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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为欲碎-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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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自瞳中掉落,在她脸上滑落,最终,滴于纸上,浸染了尚未完全干涸的血字。他不擦,不停,不言语。写完一张,将它扔进火盆之中,火舌迅速吞没。然后,重新拾笔,沾上血墨,继续落下。
“牵衣十八再次我。她天真纯善,不识人间有恶。她怜我孤身入敌,追来……”笔尖颤抖,血墨又凝,重新沾上,他写:“直言喜欢我,要保护我……”
一张张白色宣纸,尽书血墨,不做止血的断臂,将整个灵堂染上极腥的味道。血有凝,他再用力将创口切开,让那鲜血不止流,然后借着那鲜血,一字一字,一笔一笔,尽数他与牵衣之过往,全是他的血,他的泪。昔日牵衣用她的血泪书写,如今他用他的血泪还书。
金雨朵早已泪痕满面,无声痛哭,金夫人红了眼眶,就连金谷川此等铮铮汉子,也禁不住动容。所有人都看着他,都不敢上前阻拦,任由他疯狂地,偏又神情静默地写着,好像只是平时书法写字一般,稀松平常。
“牵衣此生为我负尽天下人,我却为了不相干之人,尽负于她。地下诸君若有知,牵衣一身罪孽该由我承担,若诸君有有眼无珠敢欺她者,我定不依,不饶。”
49隔世的歉意
“展凉颜;这辈子就算我还记得你,我死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牵衣若死了;就没法拒绝和我在一起了。”
——《江湖情话·灵婴楼秘情篇》
梅牵衣在原地停下,一直跟在近侧护着她身后的谭中柳;这时也放下剑走到前边来。
“他怎么了?”随手干掉一个不怕死胆敢偷袭的小喽啰,谭中柳望着不远处发狂的展凉颜。展凉颜正以一敌三,气势不减。谭中柳心中有些哀怨,他想,为什么这个人老是抢他的风头呢?他也想有机会在牵衣面前表现一下啊,结果怎么每次都倒霉地碰到他。
梅牵衣摇头表示不知。她也惊讶展凉颜这害了人之后明显的帮护之举;更意外的是,他的武功什么时候能用了?而且还丝毫不减。但这点帮护抵消不了对他的恼恨,若非他,梅家不至于陷入今日困境。
那一边;展凉颜已经打败了三大掌门人,那些原本执意要杀梅牵衣的人被他的气势所迫,没骨气的都丢兵弃甲先跑了;还留了一点勇气的,也举剑犹豫着,在展凉颜满身血污的狼狈中,踯躅不敢进攻。
展凉颜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停了下来,举剑指着他们,忽然咧嘴沉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道:“真是痛快啊!本座随便一句话就能耍得整个江湖武林团团转,自相残杀。就凭你们这些愚笨之徒,还妄想与我灵婴楼抗衡?哼,痴人说梦呢,不如,都加入灵婴楼来吧!”
一句话,否认了一切,从头到尾,不过是他展楼主兴趣所致无聊之下耍弄江湖武林的一个游戏而已。
钟山之上的群雄脸色均是一愣,随即涌起一股被侮辱的不甘心,咬牙就要冲过来。
“想报仇吗?尽管来啊!让本座杀个痛快!”展凉颜的剑在手中挽出一朵花来,剑风簌簌,然后执剑在前,映着日光,睥睨众人。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势。
原本跃跃欲试的江湖人,在他的气势逐渐泄了气。其实若群起而攻之,并不一定会输给他。但是,刚才展凉颜发狂杀人的一幕已经深刻地印入了众人脑海,那些血还在地上没有干涸。若说意气素霓生之时能不畏生死上前一斗,如今停下来,回归了些冷静,便没人再敢拿自己的生命乱义气了。
“展凉颜,你休得意猖狂,总有一天,叫你落在我们手中!”撂下几句狠话后,众人做鸟兽迅速散尽。有帮助梅庄的像武林山庄和襄阳诸葛家等门派,虽有损伤,但也还颇有大家风度地,留下与梅庄联合,要共同声讨展凉颜。枉费他们对他的信任,相信他改邪归正,却没想到他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将江湖搅成一团乱泥。
展凉颜对他们质问充耳不闻,他落下手中的剑,剑尖拄地。然后极缓慢、极缓慢地转过身来,望着那群人中,一个模糊又清晰的人影。
她一身白衣,沾染了些许血迹,看起来倒像是衣衫上点缀着朵朵红梅。山上风大,吹着她衣带翩翩,发丝飞到了颊边。她的身边依然跟着谭中柳,只是这一次,她的手放在他的手中。
他想冲过去抱起她,想用力地抱着她,想告诉她他的悔恨,他的错误相待,想跟她解释他曾做错的一切,但终究,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模糊了眼眶。但是,他终究是不甘心,控制不住,想更靠近她一些。他努力地抬脚往前迈,但是,千斤重的腿脚,他抬不起半分,费尽全身力气也没能移动分毫。最终,他依然只能远望着,她在人群中,用清淡的眼神望着他,好像纵然心中有疑虑,但是对她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心中一痛,唇角不自觉地就喃喃溢出一句:“牵衣——”
武林山庄的谈笑二生已经亮出笔剑,要替天行道。他充耳不闻,望着他恍若隔世的爱人,喃喃地将他想说的话说完。
“对不起。”
然后,他直直地扑倒在地。
以为他又是什么把戏还是招式的人刷刷亮剑,想抵挡住他这诡异的一招。但是,时间过去良久,他的招式也没有发出来,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地。众人心中起了疑惑,了解情况的梅家金家却是已猜出三分。
金夫人迅速上前去,将他推着翻了个身,再翻开他的手腕细细诊脉。半晌,她眉头轻蹙,松开手腕,又俯身翻开他眼皮查看一番。最后,她直接扒开他的衣服,两手中间三指分按在他心口两边。探查半天,方才回过头来,语调微沉道:“他……脉息已无。”
脉息没了,那不就是死了?
“怎么会?”明明一刻钟之前还神勇退敌,怎么转身之间,却被告之人已经死了。
金夫人解释道:“他当初旧伤留下了病根,此生不能动武。强催内息,心脉承受不住,必然崩裂。”
梅牵衣听了,眼皮微跳,她轻垂了眸。觉得心中湖面微微晃了一下,随即归于平静。
“娘,您不是说没有脉息,并不代表就是死了吗?那他还能救吗?”说话的是金雨朵。她对于展凉颜玩笑耍弄江湖人的说法,并不太相信。虽说事情也是因他而起,但毕竟也是他助梅庄打走了那些居心不良的江湖人。现在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也就不那么怪了。
“没有脉息不代表死,但是,也不代表能活。娘只是略懂医术,救不了他的。”金夫人拿出金针在他几个要穴上刺了几下,没起什么作用,也就作罢了。
“那还有谁能救他吗?”
金夫人沉思一会,抬头道:“问素。不过她已经匿声江湖二十年了,自从‘飞梁锁燕’夫妻消失后,她也跟着不知所踪。”
问素是飞梁锁燕的好朋友,林行甫曾经拿来救展凉颜的“七魂不死丸”就是出自于她之手。梅牵衣在这里听到她的名字也并未感到奇怪。望了躺在地上的展凉颜一眼,心中升起一种名为解脱的感觉,于是回过头来看向身边的谭中柳。
谭中柳听到展凉颜没救的消息也是微微惊讶,眉宇间些微流露出遗憾的表情,察觉到梅牵衣的视线,他收回眼神朝她温柔一笑。梅牵衣正想问他遗憾什么,忽然听到金雨朵喝一声:“放下!”
回头望去,只见金雨朵长剑挥出,漫天针雨顷刻洒出。一名褐色袍子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上了山,他不闪不躲,扬袖甩去,一股劲风随之而出,将那漫天针雨尽数打了回来。
金雨朵完全未料此招,来不及闪避,眼看着自己发出去的针雨反朝自己扑来,她吓得花容失色。离她最近的梅疏凝忽地伸臂将她抱住,一个转身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那漫天回转的针雨。
好在有惊无险,金夫人及时补救,将那针雨吸回了她剑中,回过头来责备道:“朵儿,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无法做到发收自如,就别随便乱用。刚才若不是疏凝,你还想安然站在这里吗?”
梅疏凝一边安慰着金雨朵,一边向金夫人替她求情。金雨朵躲在他怀里跟娘撒个娇,这事也就过去了。
梅牵衣没有太多时间来为他们两小无猜的情意感到高兴,林行甫在打回金雨朵针雨的同时,抄起了展凉颜,转身就往山下跑了。
“林行甫二十年前退隐江湖,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还救走展凉颜?”心里的问话被别人问了出来,梅牵衣回过头去,才发现问话的是谭笑书。
梅青玄解释了前两个月在长江之上,林行甫要见展凉颜的事,于是,众人也就不惊讶。反正展凉颜已经死了,“飞梁锁燕”那所谓的穿越时空到底是真是假仍旧只能存在于江湖的猜测之中。
诸葛家的人在梅庄吃了顿晚饭即刻启程离开,武林山庄也没在梅庄留太久。但是谭中柳的父亲谭笑剑却主动与梅青玄谈及了谭中柳与梅牵衣的婚事,表示回武林山庄后,即刻送上丰厚聘礼,绝不委屈梅家的女儿。
梅青玄当初考验谭中柳,无非是担心他风流公子用情不稳,痴癫一阵心血来潮要求亲,说不准这劲头一过,明日就反悔了。但见如今两个多月过去了,他依然能每天给女儿写信。当初因为担忧女儿的安危,想见她一面,甚至不惜向自己下跪,可见对女儿绝非虚情假意。且这些天的表现他也都看在眼里,这次女儿出事,也是他说服了武林山庄站在他们这一边帮忙,虽然最后是展凉颜解了围,但也不能抹杀武林山庄的功劳。
最后,梅青玄作了结论,虽然为人轻浮,但也并不失为一个可靠之人。再考虑到自家女儿从小傻气,不大懂闺学礼教,也只有这个无视礼教的人最能接受了。于是,经过多方面的考虑,他也就不再犹豫了。
接到这个消息后,谭中柳翻越了重重障碍,终于潜进了梅牵衣的闺房。手起掌落将冬枝打昏在了床脚边,然后撩起床帘,一溜滚上了梅牵衣的床,隔着被子抱着她,把脸埋在她肩头蹭着。
“牵衣,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梅牵衣自那日钟山之上又是晒太阳,又是吹风的,回来就病倒了。发了两天烧,好不容易才退下去,正由冬枝看护着睡觉。半梦半醒之间被他吵醒,倒也没有恼,见他动作没有更放肆,也就由他,意识模糊地顺口问着:“什么好消息?”
谭中柳稍稍抬头,嘴咧得大大的,扬眉一笑:“你猜。”
梅牵衣微微拧眉,想了想,她还真想不出这个时候,谭中柳能传出什么好消息来。于是摇摇头,放弃了。
谭中柳的脑袋耷拉下来,道:“再猜猜。跟你我有关的。”
梅牵衣想了半天,还是猜不出来。
谭中柳瞪着她,忽然重重地压到她唇上,用力吸了一口,哀怨道:“牵衣真没心。与你我有关的好消息,还能是什么好消息?”
梅牵衣微微睁眼看着他一副怨夫的模样,不由地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道:“若谭二哥是指我们的婚事,这已经不是新消息了。我们不是早就说定了吗?”
谭中柳这才转怨为喜,道:“但这次是你爹亲口答应了!牵衣,这下你可跑不掉了。”
梅牵衣娇嗔道:“我又没要跑。”
谭中柳又把头埋到她肩头蹭着,道:“好,既然牵衣没要跑,那以后也不能跑了。将来牵衣若是跑了,谭二哥不放的。”
梅牵衣笑道:“就怕到时候,谭二哥跑得比我还快。”
谭中柳将她抱得紧了些,道:“有了牵牵,没人再值得谭二哥跑。”
梅牵衣嗤之以鼻,道:“我才不信呢。你到金陵来还去那些风花雪月的场所,被我爹知道了,看他还同不同意我嫁给你。”
谭中柳抬眸望着他,望着她眼眸,忽然喜道:“牵衣,你是在吃醋吗?”
梅牵衣缩回眸光,道:“吃醋又怎样?”
谭中柳乐呵呵地亲了她一口,道:“牵衣坦白,吃醋好,谭二哥喜欢。”
两人又你来我往调情一番,梅牵衣忽然想到一件事,极力想着措辞,委婉地开口问道:“谭二哥,那一日,我记得戚寻乐说,你为了见我,向我爹下跪磕头?”
谭中柳“嗯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道:“反正是未来岳父,总是要跪的。早些跪下,早些赚牵牵这个娘子。”他言语喜滋滋地,反而像占了便宜似的偷喜着,然后头一歪,就吻上了她的唇。这一次,再不是浅尝辄止,触碰就退。他边吻着,逐渐加深,然后模模糊糊地溢出言语:“想现在就娶牵牵回家。”
梅牵衣当然不能现在给他娶回家去。第二天,谭中柳随着谈笑二生离开了金陵。临行真恨不得把梅牵衣打包带走,又抓着她到角落里死命地狠吻了一阵,才恋恋不舍地放开,道:“牵衣,好好地等着谭二哥来娶你,可别半路被别人拐走了。”
梅牵衣被他吻得没了力气,挂在他的脖子上,懒懒地贴在他胸口,回答道:“谭二哥,你以为,除了你,还有谁会傻的来拐我呢?”
虽然被骂傻,谭中柳还是满意地点点头,又啄了她的鲜润红唇一下,道:“对,打个记号,牵衣是谭二哥的。”
谭中柳走了,梅牵衣的心事却愈发沉重了起来。钟山之上,她听到梅夫人讲述她不记得事情,五岁时她还小,基本记不得什么事。但是,她却听到了“楚凤歌”这三个字。原来从十几年前他就在打爹娘的主意,他逼得他们一家离乡背井,举家搬迁。十几年后,他还……
她不敢再想下去。虽然没有正式请期,但是两家人都认同婚期订在腊月十八,她正好十八岁生日那天。离此不过半年时间了。
窗外有异常的风声而过。梅牵衣立刻判断出来人的目标是她这里。她近几个月勤练武功,已有所成,耳力已高出一般人太多。听到风声有异,她迅速抓起枕边的银鞭,从床上蹿起。窗口忽然一阵风来,她想也没想挥鞭扫出。
鞭尾落在一处黑暗,是一只手。
“小姑娘,是我。”
梅牵衣听出声音是林行甫,不由地惊讶了。
“林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行甫道:“小姑娘,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存稿,卷首语已经成了摆设了。
50展凉颜的呓语
梅牵衣一转念便知他指的是展凉颜。展凉颜没死?伤成这样了还不死?她说不清楚到底是在惊讶还是在遗憾;但这些事都与她不相干了,于是也懒得去理会;回绝道:“对不起,林前辈;现在天色太晚了。”
林行甫完全没想到她竟然连去见谁都不问就直接拒绝了;奇道:“小姑娘,你连老夫要带你去见谁都不问……”
梅牵衣打断了他的话,道:“无论是谁,现在都太晚了;不适合出门。”
林行甫见她坚决拒绝,神色有些着急,道:“若非事情紧急;老夫也不会半夜过来。若小姑娘执意不肯,那只好得罪了。”
他边说着,突然出手朝梅牵衣的肩头抓去。梅牵衣抢先一步撤开,道:“林前辈,若动手吵醒了我爹娘……”
林行甫试了一招便知今日要避过众人耳目抓走她不太可能,于是马上住了手,道:“小姑娘,就当老夫是挟恩以报。当初小姑娘亲口承诺,他日老夫若有差遣,在所不辞。今日老夫只要你跟我走一趟,这就是你所谓的‘在所不辞’么?”
梅牵衣哑口,顿觉理亏。当初她求人帮忙时,口口声声大恩大德,来日再报。如今人家一个小小要求,她却没个好脸色了。
林行甫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又加上她多少还是有些奇怪展凉颜竟然死而复生,更奇怪林行甫竟然为了他不惜放下自己一代大侠的身段,来央求她去见一面。诸多原因凑在一块,她到底还是答应了。一旦答应下来,她又疑惑了,为什么坚持要她去?
一路上林行甫急切赶路,还时刻警惕周围情况,谨防有人追踪。梅牵衣心中疑惑更深,也不便多问,跟着他一路策马扬鞭。不多时,便看到长江边上的一座龙王庙里,灯火隐隐在望。
她不由得佩服这个地方找得妙。展凉颜怕黑,林行甫既然要躲避敌人的追踪,晚上点灯无疑自曝藏踪,但龙王庙里灯火明亮就极为正常了。展凉颜被安置在龙王神像的后面,仍然穿着那天染血的衣衫,光线有些暗,神像的影子投在他脸上也显得阴沉。他并不是像梅牵衣想像的,或许是找到问素,救活了他。他仍然昏迷着,但是却不是那天金夫人诊断的“脉息已无”,相反,他极有生命力地呓语不停,嘴里还喃喃念着“牵衣”。
梅牵衣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天。她看着展凉颜躺着,因为重伤昏迷不醒,嘴里叫着她的名字。而她,还能无动于衷。
她不会傻到以为林行甫带她来是当大夫给人治病的,所以直接干脆地问:“林前辈,您带我来看他做什么?”
林行甫有些无奈,道:“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仍然昏迷不醒。梦呓老喊牵衣和朵朵,老夫实在是没办法了,又不知道朵朵是谁,所以,只好先找你来了。想说,你若在旁边,他可能会早些醒过来。”
梅牵衣不由得笑了笑,心想,展凉颜你还真是情深意重啊,每次昏迷都要喊“朵朵”。她也还真是幸运啊,竟然有幸也能被他念到一次。
“前辈,那您是找错人了。朵朵是我表姐,也是他喜欢的女孩。不如这样,我就先回去,明天我告诉表姐,让她过来这里……”
“不行!”林行甫断然拒绝,表情严肃道:“小姑娘,今晚之事,你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我敢带你来,正是因为你几次三番对颜儿舍命相救,老夫相信你必然不会出卖他。”
梅牵衣眉梢微挑,颜儿?“林前辈,那您这次真看走眼了。真正救他的都是我表姐。我只是顺手推舟……”
“不管是谁,老夫只信得过你。小姑娘,你就死马当活马医,帮帮他。颜儿如今处境非常危险……”
林行甫话到一半,脸色突然变了,眼眸微眯,拔刀在手,道:“说曹操,曹操到了。小姑娘,老夫有朋友到了。一会若势头不对,麻烦你想办法带着颜儿先离开。这次,是老夫的不情之请,他日小姑娘若有差遣,老夫定当竭诚以报。”
他说完不等梅牵衣应话就窜出门去了,无声无息。但梅牵衣看着他的背影,却略觉疑惑,好像……林行甫的武功,似乎退步了。
“……活着孤苦,竟遇此生愿意护我者……除去朵朵,惟有牵衣……”
低低的呓语又传入耳中,吐词不太清楚,但梅牵衣还是听到了那个“朵朵”和“牵衣”。她禁不住冷笑了声,回过头来坐在他旁边,轻轻地道:“为什么现在我听到你喊我的名字,我都想把你的嘴缝起来?展凉颜,今日是我还林前辈义气,看你既然如此命硬,就再救你一次。但下一次,你若再敢惹我,我绝不会再给你睁眼的机会,你最好记住!”
“我欲离开……灵婴楼,却反害……牵衣陷入,是我之过……”
外面传来有打斗的声音,梅牵衣正想出门去看看,忽然听到展凉颜又在呓语她的名字,还有灵婴楼。她微觉奇怪,回头来侧耳听了一会,但屋外的打斗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将他本来就极微弱的声音淹没了。她没了耐性,握紧腰间长鞭,跳下神台,跃出门外。
夜色里,林行甫大刀挥舞如行云流水一般,挡着十来个黑衣人,不让他们靠近龙王庙。就算有趁机偷偷潜入的,都被他很快发觉,立时手起刀落,绝不留情。但那些黑衣人也绝非庸庸之辈,林行甫初始还能抵挡一阵,渐渐地势弱了下来,刀光划出的范围越来越小,已经有不少黑衣人冲破了他的拦阻,要往龙王庙里冲来了。
梅牵衣盯着林行甫的身影,总觉得他今时武功不比当初,像是有些力不从心。来不及多去细琢磨,她捉鞭迎上,将林行甫漏掉的两个黑衣人一卷一拉,阻止他们继续向前。
林行甫见她没有带着展凉颜逃走,反而跑了出来,顿时急了起来。奈何黑衣人逼得紧,他一急之下,真气走岔,反而差点挨对方一刀,忙宁神应付。不过,他的担忧绝对是多余的,梅牵衣当初一根银鞭扫荡整个江湖没有对手,如今虽然大打折扣,但在她的勤加苦练之下,已是进步不少,也能勉强跻身于江湖一流好手之列了。这些黑衣人武功虽然高,但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了。
黑衣人见林行甫来了个厉害的帮手,眼看着敌不过,于是颇有自知之明地且战且退想要逃走。梅牵衣忽然心思一凛,暗叫不好。当下几招狠招,了结了一个黑衣人之后,迅速转身回到庙里去,正好看到几个身影迅速地要从后门离去。
她大惊失色,身形拔起,几个起落,赶上了那几个黑衣人,一番恶斗,夺回了展凉颜。这边林行甫也打退了黑衣人,回到了庙里。见展凉颜平安无事,他松了一口气,顿时拄刀坐在了地上,歇了一会后,才开口向梅牵衣道谢。
躺在地上的展凉颜突然动了一下,伸手抓在空中。梅牵衣一愣,伸过手去将他抓回来。展凉颜又补上一只手,将她的手握在掌中,喃喃轻语。
“牵衣武功不好……却总爱护在我前头……我知她敌不过……我知对方非我对手……却还是愿意她护在我前面……害牵衣屡屡受伤……是我之过……”
梅牵衣心中疑惑,望了他一眼,见他依然紧闭着双眼,不曾醒来,但握着她的手却死活不肯松开。她问:“林前辈,您听得清他在说什么吗?”
林行甫叹了一口气道:“梦话呓语,若真能听清,那就好了,或许也能帮助颜儿早点醒过来了。”
梅牵衣心中疑惑,低头又看了看展凉颜,他虽不停地呓语,却连嘴唇都不曾动一下,还真就只能听清楚里面那句“牵衣”。
她心中突觉烦闷,想发泄地一拳揍上去,要说就说清楚,不说就不说,这含糊不清的,真叫人厌。她掐住他手腕,迫他松手,抽回被他抓着的手后,再不管他依然“牵衣牵衣”个断断续续,回过头来问林行甫刚才御敌时的力不从心是为什么。
林行甫长叹一口气,道:“颜儿当时伤得极重。老夫也能死马当活马医,喂他吃了‘七魂不死丸’,耗尽毕生功力,总算老天有眼,让我保住了他这一条命。”
梅牵衣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他对展凉颜不是恨之入骨么?恨他们灵婴楼害死“飞梁锁燕”,怎么如今改了个称呼,就愿意倾尽毕生功力相救?若说只是为了救醒了问他时空穿梭的事情,似乎太牵强了些。
梅牵衣问出这个疑惑,林行甫顿了一顿,笑道:“不是小姑娘曾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且灵婴楼当初为祸江湖时,颜儿也不过是个黄口小儿,把账算在他头上,太过迁怒了。”
梅牵衣原想否认,经过钟山一役,他哪里看出“放下屠刀”了,但转念料想林行甫是不愿说,也就不再追问这个,将话题扯向今天的偷袭者。这些人与当日新安江上童采月带的那些人路数极像。到底是什么人对展凉颜死追不放?当初若是为了时空穿梭,如今时空穿梭不是已经被他亲口否认了么?怎么还不死心?
林行甫沉吟半晌,抬头望着她,突然扔下刀,起身跪倒,道:“小姑娘,老夫求你一事!”
梅牵衣吓得跳了起来,赶紧扶了他起来。“林前辈,有话直说,你这样,牵衣担当不起!”
林行甫执意不起,非要梅牵衣先答应了再说。两人僵持半晌不下。梅牵衣无奈,对这个前辈本来就心里诸多感激喜爱,见他这般坚持,她也只好认命地答应了。
林行甫这才站起了身,又找了个蒲团坐下,也不先说是什么事,只是细细地讲述了他与展凉颜的交情变化过程。原来自当初长江一别后,林行甫偶遇百书阁的常信公子。百书阁书写江湖史,记录江湖事,当年“飞梁锁燕”誉满武林,他们的死定有记载。于是林行甫跟着常信公子回了一趟百书阁,借看了“飞梁锁燕”出事后的一些记录。这一耽搁就是半个多月,等他再想到回金陵找展凉颜时,展凉颜早已离开。他懒得再去拜访梅庄一趟,便直接寻了去。结果,等他找到展凉颜的消息,展凉颜被一帮神秘人抓了起来。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把他救了出来,他却坚持要回金陵。那帮人见展凉颜逃走后,一直都在穷追不舍。展凉颜武功尽失,他不忍见死不救,便一路保护着。二人一路同行,林行甫更深入地了解了展凉颜之后,起了惺惺爱才之意,自此化敌为友,反成了忘年交。直到钟山上的武林大会,他送他上山后,展凉颜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坚持一个人留下,不让他插手。他相信他,于是在山下等着,谁知等到的却是有人咒骂展凉颜杀人如狂,他才知道出事了。
梅牵衣联系戚寻乐所说的,展凉颜在淮南时失了踪,原来竟然是被人掳了去。难怪金夫人曾说他身上的伤新新旧旧,绝不止一次两次,像是受过刑一样。看来那些人掳了他去,想必是想逼出他什么东西来。
林行甫讲述完毕,才终于说出他的请求:“小姑娘,如今老夫功力不足以保护颜儿,但这世上我能信任之人,除了你再无其他。请小姑娘看在我们一点微薄交情,也看在你与颜儿的缘分之上,帮他渡过此次难关。老夫铭感于心。”他说完,双膝靠后,竟又要跪下。
作者有话要说:哇哇,今日是除夕,除夕,吼吼!
亲,春节愉快啊!年夜饭吃多多哦!
噼里啪啦,鞭炮响啦!今天辞旧,大家要乐呵呵的哟!
51杀父弑母断兄臂
梅牵衣忘了去制止他;瞠目瞪着他满染沧桑的脸,心中忽觉荒唐。要她保护展凉颜啊;她真觉得最后她杀了他的可能性更大。林行甫是不知道他在钟山之上的所作所为么?今日帮他一次,是看在林行甫当初的义气之上;若再要她保护他……展凉颜是个麻烦;而她,绝不会把个麻烦往家里惹。
“林前辈,并非晚辈不愿帮,实在是无从帮起。晚辈武功低微;恐怕有负所托。”
林行甫再次请求,仍被她拒绝,不由得动怒了;道:“小姑娘,老夫初时见你只道你年纪虽小,义气却重,谁知却也是个言而无信过河拆桥之辈,今日就当老夫眼拙看错了人!”他边说着,抱起地上的展凉颜往庙外走去,不再多说。
梅牵衣看着他们离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扪心自问,这是做错了么?展凉颜不是好人,他处处想害她,保护他不就等于害自己么?现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堆惹麻烦的杀手,她若同意保护他——她一个人哪保护得了,还不是得靠爹娘?
义气,义气。梅青玄曾告诉她,江湖是一个讲义气的地方。
不,她不能盲目讲义气给家里惹麻烦。
挣扎半天的梅牵衣,最终依然没有追上去,静静地听着林行甫的马车离开。直到马蹄声和车轱辘声渐渐远去,再也听不见了,她才稍稍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她,竟然做到了对展凉颜见死不救。
回去没了马,无奈只能步行。晚来风凉,甚是舒爽,她借此将近些天发生的事前后回想了一遍,再加上今晚与黑衣人的较量,她心里已经有底了,若去“狂人谷”,是有胜算回来的。
她脑海里想到的是“那个未来”。曾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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