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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年代-第2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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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是难以取得的。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双方很可能会“打打停停,甚至可能要打痛袁世凯才能逼他让步”。所以,“这次谈判应该去,不能拖,而且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只要我们站稳脚跟,保持清醒的头脑,就不怕一切大风大浪”。
这是具有何等魄力的决定!
“袁世凯在重庆摆下了鸿门宴,我倒要去看看他都上了什么菜。”李想摆出很少才有的光棍痞气说道:“去!这样可以取得全部主动权。”
李想决定去北京与袁世凯见面。他说:“我们还要钻进去给袁世凯洗脸,而不是砍头。”
中国有“洗心革面”的成语,意为通过改过面目一新。李想接着又说:“年纪愈大愈不愿意洗脸。”
李想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幽默一把,可以看出他赴鸿门宴的轻松心态。
林铁长问李想道:“你去北京后,如果北洋军来进攻,我们怎么办?”
林铁长问出前线的高级将领们的担心,如果打起来,袁世凯可能以此作为加害李想的借口。
“你们回到前方去,放手打就是了。不要担心我在北京的安全问题,你们打得越好,我越安全,谈得也越好。”
李大帅学着伟人手一挥,用浓浓的湘音回答得十分明确和干脆,因为他深知袁世凯的虚弱本性,深悉袁世凯和蒋光头都是一同类枭雄人物。以后的事实证明,李想的判断是十分准确的。
……
与李大帅的从容、自信和胸有成竹形成鲜明对照的,则是袁大总统的慌乱、后悔和忧心忡忡。
袁大总统压根儿想不到李大帅真的会送上门来,故三发邀请电,大力发动“和平”攻势,欲置李大帅于被动境地。然而谁知弄巧成拙,此计被李疯子识破,李疯子真的来了,而且赢得了国际国内一片颂扬,声名鼎沸。这使得袁大总统有苦难言,不得不硬着头皮安排应酬。
袁世凯脸色灰白,倒在沙发里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袁世凯久久才问出一句话:“武汉还说些什么?”
“报告大总统,”雷震春把腰深深的弯下去,说道:“他们宣言说:欧洲战争爆发,这是中国的天赐良机,新民国的和平建设时期开始了,我们必须坚持和平、民主、即绮,为独立自由与富强的新中国而奋斗。他们还提出了六点具体办法。”
“东郊民巷的列国大使馆也知道了?”袁世凯呆呆的问道。
“是的,刚才英国大使馆的秘书来过电话,说朱而典大使马上与段祺瑞陪同李大帅上飞机。电报是在他们上飞机之前发的出来的。飞机要在邯郸转机,加油,随行人员在邯郸过夜,第二天上午可以到京……”
“太意外了。”袁世凯现在都不敢相信。
“这是有点意外的。”杨度走了进来,一见面就说道:“不过这也在我们估计之中,值不得沮丧,大总统以为对吗?”
袁世凯苦笑道:“是的。皙子,你恐怕要辛苦一趟了。”
杨度道:“大元帅准备以什么样的规格迎接李想的到来?”
袁世凯略一考虑,答道:“按孙中山和黄兴的规格,如何?”
“不可。”杨度道:“为了尽可能地降低和缩小李想此行的重大政治影响,我们应该采用了尽量压低接待规格的手段,对李想一行抵京的时间竭力封锁,严格控制机场迎接人数。他还向北方各大宣传媒体发出指令,要他们对‘有关谈判的报道,要登得少,登得小,版面不要太突出,标题不要太大,尽量缩小此事的影响,不要替国民党制造声势……’。”
“这到是,”袁世凯道:“那谁去机场迎接李想何时?”
杨度道:“大公子去如何?”
袁世凯木然应道:“好罢。”他几乎是在说给自己听:“我总觉得,李想这个电报不一定靠得住。不是还要在邯郸转机,加油吗?说不定飞机会在邯郸出一点什么小‘故障’,他便乘机下台,说不来了、不来了。”
杨度皱眉道:“大总统,在李想电报还没到达的日子里,我同你的估计一样,以为他是不敢来的;但他的电报到达以后,我的看法便和你不同,我以为李想是会来的。”
袁世凯闻言眉头紧皱。
杨度劝道:“不过李想来不来,对我们的做法不起影响。他不来,我们明令讨伐!列强也没有干涉的借口,只会全力支持我们。他来,我们利用谈判拖延日子,挥兵北进,把他们包围的包围,消灭的消灭,到那时候别说光剩下李想一个人,就是剩下的国民党人个个都是李想,个个都是疯子,也无法挽救,只有灭亡了。”
袁世凯听听不无歪理,但恁地也无法安下心来。
当夜,雷震春又进中南海大总统府入报,袁世凯更感烦躁。
“外面的空气是这样的。”雷震春道:“人们一听到先生要同李想、黎元洪见面,都高兴起来了。他们说这一来中国便……”
袁世凯不耐烦道:“别提他们了,他们到底来不来,他们来了以后怎么谈,我现在还没想到。不过我要问你:惜阴堂赵凤昌和状元公张蹇那边怎么样了?”
“报告大总统,惜阴堂和状元公对大总统是没有说的,他早已表示过,他一定要把京沪杭三角地区好生保护。”
“不是说孙大炮他们也在拉他吗?”
“报告大总统,据消息说:真相不在于孙大炮。”
“那谁在拉他?要他把上海交给国民党?”
雷震春道:“据上海来的消息,郑汝成与张蹇之间,闹别扭闹得很厉害。不过在今天的情形下,他们也没什么可以争、没什么可以闹的了……”
“我只问你,是不是国民党要拉张蹇?”袁世凯着急道。
“是是。报告大总统,军据上海情报,张蹇对他的亲信人说,他们上海这台戏,是奉大总统之命开锣的。现在闭幕了,没有什么可怕的。国民党一路凯歌,连打胜仗,上海一带骑墙派,难免有了一些心思。有些地方上的代表们便建议张蹇,不如把上海交给孙大炮、陈其美。”
袁世凯心头一沉,听雷震春报告下去道:“因为李疯子在江西战场获得‘小小’的胜利,国民革命军的兵锋已经直向江南,江浙有些地方人士以为国民党要取而代之了,交给他们便不致于市面大乱,一塌糊涂,……”
“我问你是不是国民党同他接头了?”
“不不,说是地方人士对他保证,如果张蹇把上海交给国民党,而且鸡犬不惊的话,上海人愿意替张蹇向国民党求情,……”
袁世凯忽地一脸笑道;“震春,你同张蹇不是很熟,这个我是知道的张蹇是什么人。现在,我要你自己或者派个可靠的代表去,当面通知张蹇:上海地方人士的话不可轻信,国民党的活都是假的。试想国民党是一群泥腿子翻身,这么苦法,他们一旦开进上海,不痛痛快快奸淫掳掠才怪!这叫做‘大索十日’。曾文正公带兵就是这样带的。我平时常常同你讲,你怎的忘了?”
“报告先生,卑职不敢云忘。”
“那你去告诉张蹇吧,别上地方人士的当!待国民革命军开进上海,市面抢得一塌糊涂,这时候他既不见谅于地方父老,又不见谅于我,那他什么都完了!”
“是,先生。”
“你马上去!”袁世凯道:“向张蹇拍胸脯,告诉他你什么都可以保证,叫他跟你到北京来,我会很礼貌地对待他,只要他肯听活,不把上海交给国民党。”
“是,先生。”
“不过,”袁世凯道:“你办完了一件事再走。李想和黎元洪或许会到北京,你们已经知道了。他们万一到达北京以后,对我们是个大好的机会。”
雷震春精神大振,双目发光道:“是!”
“不过我自己已经答应朱而典大使,”袁世凯道:“决不让李想在北京有什么意外。”
在整个北京谈判中,袁世凯对李想等人的安全保卫工作十分重视,并作了周密安排。他很懂得“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古训,一点不敢在安全问题上造次。
雷震春皱眉,作无可奈何状。
由于北洋军的内部特务系统庞杂,另外极端反革命者大有人在,袁世凯也十分害怕这些人会擅自行动,弄出些乱子来,于是,要求雷震春还精心挑选了一些忠实可靠的卫士,组成“警卫班”,负责李想的安全。袁世凯甚至命令雷震春说,“不管哪一派,哪一‘处’(指执法处和军需处)的特字号人物,都不许接近李想”。“如果发现有借故捣乱的人,就是开枪打死了,也不要紧”。袁世凯要求雷震春这个特务头目,指示其一定要约束属下,千万不可乱来,以免坏大事。
“不过,”袁世凯起立:“事在人为,”他瞪住了戴笠,狠狠地吩咐道:“要看你怎么做了!要做得光鲜,做得漂亮,做得连大使馆也看不出来。”
袁世凯霹雳似地大喊:“你懂吗?”
雷震春忙不迭答应道:“懂懂,报告先生,一定好生安排,一定好生安排。这件事比邀请状元公重要得多了。想过去十几年,我们今天剿,明天剿,这样剿,那样剿,都没法找到他,如果他们真的来了,那这个机会岂可放过!”
袁世凯烦躁地吆喝道:“还用你说?还不给我去布置!不管他来不来,你准备就是!”
“是是!”雷震春道:“看样子,李想和黎元洪是不敢来的。他又不傻,这样做,那不是合了一句‘自投罗网’的老话吗?”
袁世凯咧嘴一笑,但迅即沉下脸来道:“去去!去去!去去!”
在这种情况下袁世凯作发脾气状,相反的倒是表示他颇为高兴的样子,雷震春也就告退去动手准备。袁世凯实在不愿意看见李想到北京,好多亲信们也估计李想不敢来北京。李想待到达邯郸以后如果变卦,那袁世凯的如意算盘立刻打响,“讨伐令”也就可以跟着颁发。
清晨,是李想亲赴北京的日子。武汉的机场上已聚集了数千干部和群众,准备为李想等人送行。
当李想、汤化龙、朱而典、段祺瑞等走近飞机时,没有演讲,没有喧闹声。
机场上人群静静地立着,千百双眼睛随着李大帅“伟岸”的身影移动,望着李大帅一步一步走近飞机,一步一步踏上飞机的梯子。
李大帅走到飞机舱口,停住,回过身来,向着送行的人群,人们又一次像疾风卷过水面,向飞机涌去。
李大帅摘下帽子,注视着送行的人群,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励。人们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只是拼命地挥手。
李大帅也举起手来,举起他那顶深色的盔式帽。举得很慢很慢,像是在举一件十分沉重的东西,一点一点的,等到举过头顶,忽然用力一挥,便停在空中,一动不动了。李大帅这个动作给全体在场的人以极其深刻的印象。这像是表明了一种思索的过程,作出了断然的决定。李大帅完全此时此刻人们的心情,而用自己的动作把这种心情表达出来。这是一个特定的历史性的动作,概括了历史转折时期领袖、同志、战友和广大革命群众之间的无间的亲密,他们的无比的决心和无上的光荣。
在这中国社会历史发展的重要关头,北京的新闻界出现了一个罕见的奇怪现象:一方面是各报各刊对于李想亲赴北京参加和谈的特大新闻大加报道,又发消息,又登社论,气氛热烈;另一方面是作为东道之主的北洋中央喉舌的御用报纸们仅以寥寥数十个字的新闻稿报道李想赴京的消息,压低报道规格,气氛冷清。
历史不会倒转,袁世凯毕竟不能一手遮天,不论他如何冷淡李想、黎元洪、汤化龙一行,国民党在中国社会的政治影响却是阻挡不住的。随着李想飞抵北京,中国的历史无疑已经翻开了新的一页。
第六百二十三章 针锋相对(三)
一架标名“约宛”的汉阳造运输机飞临北京机场的上空,在空中盘旋了两周后,平稳地降落在跑道上。
舱门打开,稍顷,李想的“伟岸的”身躯在朱而典、段祺瑞、汤化龙之后,出现在机舱门前。
袁世凯的私人代表袁大公子克定,杨度,梁启超的代表林长民为首的北京各党派领导人和无党派民主人士等,此外还有各界群众代表和中外记者。
飞机场上没有口号,没有鲜花,也没有仪仗队,但数百名爱好民主自由的人士却投来了热情的目光。
善于抢先的美国记者像打仗一样,一马当先冲到飞机前,不停地按动照相机快门。其他记者们不失时机地拍下了这一珍贵的历史镜头。
尽管没有鲜花,没有仪仗队,但李想一行的抵京,无疑是欧战爆发之后中国政治生活中的特大喜事。
李想穿着再普通不过的军装,没有北洋将军们礼服的复杂华丽,但是却非常的整洁干净,大檐帽拉得很低,似乎与报纸上惯常见过的肖像相似——远远的,永远看不见庐山真面目。身材中下,衣服合身,充满年轻的蓬勃朝气,一当他大踏步走下扶梯的时候,可以看到他的鞋底还是新的。无疑的,这是他的新装。
……
“看报,看报,李大帅亲临京师!”
“李大帅到了北京。李大帅来了!中国人听了高兴,世界人听了高兴,无疑问的,大家都认为这是中国的一件大喜事。”
“对于中国人民,这是一个比之欧战爆发更使人欣喜的消息。”
“李大帅飞抵北京,这好像是在阴暗的天空中忽然放出来一道光明,不禁使人手舞足蹈,为国家的前途祝福!自欧战爆发以后,这真是最令人兴奋的消息。”
舆论界一扫数日前的李大帅未复电允诺时的评论态度,充满了兴奋喜悦。
当袁世凯的第二封邀请电(又称哿电)发出后,《大公报》发表社论说:“……人人都在悬注武汉的态度。国家必须统一,不统一则胜利不完全,而建国更困难,全国必须团结,不团结则有内乱的危险,更无从使国家走上民主建设的大路。这一星期来,人人为胜利欢欣,也人人为团结悬念。目前得见袁大总统致李大帅的寒电(第一封邀请电),大家为之兴奋,希望能由此启开政治解决之门。现在又读到袁大总统致李大帅的哿电,更感到一片祥和之气,真使人既感慨,又兴奋。”社论最后写道:“我们相信全国同胞的心情,都与袁大总统相同,殷切盼望李大帅不吝此一行,以定国家之大计。”
英国路边社发表一篇评论,它说:“袁大总统邀请李大帅赴京共商国事,……自中国国民党过去情形视之,此次或将拒绝袁大总统之邀请,彼等并不愿参加合作”。此文被北洋御用文人译成中文,曾在国内好几家报纸上转载,用意很明显,即大造中国国民党人不要和平,不肯合作的舆论。
报童的呼叫声吸引了无数苦苦期待着和平的人们。他们天真地以为,南北展开谈判,中国的和平就会指日可待。
李大帅来到重庆,整个北京乃至全国都沸腾了。
……
李大帅的一举一动,袁大总统这时更加注意。
“报告大总统。”雷震春随时入报道:“李疯子已经到达市区了,市面上突地热闹起来,情形很……”
袁世凯却反而听不进去,他只是感到意外,简直是当头一棒,喝到:“李疯子真敢来!”
“来了!”雷震春战战兢兢的回答。
“汤化龙,黎元洪也敢来!”
袁世凯烦躁到无法忍耐,抓耳摸腮,手忙脚乱,把杨度叫去道:“好,好!你出的好主意!现在马勒巴子他们真的来了!你说,你说!你说怎么办好!”
袁世凯烦死了。
而较烦躁更甚的,是着急。袁世凯对这次谈话毫无准备,急得只是催智囊团拟订谈话步骤及其内容。
会议临时确定了三条谈判方针:一、不得与现在政府法统之外来谈改组政府问题;二、不得分期或局部解决,必须现时整个解决一切问题;三、归结于政令、军令之统一,一切问题,必须以此为中心。
“报告大总统,”雷震春要来了,说道:“李疯子在机场发表谈话,说得很短,没有几句。但卑职应该把实情报告先生,李疯子那几句话似乎,很是,有点,这个,好象,……”
“他说什么?”袁世凯大声喊。
“是是是,李疯子说他是为和平而来的,他是为团结而来的,他是为……中国即将进入和平建设时期,当前时机极为重要。目前最迫切者,为保证国内和平,实施民主政治,巩固国内团结……”
“我知道了!”袁世凯再大声叫。
“是是是!”雷震春告退。
……
“报告大总统,”一忽儿雷震春又来报告:“李疯子到他们的办事处去了!梁启超先生等人,把李疯子请去吃饭了。”
袁世凯感到“李疯子”三字刺耳,不快道:“这个我知道。汤化龙之前和梁启超是一党,林长民还在武汉做过一段时间的顾问。”
“要不要大总统也设宴接个风?”杨度翩翩而来。
“给李疯子接风?”袁世凯立刻装作不在乎状道:“唉,我实在不想和他见面。”
杨度笑道:“刚才有人告诉我,李疯子同章疯子大做其诗,大填其词,一唱一和,热闹得不得了。”
袁世凯一惊,问道:“他说什么?要检查!”
“是这样的。”杨度道:“他们见面了。章疯子问道:李先生在这许多年间,还做不做诗,填不填词呢?李疯子笑着说:有空的时候还是做了些,最近的一首词是《雪》,词牌是《沁园春》。章疯子一听大乐,请他马上写下。李疯子当众挥毫,这么着,他便写下来了。”
袁世凯似懂非懂,只是说:“我不管他写了些什么,不过内容如果是造反的,那不行。”
“你问问罢,”杨度把这件差使推给了雷震春:“雷将军也知道这件事的。”
“你知道?”袁世凯扭头问道。“李疯子写了什么诗?”
“我知道,我知道。”雷震春说道:“不过不是诗,是词;也不是李疯子专为章疯子而写的,只是两人谈起诗词,李疯子说最近填过一首咏雪词,章疯子便请他写下来了。”
“李疯子的词怎么说的?”
“他们已经抄来了。”雷震春展开纸张,念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烧。”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昔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雷震春摇头晃脑念完:“就这样了。”
袁世凯惘然问道:“这是李疯子自己写的吗?”
“很多人亲眼目睹他自己写的。”
“不会是他的‘文胆’做的吧?”袁世凯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地问道。
杨度在旁边笑道:“大总统也知道的,他的国学根底很深,所以国学大师梁启超和章疯子他们同他一见面便谈这个;而且他也没有这个必要,事先特地准备了这首《沁园春》。他到北京来,该知道这个地方不是吟诗填词的场合。”
袁世凯不悦道:“这样说起来,皙子是很欣赏李疯子的才华了。”
杨度大惊,强笑道:“这那里会。李疯子能吟诗填词,辛亥年就曾轰动江南文坛,不足为奇。只是。……”
“只是什么?”
恃才傲物的杨度不知怎样说才好,嗫嚅着道:“只是我有点过虑。我精神衰弱,好多地方想得太远,还得请大总统包涵。”
袁世凯心想,杨度那股酸劲儿文人做派又来了。杨度忠心耿耿,对他的忠诚毫无问题,如今他拿着李疯子的什么词忧形予色,内中一定有文章,便和颜悦色道:“皙子有话尽管说,我们之间,是无话不谈的。”
“谢谢大总统。”杨度几乎声泪俱下:“我所过虑的,就是为了这首词。”
“为什么?”
“这首词,老实说,填得非常之得体。京城几位词家看过,他们一致认为气韵高华,词彩明丽,同时寄托遥深。”杨度声音发抖,在这方面,他也是大家。他在这是词里,看到的是王者之气。
“现在好多人在为李疯子的词着迷,不管在朝在野,是敌是友,他们都在唱和着。大总统想想,我们的谈判还没完毕,李疯子已经在北京引起很多人的重视,这后果不是值得我们考虑吗?”杨度尽量把话说得委婉。
袁世凯不作声,却先问道:“皙子,你想得很对,我自有办法。现在你把这首诗――不,这个什么春解释给我听罢。我倒要听听,人家说他寄托遥深,到底怎么深法!”
杨度便小小心心,一句句解释给他听了。
袁世凯在沙发里,好半晌没有开口,他显然给自卑感和优越感冲突得难以启齿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 洗尘(一)
薄薄的晨雾中,一辆奔驰着四轮马车惊碎清晨的宁静。车厢靠窗边的座席上,坐着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他穿着一身硬挺的黑呢制服,一行密密的黄铜大扣,从最下一颗一直扣到最上一颗,连两排风纪扣也扣得紧紧的,寸把高硬衣领托起一张清秀的面孔,头上的黑呢鸭舌帽戴得端端正正。他直挺挺地坐着,两只手掌平放在大腿上。四轮马车在高速前进,时有晃动,他却纹丝不动,背与靠垫始终保持着三四寸宽的距离。此人尽管眉眼秀气,身板单薄,但看得出,是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有着标准军人气质的将军。
他,就是蔡锷。
从上车以来,蔡锷一直面无表情地闭着嘴巴,不讲话,就连与身旁的同座者都没有打一声招呼。他微微侧着头,盯着窗外飞逝的屋檐门户,一眼不眨,模样很是平静,甚至冷淡,其实,他的脑海里正在波浪起伏,滔滔滚滚。
蔡锷当初来到北京,袁世凯仍然用对付朱瑞的那套戏法来对付他。
朱瑞因旅程较近先蔡锷到北京。他换了一身军服,在总统府承启处等候召唤。袁派一个承启官走出说:“总统吩咐,朱都督是自己人,不要拘形迹,请换便衣来见。”
朱瑞打算回去换便衣,被承启官阻止,引导他走进一间屋子,拿出一套狐皮袍子和马褂给他穿上。朱对着衣镜照了一下,增之则长,减之则短,像是量着他的身材裁剪一样。
朱瑞在承启官的引导下来到居仁堂,见到春风满面的袁世凯,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袁世凯像熟人一样,请他坐下,海阔天空地同他谈话。
袁世凯出其不意地问,道:“介人,你若是反对我,就应该宣布独立,若是反对乱党,就应该明白表示,你宣告中立是什么意思?”
朱瑞曾担任过新军标统和江浙联军司令,他战战兢兢地回答不出一句话来,袁看出他很受窘的样子,马上用别的话岔开,而且脸上老是那样和善而亲切,好像对这个问题并不介意。谈到末了,站起身来说:“你应当早点回去,地方治安要紧。”
朱瑞隔了几天仍穿那套狐皮袍子和马褂到总统府,向袁世凯辞行。总统府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戒备得非常严密。他走进居仁堂,见袁世凯身穿一套金边耀眼的大元帅制服高高坐在上面。未等朱瑞开口,袁世凯正颜厉色地说了一连串的话,“军人不可无纪律”,“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口气非常严厉,吓得朱瑞连头都不敢抬,浑身淌着大汗。
这就是袁世凯惯用的“怀之以德,临之以威”的戏法。这套戏法并不是他发明的。他只是把从古以来的奸雄驾驭“人才”的权诈之术搬来表演一番。
但这套戏法用在头脑冷静和意志坚强的蔡锷身上,就不起作用了。袁世凯发现这个瘦小个子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人,便不放他回去,立刻派密探监视着他的行动。
袁世凯早已布置好一道假情报,诬蔑蔡锷在云南有脱离中国版图、另建一国,自号为“大汉王”的叛国企图。袁在这个假情报上亲批“应查”两字,命内史归入档案。这个举动是寓有深意的:原来他已看中了蔡锷是个长于治军而又严肃不苟的人,很想收作奴才,随时可以抽出这个档案来加他一个“叛国”的罪名而置于死地。
袁世凯看中蔡锷是个长于练兵的军事人材。蔡锷被袁世凯骗到北京加以监视起来后,经常同湖南同乡杨度往来,通过杨度的关系,与总统府内史夏寿田也有来往。
杨度早已看出袁世凯对北洋旧将有所不满,并且有改造北洋派的决心,于是,与夏寿田里应外合地推荐蔡锷主持新的建军工作。这个建议正与袁的心意相符合,袁认为如果蔡锷拥兵在外,对他是不能放心的,把蔡圈禁在北京城,叫他主持建军工作,就不可怕了。但袁世凯是个猜忌心极重的人,他始终把梁启超当作一个政治上的假想敌人,而蔡锷又是梁启超的学生,他又不能不顾虑到梁蔡之间的密切关系。
杨度向袁世凯劝道:“师生关系并不是牢不可破的。梁启超就是康有为的得意门生,而现在康梁分了家。如果总统结之以恩,蔡锷必然乐为总统所用。”
袁世凯向来是拿功名富贵拉拢人的,杨度这番话正与他的见解相符合。
袁世凯向夏寿田说道:“小站旧人现在暮气沉沉。我对南方人没有成见,如果南方人不反对我,我未尝不可以重用他们。如果蔡锷靠得住,你就做他的副手吧!”
夏寿田是杨度的湖南同乡,又是同学,他做总统府的机要秘书又是杨度推荐的。袁世凯用人从来就是以门第为重,夏是豪门出身,而又具有办事殷勤和文思敏捷的优点,因此是总统府内史中的一个头等红人。夏虽不是军人出身,袁用人惯于采取监视制度,用夏做蔡的副手,是用他监视蔡的一种做法。
袁世凯打算先派蔡为参谋总长,以代替不到部的黎元洪,然后调蔡任陆军总长,以代不听调度的段祺瑞。蔡锷同意了这个计划。
袁世凯先后任命蔡锷为政治会议议员、约法会议议员、参政院参政、经界局督办、昭威将军、大元帅统率办事处办事员等职,这些都是袁世凯“结之以恩”的做法。
但是,袁世凯身边的人多是北方人,都反对用南方人主持建军工作,他向袁进言说道:“要完全解除北洋旧将的兵权是办不到的,只能逐步地削弱他们的兵权,使他们不致成为中央的后患就够了。用南方人主持建军也是行不通的,因为北洋派是一个有地方色彩的团体,要在军事上有所改革,也只能用北方人而不宜用南方人,对于这样一个有关国家安危的大问题,只能行之以渐而不能操之过急,否则祸变之来,可能不在将来,而在今日。”
这个意见又恰恰打中了袁世凯多疑的要害,因此,用蔡锷来改造北洋派的计划就被搁浅了。
……
庚子年,那时候的蔡锷还叫蔡艮寅。他应湖南同乡唐才常之请,回国参加自立军起义。起义很快便失败了,唐才常惨遭杀害,蔡艮寅再次逃到日本。起义的失败,使他深刻认识到军事的重要,决定弃文习武。梁启超非常支持,向他的朋友士官学校的教务长佐滕义夫推荐。佐滕接纳了蔡艮寅,将他编进第三期骑兵科。入校前,梁启超对他说:“你现在是军人了,应该有个相称的名字。古诗说‘莲花穿剑锷,秋月掩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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