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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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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无双心想:“此人一去。我定要痛死在这里了。”只得
忍气道:“你要怎地?”杨过道:“本来嘛,你也得叫我一百声
好哥哥,但你一路上骂得我苦了,须得叫一千声才成。”陆无
双心下计议:“一切且答应他,待我伤愈,再慢慢整治他不迟。”
于是说道:“我就叫你好哥哥,好哥哥,好哥哥……哎唷……
哎唷……”杨过道:“好罢,还有九百九十七声,那就记在帐
上,等你好了再叫。”走近身来,伸手去解她衣衫。
陆无双不由自主的一缩,惊道:“走开!你干甚么?”杨
过退了一步,道:“隔着衣服接断骨我可不会,那些癞皮狗、
老母猪都是不穿衣服的。”陆无双也觉好笑,可是若要任他解
衣,终觉害羞,过了良久,才低头道:“好罢,我闹不过你。”
杨过道:“你不爱治就不治,我又不希罕……”
正说到此处,忽听得门外有人说道:“这小贱人定然在此
方圆二十里之内,咱们赶紧搜寻……”陆无双一听到这声音。
只吓得面无人色,当下顾不得胸前痛楚。伸手按住了杨过的
嘴巴,原来外面说话的正是李莫愁。
杨过听了她声音,也是大吃一惊,只听另一个女子声音
道:“那叫化子肩头所插的那把弯刀,明明是师妹的银弧刀,
就可惜没能起出来认一下。”此人自是洪凌波了。
她师徒俩从活死人墓中死里逃生,回到赤霞庄来,发现
陆无双竟已逃走,这也罢了,不料她还把一本《五毒秘传》偷
了去。李莫愁横行江湖,武林人士尽皆忌惮,主要还不因她
武功,而在她五毒神掌与冰魄银针的剧毒。《五毒秘传》中载
得有神掌与银针上毒药及解药的药性、制法,倘若流传了出

去,赤练仙子便似赤练蛇给人拔去了毒牙。秘传中所载她早
烂熟于胸,自不须带在身边,在赤霞庄中又藏得机密万分,哪
知陆无双平日万事都留上了心,得知师父收藏的所在,既然
决意私逃,便连这本书也偷了去。
李莫愁这一怒真是非同小可,带了洪凌波连日连夜的追
赶,但陆无双逃出已久,所走的又是荒僻小道。李莫愁师徒
自北至南、自南回北兜截了几次,始终不见她的踪影。这一
晚事有凑巧,师徒俩行至潼关附近,听得丐帮弟子传言,召
集西路帮众聚会。李莫愁心想丐帮徒众遍于天下,耳目灵通,
当会有人见到陆无双,于是师徒俩赶到集会之处,想去打探
消息,在路上恰好撞到一名五袋弟子由一名丐帮帮众背着飞
跑,另外十七八名乞儿在旁卫护。李莫愁见那人肩头插了一
柄弯刀,正是陆无双的银弧刀。她闪身在旁窃听,隐约听到
那些乞丐愤然叫嚷,说给一个跛足丫头用弯刀掷中了肩头。
李莫愁大喜,心想他既受伤不久,陆无双必在左近,当
下急步追赶,寻到了那破屋之前。但见屋前烧了一堆火,又
微微闻到血腥气,忙晃亮火折四下照看,果见地下有几处血
迹,血色尚新,显是恶斗未久。李莫愁一拉徒儿的衣袖,向
那破屋指了指。洪凌波点点头,推开屋门,舞剑护身,闯了
进去。
陆无双听到师父与师姊说话,已知无幸,把心一横,躺
着等死。只听得门声轻响,一条淡黄人影闪了进来,正是师
姊洪凌波。
洪凌波对师妹情谊倒甚不错,知道此次师父定要使尽诸
般恶毒法儿,折磨得师妹痛苦难当,这才慢慢处死,眼见她

躺在桌上,当下举剑往她心窝中刺去,免她零碎受苦。
剑尖刚要触及陆无双心口,李莫愁伸手在她肩头一拍,洪
凌波手臂无劲,立时垂下。李莫愁冷笑道:“难道我不会动手
杀人?要你忙甚么?”对陆无双道:“你见到师父也不拜了么?”
她此时虽当盛怒,仍然言语斯文,一如平素。陆无双心想:
“今日既已落在她手中,不论哀求也好,顶撞也好,总是要苦
受折磨。”于是淡淡的道:“你与我家累世深仇,甚么话也不
必说啦。”李莫愁静静的望着她,目光中也不知是喜是愁。洪
凌波脸上满是哀怜之色。陆无双上唇微翘,反而神情倨傲。
三人这么互相瞪视,过了良久,李莫愁道:“那本书呢?
拿来。”陆无双道:“给一个恶道士、一个臭叫化子抢去啦!”
李莫愁暗吃一惊。她与丐帮虽无梁子,跟全真教的过节却是
不小,素知丐帮与全真教渊源极深,这本《五毒秘传》落入
了他们手中,那还了得?
陆无双隐约见到师父淡淡轻笑,自是正在思量毒计。她
在道上遁逃之际,提心吊胆的只怕师父追来,此刻当真追上
了,反而不如先时恐惧,突然间想起:“傻蛋到哪里去了?”她
命在顷刻,想起那个肮脏痴呆的牧童,不知不觉竟有一股温
暖亲切之感。”突然间火光闪亮,蹄声腾腾直响。
李莫愁师徒转过身来,只见一头大牯牛急奔入门,那牛
右角上缚了一柄单刀,左角上缚着一丛烧得正旺的柴火,眼
见冲来的势道极是威猛,李莫愁当即闪身在旁,但见牯牛在
屋中打了个圈子,转身又奔了出去。牯牛进来时横冲直撞,出
去时也是发足狂奔,转眼间已奔出数丈之外,李莫愁望着牯
牛后影,初时微感诧异,随即心念一动:“是谁在牛角上缚上

柴火尖刀?”转过身来,师徒俩同声惊呼,躺在桌上的陆无双
已影踪不见。
洪凌波在破屋前后找了一遍,跃上屋顶。李莫愁料定是
那牯牛作怪,当即追出屋去。黑暗中但见牛角上火光闪耀,已
穿入了前面树林。她在火光照映下见牛背上无人,看来陆无
双并非乘牛逃走,转念一想:“是了,定是有人在外接应,赶
这怪牛来分我之心,趁乱救了她去。”但一时之间不知向何方
追去才是,当下脚步加快,片刻间已追上牯牛,纵身跃上牛
背,却瞧不出甚么端倪,立即跃下,在牛臀上踢了一脚,撮
口低啸,与洪凌波通了讯号,一个自北至南,一个从西到东
的追去。
这牯牛自然是杨过赶进屋去的。他听到李莫愁师徒的声
音,当即溜出后门,站在窗外偷听,只一句话,便知李莫愁
是要来取陆无双性命,灵机一动,奔到牯牛之旁,将陆无双
那柄给铁鞭砸落在地的单刀拾起,再拾了几根枯柴,分别缚
上牛角,取火燃着了柴枝,伏在牛腹之下,手脚抱住牛身,驱
牛冲进屋去,一把抱起陆无双,仍是藏在牛腹底下逃出屋来。
他行动迅捷,兼之那牯牛模样古怪,饶是李莫愁精明,事出
不意,却也没瞧出破绽。待得她追上牯牛,杨过早已抱着陆
无双跃入长草中躲起。
这一番颠动,陆无双早痛得死去活来,于杨过怎样相救、
怎样抱着她藏身在牛腹之下、怎样跃入草丛,她都是迷糊不
清,过了好一阵,神智稍复,“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杨过忙
按住她口,在她耳边低声道:“别作声!”只听脚步声响,洪
凌波道:“咦,怎地一霎眼就不见了人?”远处李莫愁道:“咱

们走罢。这个贱人定是逃得远了。”但听洪凌波的脚步声渐渐
远去。陆无双极是气闷,又待呼痛。杨过仍是按住她嘴不放。
陆无双微微一挣,发觉被他搂在怀内,又羞又急,正想
出手打去。杨过在她耳边低声道:“别上当,你师父在骗你。”
这句话刚说完,果然听得李莫愁道:“当真不在此处。”说话
声音极近,几乎就在二人身旁。陆无双吃了一惊,心道:“若
不是傻蛋见机,这番可没命了!”原来李莫愁疑心她就藏在附
近,口中说走,其实是施展轻功,悄没声的掩了过来。陆无
双险些中计。
杨过侧耳静听,这次她师徒俩才当真走了,松开按在陆
无双嘴上的手,笑道:“好啦,不用怕啦。”陆无双道:“放开
我。”杨过轻轻将她平放草地,说道:“我立时给你接好断骨,
咱们须得赶快离开此地,待得天明,可就脱不了身啦。”陆无
双点了点头。杨过怕她接骨时挣扎叫痛,惊动李莫愁师徒,当
即点了她的麻软穴,伸手去解她衣上扣子,说道:“千万别作
声。”
解开外衣后,露出一件月白色内衣,内衣之下是个杏黄
色肚兜。杨过不敢再解,目光上移,但见陆无双秀眉双蹙,紧
紧闭着双眼,又羞又怕,浑不似一向的蛮横模样。杨过情窦
初开,闻到她一阵阵处女体上的芳香,一颗心不自禁的怦怦
而跳。陆无双睁开眼来,轻轻的道:“你给我治罢!”说了这
句话,又即闭眼,侧过头去。杨过双手微微发颤,解开她的
肚兜,看到她乳酪一般的胸脯,怎么也不敢用手触摸。
陆无双等了良久,但觉微风吹在自己赤裸的胸上,颇有
寒意,转头睁眼,却见杨过正自痴痴的瞪视,怒道:“你……

你瞧……瞧……甚么?”杨过一惊,伸手去摸她肋骨,一碰到
她滑如凝脂的皮肤,身似电震,有如碰到炭火一般,立即缩
手。陆无双道:“快闭上眼睛,你再瞧我一眼,我……我
……”说到此处,眼泪流了下来。
杨过忙道:“是,是。我不看了。你……你别哭。”果真
闭上眼睛,伸手摸到她断了的两根肋骨,将断骨仔细对准,忙
拉她肚兜遮住她胸脯,心神略定,于是折了四根树枝,两根
放在她胸前,两根放在背后,用树皮牢牢绑住,使断骨不致
移位,这才又扣好她里衣与外衣的扣子,松了她的穴道。
陆无双睁开眼来,但见月光映在杨过脸上,双颊绯红,神
态忸怩,正自偷看她的脸色,与她目光一碰,急忙转过头去。
此时她断骨对正,虽然仍是疼痛,但比之适才断骨相互锉轧
时的剧痛已大为缓和,心想:“这傻蛋倒真有点本事。”她此
时自已看出杨过实非常人,更不是傻蛋,但她一起始就对之
嘲骂轻视,现下纵然蒙他相救,却也不肯改颜尊重,当下问
道:“傻蛋,你说怎生好?呆在这儿呢,还是躲得远远地?”杨
过道:“你说呢?”陆无双道:“自然走啊,在这儿等死么?”杨
过道:“到哪儿去?”陆无双道:“我要回江南,你肯不肯送我
去?”杨过道:“我要寻我姑姑,不能去那么远。”陆无双一听,
脸色沉了下来,道:“好罢,那你快走!让我死在这儿罢。”
陆无双若是温言软语的相求,杨过定然不肯答应,但见
她目蕴怒色,眉含秋霜,依稀是小龙女生气的模样,不由得
难以拒却,心想:“说不定姑姑恰好到了江南,我送陆姑娘去,
常言道好心有好报,天可怜见,却教我撞见了姑姑。”他明知
此事渺茫之极,只是无法拒绝陆无双所求,只好向自己巧所

辩解罢了,当下叹了口气,俯身将她抱起。
陆无双怒道:“你抱我干么?”杨过笑道:“抱你到江南去
啊。”陆无双大喜,噗嗤一笑,道:“傻蛋,江南这么远,你
抱得我到么?”话虽这么说,却安安静静的伏在他怀里,一动
也不动了。
这时那头大牯牛早奔得不知去向。杨过生怕给李莫愁师
徒撞见,尽拣荒僻小路行走。他脚下迅捷,上身却是稳然不
动,全没震痛陆无双的伤处。陆无双见身旁树木不住倒退,他
这一路飞驰,竟然有如奔马,比自己空身急奔还要迅速,轻
功实不在师父之下,心中暗暗惊奇:“原来这傻蛋身负绝艺,
他小小年纪,怎能练到这一身本事?”不久东方渐白,她抬起
头来,见杨过脸上虽然肮脏,却是容貌清秀,双目更是灵动
有神,不由得心中一动,渐渐忘了胸前疼痛,过了一阵,竟
尔沉沉睡去。
待得天色大明,杨过有些累了,奔到一棵大树底下,轻
轻将她放下,自己坐在她身边休息。陆无双睁开眼来,浅浅
一笑,说道:“我饿啦,你饿不饿?”杨过道:“我自然也饿,
好罢,咱们找家饭店吃饭。”站起身来,又抱起了她,只是抱
了半夜,双臂微感酸麻,当下举起她坐在自己肩头,缓缓而
行。
陆无双两只脚在杨过胸前轻轻的一荡一荡,笑道:“傻蛋,
你到底叫甚么名字?总不成在别人面前,我也叫你傻蛋。”杨
过道:“我没名字,人人都叫我傻蛋。”陆无双愠道:“你不说
就算啦!那你师父是谁?”杨过听她提到“师父”二字,他对
小龙女极是敬重,哪敢轻忽玩闹,正色答道:“我师父是我姑

姑。”陆无双信了,心道:“原来他是家传的武艺。”又问:
“你姑姑是哪一家哪一派?”杨过呆头呆脑的道:“她是住在家
里的,派甚么的我可不知道啦。”陆无双嗔道:“你装傻!我
问你,你学的是哪一门子武功?”杨过道:“你问我家的大门
吗?怎么说是纸糊的,那明明是木头的。”陆无双心下沉吟:
“难道此人当真是个傻蛋?武功虽好,人却痴呆么?”于是温
言道:“傻蛋,你好好跟我说,你为甚么救我性命?”
杨过一时难以回答,想了一阵,道:“我姑姑叫我救你,
我就救你。”陆无双道:“你姑姑是谁?”杨过道:“姑姑就是
姑姑。她叫我干甚么,我就干甚么。”陆无双叹了口气,心想:
“这人原来真是傻的。”本来已对他略有温柔之意,此时却又
转生厌憎。杨过听她不再说话,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啦?”陆
无双哼了一声。杨过又问一句。陆无双嗔道:“我不爱说话就
不说话,傻蛋,你闭着嘴巴!”杨过知她此时脸色定然好看,
只是她坐在自己肩头,难以见到,不禁暗感可惜。
不多时,来到一个小市镇。杨过找了一家饭店,要了饭
菜,两人相对而坐。陆无双闻到他身上的牛粪气息,眉头一
皱,道:“傻蛋,你坐到那边去,别跟我一桌。”杨过笑了笑,
走到另一张桌旁坐了。陆无双见他仍是面向自己,心中烦躁,
越瞧越觉此人傻得讨厌,沉脸道:“你别瞧我。”指着远处一
张桌子道:“坐到那边去。”杨过咧嘴一笑,捧了饭碗,坐在
门槛上吃了起来。陆无双道:“这才对啦。”她肚中虽饿,但
胸口刺痛,难以下咽,只感一百个的不如意,欲待拿杨过出
气,他又坐得远了,呼喝不着。
正烦恼间,忽听门外有人高声唱道:“小小姑娘做好事

哪。”又有人接唱道:“施舍化子一碗饭哪!”陆无双抬起头来,
只见四名乞丐一字排在门外,一齐望着自己,眼见这四人来
意不善,心中暗暗吃惊。又听第三个化子唱道:“天堂有路你
不走哪!”第四个唱道:“地狱无门你进来哟!”四个乞丐唱的
都是讨饭的《莲花落》调子,每人都是右手持一只破碗,左
手拿一根树枝,肩头负着四只麻布袋子。陆无双曾听师姊闲
谈时说起,丐帮帮众以所负麻袋数目分辈份高低,这四人各
负四袋,那均是四袋弟子了,想起昨天在豺狼谷中相斗的那
韩陈二人,背上似乎各负五只麻袋,比之眼前这四人还高了
一级。自己若是身上无伤,对这四丐自是不惧,可是现下提
筷子都没力气,却如何迎敌?傻蛋轻功虽然了得,但这么疯
疯颠颠的,就算会武,也决不能高,一时不禁彷徨无计。
杨过自管自吃饭,对这四个化子恍若未见。他吃完了一
碗,自行走到饭桶边满满的又装一碗,伸手到陆无双面前的
菜盘中抓起一条鱼来,汤水鱼汁,淋得满桌都是,傻笑道:
“嘻嘻,我吃鱼!”
陆无双秀眉微蹙,已无余暇斥骂。只听那四个乞丐又唱
了起来,唱的仍是“小小姑娘”那四句。四个乞丐连唱三遍,
八只眼睛瞪视着她。陆无双不知如何应付才是,当下缓缓扒
着饭粒,只作没有听见,心中却是焦急万分。
一个化子大声说道:“小姑娘,你既一碗饭也不肯施舍,
就再施舍一柄弯刀罢。”另一个道:“你跟我们去,我们也不
能难为你。只要问明是非曲直,自有公平了断。”隔了一会,
第三个道:“快走罢,难道真要我们用强不成?”陆无双回答
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第四个化子道:“我们

不能强丐恶化,四个大男人欺侮一个小姑娘,也教江湖上好
汉笑话,只是要你去评一评理。”陆无双听了四人语气,知道
片刻之间就要动武,虽然明知难敌,却也不能束手待毙,左
手抚着长凳,只待对方上来,就挺凳拒敌。
杨过心想:“该出手啦!”走到陆无双桌边,端起汤碗,口
中咬着一大块鱼,含含糊糊的道:“我……我要泡点儿汤!”汤
碗一侧,把半碗热汤倒在陆无双右臂上。她坐西朝东,右臂
处于内侧,这半碗汤倒将下去,她立时身子一缩,转头去看。
杨过叫道:“啊哟!”毛手毛脚的去替她抹试,就在此时,左
手向外一扬,四根竹筷激飞而出,分射四名化子。
这四根竹筷去势实在太快,那四个化子还没看清,只觉
臂弯处一痛。呛啷啷声响,四只破碗一齐摔在地下砸得粉碎。
杨过拉起身上破衣,不住价往陆无双袖子上抹去,说道:“你
……你别生气……我……我……我给你抹干净。”陆无双叱
道:“别瞎捣乱!”回头瞧那四个化子时,登时惊得呆了。
只见四个乞丐的背影在街角处一晃而没,地下满是破碗
的碎片。陆无双大是惊疑:“这四人忒也古怪,怎地平白无端
的突然走了?”
她见杨过双手都是鱼汤菜汁,还在桌上乱抹,斥道:“快
走开,也不怕脏?”杨过道:“是,是!”双手在衣襟上大擦一
阵。陆无双皱起眉头,问道:“那四个叫化怎么走啦?”杨过
道:“他们见姑娘小气,不肯施舍,再求也是无用,这就走啦。”
陆无双沉吟片刻,不明所以,取出银子,叫杨过去买了
一头驴子,付了饭钱后,跨上驴背。但刚上驴背,断骨处便
是剧痛,忍不住呻吟出声。杨过道:“可惜我又脏又臭,要不

然倒可扶着你。”陆无双道:“哼,尽说废话。”缰绳一抖,那
驴子的脾气甚是倔强,挨到墙边,将她身子往墙上擦去。陆
无双手脚都无力气,惊呼一声,竟从驴子上摔了下来。她右
足着地,稳稳站定,可是牵动伤处,疼痛难当,怒道:“你明
明见我摔下来,也不来扶。”杨过道:“我……身上脏啊。”陆
无双道:“你就不会洗洗么?”杨过傻笑几下,却不说话。陆
无双道:“你扶我骑上驴子去。”杨过依言扶她上了驴背。那
驴子一觉背上有人,立时又要捣鬼。
陆无双道:“你快牵着驴子。”杨过道:“不,我怕驴子踢
我。要是我那条大牯牛跟着来,可就好了。”陆无双气极:
“这傻蛋说他不傻却傻,说他傻呢,却又不傻。他明明是想抱
着我。”无可奈何,只得道:“好罢,你也骑上驴背来。”杨过
道:“是你叫我的,可别嫌我脏,又骂我打我。”陆无双道:
“是啦,罗罗唆唆的多说干么?”杨过这才一笑跨上驴背,双
手搂住了她,两腿微一用力,那驴子但感腹边大痛,哪里还
敢作怪,乖乖的走了。
杨过道:“向哪儿走?”陆无双早已打听过路径,本想东
行过潼关,再经中州,折而南行,那是大道,但见了丐帮这
四个化子后,寻思前边路上必定还有丐帮徒众守候,不如走
小路,经竹林关,越龙驹寨,再过紫荆关南下,虽然路程迂
远些,却是太平得多,也更加不易给师父追上,沉吟一会,向
东南方一指,道:“往那边去。”
驴子蹄声得得,缓缓而行,刚出市集,路边一个农家小
孩奔到驴前,叫道:“陆姑娘,有件物事给你。”说着将手中
一束花掷了过来,转头撒腿就跑。陆无双伸手接过,见是一

束油菜花,花束上缚着一封信,忙撕开封皮,抽出一张黄纸,
见纸上写道:
“尊师转眼即至,即速躲藏,切切!”
黄纸甚是粗糙,字迹却颇为秀雅。陆无双“咦”了一声,
惊疑不定:“这小孩是谁?他怎知我姓陆?又怎知我师父即会
追来?”问杨过道:“你识得这小孩,是不是?又是你姑姑派
来的了?”
杨过在她脑后早已看到了信上字迹,心想:“这明明是个
寻常农家孩童,定是受人差遣送信。只不知写信的人是谁?看
来倒是好意。当真李莫愁追来,那便如何是好?”他虽学了玉
女心经和九阴真经,一身而兼修武林中两大秘传,但究竟时
日太浅,虽知秘奥,功力未至,也是枉然,若给李莫愁赶上,
可万万不是敌手,青天白日的实是无处躲藏,正自沉吟无计,
听陆无双问起,答道:“我不识得这小傻蛋,看来也不是我姑
姑派来的。”
刚说了这两句话,只听吹打声响,迎面抬来一乘花轿,数
十人前后簇拥,原来是迎娶新娘。虽是乡间村夫的粗鄙鼓乐,
却也喜气洋洋,自有一股动人心魄的韵味。杨过心念一动,问
道:“你想不想做新娘子?”

第九回 百计避敌
陆无双正自惶急,听他忽问傻话,怒道:“傻蛋!又胡说
甚么?”杨过笑道:“咱们来玩拜天地成亲。你扮新娘子好不
好?那才教美呢?脸上披了红布,别人说甚么也瞧你不见。”
陆无双一怔,道:“你教我扮新娘子躲过师父?”杨过嘻嘻笑
道:“我不知道,你扮新娘子,我就扮新官人。”
此时事势紧迫,陆无双也无暇斥骂,心想:“这傻蛋的主
意当真古怪,但除此之外,实在亦无别法。”问道:“怎么扮
法啊?”杨过也不敢多挨时刻,扬鞭在驴臀上连抽几鞭,驴子
发足直奔。
乡间小路狭窄,一顶八人抬的大花轿塞住了路,两旁已
无空隙。迎亲人众见驴子迎面奔来,齐声叱喝,叫驴上乘客
勒缰缓行。杨过双腿一夹,却催得驴子更加快了,转眼间已
冲到迎亲的人众跟前。早有两名壮汉抢上前来,欲待拉住驴
子,以免冲撞花轿。杨过皮鞭挥处,卷住了二人手臂,一提
一放,登时将二人摔在路旁,向陆无双道:“我要扮新郎啦。”
身子前探,右手伸出,已将骑在一匹白马上的新郎提将过来。
那新郎十七八岁年纪,全身新衣,头戴金花,突然被杨
过抓住,自是吓得魂不附体。杨过举起他身子往空中一抛,待
他飞上一丈有余,再跌下来时,在众人惊呼声中伸手接住。迎

亲的共有三十来人,半数倒是身长力壮的关西大汉,但见他
如此本领,新郎又落入他手中,哪敢上前动手?一个老者见
事多了,料得是大盗拦路行劫,抢上前来唱个肥诺,说道:
“大王请饶了新官人。大王须用多少盘缠使用,大家尽可商
量。”杨过向陆无双笑道:“媳妇儿,怎么他叫我大王?我又
不姓王?我瞧他比我还傻。”陆无双道:“别瞎缠啦,我好似
听到了师父花驴上的铃子声响。”
杨过一惊,侧耳静听,果然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铃声,心
想:“她来得好快啊。”说道:“铃子?甚么铃子?是卖糖的么?
那好极啦,咱们买糖吃。”转头向那老者道:“你们全都听我
的话,就放了他,要不然……”说着又将新郎往空中一抛。那
新郎吓得哇哇大叫,哭将起来。那老者只是作揖,道:“全凭
大王吩咐。”杨过指着陆无双道:“她是我媳妇儿,她见你们
玩拜天地成亲,很是有趣,也要来玩玩……”陆无双斥道:
“傻蛋,你说甚么?”杨过不去理她,说道:“你们快把新娘子
的衣服给她穿上,我就扮新官人玩儿。”
儿童戏耍,原是常有假扮新官人、新娘子拜天地成亲之
事,天下皆然,不足为异。但万料不到一个拦路行劫的大盗
忽然要闹这玩意,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做声不得。看杨陆二
人时,一个是羽冠少年,一个是妙龄少女,说是一对夫妻,倒
也相像。众人正没做理会处,杨过听金铃之声渐近,跃下驴
背,将新郎横放驴子鞍头,让陆无双守住了,自行到花轿跟
前,掀开轿门,拉了新娘出来。
那新娘吓得尖声大叫,脸上兜着红布,不知外面出了甚
么事。杨过伸手拉下她脸上红布,但见她脸如满月,一副福

相,笑道:“新娘子美得紧啊。”在她脸颊上轻轻一摸。新娘
子这时吓得呆了,反而不敢作声。杨过左手提起新娘,叫道:
“若要我饶她性命,快给我媳妇儿换上新娘的打扮。”
陆无双耳听得师父花驴的鸾铃声越来越近,向杨过横了
一眼,心道:“这傻蛋不知天高地厚,这当口还说笑话?”但
听迎亲的老者连声催促:“快,快!快换新郎新娘的衣服。”送
嫁喜娘当即七手八脚的除下了新娘的凤冠霞披、锦衣红裙,替
陆无双穿戴。杨过自己动手,将新郎的吉服穿上,对陆无双
道:“乖媳妇儿,进花轿去罢。”陆无双叫新娘先进花轿,自
己坐在她身上,这才放下轿帷。
杨过看了看脚下的草鞋,欲待更换,铃声却已响到山角
之处,叫道:“回头向东南方走,快吹吹打打!有人若来查问,
别说见到我们。”纵身跃上白马,与骑在驴背上的新郎并肩而
行。众人见新夫妇都落入了强人手中,哪敢违抗,唢呐锣钹,
一齐响起。
花轿转过头来,只行得十来丈,后面鸾铃声急,两匹花
驴踏着小步,追了上来。陆无双在轿中听到铃响,心想能否
脱却大难,便在此一瞬之间了,一颗心怦怦急跳,倾听轿外
动静。杨过装作害羞,低头瞧着马颈,只听得洪凌波叫道:
“喂,瞧见一个跛脚姑娘走过没有?”迎亲队中的老者说道:
“没……没有啊?”洪凌波再问:“有没见一个年轻女子骑了牲
口经过?”那老者仍道:“没有。”师徒俩纵驴从迎亲人众身旁
掠过,急驰而去。
过不多时,李洪二人兜过驴头,重行回转。李莫愁拂尘
挥出,卷住轿帷一拉,嗤的一声,轿帷撕下了半截。杨过大

惊,跃马近前,只待她拂尘二次挥出,立时便要出手救人,哪
知李莫愁向轿中瞧了一眼,笑道:“新娘子挺俊呀。”抬头向
杨过道:“小子,你福气不小。”杨过低下了头,哪敢与她照
面,但听蹄声答答,二人竟自去了。
杨过大奇:“怎么她竟然放过了陆姑娘?”向轿中张去,但
见那新娘吓得面如土色,簌簌发抖,陆无双竟已不知去向。杨
过更奇,叫道:“哎唷,我的媳妇儿呢?”陆无双笑道:“我不
见啦。”但见新娘裙子一动,陆无双钻了出来,原来她低身躲
在新娘裙下。她知师父行事素来周密,任何处所决不轻易放
过,料知她必定去后复来,是以躲了起来。杨过道:“你安安
稳稳的做新娘子罢,坐花轿比骑驴子舒服。”陆无双点了点头,
对新娘道:“你挤得我好生气闷,快给我出去。”新娘无奈,只
得下轿,骑在陆无双先前所乘的驴上。
新娘和新郎从未见过面,此时新郎见新娘肥肥白白,颇
有几分珠圆玉润;新娘偷看新郎,倒也五官端正。二人心下
窃喜,一时倒忘了身遭大盗劫持,后果大是不妙。
一行人行出二十来里,眼见天色渐渐晚了。那老者不住
向杨过哀求放人,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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