王惜山不停地追问,后来呢,后来呢?可惜,王惜山也答不上来,问了半天,他也只能说,当时他十来岁,在洛阳回刀门曾有幸见到过那夫妻俩,丈夫容颜精致,斯斯文文,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不过脚步虚浮,一看就知道手无缚鸡之力;妻子则说不上特点,倒是挺有亲和力,两人走在一起,若非神态亲热,极易被人当成是富家公子带着贴身丫鬟。

这个传奇没有任何下文,梅牵衣在梦里等到了她死的那一天,都没有再听到过这对夫妻的任何事情。或许所谓传奇,本就是留有无数的猜测谜题让人去猜想的。她也只当听听就过了,现下也没工夫去琢磨那些与她无关的事情。

回过神来,正好看到金雨朵纤细的手指从她面前的瓷盘里拈一颗瓜子仁吃,姿势优雅无比,更重要的是,她拿起上面一粒,下面的瓜子仁没一粒晃动的,更别说滚到小山下面去了。

梅牵衣惊讶地盯着她,看她再拿第二粒,第三粒……

“金鱼姐姐,你怎么做到的?”

金雨朵早知她在看,微笑地再拣起一粒瓜子仁,用中指和拇指捏着,道:“拈花拂穴手。牵牵,你又忘了是不是?”

梅牵衣讪讪地笑了笑,抬头望了望通往内厅的那扇门。“爹和舅舅怎么还不出来?”

金雨朵颇讶异地看了她一眼,道:“武林前辈难得集聚一堂,要议的事、说的话自然不少。觉得无聊了?”

相邻的梅疏凝听到这话也凑过来,怀疑地问道:“牵牵觉得无聊?”

梅牵衣抬手抚了抚额头,道:“还好,还好。”

是,她是喜欢听江湖轶事的,但是,重复听过的故事,多少会有些无趣。更何况,此刻在这繁花似锦,绵柳如烟的武林山背后,正有一只魔手隐在平静的湖面之下,只待时机一到,破水而出翻手为云覆手雨。到时,这里……数数,至少两成的人,将无法看到后天的月亮,而近一半的人,活不过下个月。只可惜,大家都浑然不觉,还幻想着未来某一天能像他们口中的那些传奇人物一样,扬万江湖,留名史册。

“本来就很无聊嘛,这算什么传奇。要说传奇,还不得说我爷爷……”

“瑜儿!”

坐旁边的慕夏瑜听到梅牵衣对这些故事觉得无聊,顿时起了“同道中人”的感慨,忍不住便插嘴要加入自己的传奇故事,却被大师兄俞夏木制止。她平时对这大师兄呼来喝去没什么,但只要大师兄认真严肃起来,她就又敬又怕,当下只得吐吐舌,悻悻然住嘴。

慕夏瑜的爷爷慕仃伶,就是当年领着慕氏十三剑,将灵婴楼一举打败,赶出中原,直赶到东海以外去的传奇人物。梅牵衣有所耳闻,却从未亲见。但对这等过往风流人物,她也没什么好奇,伸手指了指门外,表情尴尬。“金鱼姐姐,我……”

金雨朵意会,道:“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跟哥哥在这里,我很快回来。”

不等金雨朵再说什么,她快步出了大厅,旋即往左拐,经过一道花篱,路遇来往的小厮丫鬟,见到她也没惊讶什么。梅牵衣面色坦然地往后厅去,过一个园子时,突然另一边窗口传出一句:“灵婴楼竟如此嚣张!”

梅牵衣的心咕咚一跳,忙屏住呼吸,想了想,又放开来,反而走远了两步,沿着□来回,故作观赏风景,耳朵却巴巴地竖起,听着窗子里的人继续谈论。

“自慕家庄慕老前辈不管江湖事后,最近几年,江湖虽未出什么大事,却形同散沙。想必灵婴楼也打着这算盘,趁机卷土重来……”

“……老朽何德何能?此次大费周章邀请诸位来此,不过是借个理由,江湖同道朋友共聚一堂,好让灵婴楼知难而退。若他仍旧执迷,有在座诸君助阵,老夫也就不同他客气了……”

断断续续,或近或远,或高或低,梅牵衣也听出了个大概。站在小径上,扬手扯下一片细叶,无意识地凑在鼻尖嗅着那清香,却不期然闻到了一阵墨香。

“牵衣姑娘,一个人在此?”

谭中柳一身柳绿春衫,凭空出现一般地站立在她前面,依然是左手合着一本书,右手执一只狼毫,漫不经心地在指尖转着。

“怎么又一个人?牵衣啊,夜寒露重,至少多加件衣服相陪。”脑海里一个声音突然跳出来,梅牵衣眼眸微闪,轻垂眉睫掩饰,道:“谭大哥不是也在此么?”

谭中柳微怔,哈哈笑道:“说的也是。那么,在下路经此处,牵衣姑娘在此又是为何?”

话里有试探和戒备,不是那个他啊。梅牵衣敛起心神,看了前面的窗子一眼,怯生生嗫嚅道:“我……想找我爹。”

谭中柳又是一愣,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她一遍,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沿着小径远离那窗子,往园子里走去。梅牵衣没有挣开,任由他拉着,跟着走过去。

谭中柳把她拉到一个小石头旁,按着她肩膀让她坐下,然后半蹲在她面前,柔着嗓子用哄骗小妹妹的语气道:“来,牵衣妹妹,坐这儿。”

梅牵衣一听到那句“牵衣妹妹”,觉得皮肤顿时凸起了一层细纹,不由得伸手使劲擦了擦,鸡皮疙瘩还没擦下去,又听谭中柳继续哄着:“告诉谭二哥,你今年几岁啦?”

梅牵衣一愣,当即哑口。梅青玄是个活宝爹爹,老喜欢玩笑地把她当小孩子对待,以前她不认同,总喜欢跟他唱反调,嘲笑他幼稚,现在反过来,想让爹高兴,就配合着他,有时候也学着小孩子的说话语气跟他闹。刚才见谭中柳怀疑她有偷听的意图,她情急之下又以小孩子的身份吵着要爹爹,难怪这谭中柳要怀疑她的年纪了。

想到此处,梅牵衣顿时哭笑不得,站起来拍了拍裙子,铃铃的银铃细响不绝于耳。末了,果真装作未成年的小姑娘笑嘻嘻地道:“谭二哥,我今年十八岁啦,爹说可以成亲嫁人了。”两颊红红,清亮的眼眸亮晶晶,一派天真无邪的表情。

谭中柳呆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直直地瞪着面前言笑晏晏的娇颜,直到手里的书渐渐滑落,在脱手的刹那,他才蓦地回神握紧。来不及有任何回应,耳边就冲来一句:“爹没说过!”

梅青玄站在拉开的窗子里,隔着稀疏的园木,朝他们这边吼着。吼完还不解恨,干脆按着窗沿往外一跳,石青色的身影顿时就落在园外小径上,大步朝他们走来,那气势,就像是准备去找杀父仇人拼命一样。

梅牵衣抬手捏捏额角,朝谭中柳扬眉一笑,道:“实在对不住,谭二哥,我爹反悔啦。”语未毕,梅青玄已到近旁,老母鸡似的护住她,瞪着谭中柳道:“二公子,我家牵牵还小,你别当真。”

梅牵衣又忍不住抬手捏着额角,她这个宝贝爹爹,真是给道菜就得意忘形地开流水席了。以前她不配合,他自己一个人玩“大人和小孩”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现在有她偶尔配合了,就更加变本加厉。她敢肯定,现在那扇窗子另一边的江湖群雄,十有□都在笑她的宝贝爹爹了。

哎,丢人吶!

梅牵衣任梅青玄牵着她沿着小径离开,两旁红花绿叶,芳菲萋萋,她一身雪白的衫子,飘飘仿佛若流风回雪。路旁的花枝牵住她的衣摆,牵衣留恋,清风拂动她袖口的银铃,叮铃铃轻响,声若蚊蝇,像远从天际而来,又像近贴耳鼓,细小却悦耳。

风中顿时沁满了白梅冷香的味道。

谭中柳看得出了神,突然朗声追着那背影唤一声:“牵衣姑娘。”

梅牵衣回头。

“晚上我去找你,带你去个地方。”他说完,朝她眨眨眼,满脸疏朗的笑容。

7带我去那个地方

梅牵衣闻言怔了怔,并未觉得他这话有多少不妥,想到的只是另外一件事。倒是梅青玄听言,铁青了脸,回头朝谭中柳不客气地道:“二公子,请自重身份!我梅家牵牵岂是你说见就见的?”

经梅青玄闹这么一出,内厅里叙事的众豪杰也就顺势散了。梅青玄与金谷川带着三个儿女下山回客栈去,下山路上,梅青玄语调颇寂寞地对金谷川道:“哎,老喽,现在连小生后辈们都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了,竟敢当面拐我的牵牵。”

金谷川笑道:“总会有这一天的,至少牵牵还留到现在了。看,我家朵朵,还不早被疏凝拐走了。”

与梅疏凝走在前面的金雨朵听言,耳根羞红地回到金谷川身边,抱着他胳膊,道:“爹要再说,不理你了。”

“牵牵,跟着爹哟,可别上坏人的当了。”梅青玄有意无意地提醒梅牵衣。梅牵衣却不领情,道:“爹,二公子不是坏人。”

梅青玄回过头来,夸张地瞪眼,道:“牵牵,你不会真被拐走了吧?”梅牵衣调皮地也学金雨朵挽住他的胳膊,笑道:“如果是的呢?”

梅青玄眼里的担忧一闪而过,随即掩起,装模做样地长叹一声,甩着衣袖径直下山去了。梅牵衣愣愣地看着空了的胳膊,一时竟有些不习惯梅青玄的先离开。却见金谷川也长叹一声,抽出被女儿抱着的胳膊,甩着衣袖走在梅青玄后头,径直下山去了,边走边叹道:“吾家有女初长成,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两个大人滑稽的姿势和语气,逗笑了身后的儿女,只是笑着笑着,心思都转了弯。梅疏凝与金雨朵均想到了来山庄的路上梅青玄所说的“等拜寿完回家,就把疏凝和小金鱼的事给办了”,四目心有灵犀一般地对上,视线胶着一会,又各自脸颊发热地撇开了去。然后,梅疏凝又伸手悄悄握住了金雨朵的手,让金雨朵那粉晕的颊更增一份暖色。

与他们的旖旎单纯相比,梅牵衣心中想的就复杂多了。她这个溺爱女儿的爹爹,明明不喜欢她与谭中柳走得近,态度早表现得十分明显,却偏偏不对她说一个拒绝反对。

唉——

梅牵衣也在心里长叹一声,吾家有爹疼如许,可怜天下子女心。想孝顺,不想让他担心,就照他的意思去吧。

话虽这么说,但——有时候应该也是可以有些变通的吧。

梅牵衣轻叹一口气,望着窗外,低声唤了一声:“金鱼姐姐……”

躺在她身边的金雨朵翻了个身,面向她道:“牵牵,你真的喜欢二公子了?”

梅牵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与谭中柳……

时间变了,地点变了,但是,他的话依然没变。

绵柳依依里,他望着她的眼,眉眼带笑:“晚上我去找你,带你去个地方。”

芳菲净尽的湖边,黄土官道,他拉着她的手腕,欣喜油然:“走,带你去个地方。”

春寒犹厉时节,她站在灵婴楼的最顶层,他在她身后,扶着她的肩,悠然含笑:“牵衣,我带你去个地方,可好?”

秋叶凋敝,烟笼寒水的渡口,他一手合着书,一手执着笔,望着那淼淼海涛,回头朝她疏朗一笑,道:“牵衣,我一直想带你去个地方。”

他想带她去哪里?梦里的她从来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他疏朗的笑容,很容易让人忽视掉他的真实情绪。现在回想起来,记忆里他最后的那个笑,其实全是心疼与落寞,他知道他无法阻止她去找展凉颜,无法带她去那个地方,也知道她再也去不了了。

心里有些隐痛,是以前对他从没有过的感受。沉默一会,她轻轻启唇,低低的嗓音像是在心里像谁承认着:“他……对我很好。”

“你们才认识一天,怎么就知道他对你很好?”金雨朵有些无奈,“牵牵,你涉世不深,不明白有些人对你好,只能好一时,这样的好,不能贪。喜欢一个人,是要喜欢一个一辈子都能对你好的。”

“他……”是一辈子都对我好的。梅牵衣心里反驳,却又不好说出口,改口问道:“那怎么能知道对我一时好的是不是能一辈子都对我好呢?”

“这个……”金雨朵想了想,“扑哧”一声笑了,“这倒难倒我了。”

“若有个一辈子都对你好的人,你就一定会喜欢吗?”梅牵衣继续问着。

“当然,除去父母亲人,能一辈子对你好的人,还能有几个?”

“可有人就不会!”

没见过他有父母亲人,没见过谁对他好,明明只有她对他最好,为何他偏偏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牵牵?”金雨朵被她突然的激动惊了惊,在被子里握住她的手,正要细说,蓦然发现她的软手冰凉发颤。“你的手好凉!”

梅牵衣回过神来,望着她模糊的容颜,又慢慢问道:“金鱼姐姐,如果将来你又遇到了一个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人,你会不会喜欢?”

金雨朵认真地想了想,笃定地道:“不会。不会再有人比表哥对我更好了。”

“如果有呢?如果将来有个人,他肯为你生为你死为你放弃他所有的一切甚至……甚至为你杀了他自己的亲生孩子,你会不会喜欢他?”

金雨朵怔住了,被她噼里啪啦一连珠的问题问得哑口,为她的激动感到惊讶,黑暗中看着她发红的眼眶,带着莫名的狠劲与忧伤,与平时所知的她完全不一样。她捏了捏她的手指,担忧地道:“牵牵,你怎么了?”

梅牵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转淡。“金鱼姐姐,你弄错了,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人,你不见得会喜欢,你只喜欢,你愿一辈子都对他好的那个人。”顿了顿,又道:“我出去了,晚些时候回来。”

“牵牵!”

“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想带我去哪里。”

梦里的这个约定,约在寿宴当晚,三月十五。但黄昏时,梅夫人突然出现在钱塘,跟梅青玄商量了些什么事,然后硬是要带她回家。她无奈之下,只好暂时妥协,因此错过了这个从未放在心上的约定。但现在,今日是三月十四,时间已出现了偏差,梦里的预示已经改变了。那么,这一次,就在最开始的时候,去他想带她去的地方吧。

梅牵衣推门而出,从二楼往下看去,客栈的天井里,白玉兰淡淡地散着香,一身柳绿衫子的谭中柳背着手,手里合着一本书,站在那棵白玉兰旁边,安安静静的。

听到身后有开门的吱呀声,他转过身来,望着楼上的她,扬眉笑得似乎很开心。

“我就知道你会等我。”他依然在笑,自负又张狂,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半夜幽会良家女子是一件唐突的事。

梅牵衣反问道:“你怎会知道?”

笔在指尖转了个圈,然后依然停在指尖。他道:“正如你知道我一定会等你一样。”

梅牵衣笑了,按着栏杆,飞身跃下。银铃声止时,她正好落在他面前,粲然一笑。

“你说对了,我会等你。”

“二公子。”二人正要离去时,金雨朵也步出了房门,隔着阑干轻唤着。

“金姑娘有何指教?”扬起的脸,微笑礼貌。

金雨朵道:“我妹妹是我们梅金两家的宝贝,不容任何人伤她分毫。望二公子好自为之。”

谭中柳脸上表情不变,闻金雨朵此话,笑意反增三分。“金姑娘所言极是,牵衣姑娘是宝贝,谭某虽不才,但绝对会保护好她,不让任何人伤她分毫。”

二人相携而去,金雨朵望着他们的背影,脸上是掩不住的担忧与疑惑。担忧的是,梅牵衣从小被他们骄纵惯养,梅青玄夫妇自以为将她藏在深闺就是安全,几乎所有一切都任她随意,连女子半夜不能与男子出门都不教育约束,这样真的是对牵牵好吗?同时她又疑惑,牵牵心智长得慢,单纯得比雪还白,怎么会突然之间懂得喜欢一个男子?

但看到隔壁房里隐在暗处的梅青玄走出来时,她不由得又无奈笑了笑,放下心来,目送着他跟上先离开的二人,再回过头来,和走出来的梅疏凝无奈相视。

银月相随,拉着二人的影子长长地落在青石的街道上,转到草茵的小径上,最后迁到粼光闪烁的湖面。湖边柳条儿随风轻舞着,在月下叶片儿都闪着粼光,轻微的沙沙簌簌,安闲又静谧。

一路上,他跟她说着各种话,有逗笑的,有装深沉的,不过大多是闲聊的,他不喜欢两人之间的沉默,尽管才刚认识,他仍然想法子跟她说了很多话。他问她是否真的有十八岁,问她平日里都有哪些好玩的,甚至,他问:“牵衣,我们以前见过吗?”

自然没见过。

他又道:“那为何,你看我时,总像一副我们见过的模样?”

梅牵衣胸中一凛,抬头看他。他却依然面视前方负手昂头,慢悠悠地道:“总一副‘是啊,就是你’的表情,老叫我自个儿错乱,生怕得罪了姑娘,使劲儿地想,是不是以前见过却不记得了。可没道理呀,这么美的姑娘,若是见过,哪那么轻易忘记?”

梅牵衣硬着头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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