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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年代-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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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每一位在场的国人都被打动了,他们眼眶已经微微有点湿润。
大队白袍骑士,在离车站洋楼三百步就已经停止向前,而向两边散开,将数百成千灵位完全展现在汉口百姓民众的眼前,乘现在当道诸公的面前。
在他们身后军装血迹浅浅,仿佛才从百死余生的战场上下来一般,如写满此次征途的荣誉战绩。一个接着一个方阵的在那些白袍骑士身后展开,每一个方阵就位,领军将领就是一声低沉短暂的呼喝,如林刺刀,蔽日旗幡。
随着一个接着一个方阵就位垂枪,这整齐起伏的钢铁波浪,仿佛具有一种催眠的魔力,让每个人心都揪紧了。此时此刻,观礼的人们,每个人连大喘气都不敢,生怕惊动这仿佛有了生命也似的静默钢铁丛林!
什么是百战雄师,这才是百战雄师!杀气雄浑却又安静整肃,令行禁止,虽千百人,却如一人。此前在汉口耀武扬威的北洋军虽然花团锦簇,但是和眼前这支足可让人感到畏惧不敢高声的大军比起来,只能说是天上地下!
经过近代方式操练出来的大军分列式,在百年之前睡梦忧酣的国民面前展现出来,果然有着最大的震撼力度!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一朝白雪(二)
四周突然变得空寂无声,只有雪花轻柔地默默从天飘降。
当李想一行,在金鹰突击队三百猛士簇拥下出现在大智门前的时候,所有歌声乐声,此刻都戛然而止。
大智门车站洋楼和歆生路之间,大智门车站巨大的广场之上,只有一片让人觉得浑身仿佛过了电也似的庄严沉默。每个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集中在了策马缓缓而前的李想身上。
李想任由雪花落在身上,坐下骏马脚步不停的朝前走去。雪下得更大更密,团团绵絮般的雪花,随风轻盈写意的飘降,把这幅画卷转化作纯美迷离,触人心弦的诡奇天地。
车站洋楼上,广场上的千万百姓民众,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看到李想,此时此刻都是心中喝彩,这个已经名动天下的李大帅,哪里象外界传言的穷凶极恶的一个疯子?
大智门车站洋楼下,李想与曾高及一众革命军将领,越众而出,李想在前,诸将在后。李想脸色略微有点憔悴,身形也稍稍有点瘦削,一身普通士兵的西式军装,穿在他身上,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风仪气度。和那些普通士兵们不同,可这不同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他偶尔抬头,从大檐帽下露出的一丝明亮的目光,其威如电,显出了一种纵横六合的精悍勇猛,偏偏又不显得凶恶暴力,却自有一种仁者气度。
在他们身后,大队步军士卒一个接着一个方阵的开进。进了歆生街,就变幻了步伐,抬腿高,落足重,上身却始终挺得笔直。这步兵分列式,看起来比骑军更加的壮观震撼。那种正步前进重重落下的架势,似乎每一下都敲打在人心里。(W//RS/HU)
步兵分列式,本来就是单纯用人来营造出一种滚滚向前,无坚不摧的气势。已经是人类队列臻于极致的表现形势。此刻展现出来,如何不能让这里的所有人目眩神驰?
中外记者猛按照相机快门,镁光灯闪个不停。
步军方阵次第而就位,同样垂下刺刀步枪行礼。
周遭不少有心人,一直在关注着李想的反应。看到这个场面,廖宇春甚至觉得眼前都有点黑,戈福的脸色也终于忍不住有些难看了起来,池边吉太郎面容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只有黎元洪,还是那副诚心正意的样子,亏他这样一个胖子,在这寒冷刺骨的风雪天,在楼台上站这么久,还能维持住神色不变。
大队步军终于就位,跟在骑军之后,层层叠叠的排开竖立。当最后一个步军方阵就位的号令出,在一个个步军方阵前行的同时,李想和身后诸军将,也没什么多余举动。只是来到大智门车站洋楼前百步,同时翻身下马。李想正正头上大檐帽,率先舞拜下去。李想以降,同时深深拜伏在地。他们并没有拜样楼上的那些人,而是拜向广场边上观礼的百姓民众。近万革命军战士,也随着他的动作,同时跪倒,舞拜雪尘。
李想扯开嗓门:“武汉的父老乡亲们,让你们受苦了!革命军来晚了!我李想来晚了!”
层层叠叠的百姓民众为着突如其来的变化不知所措,但是都被李想这一句充满歉意的语言触动心底最柔软之处。
李想突然有点激动,他抬起双手平举至额前,如泣如诉也似的继续说道。
“在北洋军入侵汉口的这段时间,火烧汉口,纵兵抢劫,战争所带来的所有苦难都由你们承担了,我李想都知道,革命军将士都知道!我们能为大家做得,只有将革命进行到底!浴血奋战在国民革命的疆场上,用我们的血肉、血汗、血泪,去和凶狠的北洋军恶战到底。救民众于水火,挽民族于危难。在强敌压境、湖北民众饱受北洋压迫,革命局势处于危亡的生死关头,我革命壮士挺身而出,为国家争国格、为民族争生存,奋战沙场直至壮烈牺牲……”
言毕,李想放声大哭。身后革命军将士,也无不泣下。革命军中,先是一声低低的哭声,接着这哭声就如大风卷过一般。低垂的刺刀如波浪一般的起伏不定,队列中的军将士兵都拼命的将目光望向这些灵位。
汉口击败黎元洪之后,是北洋军在湖北之地上最为疯狂的战略进攻阶段,也是革命阵线奋起抵抗、承受着最大压力的战略防御阶段,李想带来着他们承担正面战场作战的最艰苦的战斗,尤其是那当中下层革命军官兵,浴血奋战在战场上,用自己的血肉、血汗、血泪,抒写着一曲慷慨雄浑的悲歌。
救民众于水火,挽革命于危难。在强敌压境、革命危亡的生死关头,李想带领着他们挺身而出,奋战沙场直至壮烈牺牲。
想起身边同志在一场场战事中倒下,想起他们革命军成军以后,五星红旗所向,从未后退的决绝义烈,想起一场场战事当中他们统帅李大帅每每都在最前线,在狂风中,在暴雨中,在大雪里,佩剑一展就已经带头冲向敌人大队的感动。想起他们此刻站在军人荣耀的一个顶峰,在父老乡亲面前展示出他们全部苦难和骄傲。想起鲜血飞溅的战场,近万革命军将士为同一个理想,血染沙场,含笑九泉。想起他们流的血,血色的天空,血色的大地,血色的江水,太多的血水写就的故事,难免悲壮。
这些革命军的铁汉们就再也按捺不住,泪落如雨。
这一刻,他们想起的是一幅饱蘸热血写就的瑰丽斑斓、雄浑悲壮的历史面卷。
广场上挤满百姓民众,此刻也是泪如雨下。
李想的那番话说完,仪式就算是结束。此次献捷耀威仪式,持续时间怕不有两个时辰,震撼过后,下得大智门车站洋楼,不少人觉得头昏眼花,两脚软。
廖宇春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来的,只是在那里不住擦汗,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只觉得自己中单都已经湿透了。前头戈福拖后几步,留在后面来了些。廖宇春看到,就如久旱逢甘霖一般,忙不迭的快步上前,对着戈福深施一礼,却不说话。他是知道袁世凯和洋人之间的默契的,因此很想看看洋大人有什么意见。
戈福先左右环顾一眼,看看左右安静,才阴阳怪气的问了一句:“如何?”
廖宇春镇定一些,苦笑道:“麻烦,大麻烦……宫保的如意算盘怕在李想这里打不——响!这是个人杰啊……”
戈福冷笑一声,居然拍了拍廖宇春肩膀:“也不必如此消沉,把持定了,便无大错。文明世界的国家,是支持袁宫保的,这一条原则从来没有改变。让你们的袁宫保,放心大胆的去干吧!”
廖宇春喃喃自语:“李想可不容易摆平……”
戈福微微一笑,再不多说。
如果袁世凯能够摆平李想,这是再理想不过的事情,不过李想抱负不凡,将来袁世凯能不能摆平他,还真说不准?如果不能,他也不会失去什么。
这个念头一闪过,戈福脸上忍不住就浮现出淡淡的冷笑。李想虽然不凡,可是根基太浅。在中国,才是某个势力存在于中国的根本。
宋缺眼眶还有点红红的,缺点哥虽然外表粗豪,但是刚才念及阵亡同志,还是撒了几滴男儿眼泪。
他挠挠头,看着李想:“大帅,接着咱们做什么?”
街旁的古树,均铺上雪白的新衣,这白茫茫的天地,既开放又无比的隐闭神秘。
李想左右看看,眼眶也红红的,要感动别人,先得感动自己。很是哭了一场,这个时候他一笑翻身上马。
无数军将士兵的目光都望了过来,他们已经习惯于艰苦之地的恶战,突然回到这软玉温香的繁华之都,远离了战场,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
李想在策马过去,一一拍拍诸将他们肩膀,锤锤他们胸膛。再来到曾高和李西屏身边,低声道:“一切重要莫过于成立虽小而极端新式之国防军!时间紧迫啊。你们应该也看到了刚刚阳台上那几个小东洋了吧?他们就是咱们今后最大,最危险的敌人。”
曾高和李西屏都默默的点头。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你们了……”李想哈哈大笑,抛下他们,策马就向刘园方向奔去了。
马背上梅迪也突然笑问:“大人,接着做什么?”
李想想了想,轻笑道:“春风得意马蹄急!如此繁华的汉口,当然先享受一阵再说……”
“都下雪呢,还春风得意。”梅迪不满的说道。
李想一拍马背,豪情狂起,哈哈一笑,策马狂奔,梅迪、宋缺等人紧随在后。在这一刻,李想完全放下心中的负担,背负的那穿越时空的秘密历史责任,就像此刻从天降下的雪花一样无拘无束。
一朝白雪。
第二百四十章 新的曙光(一)
一条惊人的消息,李大帅入汉口的传奇般的故事,像春雷在空中炸响,隆隆地滚过中国大地,即使世界也能感受到它的震颤。这一声春雷,划破了中国上空厚重的阴霾,把一丝希望之光洒向黑暗的大地。
当李大帅进入汉口,完成革命军的凯旋耀威仪式,燥动的汉口稍稍沉寂下来后,李大帅骄傲地向外界宣布:湖北革命军再度光复汉口!革命军队于湖北地区重创北洋军精锐!
当湖北大捷的电波传向四面八方时,中国人一扫压抑了太久的沉闷,人人欣喜若狂,举国上下也跃入一片欢呼沸腾之中。中国人沉默太久了,压抑太久了。这一天,中国人心中的那种消极颓丧、恨铁不成钢的悲观气氛一扫而光,一口压抑已久的恶气长长地吐了出来。
其实就这场战役本身来看,李想革命军队虽歼敌万余人,自身伤亡也在一万上下,实是一场歼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消耗战。但俗话说,兵败如山倒。就在革命军队在孝感、汉口仓惶渍逃,接连惨败的情势下,在北洋军所向披靡的声威中,南方求和妥协之声甚嚣尘上的时候,李想竟以哀兵兜头打出一棒,就像拳台上被一个巨汉逼入角落的小个儿,眼看已无力招架时,却突然一拳把巨汉放翻在地,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这样传奇的变化,这样令人惊艳的战斗,也无怪乎这一拳能令麻木无知著称的中国百姓民众群情沸腾,喝彩声震天。观众向来同情弱者,而这场较量中的绝大多数观众又恰似那个小个儿的拥趸,自然都盼望着他能把那骄狂无羁、疯狂无义的巨汉彻底打翻在地。因此小个的这一拳,比巨汉打倒小个十次赢来的喝彩声还要多上十倍、百倍。
武汉三镇,跃入一片沸沸杨扬的狂欢之中。
自北洋军进入汉口,便肆无忌惮的破坏这座长江中游的美丽城市。北洋军带来的都是摧毁安定、美丽的死亡恐怖和悲观压抑。汉口百姓每一天,都在惶恐中度过。但今天不同了,“革命军队痛歼北洋强盗”的消息像插上了翅膀,迅即传偏武汉的大街小巷,像天降的瑞雪,覆盖武汉每一个角落。
当李想的《人民日报》、上海刚刚开业的《大公报》、《中央日报》等各大报纸的号外铺天盖地撒向汉江南北时,一颗颗激动的心达到了沸腾的顶点。
武汉三镇,连同穿流其间的长江水被民众疯狂的热情搅得沸腾难抑,连寒流侵袭的风雪都要被着热血所融化。
年轻人再也呆不住了,奔出家中,欢快的踏着瑞雪,去抢购各报近乎相同,但在他们看来却极不相同的号外,与同样兴奋但素不相识的路人欢呼拥抱,享受这难得的欢畅、喜悦;长者则以东方人特有的含蓄、深沉,闭门家中,细细地咀嚼字里行间的甜蜜和喜悦,任痛快的泪水满面横流,嘀嘀哒哒地浸透手中的报纸;孩子们也被大人们颠喜若狂的情绪所感染,像一只只欢快的小鸟,随着大人们注入大街上人头攒动的欢快洪流中。到处都是庆祝的浪潮。
武汉三镇内所有的居民全部涌上街头,广播喇叭里传出革命军军歌《革命军进行曲》的旋律,由那些热血青年学生组成的铜管乐队,迎着风雪一路行进,一路奏出激越高亢的《血染的风采》。穿革命军装的人全被视作民族英雄,狂热的人群将他们簇拥着高高举起。
丝质的、布质的、纸质的无数面血色五星红旗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犹如海啸一般。一些耄耋老翁不顾年迈体衰,走上街头……
入夜,位于刘园的某栋大楼内,黎元洪默默仁立在办公室的窗下,室内一片漆黑,他不想开灯。楼前街道上华灯齐放,雪白的世界,琉璃的世界。提灯游行的队伍填衔塞巷,宛如一条游动着的火龙。孩子们两手各提一盏彩色灯笼,在人海中穿行嬉戏。黎元洪的耳膜被巨大的“民国万岁”声浪冲击得隐隐作痛,不知为何,他的眼角微微的有些湿润。
这一夜,武汉、上海、广州、重庆等已经光复的中国各大都市都有数十万欢乐的人海提灯挚火,把城市燃得通明。
就在这大雪纷飞的夜晚,纵贯武汉的长江两岸,更是人声鼎沸,火龙翻飞。人人眉飞色舞,喜气盈盈地说着、笑着、喊着。一条条夸张的,甚至令人发噱的新闻以最原始的方式,速度极快地传播着。这时,人们似乎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连汉口租界洋大人的衙门外也竖起了“恭祝中华民国独立”的八字大旗。无论华界还是租界,沿街店铺都挂上了书有“新汉万年”的四字白旗,并放了一阵鞭炮以示庆祝。
“知道吗,李大帅的部队已经把北洋军赶到武胜关了,北洋军这次不赶紧逃出湖北就得被李大帅消灭!”
“听说李大帅已经准备率部队大举反攻了,看来革命军打败北洋军的这一天到了。”
“哎呀,那可太好了,武汉平安了。”
“武汉当然平安了,听说北京的满人都忙着准备跑天津租界哪。你们看吧,中国全面光复的这一天远不了啦。”
此刻,满清王朝的末日,就连街上的贩夫走卒、酒肆中的闲人茶客也开始大声的议论。
“大明不过二百几十年,清朝如今也二百多年,难道还不亡么?”
“宣统不过两年半!推背图上早记下了。”
毋庸赘言,任何一个朝代都会覆亡,但在“清朝即将亡朝”的民间共识下,这个最后的封建王朝走得却是最为的平静。
“气数已尽”是某种神秘的不可捉摸的社会心理,最不可解的是,越是底层社会,类似于“宣统不过两年半”的谶语就越容易被传播。随着这种诅咒性说法的扩散,当局的合法性也在潜移默化中不断流失,整个社会都会出现一种莫名的求变躁动,而那些传统的“皇权、官权、绅权”,其威信也就在草民们的心目中一降再降,一旦这一天真的来临,王朝瞬间崩塌如摧枯拉朽,真是如同一种“无声无色、如土如尘”的境界。
早在《辛丑条约》签订之后,中国社会处于巨大的变动和深刻的危机之中,各种矛盾的发展和深化,也早就孕育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革命。李想引导着,终于爆发出无人可当的威势!
这时,长江两岸突然一阵骚动,但见江里上百只大小船只突然张起彩灯,在一阵阵锣鼓声中穿梭游弋于江面上。江水的反射更使彩灯布满江面,犹如群星闪烁天际。呼啦啦的喊叫声、震天动地的锣鼓声、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使武汉像一口沸腾的大锅。
武汉三镇的人们心醉了!中国人心醉了!在这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中,李想掀起革命运动成为不可抗拒的潮流,隐隐的有引导着时代前进的方向的力量。
在这个年代,中国社会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震荡和变动。民族资本主义处于初步发展之中,民族危机继续深化,阶级矛盾空前尖锐,群众斗争和爱国运动本就应该是这样的风起云涌。
千家岭哪个过去极不起眼的小村庄,一夜间竟成了无数热血青年人心中的圣殿,散发着民族复兴的希望之光。心灵趋于麻木的中国人,似乎也在这一夜惊醒了。
北洋军段祺瑞撤出汉口,同样令西方各列强各有想法,却又大惑不解。连日来,各国驻华武官、军事观察家、新闻记者涌向汉口、涌向湖北,都想一睹让北洋军大吃苦头的李大帅的风采,当然他们更想知道李想革命军队的实际战斗力。
也难怪,南方民党的部队连遭败绩,失地千里,首义之地岌岌可危。可安陆农村的李想革命军装备低劣的杂牌部队能创造出奇迹,而且歼灭的偏偏又是北洋军最为精锐、凶悍的引进德国陆军近代化方式训练出来的最新式陆军,北洋军的装备更是和德国国防军同意的精锐,他们不得不觉得不可思议。在他们看来,李想革命军队的实际战斗力如同中国这个千年古国一般,神秘莫测。但有一点却是众口一辞:南军同样能击败北军。
沸腾之夜,汉口英租界万宝路一间二楼的窗口里亮着灯光。灯下,英国驻汉口使馆总领事戈福正奋笔写着将发往国内的一份报告,报告中有他奔波多日,更是见识了李想革命军白天凯旋耀威之后得出的一条结论:革命军有最好的士兵,从长远看,革命军一定能击败北洋军。更需要的主意的是,我预感着一位东方“拿破仑”即将诞生。
此时戈福,犹如当年八国联军统帅瓦德西经历义和团反帝爱国运动给它们的教训打击之后,不得不承认:中国人民“尚含有无限蓬勃生气”,“无论欧美日本各国,皆无此脑力与兵力,可以统治此天下生灵四分之一也”。“故瓜分一事,实为下策”。他写下报告时候的心情,与当年的瓦德西一样沉重。
当年的列强同时在中国进行激烈的争夺,各怀鬼胎,彼此掣肘,无法在瓜分问题上达成一致,瓦德西的报告返回欧洲之后,列强不得不以“保全主义”作为对华外交的基本原则。“保全主义”只是列强侵华手法的变换,并不意味着它们改变了侵略本性。
如今,在李想的强势面前,列强还能保持他们的侵略本性吗?而李想,又能改变列强的侵略本性吗?
沉沉夜暗里,瑞雪无声,长空万里,中国革命终于见出了一线新的曙光,即使是微末的希望。
第二百四十一章 新的曙光(二)
廖宇春站在码头边的缆石柱旁,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头上,钻进脖子里;狂风将夹袍下摆撩起老高,却不见他有瑟缩畏寒之态,心思不知道去了哪里。
夏清贻急急忙忙的拿着一纸文书还有船票跑过来,只拱手说道:“少游,办妥了,上船吧!在汉口,我是一刻钟也呆不住了!”说完,便踏雪漫步登上一艘美利坚轮船。
李想的一场凯旋耀威,把他们吓得不轻。午后四时,立刻与孔文池、靳云鹏面订议和期内,应办事件,并发冯军统一函,多规讽语。他们当以时机急迫,万不可缓。是日即附乘美利轮船启行,尽快的离开汉口是非之地!
廖宇春也不多言语,在汉口的每一刻都心惊肉跳,他也同样不想多待,匆匆的跟着夏清贻登上轮船。
这艘美利坚的铁甲轮船迎着凛冽的朔风,在漫天大雪中缓慢地驶出汉口四官殿码头。一个搞鼻子洋人船员浑身是雪,掀开厚重的棉帘进客舱,笑嘻嘻的用一口汉口话说:“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美利坚旗昌轮船公司黑珍珠号客轮,这将是一场美妙的旅程……哦,还有,恭祝中华民国独立,汉口光复……你们的李大帅,今天真是帅呆了!”
这船舱里共九名乘客,除廖宇春和夏清贻之外,还有一对老人家带着三个小孩,另一个是个年轻的学生。这人两道八字眉分得很开,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正跷着二郎腿从舱窗中饶有兴致地瞧着外面码头上的雪景。他穿得相当单薄,只一件东洋留学生常穿的学生装,也没戴帽子,露出个没有辫子的光头。在他的对面是一位显得多少有点疲倦,脸色苍白的显然伤病在身的女子。她裹着一件毛毯,抱着膝,痴痴的望着窗外,透着无限的幽思,使人望之生怜。
洋船员说到李大帅时,她长长的眼睫毛骤然轻微的颤动一下,望着窗外茫茫风雪的眼色闪过一丝漪涟,瞬间又归于平静。
那个青年学生看到了,又装作没有看到,只是笑嘻嘻的朝洋船员说道:“要改朝换代了。”
对于中国人这样奇怪的说法,洋船员早已经习惯,他耸耸肩膀,退出客仓。
这个疲倦的女子却不认同,她甚至有些生气,她狠狠的瞪着这个学生说道:“不是改朝换代,是推翻专制,建立共和!”
“得,汤家大小姐,您别生气,我说错了还不成。”青年学生嬉皮笑脸道:“您是有伤病在身,还是好好养着吧。别到了上海,没见到你妈最后一面,却让你妈见到你最后一面。”
汤家大小姐沉默下来,眼神是那样的复杂难明。她生气,却不在发作。她是不愿离开汉口的,不愿离开汉口的那个人,但是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已经在上海协和医院病重,她不得不去一趟上海,也许就是她们母女的最后一面了。只是时间也太巧合,李想入汉口,竟不能见上一面,心里总有一丝失落和牵挂放不下。
然而闻船中人语,皆自称民国。谈起李想,亦高呼一声李大帅。汤约宛就会因此而触动心弦。
汤化龙遣来接汤约宛的这个家伙,又开始了满嘴跑火车。什么大明不过二百几十年,清朝如今也二百多年……什么宣统不过两年半……大谈“气数已尽”,这些某种神秘的不可捉摸的东西,实在看不出他一个留学生装扮的人可以扯出这样无稽之谈。虽然汤约宛完全装作看不见,可是满船的人却听得津津有味。
对于宣统小皇帝即将飘落的皇冠,青年学生嘴里跑出的这些谶语,船上的人居然没有丝毫的惋惜,即使老头子身边那个满口阿弥陀佛的老太婆,也至多发出一声态度暧昧的轻叹:“皇帝江山从此送掉!”
这声农民的叹息,用在日后的岁月,几乎同样具有谶语般的功效。诚然,辛亥以后的农民照样会巴望一个好皇帝,但‘皇帝的江山’却确确实实永远地被断送掉了。”
夏清贻听了船里的话,见廖宇春锁着眉头不言语,便轻声笑道:“这有什么犯难的,满廷退位,本来就是无可挽回的事实……你难道忘了咱们南下的目的?”
廖宇春转脸看看坐在一旁的三个小孩,因为剪掉辫子而兴高采烈。随着这种诅咒性说法的扩散,满廷当局的合法性也在潜移默化中不断流失,整个社会都会出现一种莫名的求变躁动,而那些传统的“皇权、官权、绅权”,其威信也就在草民们的心目中一降再降,一旦这一天真的来临,王朝瞬间崩塌如摧枯拉朽……廖宇春神色黯然,苦笑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包香烟,是汉口街边最多见的南洋烟草公司的飞马牌香烟,抽出两根,轻轻推到夏清贻面前,说道:“少游,我们去甲板上,看看这风雪行舟的光景……”
“为什么?这个时候了,你还样的雅兴。”廖宇春惊讶地问道,转而又有些佩服他遇事的静气。
夏清贻叹息一声,勉强笑道:“不是什么雅兴,就是想看看长江沿岸的民风变化至何等摸样。只闻船中人语,皆自称民国矣……”
略一迟疑,廖宇春才回过神来,接过香烟,道:“上去看看也好。只怕看到的和汉口看到的没有什么区别。”
雪落在轮船甲板上即融化了,只留下一片水渍。两人站在船尾,默默的抽着烟。雪落至长江,即化为无形。
舟中遥见长江两岸,皆有南北兵哨,相距数十武,结一团瓢,彼此遥遥相对。
北岸半壁山下,共扎六座营盘:大营一座,小营五座。营盘四周挖一条深一丈多、宽三四丈的沟,将离半壁山五里远的网湖水引来灌满。沟内竖立炮台十座,再用木栅围住。沟外密钉五丈宽的一排排竹签、木桩。半壁山顶,架起一座望台,风雪如此之大,照样有兵士充满警惕的在上面瞭重,对岸田家镇和下游富池镇,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山上打出的信号旗。江面上,竟然有战船聚集了三百多号,在南北两岸穿梭巡逻,严阵以待。北岸也是营寨相连,炮台相接。
即使北洋军已经撤退,革命军已经和平进入汉口。李想依然摆开了一个大战场,杀气腾腾地样子,随时准备一场恶战。或许是为了防止北洋军去而复返。或许准备与汉口洋人恶战?无论是什么,李想在如此辉煌的大胜之后,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之下,一支经历连番恶战的疲惫之军,还能做出这样完善的准备,只能说这个统帅不简单,士兵也不简单。
但是,李想越是表现的强大,他们的心情越是表现的沉重……
二十七日。午前四时过九江,午后五时经安庆,八时半至大通,入夜一时抵芜湖。
一路上,陆陆续续的又上来不少乘客,同时也带上各地发生的不少新闻。
黄昏时,行舟劳累一天,吃过夜饭后乘客们都早早安歇。
汤约宛看着舱外被夜色笼罩的江水,点点的雪花落下,立刻就融化在水里,平静的激不起一丝波澜,但是她的心里却很不平静。白天风雪稍稍停顿的时候,她也站在船头,出来透透气。然而却不可抑制的想起,光绪三十二年,在汉口,与李想的初见。那段记忆,尘封的太久,直到今天才突然的想起。
一场很俗又很特别的英雄救美,赵又诚那小子当街耍流氓,李想竟然出场就给了这个汉口小霸王一耳挂子。那时候的李想落魄之极,一身西装像租界里的洋乞丐一样破烂,气势倒是不凡,却只是和赵又诚展开一场嘘声此起彼伏的口水大战,连被他解救的自己都由崇拜立刻变成鄙视。但是后来李想是被几个赵府的长随和管家齐扑过来,围着他拳脚交加。站在一旁的自己吓怔了,李想一边和这些人周旋,明显双拳难敌四手,最后她迟疑着一咬牙,就要过来助拳。李想一见,急了,对着她们吼道:“还不快走?”哪一瞬间,她被感动了。
还有在四官殿码头臭豆腐摊子前的第二次相遇,她见过男人盯着她流口水的多了去了,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男人只是盯着她手里一包臭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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