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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鸳鸯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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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长,汪氏兄弟了解到许多情况:
这个小岛接近北极,离大陆不甚远,乘船来回约有三四天路程,在大陆的海岸上,有一个小镇,可以买到生活应用之物。
这老人确系斡罗思人,姓名叫伊凡什么的,冗长难记,汪氏兄弟称他为“北极老人”。北极老人有个独生子,爱耍弄拳脚,在一次打抱不平中,死于对方的“火风掌”下。据说火风掌十分利害,凭空发掌,可烧穿三寸木板。
北极老人无意中,在一部武学秘籍上,得到了北极寒冰掌的口诀。他深知以寒制热的道理,为克制火风掌,报杀子之仇,于是来到这人烟绝迹的北极小岛上,苦练北极寒冰掌。
练北极寒冰掌必须有紧韧不拔的毅力。据那本武学秘籍说,首先要练一种斡罗思内功,等有一定内功基础之后,方可练掌。练掌的方法是,把双掌放在亘古不化的寒冰之上,到了两臂麻木完全失去知觉,才能歇息,打坐调气。调气的目的,是用内功冲畅手三阴经络,使两臂慢慢恢复知觉。一旦知觉恢复,再将双掌放置于寒冰上,如此周而复始。每天练掌六个时辰,练内功一个时辰。随着功力的增长,手掌放在寒冰上,两次麻木之间相隔的时分越来越长,直至毫无麻木感觉,掌便练成了。
武学秘籍上说,北极寒冰掌一般十二年可成。北极老人在此荒岛上已练了十年,成期在即,如今已是肤毛皆白了。
汪氏兄弟得知详情后,跪在北极老人面前,用手势比划着,倾诉了自己的遭遇与希望:“我们父子三人原在中国长江中接客送货,聊以生计。六年前,父亲被仇家杀害,兄弟二人便漂泊海上,打鱼度日。前不久,在日本东边的海面上打鱼,突遇风暴,九死一生,才逃到这北极小岛上,机缘巧合,得遇奇人。恳求你老人家收我兄弟为徒,授以北极寒冰掌,使我兄弟得报杀父之仇。”磕头如捣蒜。老人初时不肯,经不住汪氏兄弟苦苦哀求,终究是同病相怜,便答应了。
汪氏兄弟对北极老人执礼甚恭,小心伺候,深得老人喜欢;他们练功也是专心勤奋,一丝不苟,是以老人倾囊以授。两年后,当老人练成北极寒冰掌飘然而去时,他们已掌握了练掌的要诀。
老人走后,汪氏兄弟成了小岛的主人。他们除往大陆海岸的小镇去买生活应用之物外,均起早挨黑,苦练北极掌冰掌。一十二年,大功告成,二人便驾着来时的渔船,返至日本。
汪氏兄弟来到日本博多(今福冈市东),打算从博多回国。说来也巧,在博多的街头上,竟碰见了昔日的朋友田中雄一。
田中雄一是日本九段武士,武林第一高手,曾单手开碑裂石,力举千斤鼎,因此人称“大力神魔”。十多年前,他在京都遇上了号称日本第一美女的名妓艳子,二人一见钟情,如胶似漆,当下定了百年之好。当时,田中雄一欲替艳子赎身,但所带银两不足,说是回北九州家里取了银两便来接她。哪知,待他复去京都时,艳子已被奈良的一个“大名”掠去为妾。他一怒之下,持一柄钢刀,驰至奈良,夜入“大名”府,一口气杀了“大名”一家老小十五口,夺回了他心爱的艳子。他身欠十五条人命,在日本呆不下去了,于是逃亡海上,投奔了倭寇巨酋萨摩王,在其手下任折冲将军。
而今田中雄一奉萨摩王之命,回日本招募浪人、亡命之徒,以扩充实力,不期被汪氏兄弟碰上。他是汪氏兄弟十二年前虔心寻找而欲拜之为师的人,此刻相遇,甚感亲切,二人大呼:“田中君!”
田中雄一望着这两个肤毛皆白的无常鬼,愣了愣,问道:“二位高姓大名?”
汪义道:“田中君不认识我兄弟啦?我们是金鞭龙汪仁、独角龙汪义呀!”
田中雄一仔细瞅瞅,看见汪义额上的肉瘤,想起来了:“噢!不错,是汪氏兄台。一别十余年,二位怎的弄成这副模样?”
汪仁唉叹了一声,撮要地叙述了这些年来的情况。田中雄一诧疑道:“北极寒冰掌有如此利害?”正好有一条狗从眼前走过,汪仁挥掌一拍,那狗一个哆嗦,哼也没哼一声,倒地毙命。
田中雄一探身去摸那狗头,但觉冷气袭人,如触冰块,激凌凌打个寒颤,惊道:“呀,果真利害!”又道:“兄弟这次回国,是为萨摩大王招募人马的,二位兄台身怀绝技,何不随我投效萨摩大王,定可高官厚禄。来,我们到酒馆叙谈。”
汪仁道:“不用了,多谢田中君一番美意,我兄弟有父仇在身,此刻要回中国,等报了父仇,再去投效萨摩大王。”
田中雄一不便强留,拿了一支袖箭,递过去,道:“二位兄台事完之后,可去中国泉州万隆珠宝店找乌南国掌柜,凭此袖箭,令其引见。”
汪氏兄弟接过袖箭,与田中雄一拱手告别,于是驾船回国,奔往庐州合肥,径至廖裕丰粮店寻仇。
却说廖展雄听了沈大叙说父亲与汪氏兄弟结仇始末后,道:“沈大叔,我祖父、父兄不知安葬在哪里?”
沈大道:“就在后门外的廖大塘旁。”
廖展雄道:“烦沈大叔叫人准备些香烛钱纸,我要去坟上祭奠。”
沈大一面命人准备香烛钱纸,一面命人烧水给少爷、表少爷沐浴。胡宜秋浴罢换上随身带来的衣服,俨然一个清秀书生。
当晚,深秋的半月已然升起,天空飘着几朵浮云,稀疏的星星忽明忽灭,小虫在塘边唧唧戚鸣。但见廖大塘白茫茫的一片,都是芦苇,西风一吹,芦絮飞舞,有如下雪,满目尽是肃杀苍凉之气。
廖展雄由胡宜秋、沈大陪同,在肃杀秋风中,沿廖大塘南行,来至祖父、父兄坟头。他摆好香炉、蜡台,点燃了香与蜡烛,又烧了纸钱纸马,跪于坟前,呜咽发誓道:“祖父、父兄在天之灵有知,孩儿、小弟廖展雄踏遍天涯海角,也要寻到汪仁、汪义,为父兄报仇!”一时悲痛欲跌。诗曰:
回乡指望见亲人,
岂料亲人作古人。
悲痛坟前言重誓,
天涯踏遍报仇人。
沈、胡二人把廖展雄搀回宅院书房,给他略进些茶水。待廖展雄渐渐平和下来,沈大退了出去。
廖展雄忽然想起:廖家与南京二十年断了来往,胡家表弟何以骤至庐州?于是问道:“表弟这次来庐州,有事么?”
胡宜秋道:“月初某天,父亲一大早去茶馆吃茶,看见锦衣卫桩头(卫士队长)奚桥、李尘也在那里吃茶,偶然间听他们说要到庐州公干,便把这事告诉了祖母。祖母觉得事有蹊跷,放心不下,怕徐公公那老阉贼又要出什么坏主意,陷害舅公与表叔;因我哥哥现在福建戚继光总兵麾下任职,无人送信,于是叫我前来探望,哪知……”说着取了一封祖母写给舅公的家书。
胡宜秋的祖母胡老夫人,是德庆侯廖永忠胞兄楚国公廖永安的后代,算起来是廖清源的堂妹。她自幼父母双亡,由廖清源的母亲扶养成人,后来嫁给胡定江,也是廖母一手操办的婚事,是以对堂兄感情甚深。而廖清源革职回乡,自卑门户低落,不愿高攀胡家,从此两家多年不通消息。然则胡老夫人一直挂念着娘家的兄长、侄儿,现听到儿子胡云霆这般说,便遣孙儿前来探望。
廖展雄接过家书,打开一看,亲切关心之词,跃然纸上,不禁眼圈又红了;收此家书者本当是祖父、父亲,不想却变成了自己。他顿了顿,道:“表弟,你来庐州,书信既无人收取,也当即回南京,何以扮成化子,在明教寺前大叫‘蚕豆大的虱子’?”
胡宜秋道:“我自受祖母派遣,一直盯着那两个锦衣卫的行踪,看到他们动身上路,即尾随于后。出了南京水西门,李尘折而南行,奚桥渡江向西,我便跟踪奚桥追了下去。到了庐州,奚桥进入明教寺,我也跟进去,见他进了住持室。我猜不透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赶至坝上街,想把此事告诉舅公、表叔……”
胡宜秋又道:“我总感到这里面有什么诡秘,便扮成讨饭的化子,在明教寺附近观察动静,转了两天,也没见到奚桥的影儿。昨天早晨,我看见一个姑娘、一个少妇进寺,至今天午后也没见出来,想这寺内和尚不是守清规的善者,是以叫喊起‘蚕豆大的虱子’,希望那些姑娘、少妇嫌脏而不进寺院,以免着了和尚的道儿,无巧不巧,遇见了表哥。”
廖展雄道:“听表弟这么说,明教寺或许有什么不轨之处,你打算怎么办?”
胡宜秋道:“小弟准备今夜进寺探个虚实。”
廖展雄道:“也好,愚兄就陪你走一趟吧。”
廖、胡二人分头换了夜行衣,带上兵刃,准备进城;突然,廖展雄盯住胡宜的长剑发愣。胡宜秋诧然道:“表哥怎么啦?”
廖展雄道:“将你的长剑借我一看。”胡宜秋莫明其妙,递过长剑。
廖展雄接剑在手,注视那剑柄上的坠饰,原来是一只精巧玲珑长约寸许的金丝鸳鸯,于是手握剑柄,按扣簧,抽剑出鞘,在烛火下,见微微泛出闪电般的紫光,赞道:“好剑!”,移近烛火处视之,但见近护手的剑面上,铸有隶书“紫电”二字,惊道:“紫电剑!”
胡宜秋道:“不错,是紫电剑。表哥为何如此惊讶?”
廖展雄道:“紫电剑是当年令先祖通甫公(明初越国公胡大海,字通甫)手持之物,听说通甫公遇难,金华失守,紫电剑便失落了,此后再未现世。不知表弟复得紫电剑于何处?”
胡宜秋道:“是恩师所赐。”
廖展雄道:“令师是何方高人?”
胡宜秋道:“是浙江普陀山不肯去观音院住持明敏师太。”
廖展雄沉思片刻,自语道:“紫电剑怎么会落在明敏师太手中?”
胡宜秋道:“恩师说是上辈住持传下来的。”
廖展雄喃喃道:“看来通甫公金华遇难后,小观音或许隐姓埋名,到不肯去观音院出家了。”于是问道:“表弟在观音院听说过徐达兵书么?”
胡宜秋道:“没有听说过。”
廖展雄道:“听我师父法慧禅师说,徐达兵书是同紫电剑一起失踪的。”
胡宜秋道:“表哥以为徐达兵书落在普陀山?”
廖展雄笑道:“只是推测而已。”
胡宜秋道:“关于徐达兵书的事,我也听祖父说过。”突然看到廖展雄的长剑,奇道:“表哥,你这柄剑的剑柄坠饰也是一只金丝鸳鸯!”
廖展雄把剑递给他,道:“这柄是青霜剑。你看这两柄剑的剑柄坠饰同是一只金丝鸳鸯,却有所区别,我这柄剑的坠饰大一点是‘鸳(雄的)’,你那柄剑的坠饰小一点是‘鸯(雌的)。”
胡宜秋低头把玩那两只金丝鸳鸯,赞道:“精美,精美!”
廖展雄道:“青霜剑是汉高祖刘邦斩白蛇之剑,紫电剑三国吴侯孙权六剑之一,后均为萧梁太尉王僧辩所得。故唐初文杰王勃在《滕王阁序》中,有‘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之说奇…书…网。王太尉夫妻恩爱和谐,王太尉出征时,每佩青霜剑,留紫电剑挂于寝壁。王夫人便用金丝编了两只鸳鸯,‘鸳’坠青霜剑,‘鸯’坠紫电剑,表示夫妻永不分离之意。”
胡宜秋道:“待我来看看这剑如何。”缓缓地抽出青霜剑,但见皓白之光,宛若霜雪,隐隐透出一股冷气,有如严冬月华,锋利无比,端的是吹毛立断;又见近护手的剑面上铸有篆书“青霜”二字,说道:“果是青霜剑。好剑,好剑!”
廖展雄道:“宝剑虽好,只是……”欲言又止。
第三章 古刹诛贼(上)
夜阑人静,万籁俱寂,月儿像一面扁圆形的银镜,挂在天空,依稀可见的星星,镶嵌在灰蓝色的穹幕上。廖展雄、胡宜秋身着夜行衣,轻功提携,蹿房越脊,鹘落兔起,径向城东门而去。
廖、胡二人行至南淝河畔,见吊桥高悬,城门紧闭。城高四丈,登上并非难事,然而河宽二十余丈,怎么过得去呢?难道须蹚水不成?胡宜秋低声道:“表哥,怎的过河?”
廖展雄道:“不碍事。”弯腰捡起脚边一根树枝,抛至南淝河中间,随即拉住胡宜秋的手,施展绝顶轻功,一跃而前,足尖微点树枝,续又跃起,若双燕展翅,越过南淝河,悄然无声地落在城墙脚下。
胡宜秋惊赞道:“表哥,你的轻功确是盖世!”
廖展雄笑道:“表弟过誉了,‘盖世’二字怎敢担当。此乃九华派三绝之一,名叫百步腾空术,若非河面太宽,本也不需借助于树枝。”
说话间二人再度跃起,飞身上了城头,极目西望,只见明教寺灯火明亮,遂轻轻跳至就近的民舍屋面,向灯火处奔去。
明教寺建筑在古教弩台上。台高约三丈,南面临街,东西北三面临巷,不连民舍,孤立拔起,巍伟壮观。
明教寺山门朝南。教弩台下东西两边各有石阶十余级,会于中间一个小小平台,由平台拾阶七八级,便到山门。
明教寺内有三进佛殿,前殿、大雄宝殿与后殿。前殿迎山门为弥勒佛塑像,左右是哼哈二将;弥勒佛后左,有一个小偏殿,是韦驮殿。前殿后面有一个大庭院,越过大庭院是大雄宝殿。大雄宝殿正中端坐佛祖如来,如来背后是观世音,山墙两沿为十八罗汉。出了大雄宝殿,跨过一个天井,便是后殿。后殿正中是菩提达摩,达摩稍后,东为华佗,西为准提;达摩稍前,东沿为东方三圣,西沿为关公、关平、周仓。
寺内西侧,有三进平房,是和尚们起居的僧舍。寺内东侧,前有一株千年古松,松旁有听松亭,四角翘然。听松亭后有两进、两厢,头进为禅堂,是寺庙会客的地方,二进为住持室,是住持的寝舍;东厢为诵经房,西厢为藏经室。
最为奇特者,是大雄宝殿前左的庭院角落里,有一小亭,亭内有井,系晋朝人所凿,因井面高于附近民舍屋顶,故名“屋上井”。
廖展雄是本地人,儿时常到明教寺玩耍,对其房舍布局,自是清楚。他手拉胡宜秋,施展轻功,跃入寺院,如两片树叶落地,无一丝声息。二人立于听松亭边,顾首右盼,但见禅堂门窗关闭,仅从窗纸中透出浅黄色的灯光;侧耳细听,禅堂内有说话嘻笑之声。
廖展雄示意胡宜秋,二人蹑手蹑脚走到窗下,用指甲尖蘸点唾液,刺破窗纸,向里窥看。只见禅堂内有一方桌,围坐四人,正在饮酒。上首坐一个五十多岁的肥胖和尚,粗眉大眼,满脸横肉,宛若煞神;左边坐一个中年汉子,脸形瘦长,细眉鼠目,一身武官服色;右边、下横坐两个艳丽女子,燕声莺语,举止淫浪,微扭娇躯,把壶筛酒。
廖展雄对胡宜秋耳语道:“那和尚是明教寺的住持,法号三戒禅师,听老人们说,取戒酒、戒色、戒财之意。”
胡宜秋亦悄声道:“‘酒色’二字他都犯戒了,不知那‘财’字怎样?”又道:“那中年武官便是我追踪的锦衣卫桩头奚桥,那两个年轻女子,看光景是青楼的粉头。”
此时只听三戒禅师说道:“奚师弟从南京来一路风尘,委实辛苦了。前两天为兄款待不周,抱歉得很,今日特弄了些美味佳肴,请师弟务必多饮几杯;夜来再给你换个花样,做一场好梦,岂不乐哉?”
下首的那红衫女子樱口含笑道:“大师说得好。奚大人确应多吃两杯,嗜爱美酒佳人,方显得英雄本色。”款摆柳腰,起身筛酒。
奚桥呵呵一笑,拦腰搂她入怀道:“你这小妮儿倒善解人意,小嘴儿甜甜的。”那女子腰肢兀自摆动,扭怩作态。
奚桥又道:“多谢师兄想得周到,小弟平生就爱这一门,不然怎称‘淫色鬼’?可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师兄也。”
三戒禅师把右边的黄衫女子搂入怀内,道:“说哪里话来,为兄也好喝这一盅,不过臭味相投罢了。”
奚桥一口饮下红衫女子送到唇边的酒,道:“敢问师兄何时起程?”
三戒禅师探手入怀,摸出一颗硕大无朋的珠子,径约一寸,青光盈尺,顿时壁内生辉,烛火昏暗。他把珠子托在右掌之中,凝视良久,尔后笑道:“师弟奉徐公公之命,风尘而来,馈如此厚礼,为兄岂能不为之效力?”
那两个艳丽女子将大珠抢在手中,争相把玩,无不瞠目结舌,惊道:“呀,这样大的珠子,真是世间罕宝!”
胡宜秋对廖展雄耳语道:“啊,这‘财’戒也犯了,不如将‘三戒’改成‘三贪’,再切实不过了。”
但见奚桥半带醉意,神情诡秘道:“师兄可知这大珠的来历?”
三戒禅师道:“为兄不知。”
那怀内的红衫女子腰肢摇了摇,撒娇道:“奚大人何不讲讲,让我姐妹也长长见识。”
奚桥压低声音道:“听说是倭寇海上霸主萨摩王教敬我们徐公公的。这大珠一共有二十四颗,颗颗都是夜明珠,每颗价值至少五万两银子呢。”
黄衫女子道:“奚大人,偌大的夜明珠,是海中巨蚌体内长的吧?”
奚桥干咳了两声,道:“寸许大的珠子,海蚌焉能长得出?它是龟龙的遗物。相传龙生九子,必有一龟,龟龙万年之后,脱壳升天而去,留下一个绝大的龟壳。龟壳二十四根肋骨的关节中,都有一颗直径寸许的大珠。”
黄衫女子道:“我看奚大人所言未实,乌龟也能产珠子?许是编这话来耍我们的。”
奚桥道:“你们小户人家孤见寡闻,我说个前朝的故事你听听。”
红衫女子道:“奚大人快说,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奚桥又干咳了两下,道:“这一年是大比之年,全国的举子都进京赶考,状元却被一个京师的举子得了。皇上在御花园赐宴三甲鼎(状元、榜眼、探花),自有许多大臣相陪。宴毕,众人随皇上游览御花园。行至荷池边,见一个桌面大的乌龟伏于一枝荷叶之上,春风徐吹,荷叶微摆,那少说有四、五百斤重的大乌龟也随着荷叶摆动而摆动,但荷茎却是不折,众皆惊奇。皇上问状元‘其所以然’,状元无言以对。皇上限他三日内回奏此事。“
红衫女子道:“天下竟有这等奇事!后来呢?”
奚桥道:“状元汗流浃背,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回至家中。他翻遍了九箱书籍,也没找到答案。眼看已是第三天午后,若答不上来,便有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三天中,他精神恍忽,面色苍白,消瘦了许多,此时靠在椅上,等待大理寺拘捕。忽然看见门后簸箕里有几张碎纸片,那是他烧掉的几本破书的残页。他像看到了救命神符,赶忙将簸箕拿到桌上,小心翼翼地翻起来。在这几张纸片中,他发现其中一张,烧去半页,纸已焦黄,但字迹依衡可辨,上面有一行大字:‘千年龟,灯草灰。’其下是两行小字,已是斑蚀不全:‘龟逾口口口肋节有大珠,故轻口口口口。’”
红衫女子笑道:“这下可有救了。”
奚桥道:“状元大喜过望,急忙整衣,乘轿去午门,进殿面君,说道:‘龟逾千年,其肋节有大珠,故轻若灯草灰。’皇上问‘言出何典’,他呈上半页残纸,这才保了性命。”
红衫女子道:“奚大人广见博闻,自非我们民间女子可比,只是不知徐公公送给大师这硕大的珠子得于何处?”
奚桥道:“听说十多年前,萨摩王属下倭寇在海上劫一条大商船,便得了这二十四颗硕大的夜明珠。”
红衫女子道:“我却不解,如此世之罕宝,萨摩王怎舍得送人?”
奚桥道:“萨摩王自是舍不得。只因戚继光打得他无处安身,这才拿出十二颗夜明珠教敬我们徐公公,欲借徐公公之力,除掉戚继光。”
红衫女子吐舌道:“呀,一下竟送了十二颗,徐公公准是喜欢得了不得。”
奚桥道:“徐公公一向贪得无厌,见只送了一半珠子给他,甚是不满,说萨摩王这小子太也小家子气了,非要他将另外十二颗夜明珠送来不可。萨摩王出于无奈,答应即差专人送来。”
黄衫女子道:“奚大人,想那戚继光是一镇总兵,又战功赫赫,徐公公意欲除掉他,亦非易事。”
奚桥呵呵一笑道:“你这小妮子倒颇有见识。如今内阁首辅大学士严嵩去位,徐公公欲扳戚继光也扳他不动,故而只得割爱拿出两颗夜明珠,求助于我师兄三戒禅师与湖广辰州蜈蚣岭白云观的五毒道长。我来庐州,李桩头业已动身去辰州了。”(湖广省的范围包括今湖北、湖南两省,其省城在今湖北武昌。)
听到此处,廖展雄心头一怔,暗地咬牙道:“这老阉贼竟私通倭寇!”
三戒禅师酒酣耳热,喜见形色道:“如此说来,徐公公倒是很瞧得起老衲的。师弟,为兄把寺内之事略作安排,随即动身。师弟要是觉得这里有趣,不妨多住几日。”又道:“春梅,时候不早了,你服侍奚大人歇息。秋菊,你陪伴老衲。”
胡宜秋悄声道:“不知他们还有什么名堂?我们跟上去看看。”与廖展雄各施轻功,跳上屋面。
二人伏于屋瓦上,探头越出屋脊,向院内观看,只见红衫女子春梅扶着奚桥,走进东厢诵经房,黄衫女子秋菊扶着三戒禅师,走进后进住持室。
廖展雄低声道:“表弟,你去东厢,我去后屋。”二人飘身落下,一前一右跟去。
胡宜秋走至东厢窗下,舔破窗纸,向屋内窥视,看到奚桥眯着色迷迷的一双醉眼,动手去解春梅的衣带,不禁脸红。那春梅却凤眸微眄,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指,俏笑道:“好馋货,怎的做出这般急模样?今夕两个雌儿,准够你消受的。”扭动腰肢,走至床前,玉手撩起罗帐,挂在两旁金钩之上。在烛光下,但见床上卧一少女,裸裎袒裼,玉体横陈,湖光山色,尽收眼底;注目细视,杏眼微闭,粉颊酡红,似是着了迷药之类。胡宜秋心道:咦,这不是昨天早晨来寺进香的那个少女么?
奚桥拉着春梅,摇摇晃晃向床边走去,笑道:“师兄当真想得出。春梅,你一起来凑个热闹。”
胡宜秋怒从心起,宝剑出鞘,喝道:“大胆淫贼,不得糟蹋良家女子!”正待进房,听得后屋已打了起来。
原来三戒禅师确系“三贪”,在这“酒色财”三字中,尤其看重一个“色”字,夕夕狎妓,夜夜行乐,那春梅秋菊,就是他的两个老相好。时见进香还愿者中有姿色的少女少妇,便献上投有迷药的香茶,待其昏迷,任意施为,不知糟蹋了多少清白女子。那些受凌辱的少女少妇,羞于名声,兀自哑子吃黄连,把苦水咽到肚里,却不敢张扬出去,致使这秃驴的罪恶勾当,至今没有败露。哪知今夕竟碰上了两个利害的主儿!
廖展雄在后屋所见与东厢略同。他侠肝义胆,哪能容忍?猛呼一声:“淫僧,看剑!”一个“百步穿杨”,破窗而入,快捷若脱弦之矢,直刺三戒禅师背心。
三戒禅师听得身后金风破空之声,不敢待慢,身形斜刺里跳去,抽出挂在墙上的戒刀,转过身来,喝道:“什么人?竟敢来佛门圣地撒野!”
廖展雄道:“你这淫僧,效力阉贼,欲害忠良,不守清规,淫人妻女,还奢谈什么‘佛门圣地’?在下特来取尔项上首级,为地方除此一害!”脚尖点地,纵身前趋,剑锋去处,宛若掣电迅雷,连刺三戒前身九处大穴。这是九华剑法中的精妙招数:“梦笔生花”。
三戒禅师瞿然一惊,心道:这小子功力当真了得,年纪不过二十多岁,竟能一剑九式!试想当今武林能一剑九式者,又有几人?别看他躯体肥胖,身法却是敏捷,斜飘三尺,堪堪躲过。
廖展雄也是一惊,暗道:这厮竟然能躲过我这招“梦笔生花”,倒也不可小觑他了。既占先手,左刺右斫,连进五剑,幻起朵朵剑花。
三戒禅师一上来便让对方占了先机,虽给他坏了好事,心中恼怒,但也只得小心应敌,在闪展腾挪间,却也还了三刀。但见一片刀光剑影,阵阵寒风冷气,只吓得那花枝般的秋菊,缩于房角一隅,面色青白,哆嗦不已。
正酣斗间,忽然三戒禅师虚晃一刀,跳出圈外,喝道:“且住,阁下可是九华派门人,师承是谁?”他已从廖展雄的招数上看出来了。
廖展雄冷笑道:“凭你这淫僧也配问在下师承!”又连攻三剑。
因这三戒禅师系秦岭派门人,而秦岭派与九华派是世仇。本朝初年,秦岭派横行中原,肆无忌惮,抢掠奸淫,无恶不作;先后被武当派祖师张三丰、三绝大侠褚镇远(后为九华派华渊禅师),打得亡魂丧胆,龟缩秦岭,不敢出头。张、褚二人仙逝后,武当派、九华派则高手隐居山林,少涉红尘,由是秦岭派又重蹈中原。其间虽曾两次受挫,表面上有所收敛,却在暗地里积蓄力量。眼下秦岭派与衡山派一些弟子联手,依附东厂、锦衣卫,竟欲横行武林,但所顾忌者,唯武当、九华两派。现三戒禅师见九华派弟子中有如此高手,故而要问个明白。
廖展雄的轻蔑态度,激起了三戒禅师压在心头的怒火,喝道:“不识抬举的东西!你自来找死,休怪老衲,看刀!”他虽知廖展雄武功非同一般,却也没把他看在眼里,仗着自己数十年的功力,欺身而前,使出秦岭刀法中的一招“兀鹰搏击”,戒刀夹着劲风,连肩带背砍去,意在一刀秦效,气焰甚是嚣张。
廖展雄故意激怒三戒,趁他神躁气浮之时,给他一个下马威,道声:“来得好!”躬身右移,平举右臂,宝剑一式“横云断峰”,迎戒刀推去。移身进剑,两个动作一气呵成,当真是快如电光石火。
三戒禅师但见一道白光卷来,情知不妙,硬生生地止住了下砍之势,疾撤戒刀,终因对方进剑太快,撤刀却是迟了一点,刀剑相碰,金铁交鸣,戒刀被削断八寸,落地有声。经这一击,三戒禅师给震得手臂酸麻,惊叫道:“青霜剑!”
廖展雄也给震得虎口微微一热,心道:这淫僧功力确是不弱,而且使出的招数似是秦岭刀。秦岭派与九华派是世仇,今番将是一场恶战!欺身疾进,剑光闪处,挽起一朵剑花,在三戒禅师面门一晃;此乃虚招,招行半式,突然剑走偏锋,利刃已移至三戒禅师胁下。这一招有个名堂,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以虚招乱对方眼神,在虚招的遮掩下,进攻对手胁下的“愈气穴”。
三戒禅师见面门一亮,忙向右偏头,左胁下正好露出空档,而晃于面门的剑锋,此时正好刺向这个空档,若被刺中,无疑要血染僧袍。好个三戒禅师,当真了得,在惊异之际,突然向右来了个“大弯腰,斜插柳”,硬是给他躲了这一招;但他那左胁下的僧衣,却给剑锋拉了一个五寸长的口子,不禁惊叫道:“好险!”
廖展雄得理不饶人,如影附形,一招“三羊开泰”,分刺三戒禅师“膻中”、“气海”、“藏精”三处要穴。三戒禅师身形未稳,见宝剑又到,忙不迭一个“倒拔葱”,向后倒纵五尺,又翻了一个倒筋斗,这才站稳。
廖展雄这两招连攻,已将三戒禅师的嚣张气焰打得荡然无存,但也使他的浮躁之气平静下来,使他不得不将眼前这少年作为强敌,认真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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