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大风秦楚-第2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黄色的颈羽,那另一只就吱吱喳喳地叫叫,往旁边移移。这一只又趋趋趋地趋过去,它们不停地重复着这个动作。这亲密的动作,令她好不羡慕,“呀!跳上去了!”她知道它们在干什么,好不害臊!这时她听到院门外有脚步声,知道是谁来了。忙对着镜看了看自己,镜中的那个自己,就象春天的桃花一样鲜艳,她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激动,起身出去。这时,门正被敲响。
她开了门,不知怎么的,她放不开嗓子,只轻轻地叫了声:“胡大人。”
“桃金小夫人。”胡宪看见桃芸儿这模样,有些知会。他恭唯她。
“大人打趣奴婢了,我是桃芸儿。”桃芸儿故作正经的样子。
“这越发显得你漂亮了。”
这时,田悯听到院中有动静,从内室走进堂屋,发问道:“谁呀?”
“胡……胡大人,是胡宪。胡尉佐大人!”桃芸儿被田悯这一问,问得有点慌乱。
田悯没听出来。她见胡宪竟寻到自己家里来了,气得不行,本待不见,又怕是公干。且那胡宪也不等有请,已经进入堂屋。田悯只得问他:“有何公干?”
“没有公事,就不能来走走吗?我们都是博阳来的,亲不亲,一江水。我来看看姑娘,姑娘如有烦难,或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我现在是这里的尉佐。”胡宪特别强调这个,“在这里我说了算,只要我帮着你,没人敢欺负你。”
“这自然得请大人照看。”桃芸儿忙承应道。
“桃芸儿!”田悯一声厉喝,“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不必!”
桃芸儿涨红了脸,不敢再响。
“田姑娘是误会了,当年我是军命在身,齐云一事全是章启那厮闹出来的,我又不知道。章启这人性子暴,做事莽撞,又不听我劝……。当时,我劝他别使性子,小心闹出事来,可这人,就是不听。他不听我的,谁的话也不听。这个人,真没办法。我也是帮过你们的,那次,桃芸儿来,我不是很干脆。哦,你不信?——不信,你问桃芸儿,是不是这样?……”
听胡宪罗哩罗嗦的这样一说,田悯打心眼里鄙视他,越发难以忍受。立即打断他的话毫不客气地说:“如无公干,请吧!”
这叫胡宪下不了台。
翠帘立即上前,对胡宪略施了一礼,说:“大人,请!”
“这真是误会。”
“请客!”田悯厉声喝道。她不想玷污了自己的耳朵。
“那好,今天算是我来陪罪了。”胡宪说了这一句,也不恼,对田悯作了一揖,依然笑着走了出去。桃芸儿紧随其后。桃芸儿那样儿,走起路来水蛇儿似的,发髻儿松松地绾着,在田悯的几次指责下,也收敛过,比如,不敢再露出颈脖下那一抹雪痕。但她依然改不了浪冶女人的那样儿,这就是田悯不喜欢她的地方。这时,她拿着个(巾兑)巾儿,送胡宪出来。浑身散发着淡淡的脂粉味儿。
送到门首,她袅袅娉婷地抛了个媚眼,对胡宪说:“胡大人,别生我家姑娘的气,她年青。”
“那,那会,只是,你看——这!”胡宪故作委屈状。
“大人别和她一般见识,”桃芸儿悄悄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她——这里——?辜负了大人的一片情意。”
“对呀,你是明白人!”
“我明白有什么用?总得听姑娘的。”
“她要是有姑娘几分就好了。”
“我哪比得上她?”
“依我看,你比她强十分!”
“大人莫笑话奴婢。”
“姑娘不是不知道我的,我什么时候恭惟过别人,——唷,好香,怎么这么香呀?”那胡宪突然看见了桃芸儿手中拿着的(巾兑)巾儿,“是这绢儿吧?”他问,便要过来看。
桃芸儿故作不肯。
胡宪笑嘻嘻地一把抢了过去,拿到鼻子下闻了闻,说:“这香清淡,越发显出姑娘来了。”
桃芸儿便伸出手来要这绢儿,那胡宪如何肯给,用指在她手心里勾了一下。勾得桃芸儿手一缩,面红耳赤起来,心里一阵“扑扑”地乱跳,那胡宪便将(巾兑)巾儿收了。见四下无人,悄声说:“今天,我是特意来看姑娘你的。”
“算了吧,你休要骗我!”
“我骗姑娘干什么?”
“那你说,看我作啥?”那桃芸儿便乜斜了眼。
“我的心,别人不知道,姑娘你还不知道,今晚……”
“讨厌!”
这时,田悯在屋内,见桃芸儿一去这么久不回来,就叫她。桃芸儿不得不进去,对田悯的问询对以“我对胡宪说‘别生我家女娃的气,姑娘这几天心情不好’”。田悯一听就生气了:“我有什么心情不好!”桃芸儿忙解释说:“我是这样想的,不管他来干什么?但为姑娘计,这种人能不得罪尽量少得罪,在他的管辖下,只得委屈点,这只是做奴婢的一点想法。”田悯虽不满,但想想,桃芸儿也是一片好心,也就放过不提。
对于这次“拜访”,胡宪表面不怎么样,心里却恨得不行。他没想到,田悯这样一个弱女子,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但他心里又很激动,因为他想到今晚,自己毕竟可以得到渴慕已久的桃金娘了。
恰巧这时廷尉右平张嫣来访。张嫣原是郎官,容貌(日失)丽,象朱孔阳、李由、赵成、阎乐、依梅庭一样,都是一批炙手可热的人物。现在虽为廷尉右平,但廷臣们都知道,他的前程未可限量。
按说张嫣不会来拜访胡宪,他来拜访总得有个道理?当时,渭南新区初具规模,朝廷为了安置十二万户迁徙豪民,蠲免了三年赋税徭役,还给了许多优惠条件:比如使用山川林泽、官府牛马、少收商税等。渭水北岸的住民都看好了渭南这一片正在扩张的新区,知道那里将是一块具有潜在价值的黄金宝地。但是要想在那里置房产和地产,又是法令所不允许的,那里的土地全部归朝廷所有。但是,又有一种现象,只要显民们能获得皇上的恩准,象当年王翦率军伐楚一样,临行前,恳请皇上赏赐良田房产,就又能在此广置房产。显臣们就是这样那样地在渭南拥有了自己的房地产。又有十二万户迁徙户,是授田的,人数众多,多有舛错。正是有着这种种现象,这关于渭南新区的法令便有空子可钻。就有中小官吏,变着法子,勾结有司,为自己来分享这一块好处。
张嫣并不是看重钱财的人,只是在众人纷纷这样做时,他不能不这样做。否则,他将会被孤立于众人之外,遭到众人的嫉恨。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未必会这样去做,只是现在一切都是现成的。胡宪是他放过去的人,他不必去找朱孔阳和龙应奎,他们是他争宠的对手,他岂肯俯就于他们。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他就不惧怕。即使他们是干净的,也未必敢来寻他的麻烦。在众人皆浊,唯一人独清的时候,一个干净的人,就是最肮脏的人,这就是他来找胡宪的目的。
胡宪见张嫣来拜访自己,知道他来此何干?自己是他救过的,又是被他举荐的,且张嫣的名声如日中天,自然是受宠若惊。这几天胡宪正为田悯事不得要领,至简堂的人他见识过,那是一批怎样的亡命之徒!黄公虔,他虽没见过,但从侍御史赵成和单膺白嘴里,知道这是一个老奸巨滑的人物。面对这样一批人,他一个尉佐,对付得了吗?倘若去禀告朱史丞和龙渭南尉,那田悯的一大批财产和她这个人,将不会落到他的手里。所以他一直迟疑未决。现在廷尉右平张嫣来访,这可是个干臣,又有着很深的根基,如能和他做成一把,胡宪就感到自己有把握。何况张嫣这人并不看重钱财,重诺守信,又有求于自己,是个要做事的人。抓住黄公虔、洗心玉对张嫣来说,这诱惑是太大了,张嫣要的是彰显自己。这点,胡宪明白。
果然,二人一拍即合,张嫣打心眼里鄙视胡宪的鼠目寸光。胡宪则目张嫣愚腐。两人就在几微院前布下耳目,开始严密地监视起田悯来。
夜深人静,一个人影遛进了几微院的后角门。那后角门被桃芸儿悄悄地虚掩着,桃芸儿正在自己的房内紧张地等候着。那后角门悄无声息地关上后,只见自己的房门被悄悄推开,黑暗中,一个人影闪了进来,一把把桃芸儿抱住了。桃芸儿看得清楚,来人正是她的心上人。
五、博浪沙
从齐郡升迁至京师的齐郡郡尉丞闾丘衡,现任中大夫,与侍御史赵成为始皇帝东巡忙得不可开交。闾丘衡和赵成带着一班有司和军卒沿午道和成皋之路修筑的驰道,一路东行,颁布法令于各郡县,叫他们准备迎接圣驾。
沿途凡有碍圣瞻的村落、荒凉贫瘠的不毛之地,一律拆除、或修整,使之呈现出一片富庶、平和、安泰的景象。尤其是险峻之地,贼人出没的地方,更要特别警戒,并要沿途的郡县在御驾临近时,要派遣府役侦察化装成平民,造成热烈气氛。又将凡有作奸犯科的刁民,强行迁走,严加看管,安排好各地组织士族民等,迎接圣驾,以供圣瞻。他们自己则检查各地行宫驿馆、物资和差役人等。
“那个郡、那个县出了事,唯郡守、县令是问,到时可别怪我们言之不俞也。”赵成铁青着脸,斩斤截铁地说。
秦历五月初春,寒意乃重,始皇帝东巡的车队带着嫔妃宫女、百官及侍从,浩浩荡荡地从咸阳出发。南渡渭水后,过信宫,沿旧午道向东。前面是二百名缇骑仪仗,持旌持节,灿烂鲜艳的红色军服,若一片云霞。其后是十辆黄钺车,又叫斧车,一车两人,各持黄钺,钺下丈长锦带,宛若游龙般(车酋)动。斧车过后,又有十辆白鹭车,这白鹭车又叫鼓吹车,上下两层,这车四角金龙衔苏,羽葆云裳,楼上竿台上立着一银铸白鹭,因而叫白鹭车。上层是一面牛皮夔纹大鼓,两个华服力士击鼓,下层坐着多个乐师,奏着大气磅礴的秦军舞乐。白鹭车过后,又有十辆戎车,这戎车或称先驱,或称贰广,或称武刚,或称大殿,立着清一色的虎贲之师。戎车过后,才是皇上坐的金根车。这次始皇帝坐的金根车一共十辆,载着嫔妃宫娥,这车具六马,张车(车宪),车盖如龟甲,极显穆穆沉静。每一辆车上,御者一人,持剑女一人,装束一样。始皇帝车上立着的是青城公主,她是父皇的贴身侍卫。始皇这车和其余九辆一模一样,并不时地变动位置,这当然是出于安全考虑。其后,是记里鼓车四乘,然后是皇族的安车,百官的(车番)车、(温,氵改车)(车可)车、重舆辎车和各种载重车六十余辆。车队过后,又有二百骑骑赤色马、黑色马、白色马、青色马的虎贲之师。又有各色郎官骑着马,身着华服,在车队中间来回交通,整个车队,浩浩荡荡绵延数里。
百姓黔首们听说皇上来了,真是生平未见,不知天子仪仗是什么样子?他们如何肯放过,不用官员动员,早已挤满了驰道旁,翘首以待。
都说:“来了,来了!”听说仪仗来了,已经坐在路旁等得腻烦了的人,激动起来,一起拥上路,又什么都看不见,被军士推挡着。其实军士们也按捺不住自己,看见人们拥上来,说着“来了,来了!”他们也抬起头来,却一点影子也没看见。但他们又怕皇上真的来了,忙把人们推到驰道两旁去。有司官员,则紧崩着一张脸,来回巡视着,颇担戴着一分心思。
经过这样三番五次地折腾,人们的心早已谢怠了。
这时,前面象风吹树叶一样地又叫了起来:“来了,来了,这次是真的来了。”
人们如何肯信,但这声音越来越响,顿时乱了手脚,象波浪一样汹涌起来。拥向驰道的人,开始欢喜鹊跃。这使得人们终于相信:皇上来了,我们的皇上真的来了。
只见那灿若云霞的缇骑看不到边地从拐角处迤逦而来,那么华丽的服饰,这么显赫的车队,谁见过?好象永远也走不过来似的,人们更加拥动,军士们拼命推搡。一年青人被后面人推着倒进驰道里,立即被军士扯起来,打了两嘴巴,又抓了起来。他还在喊:“我要看皇上,我要看皇上……”但谁去理会他,而那缇骑已经象梦一样地来到面前。
人们一声不响,真静啊!所有的人都被震撼住了,只听到旌节的哗啦声和马蹄的踢踏声。
鼓声,音乐声。
是承云、六莹、九韶、晨露古之舞乐吗?是,也许不是,作为背景音乐可能是,但更多的是大气磅礴的军乐曲。黄钺车过来了,白鹭车过来了……,人们沉浸在兴奋中,忽然有人情不自禁地喊了起来:“万寿!吾皇万寿!”
顿时,一片“万寿”地欢呼声此起彼伏,象大海的波涛一样汹涌起来。
人们太兴奋了,感觉太自豪了。
这呼声发自肺腑,即使平日有些怨恨的百姓黔首,此刻也早已被这热烈的场面所感染,而真心地为他们的皇上欢呼。
始皇帝听着这狂热的欢呼,深信自己为臣民所爱戴,这一切全是真的,是实在的。他命令将车帘打开,同行的左丞槐状、廷尉李斯闻报后,叫骑在马上的郎中骑且蔑去劝阻皇上:千万不可大意。
始皇帝岂肯听从,他喜欢这样。王绾、赵高劝他,他也没听,他只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他的子民是爱戴他的。在有些地方,他还停车走下来,接受地方耆艾老者和各郡县的敬献仪式,或五谷、或召茅、或社土,以示亲民。聆听他们的献辞,并为社稷祈福,以求风调雨顺,百姓安泰。
始皇帝出巡前,丞相槐状、王绾,廷尉李斯和赵高为他的安全,曾与他约法,一切均要听从赵成和闾丘衡的安排。不要随意下车,不要进入民众之中,不要随意地打开车帷,开始他还遵守。但他这个人随意性很大,个性又极强,出了函谷关,过了洛阳,就不愿意接受这些约束了。别人规劝了几次,见他不听,也不敢勉强,都来找季嬴公主。其实青城公主又何尝没有规劝过,可她只是一个孩子,始皇帝不把她的话当回事。这天驻歇下来后,简抄上说:今天有人在皇帝车驾经过时,扑向车道,现已抓起,正在讯问。又有昨天,皇上下车,接受耆艾长者跪拜,人们争相竞睹帝仪,差一点将皇上挤着了,青城感到这太不安全了。国家才刚一统,各国都有亡国之余,又有以武犯禁的游士任侠,他们失去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这些不轨之徒,哪一个不是危险?
这天,她似乎有些预感。圣驾过了荥阳,驻跸在大河南岸,她再一次进谏:
“父皇,你是否不要这样随意……”
“唔,唔……”始皇帝正在批阅奏章,心不在焉。
“父皇!”青城公主见父皇一付不理不睬的样子,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就提高了嗓子。
这引起了始皇帝的注意,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季嬴,看到季嬴一付恳切的样子,便停止了批阅,问:“何事?”
季嬴便把自己的担心说了。
“老生常谈!”始皇帝笑了。
“廷臣们都担心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作为皇上,不遵守自己制定的规章,那谁还会去遵守这规章?法乱则令不行,令不行则国……”说到这里,青城停了下来,因为下面的话是“必危!”这两个字不吉,她没说。所以停了停,才接着说,“父皇是一国之君,军国大事系于一身,岂是儿戏?更何况现在天下还不是那么太平……”
“胡说!”始皇帝有些不悦,他这几日心情正好着呢。
但季嬴不理,她知道父皇喜欢自己,便持宠而骄:“我不是胡说,多少六国旧贵,无不妄想复辟;燕赵屠狗之辈,那能斩尽杀绝。长途漠漠,我们作臣子的,作儿女的,谁不提着一颗心?”
“知道了,知道了,你去吧。”
“父皇如不答应儿臣,儿臣就不起来了。”季嬴说完,“扑嗵”一声跪了下去。
“什么?”始皇帝勃然大怒,“你竟敢要胁朕?”
“女儿不敢,愿父皇体谅女儿的一片至孝。”
“小孩儿家知道什么?”
“女儿冒死。”
看着季嬴这一付不依不饶的样子,始皇帝还真的有些恼了,但又一想:“是啊,这么个孩子,图个啥呀?”他的心不由得软了下来,并生出许多感慨,“唉,这个螟蛉之女!”
“好吧。”他长叹了一口气。
“君无戏言!”
“去吧,去吧。”始皇帝不厌其烦的。
“谢父皇,”季嬴谢了父皇,“再就是,你得换换车次了,你都忘了。”
“得寸进尺!”
“既然父皇答应了儿臣,何不让儿臣持宠而骄一次。”说完,她轻快地跑到始皇帝面前,在他长满胡子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亲得始皇帝摇了摇头:“你呀,丫头!”他点了点季嬴,心中有说不出的感动。
第二天,始皇帝听从青城的安排,更换了车次,这时,车驾正进入三川郡阳武县境。
既有热烈的场面,也有平静的行军,那时人烟稀少,更多的地方渺无一人。这日,他们行进在河之阴,此地荒凉,只见一个沙丘又一个沙丘的,风景单调得很。始皇帝透过车帷,见右边呈现出一片低矮岗峦,岗峦上是(乙去,外内)(重复前一)点点的绿色,一直向前延伸,再往前去,这绿色就清晰起来,成莽莽苍苍、黑森森的一片。而左边近河的蒿碱地,虽然也呈葱绿色,但遮不住这片荒凉。荒凉带来的是别一种情感,这使始皇帝为之一振。他默默地注视着这片望不到边的荒凉,感受着这片荒凉中所蕴含的生命力和这一份凄美的悲壮。
他止住了白鹭车的喧嚣,想安静一会儿。前面那绵连的林木越来越清楚,过了一个弯,他看见那林木都是些巨大的爬满松萝的松树和桧柏,松树和桧柏下是灌木杂草,茂盛得很,那林子离他很近。他把目光抬起,向这林中看去,他想透过这密集的沉郁,看向那疏漏的远天,他想穿透这晦暗。而其实,他是在向自己的心逼进(他总是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无时无刻地不在压迫着他),以使自己释然。
突然(只是瞬间的事),只听得空中“嗖”地一声,一个巨大的影子飞了过来,紧接着就听得“轰”地一声巨响,整个大地都震动了一下。他看到前面第四辆金根车——就是这几天他一直所处的位置——的车舆和(车舟)衡飞溅,那车御和持剑女已被砸得弹了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车内的槿妃和宫女早已和车一道坠入了尘埃。后面的马吃惊地跳了起来,引得自己的车驾都受了惊吓,这御者,急忙止住辕马,才没有使车撞向前去。这一幕来得太突然了,左右郎官目瞪口呆,众侍卫和官员惊慌失色,有人去救助槿妃,但如何救得出来,只见一个百十来斤的大铁锥,早已把此车砸得粉碎,槿妃和一个宫女已被砸死。另一个宫女被车轼木所伤,倒在尘埃中,呻吟着,口角流着鲜血。
大铁锥飞来时,只有青城公主是清楚的,但她却来不及了。她持剑而立,目光扫视过去,早已捕捉到林中的人影:“抓刺客!”她大叫了一声,用剑指向林丛。这时众卫士已将金根车团团围住。
赵成也已持剑在手,率领侍卫扑向那人影。只见一个彪形大汉,朝林中逃去,但他如何逃得脱?赵成和侍卫已将他围住。那大汉持剑与他们相持,但看到越来越多的军卒,自知无法脱逃,便欲横剑自尽,却失手于赵成那一柄凌厉之剑上。
众侍卫一拥而上。
此时,青城公主正警惕地站在车驾上,持着剑,一步也没离开自己的父皇。
六、驻跸阳武
当天,秦皇御驾驻跸在三川郡阳武县,遇袭之地是阳武县的博浪沙。这一天此后的行程,都笼罩在一种阴寂的氛围当中。群臣都有些惶恐不安,始皇帝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到了驻歇地,他来到盛殓的槿妃灵床前,坐下,用手抚着她的额发,颜面在微微颤动,他在以一种极大的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愤怒和悲伤。
这槿妃不仅贤淑温婉,才艺过人,而且长得也有些象姜弋,只有她,还能使他高兴,解除他内心的孤独和寂寞。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爱妃,竟死在博浪沙,将这些天来的快乐、兴奋一扫而光,这对他的自信心是一种打击。自从天下一统,河清海晏,自己又勤勉于政,这几年下来,看到的简编奏章,哪一卷不是国泰民安?哪一卷不是万民景仰?所有的革故鼎新,都是顺天意,合民情的,可今天,这一铁锥砸下来,把这一切都砸得粉碎。尤其是这温婉贤淑的槿妃,竟成了这罪恶复仇的牺牲。
“想杀死我!”他沉吟了一下,冷冷一笑,对这,他并不放在心上。但这刺客胆大妄为到这个地步,这就使他不得不愤怒了。
群臣都来慰藉皇上,劝陛下节哀。
“节哀?叫朕怎么节哀?一个皇妃,一个国家的皇妃,——他们都来了吗?”始皇帝问的是三川郡的众官员。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立即盛揖而坐,阴沉着脸地宣召道:“着他们进来!”
三川郡守张执敛,阳武县县令高伯牛,惶惶然,正在皇上驻歇地等待宣招。张执敛已经下令将阳武县尉槐里拘押起来,他简直不明白他是怎么办事的?博浪沙本就是一险恶之地,他和高伯牛曾多次叮嘱他,那里离驰道近,要严防,可还是出了事,而且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想到这里,他就感到不寒而栗,“除非是这厮故意做下的,否则,一切都不好解释。”听到行宫内威严的宣招声,两人不由得脊梁一紧,趋步进内,见了皇上,匍匐在地。浑身都紧张得直冒汗,人也微微颤抖起来。
看着这两个战战兢兢的失责之臣,今天,秦皇的心态真有点失衡了。不仅是爱妃之死,重要的是这摧毁了他心中的信念,使他原本虽认同却未必完全苟同的韩非的思想,突然显示出有绝对必要执行的紧迫。人就是这么奇怪,往往在不自觉之中,被意外之手不经意的拨动了一下,他的精神,他的信念就改变了方向。虽然只是很小很小的一点方向,却再也不是他原有的生命了,他将永远偏离了故有的自我,走向了一个全然不知的世界。没人知道,也没有人明白,在生命的无意识之中,就象是从死亡之血海中爬出来了一次,他的灵魂就变得更具冷毅的色彩,他的思想也不想再受到制约。
张执敛、高伯牛磕磕抖抖的把责任全推到槐里身上。
秦皇岂管这些,本来他对大臣还是会有所偏私的。可今天,看到张执敛,就想起槿妃,仿佛这张执敛就成了那刺客一般,全不理会。只对冯劫、李斯说话,他严敕道:“务必查个水落石出,查出幕后主使者,除恶务尽,不留后患。郡守县令,还有监御史以待罪之身,协同审理,如此失责,不能不察。否则,天下再也不会有失责之臣,朝廷又拿什么御制别人……”
阳武县衙烛火通明,御史大夫冯劫,廷尉李斯,廷尉正监李(木隽),侍御史赵成,中大夫闾丘衡及三川郡、阳武县官佐齐聚于此。剽悍的刺客被五花大绑的推入,幽暗的烛火闪动在他晦涩的颜面上,显得暴躁凶残。这刺客被推得进来,并不屈服,府役们一阵乱棍,硬是将他打跪下来。但不管怎样讯问,这刺客只管叫骂,不肯言事,只得动用大刑。惨叫声从这厮口中叫出,特别惨烈,仍不招供。李(木隽)只得叫抬炉火进来,将烙铁烧红,问这厮:“招是不招?”这刺客被捆在柱子上,象一匹困兽,眼中闪着狂热的光,此刻,他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哼!”李(木隽)哼了一声,“用刑!”他严厉地一挥手,下令道。随着他这一挥手,便听得“嘶”地一声,那刺客就狂乱地挣扎着惨叫起来。一阵刺鼻的奇臭随着这厮被灼伤的皮肉冒出的青烟,充塞了整个县衙,李斯和闾丘衡不由得脸面抽动了一下。李斯虽身为廷尉,可从来没看过行刑,闾丘衡也一样,他虽是武将,那也仅在战场上。
他们看了看冯劫和赵成,见他们依然皱着眉,铁青着脸。
“嘶——”
“啊,娘也!”
随着这烙铁在这厮的皮肉上滑动,这灼伤皮肉的声音和惨叫,不论是对刺客,还是对在场的所有人,无疑都是一把锋利的刀,是一种精神折磨,也无疑是一种对意志力的考验。
刺客昏了过去。
“泼醒!”赵成咬了咬牙,吩咐道。他也看了看李斯。
李斯斜看了他一眼,立即端正坐起。
一盆水泼过,再一盆,那厮慢慢醒来。
“问他!”赵成用手点了点那行刑的狱吏,突然,他愤怒起来,“他娘的,你还楞在哪里干什么?”
“招是不招?”
“不招?不招老子今天就一寸一寸碎了你!”李(木隽)也发了狠。
那刺客一闻此言,知道今日难逃一死,遂一发力,挣断了绳索,猛地一头撞向墙壁,当即撞得脑浆迸裂,活活地将自己撞死了。
冯劫和李斯面面相觑,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作为中枢大臣,冯劫和李斯在刑讯方面可没有李(木隽)、赵成老练,审讯审到了这个地步,是他们始料不及的。
“真他娘的,死硬!”李(木隽)狠狠地踢了踢刺客的尸体,看着赵成。赵成这人喜怒不形于色,每到关键时刻,都异常冷静,现在他就在思索。他想了一会说:“这样吧,各位大人,去叫三川郡的地方官员来看一看,或许有认得出来……”
驿馆里候驾的地方官吏被召到县衙里来辩认刺客,大梁附近的浚仪县县令韦望之一看到这刺客的尸身,就变了颜色。这岂能逃过赵成的眼睛,他紧紧地盯着韦望之的眼睛,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中去似的。
“这,这人,”韦望之有点慌乱,“可能是,是淮阳芳草居的门客。”
“什么淮阳芳草居?说明白点!”赵成的声音可有点响了。
“就是鄙县柳亭乡的淮阳芳草居,那里住了个大富室,叫韩淮阳,这人是他的门客,叫旨提明。”
李斯一听,马上命廷尉正监李(木隽)和三川郡卒史李豹带领军卒前往柳亭乡去捉拿韩淮阳,真是间不容发。李(木隽)和李豹连夜打起火把,带着数百军士,骑着快马,直往柳亭而去。这里,赵成已将韦望之拘押起来,不容其置辩。
浚仪县令韦望之以服罪之身向冯劫、李斯等各位大人禀报淮阳芳草居的韩淮阳的情况。说此人原是韩人,自称是作缯珠铜玉生意的,非常富有,平日与他没有过从,实在不知此人底细,现在看来,只怕是亡韩之余孽……。
阳武县令高伯牛也知道此人,他说:“我听槐里说起过此人,他和他颇有交往。”
听高伯牛这样说,冯劫便命带槐里来。戴着(木丑)枷的槐里抵赖不了,只得承认是认得的,而且就是浚仪县县令韦望之介绍的,并说韦望之和韩淮阳关系非同一般。
韦望之极力抵赖,说槐里血口喷人,他槐里才是韩淮阳的死党,两人攀诬起来。
槐里说:“有件事,可以证明,浚仪县狱丞何通曾对我说过一件事……”
“那何通为何只对你说?”赵成喝问道。
“那何通和我沾一点远亲。那一天,在我姑表家,他甚感不平,说这韩淮阳,他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