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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年代-第1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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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他已经将手指紧紧攥起,李想清楚知道自己在魅着良心说的这话,因为他知道的历史早已证明他们这种想法是真的幼稚。说完抽身便走。

黄兴急得叫道:“李帅,在和议有结果之前,还请务必要按兵不动,脆弱的中国已经经不起再多折腾!”

李想长叹一声,气咻咻道:“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就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林宗雪等几个女孩儿听了心里一热,眼圈儿就红了,齐声道:“李帅,我们也要去武汉!你以前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数。”

水仙儿妙目流转,大有深意的看着李想。

“欢迎!欢迎!”李想有点头疼了,这些娇滴滴的大小姐送去打仗他真于心不忍,但她们去人员严重不足的医护队正好,所以他又直勾勾的看着黄兴夫人上海赤十字会会长徐宗汉女士道:“鄂州革命军最缺的还是战地护理和医生!北伐虽然暂停,但是西征不可停,革命战争还在继续。”

徐宗汉默然不语的看向黄兴,黄兴笑道:“你去吧,最好多带些人去。”

李想立刻欢欢喜喜的笑道:“南京和上海都有鄂州政府办事处,徐大姐无论召集多少人,送去办事处,接下来的事情办事处会安排妥当的。”

楚观舰拉响汽笛,逆流而上。李想站在甲板上,不断的向着码头挥手。

就这样,李想的沪宁之行,带着北伐的失败与丰盛的收获,结束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迂回战术

曙光霞彩中,楚观号在滚滚长江破浪逆流而上,朝着武汉全速进发。

冬季的长江水显得比春夏两季清亮,天空万里无云,晨曦,照射着战舰破开的水波,船尾拖着长长的浪花,发出白花花的耀眼的亮光。

李想一个人站在船尾甲板上,看广阔的长江之水流往天际,红日从弧形的水平面徐徐升起,壮观美丽的令人叹为观止。

身后轻巧的脚步声中,沈佩贞来到他旁,默然不语,任由秀发随风拂动。她身上独特的女儿香随风飘散,李想悄悄皱了一下鼻子,偷偷捕捉到一口醉人的香气。想花言巧语的调戏一下她,突然间想起和水仙儿看日出的那个早晨,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

沈佩贞手按在船栏处,实在受不了如此的沉闷空气,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你是否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呢?还是不想和我说话?也不问人家为何不避嫌疑陪你看日出,吹寒冷的江风。”

李想正专注的瞧往日照下的茫茫大江,左岸远处泊了十多艘渔舟,隐隐升起袅袅炊烟。当他想到每柱炊烟代表着一个温暖的家时,心中一阵感触。他的家在一百年后,永远都不可能回得去了。而他穿越这些年也习惯了没有家的感觉,但是他今天却突然很想要有个温暖的家,因为忽然想明白了,在那天早晨看到水仙儿在看日出是瞬间流露的感情,是想要一个温暖的家心情。

沈佩贞的话打断李想的沉思,他深吸一口江风,轻轻唱道:“想和你再去吹吹风,虽然已是不同时空,还是可以迎著风,随意说说心里的梦……”

“我是想和你说说我心里的梦。你会认真听吗?”沈佩贞别过俏脸,往他瞧来。

李想迎上她的目光,这些中国女权先锋们单纯的心思,她们现在的烦恼,她们曾经的苦难,她们未来的不幸,不用说,他都知道。他耸肩道:“风会带走一切烦恼,带来短暂的轻松,让我们安安静静,什么都不必说,我总是能懂。”

沈佩贞那对美目亮如天上闪烁不休的星儿,露出个回忆的表情,安安静静,淡然自若地享受这短暂的轻松。

李想嘴上唱得轻松,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不由自主的又在想:重开的南北和议进展到了那一步。

北京,锡拉胡同袁宅。

天色刚明,身材妖媚的洪姨太指挥着几个下人老妈子,在清扫院落,有的铲地上积雪,有的擦窗玻璃,有的在熄灭屋檐下的宫灯。袁克定躬身走进袁世凯的书房,见乃父盘膝端坐在暖炕上,与内阁协理大臣徐世昌对面而谈,便默默打了个千儿请罢安,侍立在旁。

“孙中山真这么无私?”袁世凯没有理会儿子,只顾脸对着徐世昌说道,“这世上真有无私的人?”

“……文不忍南北战争,生灵涂炭,故于议和之举,并不反对。虽君主民主,不待再计,而君之苦心,自有人谅之。倘由君之力,不劳战争,达国民之志愿,保民族之调和,清室亦得安乐,一举数善,推功让能,自有公论。文承各省推举,誓词俱在,区区此心,天日鉴之。若以文为诱致之意,则误会矣。”徐世昌拿起孙中山的电文念完,一笑,说道:“孙中山这一通电报也算是指天誓日,读起来却有大公无私的味道。”

袁克定进京之后浮躁的性子被袁世凯训斥很多回,已经极少多口的,但听了徐世昌这话,忍不住说道:“南京大总统宝座可不是好坐的,他孙大炮坐上去发现个屁股,如今是知道厉害了。”

袁克定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浮躁的性子了,手舞足蹈的继续说道:“大清已经土蹦瓦解,南方已经群雄并起!一个李疯子都敢出兵北伐,逐鹿中原!爹,都这个时候了,您还替爱新觉罗家守着半壁江山干什么?您早该黄袍加身,带领我北洋劲旅,开创我袁氏千秋家业!”

袁克定大逆不道的话满嘴乱蹦,袁世凯气愤的怒吼道:“畜牲,老子迟早会被你害死!”抓起桌上茶杯恨恨的砸去,袁克定灵巧的躲开了,不过还是沾了一身的茶汤水,狼狈不堪。

“看我打不死你!”暴跳如雷的袁世凯看没砸到,挪动肥胖的身躯滚下热坑头,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逆子。

徐世昌赶紧拉住袁世凯:“项城,小孩子不懂事,不要发这么大的火!”又朝袁克定使劲挥手,“还不快出去。”

袁克定看到乃父抓狂,早已经跑到门外,但还是不甘心的狂吼:“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我就要造反,怎么了?还成天在这里议呀议的,果子都让人给摘了……”

袁世凯听到儿子还在门外叫嚣,破口大骂道:“你给老子滚!”

听着袁克定的声音渐行渐远,袁世凯耐不住长叹一声:“如坐针毡啊!”

“理解!”徐世昌笑道。

在革命浪潮的冲击下,清廷本已奄奄一息。它之所以能苟延残喘,完全是由于袁世凯别有用心地维持。因此,关于清帝退位问题,袁世凯早已胸有成竹,而且在派唐绍仪南下议和之前已密令梁士诒等“预为布置”。在这期间,顺直谘议局和直隶保安会两次致电摄政王,要求清廷“早行揖让”“宣布共和”“示大公于天下”。在京畿出现这类激烈言论,袁世凯竟不过问,显然是与他的意旨相吻合的。稍后,驻俄国公使陆征祥联合驻外使臣电请清帝逊位,以及其他类似的通电,则都是梁士诒在幕后策动的结果。对清廷,袁世凯不采取断然措施,而宁愿使用“第三者”倡议的迂回战术,甚至蓄意制造事端,借故拖延,除怕落得“逼宫”的臭名之外,最主要的是因为他需要挟清廷以逼迫革命党人交出政权。

“孙大炮在南京就职大总统,世侄是气坏了!”徐世昌道,“本来和黄兴谈得好好的,却被孙中山捷足先登!”

袁世凯“嗯”了一声,挪动一下身子,心情平复的很快,可见城府之深厚,他说道:“我现在就是对孙中山的许诺,还是不放心,我致电伍廷芳质问:‘选举总统是何用意,设国会议决君主立宪,该政府及总统是否亦即取消?以总统让袁,有何把握?’

孙中山也致电伍廷芳转告我:‘如清帝实行退位,宣布共和,则临时政府决不食言,文即可正式宣布解职,以功以能,首推袁氏。’可我现在担心的就是我逼退清帝,他真会心甘情愿的让位?”

徐世昌也打包票,孙中山真能大公无私,沉吟良久,道:“惜阴堂怎么说?”

袁世凯叹道:“张季直拍电报解释说:南省先后独立,事权不统一,暂设临时政府,专为对付独立各省,揆情度势,良非得已。孙中山已宣誓,大局一定,即当退位。北方军人,因此怀疑,实未深悉苦衷。若不推诚布公,急求融洽之方,恐南北相峙,将兆分裂,大非汉族之福,心窃痛之,国会议决政体,既双方承认,所须磋商,止开会手续及地点耳。若因是再肇战祸,大局何堪设想?謇前曾以第三者自任,今危象已露,不容坐视。”他又苦笑道:“皙子也来电,持同意。”

徐世昌诧异地问道:“那你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可我心里,就是没底。”袁世凯是以己度人,自己就是个极度自私的人,要他相信孙中山无私,真有点困难。

徐世昌好笑道:“老哥,你多虑了。孙中山南京临时政府内政外交都已经山穷水尽,他不退位还能怎么着?”

经过徐世昌的开解,袁世凯才放下心来。但是,他现在却处于颇为困难的地位。他原来坚持国体问题应由国民会议决定,他唆使段祺瑞、冯国璋等发出反对共和、主张讨伐南方的通电,现在要清帝自行退位,实在难以开口。

袁世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道:“菊人兄,孙逸仙不可小觑,他们的目的、不论是议和还是北伐,也不管是来文的还是动武的,不外乎是要我尽快向那孤儿寡妇下手。可眼下,一是宗社党那伙铁杆派在死顶着,二是隆裕太后本人至今还是六神无主,迟迟拿不定主意,铁做的腮帮子咬着不松口……”

徐世昌慢慢地说道:“项城,目下之形势,你不说我也明白,但你可不能老是躲在家里哀声叹气。你若迟迟不下手,我敢断言,过了这村,就没你要的那个店了!依我之见,你明日上朝,即可借孙文北伐声威,狠狠地压一压隆裕太后,这可是千载一时的机会,只要这寡妇对退位一事略松铁做的腮帮子,你便可马上与南方通消息,请他们开个价。这样,既可以速退南方之兵,又可避逼宫之嫌。”

袁世凯觉得还是太直接,想想道:“还是先上个折子,以全体国务员名义密奏太后,竭力申说以现有兵力财力,无法作战,常此牵延,必有内溃之一日,而且彼众若狂,醉心民主……人心涣散,如决江河,莫之能御,除了实行共和,别无出路。”

徐世昌昂首叫好,道:“既然这样,不如干脆让北洋的将领们致书朝廷的亲贵们威吓他们,亲贵王大臣财货寄顿外国银行者数千百万,若不尽买公债以抒危难,非但财不能保,杀身之祸且在目前。”

“好!”袁世凯拍案叫绝。

“你先去吓唬一下老庆,保准老糊涂转身就去吓唬太后。”徐世昌阴笑道。

袁世凯是一怔,忙道:“我这就去!”

两人当下又议了一阵子这个上太后的密折该怎么的措辞,说了足有一个时辰,才写好,由徐世昌带去内阁叫全体国务员署名。

徐世昌走后,袁世凯遂至庆亲王私邸,密商多时,略言道:“全国大势,倾向共和,民军势力,日甚一日,又值孙文来沪,挈带巨资,并偕同西洋水陆兵官数十员,声势越盛。现在南京政府,已经组织完备,连外人统已赞成。试思战祸再延,度支如何?军械如何?统是没有把握。前数日议借外款,外人又无一答应,倘或兵临城下,君位贵族,也怕不能保全,徒闹得落花流水,不可收拾。若果到了这个地步,上如何对皇太后?下如何对国民?这正是没法可施哩。”

袁世凯言语中多半是乌有情事,无非是恫吓老庆。老庆闻到此言,也是皱眉搓手,毫无主意;随后又问到救命的方法。袁世凯即提出“优待皇室”四字,沉声道:“皇太后果俯顺舆情,许改国体,那革命军也有天良,岂竟不知感激?就是百世以后,也说皇太后皇上为国为民,不私天下。似王爷等赞成让德,当亦传颂古今,还希王爷明鉴,特达官廷。”

前恫吓,后趋承,老庆辈安得不入彀中?老庆踌躇一会,六神无主,方道:“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法子,且待我去奏闻太后,再行定夺。”

袁总理告别出庆邸,回到锡拉胡同袁宅,刚好碰到准备出门花天酒地的袁克定,袁克定也看到他了,却低着头,装作看不见。

袁世凯冷冷道:“站住!”

袁克定闻声一抬头,见袁世凯已是变了脸色,吓得连忙老实的靠边一站,问道:“父亲,叫儿有何……”

“有什么事还要再问么?”袁世凯站在当地,盯着袁克定道,“你想想,这些年我为你操了多少心!你真不争气!说什么黄袍加身?这都是什么意思?你要你老子我坐实了活曹操的名声就开心了?你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难道要我扶着你走一辈子么?”

这一阵劈雷火闪的发作,袁克定躲无可躲,闪无可闪,急切间又难一一辩白,心里已经为上午发疯后悔莫及。

“你听着!”袁世凯看看无人偷听,低声说道,“隋文帝英明,一代而亡,就因为炀帝不足以乘天下!我就指望你能继承袁氏祖业,你得仔细思量!”

听到这里,袁克定全身一震,颤声说道:“父亲佝劳恩养,谆谆教诲,儿永铭在心。”

袁世凯缓了口气叹道:“须知创业难,守业更不易,你这样不争气,可怎么了得?”说罢颓然,思及只手闯朝鲜的惊险,艰难开创北洋基业的往事,袁世凯两行老泪顺颊而下。

袁克定惊定思痛,只觉五内俱沸,泪如泉涌,哽咽着说道:“父亲息怒,您老人家保重,儿一定改过。”

袁世凯发作过一阵,心里好过了一点,拭泪道:“儿女里头,我最疼爱的是你,并不为你是嫡长子,为的是你母亲有恩于我!你母亲去世早,你就更要争气。这个天下,迟早是咱们老袁家的,也是你的,不要太性急。你这个浮躁的性子一定要改,在这个时候更加要沉住气!”最后挥挥手,“去吧!”

第三百六十五章 牢骚

江城武昌。

李想站立在落袈山半山腰的私人别墅顶层的落地窗前眺望东湖,纵目望去,水天空阔远山隐隐,白雪皑皑,湖上帆影点点,让人心竞神驰,物我两忘,不知身在何处。

“大帅?”

许久未见的管家小妹清爽的话音在李想身后响起,李想回过神来。

“已经通知各部长官,会议半个小时后开始。”梅迪轻轻说道,“您刚刚回来,一路劳顿,趁这个时间休息一下吧,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不用……”李想摇头晃脑,才开了口,又突然守住了口,直勾勾的看着管家小妹的身后。

一个绝色丽人,默默站在梅迪身后。美丽的令人目眩神摇。上身着一件宝蓝色大袖衫,杏黄坎儿上斑斑点点错落有致地绣着摘枝儿梅,下身着一件一绿到底的百褶裙,红缨松挽,朱鞋浅缘。头上珠结翠绕,刘海似烟,双目流眄。

李想看到家居打扮的汤约宛,都呆了。

管家小妹梅迪看到李想这个猪哥样子,低下了头,埋藏一脸的醋意,不忘假意的咳嗽一声。

李想淡淡一笑,说道:“小宛,你能想着回来,我心里是很欢喜的。”

李想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重逢,他竟然会表现的这么的平静,他应该一个箭步上去搂着她狠狠地亲一个的。

汤约宛不留痕迹地撇了一眼身边的电灯泡管家小妹,轻声说道:“我是随我父亲一起回来的。”

这个时代的女孩子还是很矜持的。

梅迪也发现自己现在就是个电灯泡,悄无声息的退出房间。

“你父亲也回来了,这就好。”李想笑着拉起汤约宛的手,一边说一边就走向沙发坐下,“你身子好了吗?我也实在太忙――今晚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这会儿是空儿,明天我就要去西安主持安西国民革命军的西征,这回西北边疆危机四伏,比起前清左中棠西征那会儿有过之无不及,除蒙藏之独立外,还有前清余孽负偶顽抗,更是一场牵动列强利益的恶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去上海没抽出时间陪你,你回到江城我还是没时间陪你……”

汤约宛捧着茶奉上来,听见这话,手一抖,热茶溅了一桌子,问道:“你要亲自主持西征?”

“当然!”李想笑吟吟将她揽在怀中,“南北重开和议,北伐战争停下来也就再难继续,我正好集中全力西征!伊犁将军,甘肃巡府,外蒙教主,西藏逹赖,这些个满清余孽,贪利小人,难逃此劫!”

汤约宛眉心有难掩的愁绪,无可奈何地道:“你要出征这么大的事,我来大元帅府也几天了,竟一点儿也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李想大笑道:“我也是回来的路上考虑很久,直到下船回到落袈别院,刚刚在那个窗户前站了很久才决定的事情。别说是你,江城各部长官没一个人知道!叫那些官长们晓得,只怕会轰得满天下不安了。”

“本来就是!”汤约宛毫不迟疑地说道,“你也不想想你现在的身份,还能由着你像以前那样轻身犯险?”

李想轻笑道:“你把我当什么了?唐宗宋祖还御驾亲征呢,我就这么娇贵,连他们都不如?”

李想不知道自己这样随意的一比有多么的惊世骇俗,唐宗宋祖可都是千古一帝,汤约宛惊呆了,这一刻的李想,真有这么一点,“俱往已,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帝王霸气。

汤约宛好半响才回过神了说道:“我也要随军出征!”

“那不成。”李想笑着说道,“你有伤在身,西北又是苦寒之地,现在还是大冬天,战场上又是刀枪又是火炮,环境更加的恶劣,你现在的身体怎么行,你就是没有伤在身,一个从小长在南方娇生惯养的娇滴滴的大小姐,也吃不了大西北荒漠雪域的苦。”

汤约宛怔了一下,忙道:“你大约不知道,我的身体已经全好了,骑得马,开得枪,在孝感城外,您都亲眼见过我的枪法的。”

李想见她上了拗性,起身扳着她的肩头,说道:“这次西征跟上次湖北保卫战不一样,陌生的地域作战,危险是我无法遇见的,你要是再像上次那样受伤,我该怎么办?”

汤约宛把身子一扭,倔强道:“这次从南京来的林宗雪姐妹们,都是奔赴西征战场的吧……她们能吃苦,我怎么就不能?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娇贵好不好?我也在教会学堂学过护理,我就参加医护队,不会给你添麻烦……”

李想听她这样坚持,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几次欲言又止,良久才说道:“好,既是这样说,我就带着你,还是做我机要秘书吧。我现在要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水仙儿和梅迪两人都忙不过来。”

李想又看了一眼墙上古老的自鸣钟,半个小时一转眼就过去了:“会议要开始了,我先去。你给我准备一下,会议结束我们连夜就出发。”说罢一径起身去了。

※※※

李想可不似当初武昌革命党人居正,刘公,蒋翊武,张振武等人那般儿瞻前顾后,上任伊始便连连大动干戈,将鄂州政府六部官员重加整顿,汰冗拔贤,一时间吏治刷新,颇得人心。通过了党人起草的《中华民国鄂军政府条例》,按其规定,军政府设有“小内阁”,即:国务院。国务院是鄂州政府最高权力机关的执行机关,是最高鄂州政府行政机关,由国务院总理事长、副理事长、国务委员、各部部长、各委员会主任、审计长、秘书长组成。国务院设立办公厅,由秘书长领导。国务院设有军务、民政、外交、财政、交通、司法、科技、监察、文化九部,李想在南京时,又增设实业、农业、教育三部,总计十二部。以上各部均设部长、副部长各一人。国务院实行总理事长负责制,但是各部、各委员会实行副部长、副主任负责制。因为各部部长全部由几个湖北革命元老,社会名流担任,这是李想在南京取到的真经,他非常狡猾的抄袭南京“总长取名,次长取实”的办法,连都督黎元洪的职权也全部都被国务院给架空。国务院秘书长在总理事长领导下,负责处理国务院的日常工作。委任,都督为最高军政长官。

待到汤化龙从上海归来,武汉的朝局已是面目全非了。

汤化龙回来的时候,可是盛况空前,湖北都督黎元洪以下出城搭棚设醴郊迎。湖北咨议局议长,全国瞩目立宪领袖重回武汉,湖北各路神仙,有的邀汤化龙过府吃酒,有的禀事,有的被汰官员免不了就来撞木钟、诉苦情。经过大起大落的汤化龙却显得从容不迫,迎来送往,浅谈辄止,有说李想坏话的,也只一笑置之。

汤化龙迎来送往,忙乱了一日。此时天已擦黑,早见天色阴晦上来,零零星星飘下雪花。

已经进入年关,这个时辰的江城渐渐沸腾了,繁华大街道上,什么社火、高跷、大戏、故事、耍把戏、打莽式、龙灯、狮子旱就出动了。民间游乐,一派盛世光景,千家万户张灯结彩。门前,有成群的孩子在灯下嬉戏捉迷藏,街上有游人摩肩接踵。他在这里这么多年,若在往年,江城根本无法爆发出这样的活力?

汤化龙站在自家门前硕大无朋的宫灯下怔怔站了一会儿,长吁了一口气,又回到马车上吩咐道:“去黎元洪府!”

黎元洪新府邸坐落落袈山,熟门熟路的,不一时就到了。马车刚停下,汤化龙掀开布帘哈腰跳下马车,便见黎元洪的学生吴兆麟从里头出来。

吴兆麟见是汤化龙,别转了脸,想装作没看见,自往马车边走去。

汤化龙呵呵一笑叫住了:“畏三,你这叫做什么?不想理我汤化龙了?”……一把扯住,寒暄道,“多时不见,你就瘦得这样。见过黎督了?”

吴兆麟确实变得瘦骨伶仃,黝黑的脸色也变得泛着青灰色。他是接到南京临时政府陆军总长黄兴的任命书,他今天来找黎元洪,就是邀副总统黎元洪一起去南京任职。武昌举义,他是和李想同一起跑线,只是后来走错了路,两人的差距是越来越大,现在虽然挂着鄂州政府军务部长的头衔,其实就是一个虚衔,和黎元洪这个傀儡都督一样,这段时间在武昌过得挺郁闷的。

见春风得意回武汉的汤化龙一脸假仁假义,吴兆麟心里嘀咕:谁不知道汤家大小姐和李想那点破事?表面却干笑一声,道:“哪里敢当!您是贵人,畏三一个闲置散官,怎好沾惹呢?”

汤化龙哈哈大笑,握着吴兆麟的手道:“你昔日可不是这个脾性儿,才几天不见,真是火性见大。官场上,起起落落,荣辱进退何足挂齿?说不定我将来还不及你呢!人情浅薄何至于就到这个地步儿?我算什么贵人,冯小戥和铁龚奇他们才算新贵呢!就是李四光和丁文江两个毛头小子也比我强。”

话说得虽很随和,吴兆麟却听着弦外有音,遂笑道:“什么新贵旧贵我都不理会。我现在这个部长当的无事可做,反而乐得一身的轻松!我是听说李帅有意起用我去西征,西征关系巨大,我能力有限,我是请黎督免了我这差使。”

汤化龙不禁一怔,当然还不知道南京给他送来请帖,只想着别人巴不得的事,这家伙怎么倒推辞?寻思片刻方道:“这也用不着辞。我晓得李帅心里对你并没什么。因为以前武昌和汉口的矛盾,喊着要杀你和黎元洪的人都有,但是他都没理会。他容得下黎元洪,还容不下你?我在沪宁这些日子算是看清楚了,他的胸襟可以容下大海。”说着便抿嘴儿笑。

吴兆麟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叹道:“论理我一句也不该说。西征牵扯甚广,北有俄国,南有英国,在大西北盘根错节,满清余孽的势力也在漠北草原根深蒂固,这此西征比起左中棠哪会儿更加复杂困难,不决失败怪呢!”

“你都说你无事一身轻,管这些闲账做什么?”汤化龙笑道:“几天前接到上海和南京方面的消息,也说的是这档子事,西征公债在上海证券交易红火这呢!他们可都看好李帅此次西征呢!如今不比满廷,李帅有的是钱,而且洋人似乎都挺怕他的,汉口五国租界,他不是说收复就收复了吗?”最后他神秘一笑,低声道:“如果李帅败了,不恰证明你是对的?”

汤化龙说这样的话,吴兆麟心头不禁猛地一沉,想想又不能公然反驳,喟然一叹正待说话,汤化龙伸手一握,笑道:“黎府里来人接我了,回头再说吧。别傻了,叫你去西征,这是抓军权的机会,你就去!李想决定的西征已经不可能改变,别说是你,就是我们大家一齐去说也不济事――他的倔强你不是不知道,当初他要将革命进行到底,在拿着山穷水尽的地步还要和北洋军死磕,你应该就知道他是个疯子,什么事都敢干的。所以他在打败北洋军之后回到汉口,要收复汉口租界,洋人最后也只有忍气吞声的认倒霉,谁叫他们碰上这个疯子?”

吴兆麟冷笑道:“你们不说,我还是要说。洋人放弃汉口租界,最大的原因是汉口位于中国内陆,洋人出兵也不现实,但是西藏紧邻英国殖民印度支那,蒙古和新疆又紧邻俄国,英国俄国随时可以出兵开战,不同汉口,说不定就会引来瓜分之祸,不能让李帅疯下去!――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这话我说定了!”说罢举手一揖踏雪而去。

汤化龙怅然望着他远去,方转过脸来。此时黎府中门洞开,黎元洪带着几个家丁已迎了出来。

汤化龙和黎元洪执手联袂,说笑着直至后堂西花厅。

黎元洪正在宴客,十几个人都在花厅大筵席前坐着说笑;厅内廊下站着二十多个长随听招呼,几十枝银烛高烧,照得通明彻亮,廊下放的烟火盒子一个接着一个燃,什么泥函沙锅儿、花盆烟火、花筒起火、地老鼠儿,不响、不起,只喷着七彩璀璨的光焰,满院都是浓郁的火药味儿,满屋都是兴奋热烈的气氛。众人见黎元洪带着汤化龙进来,忙都起身肃立迎迓。

“都坐,坐嘛!”汤化龙满脸堆笑,摆着手道,“回来这几天一直穷忙,也没顾上来看看黎督,可不要见怪哟!你这里倒好,人又多又热闹,还有这么一桌子好菜,就是紫禁城的御膳,也不过如此吧!”

黎元洪摸摸剃得溜净儿的罗汉光头,这么大冷天也不戴帽子。众人见汤化龙让得殷勤,方斜签着身子坐下。黎元洪替汤化龙倒了门杯,撩袍端端正正坐下,说道:“方才畏三来过了,武昌首义,他与李帅同是出生入死的首功之臣,如今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唉!算是我拖累了他。但是李帅今日地位,也都是他拿自己的命拼出来的,我们也无话可说。前日南京黄兴来信,要他去陆军部任参谋,汤老得便儿跟李帅说说,放他去得了。”

“哦,有这事。”汤化龙夹了一口菜慢慢嚼着,突然想起刚刚吴兆麟为什么没说这事?他沉吟道,“这是好事啊。不过畏三未必领这个情。若实在不愿意,我们也不要勉强。李帅有意启用他西征,直接领兵打仗,我想他更加愿意。”

黎元洪望着汤化龙没言语,猜测他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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