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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年代-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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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荣,死亦光荣!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为了挽此天倾陆沉,革命党人抛下无量热血、无数头颅,苍天有眼,也应该被感动了呢?
李想收起漫天飞舞的思绪,转过身,看到的是一张巨大的地图。兰州决战只是李想制订了一个雄心勃勃的进攻计划的一环,辛亥年内解决甘肃问题,然后再平定西域全境,让五星红旗在中国西北的大地上高高飘扬。
拿着地图旁边的这份全面进攻、速战速决的战略计划书,李想似乎看到了国民革命军驰骋疆场,所向披靡的宏浩场面。他甚至还想到了继平定西域后,又在一片凯歌声中收复蒙藏,南征北战,将革命进行到底,直到解放全中国,定都北京,站在那象征中华民族精神的天安门城楼上气宇轩昂地检阅他的胜利之师。
“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李想的确是一个自信的人。不错,如果没有这份自信,李想又怎么敢在群龙无首的武昌抗起首义的大旗,在山穷水尽的湖北率领鄂州革命军将革命进行到底,在英、俄列强鹰视狼顾之下揽下平定西北边疆危机的任务……相信自己,就一定可以成功。
李想在密密麻麻的地图上不断标示,最后,铅笔在通向青海和河西走廊的兰州府落下,在皋兰地区狠狠地画了一个圈。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一天,李想召集林铁长、张凤翙等人开了一个短会。
林铁长这员干将心领神会,未等李想开口,他就说道:“大帅,安西军已经准备好了,就差您一句话了。”
张凤翙欠着身子没有说话,这位新加入鄂州革命军的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的高材生,和在座所有的新人一样,对李想始终保持着一种尊重和崇敬。
李想没有立即表态,看着会议室的地板,目不转睛。此时的李想正感受着西北战场的鼓舞,战场上,形势也非常看好。李想现在完全有理由相信,西北清军不是他的对手。
李想忽地收起目光,咬着牙齿道:“行动吧!”
林铁长、张凤翙等将领立即起立,脚跟一靠,行着标准的军礼答道:“遵命!”
※※※
最顽固的宗社党头子良弼被革命党人彭家珍炸死。宗社党群龙无首,策划的反袁活动,也就烟消云散。
袁世凯趁机唆使亲信纷纷发出通电,要求清帝退位,宣布共和。先后发通电要求袁内阁代奏的有:
河南巡抚齐耀琳,
山西巡抚张锡銮,
署直隶总督张镇芳,
署山东巡抚张广建,
署湖广总督、会办剿抚事宜第一军总统官段祺瑞。
段祺瑞的电报却是最厉害的。
由段祺瑞领衔,清军将领联名致电清内阁、军咨府、陆军部、并各王公大臣:请即代奏清廷,明降谕旨,宣示中外,立定共和政体。电曰:
“内阁军咨陆军并各王大臣钧鉴:为痛陈利害,恳请立定共和政体,以巩皇位,而奠大局,敬请代奏事:窃维停战以来,议和两月,传闻宫廷俯鉴舆情,已定议改共和政体。其皇室尊荣、及满蒙生计、权限各条件:曰大清皇帝永传不废;曰优定大清皇帝岁俸,不得少于三百万;曰筹定八旗生计,蠲除满、蒙、回、藏一切限制;曰满、蒙、回、藏与汉人一律平等;曰王公世爵,概仍其旧;曰保护一切原有私产。民军代表伍廷芳承认,列于正式公文,交海牙万国平和会立案云云。海宇闻风,率土臣民,固不额手称庆,以为事机至顺,皇位从此永保,结果之良,轶越古今,真国家无疆之庥也。想望懿旨,不遑朝旭。乃闻为辅国公载泽、恭亲王溥伟等一二亲贵所尼,事遂中沮,政体仍待国会公决。祺瑞等自应力修战备,静候新政之成。惟念事变以来,累次懿旨,莫不轸念民生,惟国家利福是求,惟涂炭生灵是惧,既颁十九信条宪法,誓之太庙,又允召集国会,政体付之公决,可见民为国本,宫廷洞鉴,具征民视民听之所在,决不难降心相从。兹既一再停战,民军仍坚持不下,恐决难待国会之集,姑无论迁延数月,有兵溃民乱、盗贼蠢起之忧,寰宇糜烂,必无定土,瓜分惨祸,迫在目前。即此停战两月之间,民军筹饷增兵,布满各境,我军皆无后援,力太单弱,加以兼顾数路,势益孤危;彼则到处勾结土匪,勒捐助饷,四出煽扰,散布诱惑。且于山东之烟台,安徽之颖、寿境界,江北之徐州以南,河南之光州、商城、固始,湖北之宜城、襄樊、枣阳等处,均已分兵前逼,而我皆困守一隅,寸筹莫展,彼进一步,则我之鲁、皖、豫即不自保,虽祺瑞等公贞自励,死生敢保无他。而饷源告匮,兵气动摇,大势所趋,将心不固,一旦决裂,何所恃以为战?深恐丧师之后,宗社随倾,彼时皇室尊荣,宗藩生计,必均难求满志;即拟南北分立,勉强支持,而以人心论,则西北骚动,形既内溃;以地理论,则江海尽失,势成坐亡。祺瑞等治军无状,一死何惜?特捐躯自效,徒殉愚忠,而君国永沦,追悔何及?!甚非所以报知遇之恩也。况召集国会之后,所公决者,尚不知为何项政体,而默察人心趋向,恐仍不免出于共和之一途,彼时万难反汗,是徒以数月水火之患,贻害民生,何如预行裁定,示天下以至公,使食毛践土之伦,歌舞圣明,零涕感激,咸谓唐虞至治,今古同揆,不亦伟哉?!祺瑞等受国厚恩,何敢不以大局为念?故敢比较利害,冒死陈言,恳请渔汗大号,明降谕旨,宣示中外,立定共和政体,以现在内阁及国务大臣等,暂时代表政府,担任条约、国债、及交涉未完各事项,再行召集国会,组织共和政府,俾中外人民,咸与维新,以期妥奠群生,速复地方秩序,然后振刷民气,力图自强,中国前途,实维幸甚!不胜激切待命之至!谨请代奏。”
隆裕太后一气览毕,已不知落了多少珠泪,及看到后面署名,第一个便是第一军总统官段祺瑞,随后依次署列,乃是尚书衔古北口提督毅军总统姜桂题,护理两江提督张勋,察哈尔都统陆军统制官何宗莲,副都统段芝贵,河南布政使帮办军务倪嗣冲,陆军统制王占元、曹锟、陈光远、吴鼎元、李纯、潘矩楹、孟恩远,河北镇总兵马金叙,南阳镇总兵谢宝胜,第二军总参议官靳云鹏、吴光新、曾毓隽、陶云鹤,总参谋官徐树铮,炮台协领官蒋廷梓,陆军统领官朱泮藻、王金镜、鲍贵卿、卢永祥、陈文运、李厚基、何丰林、张树元、马继增、周符麟、萧广传、聂汝清、张锡元,营务处张士钰、袁乃宽,巡防统领王汝贤、洪自成、高文贵、刘金标、赵倜、仇俊恺、周德启、刘洪顺、柴得贵,陆军统带官施从滨、萧安国一古脑儿有四五十人。到了结末几个姓名,已被泪珠儿湿透,连笔迹都模糊起来。隆裕后约略看毕,便把奏折扔在案上,返入寝宫,放声痛哭。身边宫娥侍女,无不惨然而泣。再加上窗外北风,猎猎狂号,气氛更为不堪。
这封电报可以说是清廷让国的催命符,是徐树铮的手笔,由段祺瑞分别通知各将领同意后列名。最初四十二人,后来增至四十七人,为当时公开发表电文时之名单。
段祺瑞电奏到京,廖宇春立刻刷印万张,派人分布京师全境,《国风报》亦印号外随报附送,人心称快。
至伍廷芳得唐绍仪转告段祺瑞复电时,又增王怀庆,并附告张怀芝、徐邦杰亦复电同意,遂为五十人。除王怀庆、张怀芝、徐邦杰系增列,又王占元、何宗莲、张士钰、姜桂题、倪嗣冲五人复段祺瑞电较迟,除去此五人外,即为最早所列的四十二人。列名的著名将领中少了一个冯国璋,冯因为攻下汉阳后,清廷封他为二等男爵,同时他又刚出任禁卫军统领,所以没有参加这次列名通电。
良弼被刺和段祺瑞等著名将领联名通电同一天发生,这一来让清廷万分震动:一方面显示革命党人在北京皇城内外已满布党羽,可以为所欲为;一方面握有兵权的北洋军将领已向清廷敲了丧钟,奏了哀乐。因此可把清廷亲贵王公们吓得魂飞魄散,朝不保夕,简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于是纷纷席卷细软,携带妻妾避难到天津、青岛、大连租界,托庇于洋人。还有不能走的则纷纷请袁世凯派兵保护。
隆裕太后匆匆召集御前会议时,王公亲贵到的寥寥可数,只有代表袁世凯的赵秉钧如时而至。
隆裕向着赵秉钧哭道:“赵秉钧呵,你快点去对袁世凯说,一切事都好商量,保全我母子的性命要紧。”
赵秉钧见到隆裕太后痛哭,赵大哥的眼泪也不禁夺眶而出。下朝后,京畿营务处的要员雷震春和陆建章等都迎上去问消息,雷震春问道:“大哥,今天的戏唱得如何?”
赵秉钧连连摇头说道:“难过,难过,这种戏不是人唱的!”
隆裕太后为了笼络袁世凯,下诏封他为一等侯爵;但袁此时志已不在位极人臣,而要南面而坐,自然一口拒绝了荣典。上一片折子道:“臣久患心跳作烧,及左腿疼痛等症,无暇静养,迄未就痊,因近日谣讹纷起,未敢再请续假,勉为支撑,稍安人心。日前闻军心渐多动摇,异常焦灼,连夜不寐,心跳益剧,头眩尤甚,而腿疼迁及腰间,步履尤为不便。奏传今日召见,仍难驱叩宫门,谨恳格外施恩,赏假二三日,以资调养。所有下情已嘱国务大臣胡惟德代奏一切。至军队赞成共和,实由于湖北党人多方煽惑,已由臣迭发电信,剀切解劝,当不至遽与革命军联合。近议国体一事,已由皇族王公讨论多日,当有决定办法,请旨定夺。臣职司行政,性遵朝旨。现遵旨与伍廷芳仍商国体公决变通办法,今日停战期满,昨电伍廷芳托词延宕,亦未显与决裂,而徐州、颖州均已开战。臣才力短浅,奉职无状,悚惶待罪。谨奏。”
袁世凯哪有病,一口气能吃五个河南大馒头,和洪姨太夜里上演一夜七次郎。
清廷在接到段祺瑞等前线将领所发的通电后,为了缓和及安抚,乃由内阁复电。内阁以徐世昌、袁世凯、冯国璋、王士珍四人名义电告段祺瑞等,请勿轻举妄动。文曰:
“忠君爱国,天下大义:服从用命,军人大道;道义不存,秩序必乱,不为南军所俘,便为乱军所胁,利害昭著,万勿误岐。我辈同泽有年,敢不忠告。务望剀切劝解,切勿轻举妄动。联奏一层,尤不可发,亦不能代递,务望转请诸将领三思。涕泣奉复。昌、凯、璋、珍。”
隆裕太后忧郁成疾,吃不甘味,睡不安寝,整天以泪洗面。内阁电报发去之后,疲惫的隆裕太后正在几上假寐,忽然太保世续又仓皇进来,扑倒在地报称:“太后,不好了,段祺瑞等要进京来了。”
隆裕太后不觉惊醒,忙问道:“段祺瑞么?他来京里干啥?”
世续奏道:“他有一本奏折,请太后明鉴。”
隆裕太后还没看奏折,眼眶中已含了许多泪珠,等看完,险些晕厥过去。
袁世凯转脸又叫段祺瑞发出一封更狠的电报,纠集了他在北洋最心腹的将领:王占元、何丰林、李纯、王金铸、鲍贵卿、李厚基、马继增、周符麟九人,发出逼退的第二电,专向少数王公说话,措词更为激烈,并以即将率全军北上相恫吓。电曰:
“近支王公、诸蒙古王公、各府部院大臣钧鉴:共和国体原以致君于尧舜,拯民于水火,乃因二三王公迭次阻挠,以致因旨不颁,万民受困。现在全局危迫,四面楚歌,颖州则沦陷于革军,徐州则小胜而大败;革舰由奉天中立地登岸,日人则许之;登州黄县独立之影响,蔓延于全鲁;而且京津两地,暗杀之党林立,稍疏防范,祸变即生,是陷九庙两宫于危险之地,此皆二三王公之咎也。三年以来,皇族之败坏大局,罪难发数,事至今日,乃并皇太后皇上欲求一安富尊荣之典,四万万人欲求一生活之路而不见允,祖宗有知,能不痛乎?盖国体一日不决,则百姓之困兵燹冻饿死于非命者,日何啻数万?瑞等不忍宇内有败类也,岂敢坐视乘舆之危而不救?谨率全军将士入京,与王公痛陈利害,祖宗神明,实式鉴之。挥泪登车,昧死上达,诸代奏。”隆裕太后看到这里,不免打了个寒战,渐渐迷糊了起来,口里直说:“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太子太保世续明知这是袁世凯的威胁手段,可是良弼之死尸骨未寒,如果袁真翻脸,段兵真的北上,则优待条件都不可得了。他见隆裕太后已是六神无主,只得奏道:“皇太后心焦也无甚用处,事到如今,也只有请袁世凯去与南方的革命党议一议,看如何个优待条件法子。”
隆裕太后抹了抹脸上的泪,带着哭腔道:“国家这些年费了多少金银,谁想到却养成了这班虎狼之师?我倒不如像先帝爷一样,早死了干净!”哭的泪儿干了,最后还是银牙一咬,道:“罢,罢!你去宣袁世凯进来。”
袁世凯听说隆裕太后已经答应退位,立刻忘了上午还在喊“心跳益剧,头眩尤甚,而腿疼迁及腰间”,身上的心脏病,脑血栓,风湿关节炎,等等这些疾病全好了,早上还半身瘫痪,“步履尤为不便。奏传今日召见,仍难驱叩宫门”,下午就箭步如飞,喜滋滋的入得宫来。
袁世凯进宫,隆裕太后迫不及待的问他:“和谈的细节和优待条件,曾否寄往南方?”
袁总理直着脖子答道:“未曾。”
明明是欺弄孤儿寡妇,南北和谈的条件孙中山在报纸公布了,外人尽知,袁世凯睁着牛眼还说未曾寄往,这脸皮厚的。
隆裕太后神色凄然地说:“这个局面,看来是不答应共和都不行了。就劳烦你去操办吧!”
袁总理故意做作地道:“事关重大,还是再召集宗室王公和众大臣好好商议吧。”
隆裕太后无限凄苦地道:“他们都跑得远远的,还有什么可商议的?”说完,掩面痛哭。
袁世凯也顾不得隆裕太后,已达目的,乐得趾高气扬。竟大踏步出宫,急电致南方伍代表去了,表示赞同共和,并请商统一之法。
第三百九十八章 咸与维新
清晨,清王宫东华门外,戒备森严。四个身体魁梧的侍卫武官,穿着清一色的新军制服,佩着军刀,早早地便来到了乾清宫,笔挺地站立着。
不一会儿,外务大臣胡惟德、民政大臣赵秉钧、度支大臣绍英、陆军大臣王士珍、海军大臣谭学衡、学部大臣唐景崇、司法大臣沈家本、邮传大臣梁士治、工农商大臣熙彦、理藩大臣达寿等十名国务大臣进宫来了。
按规矩,他们先在乾清宫门内东南角上的廊子里落座,这里是王公大臣们入朝候旨的地方。
今天,隆裕太后带着六岁的小皇帝溥仪,在养心殿举行清王朝的最后一次朝见仪礼。那内阁总理大臣袁世凯仍然称病不入朝。国务大臣,头戴翎顶,身穿袍套,进入乾清宫门内东南角上的廊子里落座候旨,他们默默无语地坐着,喝盖碗茶,但却表情不一:胡惟德、赵秉钧、王士珍眉飞色舞,一副欣喜若狂神态;梁士诒眯着一双神秘莫测的眼睛;唐景崇表情迟钝;绍英一脸愤懑;达寿无可奈何地垂着头;谭学衡、熙彦一副怅然若失的神色。
过了好些时候,终于来了个太监,通报道:“太后已至后殿,请各位大臣上殿。”
十位国务大臣起立,习惯地套了套头上的翎顶和身上的袍套,从廊子里出来,向殿里走去。他们走到离宝座一丈远的地方,横列一行,面向宝座站定。大殿内的四个佩着军刀的侍卫武官,站在大臣身后。那内务府大臣世续、内阁协理大臣徐世昌也应召前来上朝。
一位太监呼道:“请太后御驾!”
一会儿,从后殿走出两个太监,分站在宝座两旁。这时,隆裕太后才领着六岁的小皇帝溥仪慢慢地上了殿。
众大臣忙向帝后跪下行礼,隆裕太后轻轻摆了摆手,说道:“不必行旧礼了,今天改改,行鞠躬礼罢了!”
于是,群臣站了起来,向帝后鞠了三个躬。隆裕很不自然地点了点头作为还礼。礼毕,隆裕落座在正中的宝座上,宣统皇帝溥仪坐在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上。
胡惟德上前一步说道:“总理大臣袁世凯因身体欠安,未能亲自见驾,所以叫胡惟德带领各位国务大臣到宫里来给太后请安,给皇上请安。”
隆裕太后点点头,说了声:“好。”接着又说道:“袁世凯深受皇恩,为国家、为皇室也出了不少力,如今议和能使南北满意,做到优待皇室,支撑局面到现在,也是不容易的。我和皇上按照议和的条件,把国家的大权交出来,交给袁世凯去办共和政府。今天就颁布诏书,宣布退位。”
御前太监把最后三道诏书放在隆裕太后面前,她看了几行,泪水便糊住双眼。正在这时,太监总管小德张急匆匆地从养心殿门外跑进来,跪在太后面前享报道:“禀太后,醇亲王载沣、恭亲王溥伟进宫来了,他们一路破口大骂!”
“骂啥?”隆裕太后忙擦了擦眼泪问道。小德张望了望太后和立在宝座两侧的十名国务大臣,欲言又止。
“你尽管说吧!”隆裕太后口气很硬。
“他们骂袁世凯是内奸,他们反对下退位诏书,要进宫来,和太后对辩。”
“你给我派人截住宫门,不让他们进来扰乱!”隆裕太后斩钉截铁般地说道。这样的口气,她还从来没有过。说完之后,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向优柔寡断,今天竟然能说出如此果断的话来。
小德张刚应声而去,隆裕太后又接着看那退位诏书,她看了几行,眼泪又一下涌出来,糊住了双眼。
她实在不忍再看下去。她觉得,此刻手里拿的不是一张诏书,而是大清二百六十八年的江山,她实在不愿意把它奉送出去,但又无可奈何。她看了一眼在她两侧垂手恭立的各位大臣,似乎他们都成了一只只猛兽,睁着贪馋的眼睛,看着她手里的诏书。
突然,隆裕太后“哇”地一声痛哭起来,双手死死地抱住了那纸退位诏书。整个宫殿里,充满了恐怖、阴森的气氛,空气似乎已经凝结,仿佛这是一座已经深埋地下千百年的皇室陵寝一般。
胡惟德担心发生意外,不好向袁世凯交差。因为袁世凯与他们在一起绞尽脑汁策划的逼宫行动,现在已经到了尾声。只要他把退位诏书拿到手上,回去交给袁世凯布告全国,他的使命就算完成了。如果中途有变,隆裕拒不交出诏书,载沣和溥伟再冲进宫里一闹,把事情弄砸了,这便如何是好呢?隆裕此时也顾不得太后的身份和体面了,嚎啕大哭,呼喊着:“祖宗啊!祖宗啊!”
小皇帝溥仪见状也莫名其妙地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那胡惟德见隆裕死死攥着退位诏书不肯交出来,深怕发生意外,他恨不得奔上去从隆裕手里把诏书夺过来,扬长而去。但他却从眼里挤出几滴泪水出来,哽咽着对哭得死去活来的隆裕唯恭唯谨地奏道:“太后,现在大局只有如此。太后能睿明鉴远,顾全皇室,顾全百姓,袁世凯和群臣、百姓岂有不知,绝不会辜负太后的一番慈衷善意。况且优待条件已经确定,今后必然做到五族共和。敬祈太后保重。太后放心。”
隆裕太后非但没有止住哭声,反而哭得更痛心了,双手仍紧紧地把那纸退位诏书捧在怀里,深怕被谁突然抢走。
这时候,早就被袁世凯喂饱的总管太监小德张却先开了口:“照奴才看,共和也罢,君主也罢,老主子全是一样。讲君主,老主子管的事不过是用用宝。讲共和,太后也还是太后。不过这可得答应了那‘条件’。要是不应啊,革命党打到了北京,那就全完了啦!”
隆裕太后被这一吓,哭得更伤心了。
这时,民政大臣赵秉钧也醒悟过来,赶紧的向胡惟德递了个眼色,用手指了指衣袖。胡惟德恍然大悟,记起入宫前袁世凯交给他的一份孙中山发来的电报。他慌忙上前一步奏道:“禀太后,这里有一份孙文发来的电报,臣差点忘了,该死!”
“孙文的电报说什么,是不是革命党又要变卦?”太后倏地止住了哭声,抽泣着问道。
胡惟德听了心里一乐,展开电报念道:“万急。上海伍秩庸代表鉴:今日经参议院同意,如十五日下午十二点钟以前清帝不逊位,则收回优待条件。此布,即转北京。总统孙文。震。”
隆裕听了,如一声霹雳盖顶,山崩地裂。她浑身震颤,仆地而倒,两个随扈太监赶忙把她扶起,她悲痛欲绝地将诏书交给内务府大臣世续、内阁协理大臣徐世昌,由他们钤印御玺后,交胡惟德。胡惟德捧在手上,大声地开读起来:
“朕钦奉隆裕太后懿旨:前因民军起事,各省响应,九夏沸腾,生灵涂炭,特命袁世凯遣员与民军代表讨论大局,议开国会,公决政体。两月以来,尚无确当办法,南北睽隔,彼此相指,商辍于途,士露于野,徒以国体一日不决,故民生一日不安。
今全国人民心理多倾向共和,南中各省既倡议于前;北方诸将亦主张于后,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因一姓之尊荣,拂兆民之好恶。用是外观大势,内审舆情,特率皇帝将统治权公诸全国,定为共和立宪国体。近慰海内厌乱望治之心,远协古圣天下为公之义。
袁世凯前经资政院选举为总理大臣,当兹新旧代谢之际,宜为南北统一之方,即由袁世凯以全权组织临时共和政府,与民军协商统一办法。总期人民安堵,海宇又安,仍合汉满蒙回藏五族完全领土为一大中华民国,予与皇帝得以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国民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岂不懿欤!钦此。”
念完诏书,清王朝最后一次朝见仪式便宣告结束,胡惟德拿着诏书,领着各大臣向隆裕太后和宣统皇帝再次三鞠躬,随后便退出殿外,从此就不再是清朝的大臣了。
隆裕太后愣愣的看着这些人走出殿外,而身边的小皇帝溥仪仍旧像往常一样懵懵懂懂的,他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大家都走了后,溥仪便也急着跳下宝座,想走出这阴森的大殿出去玩耍。隆裕太后见后,急忙将小皇帝抱下,不料刚才哭得过于伤心,两人差点摔倒在地,好在太监们急忙赶过来扶住。在太监们的扶掖着,隆裕太后和小皇帝溥仪随后怆然还宫。
千秋万代终是梦,俱往矣,换了人间。清朝二百六十八年,入关后从摄政王多尔衮定都燕京开基,最后也是以摄政王结束,莫非也是天数所致。
诏书由原任清政府农商部大臣、现任民国临时政府实业总长、光绪二十年恩科状元张謇拟就,袁世凯亲笔加了“即由袁世凯以全权组织临时共和政府与民军协商统一办法”一句。这样以来,共和政府不是由议会选举产生,而是由清政府任命产生了。孙中山对此极为愤怒,他致电袁世凯,表示抗议:“共和政府不能由清帝委任组织。”可是这篇诏书为退位之文,犹如遗言一样,无再起死回生而使之更改之理。袁世凯后来回孙中山说,如果要改回来,岂不是要再搞一次复辟和退位?孙中山一时语塞,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袁世凯的这招,真可谓是用心良苦、老奸巨猾。
另外还有两道谕旨,一道是颁布优待条件,一道是饬文武官吏,各循职守,毋生异论。
袁世凯早已做好了接受诏书的准备。在外交大楼附近,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尤其是外交大楼的门口,便是戒备森严。从大门口一直排到正厅,一色扈卫的队伍。正厅里,两旁站着各级武官,再往里走,便是一些重要的大员了。正厅中央,静摆着一条大条案,条案中间,放着一个紫檀镂花的帖架。
胡惟德等人捧着诏书走进大厅的时候,大厅里百余人哑口无声,甚为静穆。袁世凯从内室走了出来。胡惟德同去朝见的各内阁大臣,都以胡惟德为首列队站立。袁世凯一脸虔诚,轻整衣冠,朝胡惟德走去恭恭敬敬地向诏书鞠过躬,双手从胡惟德手里接过诏书,把它放在大条案上的大帖架上陈列起来,然后转身站到下手。
胡惟德朗声道:“太后把国家大权交给了宫保,请宫保早日组织共和政府,以不辜负太后的愿望。”
袁世凯恭恭敬敬地回了声:“是!”
接受诏书仪式完毕,袁世凯转身,对胡惟德等人说:“你们辛苦了,到后厅里休息吧!”
袁世凯抚摸脑后那根保留了五十多年的辫子,说道:“这条辫子到了该剪掉的时候……”
在剪的时候,旁边的记者猛按照相机快门,镁光灯辉煌耀眼,袁世凯太息道:“我当年练新军的时候,觉得这辫子实在碍事。但这辫子相伴我多年,今天一旦剪去,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剪完后,蔡廷干将辫子交到袁世凯手中,袁世凯抚摸了一下,叹了口气,将辫子扔到地上。随后,他站起来呵呵大笑道:“姑且咸与维新吧!”
袁世凯异常兴奋地哈哈大笑。其他人也纷纷效仿袁世凯,把发辫剪去。
与退位诏书宣布的同时,袁世凯发表了“真电”表示赞成共和,其原电如下:“南京孙大总统、黎副总统、各部总长、参议院同鉴:共和为最良国体,世界所公认,今由帝政一跃而跻及之,实诸公累年心血,亦民国无穷之幸福。大清皇帝既明诏辞位,业经世凯署名,则宣布之日,为亲政之终局,即民国之始基。从此努力进行,务令达到圆满地位,永不使君主政体再行于中国。现在统一组织,至重且繁,世凯亟愿南行,畅聆大教,共谋进行之法;只因北方秩序不易维持,军旅如林,须加部署;而东北人心,未尽一致,稍有动摇,牵涉全国,诸君皆洞鉴时局,必能谅此苦衷。至共和建设重要问题,诸君研究有素,成竹在胸,应如何协商统一组织之法,尚希迅即见教。袁世凯真。”
袁世凯认为他逼迫清帝退位工作已告完成,他已履行了他的诺言,于是他要等南方履行他们的诺言――推袁为第一任大总统。
第三百九十九章 拥护共和
国民革命安西军大举进攻兰州就在眼前。
李想此时心急如焚。十二月的西北天寒地冻,但此时他心里却火烧火燎。他在安定城司令部里来回踱步,而后干净利索地对林铁长、张凤翙说道:“最顽固的宗社党头子良弼被彭家珍炸死。宗社党群龙无首,满朝亲贵心惊胆战。他们又读到北洋文官武将逼宫的奏电,知大事已去,便纷纷逃出北京,投向天津租界及大连、青岛等地,托庇于列强势力。隆裕太后为了笼络袁世凯,下诏封他为一等侯爵;但袁此时志已不在位极人臣,而要南面而坐,自然一口拒绝了荣典,梁士诒、赵秉钩、胡惟德秉承袁的旨意,不时入宫恐吓隆裕,动以利害。隆裕无可奈何,只得授袁全权,与南京临时政府磋商退位条件。多日称病不朝的袁世凯,立时抖擞精神入朝,提出优待皇室条件。清廷接受优待条件,下诏退位了。”
林铁长和张凤翙也在考虑这件事,袁世凯的动作实在太快。
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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