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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第2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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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自己便要给予毫不留情的打击;如果说富弼这一次确实是冤枉的,在澄清事实之前,自己依旧要做出慎重以对的姿态,让百官知道自己对待类似事件的态度。
而对于钱明逸所奏的范仲淹韩琦结党营私把持朝政之奏,赵祯也极为警惕。对于变法新政,赵祯一直留有后手,这一点赵祯自己也很矛盾,他一方面寄希望于新政能让大宋政通人和,另一方面他却又抱着一种伺机进退的摇摆态度,赵祯当然知道,范仲淹等人因为新政已经得罪了很多的官员,受到攻讦也是难以避免的,但另一方面,他又告诫自己,综合富弼疑似谋逆和范仲淹交接朋党两件事来说,这样的后果是多么的可怕。
如果说富弼谋逆之事有七分是假,但若范仲淹真的结党,那这种真实性便一下子提高到了七八成,因为一旦范仲淹韩琦欧阳修等人参与其中,这些人一旦发力,自己的宝座还真的没那么稳妥,甚至有些岌岌可危。
所以问题的关键倒不是富弼是不是真的想谋逆,而归结为范仲淹是不是真的在暗地里拉帮结伙结党营私,相较于略不靠谱的谋逆之说,朋党之事的真实性倒是显得更加重要。
赵祯也不打算绕弯子,正月十九早朝,针对钱明逸的奏折,赵祯直言不讳的在朝廷上发起了大讨论。
“诸位爱卿,年后朝廷内外发生了些令朕不快之事,众卿家想必也早有耳闻,对石介和富弼私信谈及废立之事,朕觉得事情真相未知之前,不可妄下结论,朕已命大理寺御史台刑部三衙门共同彻查此事,最近听到的种种流言请诸位自重身份,莫要以讹传讹扰乱人心。”
群臣肃然垂手而立,谁也不敢在这事上胡乱说话,为其开脱有可能会被认为是同党,落井下石更是不行,皇上的意思是他自己也不太信,跳出来打压会引火烧身。
“但另有一事朕觉得颇有听听大家意见的必要,朕听说历朝历代都有营苟之辈结为朋党,意图不轨,谏官钱明逸给朕上了奏折,直言在座各位中有人私结朋党,而且被指控之人在朕的心目中是个忠心耿耿的君子,朕实在不明白,结党是小人之事,君子之间也有结党营私的么?岂不闻君子之交淡如水,是朕看错了人,还是朕听错了话呢?”
群臣更是噤声不语,钱明逸的上奏之事实际上已经不是秘密,众人也心知肚明赵祯口中的君子是指范仲淹韩琦等人,此事看来颇受皇上重视,今日定有一场好戏看。
“晏相,你对此事是什么看法?最近听闻你身体欠佳,休养了数日,现在身体可好些了么?”赵祯开始点名询问。
晏殊捂着胸口咳嗽一声,脸上带着倦容沉声道:“多谢皇上关心,老臣是受了风寒,如今好多了。”
赵祯点头道:“有些事不要太过放在心上,朕还是有判断力的,再者说他人即便有错,也和你晏相无赦,你不必太过担忧,朝廷需要你,你可不能垮了。”
人人都听懂了赵祯的言外之意,赵祯是在给晏殊吃定心丸:富弼谋逆之事即便是真,朕相信和你无关,只要无干,便不会牵扯到你,你放心的办差,不要担惊受怕。
晏殊当然听得懂,脸上焕发出些许神采,拱手道谢道:“谢皇上宽宏大度,老臣羞愧不已;皇上所言朋党之事,老臣略有耳闻,在此事上,老臣的态度是一贯的,历朝历代朋党之间惹出诸多祸端,太祖太宗以及先帝都要求我大宋后来者以史为鉴,杜绝此人祸之源,所以老臣认为,若有结朋党者,须得严加训斥,责令解散,否则便给予严惩;决不能给朝纲的扰乱埋下前因。”
赵祯微微点头,晏殊的话说到自己的心里,朝廷上若真有朋党的话,自己是绝不会手软的,在这一点上没有任何理由可讲。
“皇上,老臣附议,晏相所言乃金玉良言,皇上可决不能任由宵小之辈在朝堂上结党营私迫害异己,我大宋朝纲清明,岂能如李唐前朝那般搞出党祸来。”杜衍迫不及待,未等赵祯询问便主动发表意见。
赵祯微微点头,目光转向站在左首的范仲淹,前面所有人的意见都是陪衬,赵祯真正像听得是范仲淹要说些什么,如果今日的朝堂是一出大戏的话,范仲淹才是真正的主角。
“范爱卿,此事你怎么看?”赵祯满怀期待地看着范仲淹,对于范仲淹赵祯还是信任的,此人一生无劣迹,无论为官为人都是众人称道,赵祯很期望钱明逸之奏是诬告,也希望范仲淹能为自己辩解一番,亲口告诉自己并未结党。
范仲淹佝偻着身子上前施礼,官帽之外露出的头发在黑色的璞头下映衬的更加的花白,自从新政伊始,范仲淹承受的压力是巨大的,虽然外表上看不出他的焦虑,但他的头发比以前白的更快更多,脸上刀削斧凿一般的皱纹也更显的浓密,整个人就像是个饱经风霜的老人,但他佝偻的身体并没有一丝颓废之感,依旧给人一种不屈的力量感染。
“启奏皇上。”范仲淹沙哑着喉咙开口了:“朝廷中是否有朋党,臣不敢妄下断言;但臣以为,即便有朋党,也不必太过在意,臣在西北抗击西贼之时,士兵们之间也有扎推排斥他人的,打仗英勇的士兵们总是喜欢在一起结交,贪生怕死的也会在一起聚集说些消极的话,以臣来看,他们便是各自结交为小朋党,古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即便是有也无需大惊小怪。”
赵祯皱起了眉头,范仲淹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而是来个模棱两可,这种回答看似有道理,但绝非赵祯想要的。
“范爱卿,照你所言,朝廷中自然也会‘人以群分’,然则朋党一定会存在了是么?”
范仲淹缓缓道:“皇上,臣以为问题的关键不在于碰朋党是否存在,而是若真的存在的话,他们结党的目的是什么;在朝廷上若有朋党,无外乎正邪忠奸之分。若结党为奸,则于社稷大害,若结党为忠,对社稷有好处,那又有什么过错呢?陛下只要用心体察,分辨忠奸,便可消除朋党之忧,去奸存忠便是了。”
赵祯深深的失望了,虽然范仲淹说的不无道理,但在赵祯看来,这是为自己结党的事实做辩护罢了,范仲淹不肯直接承认结党,但却抛出这么一套说辞,显然是何赵祯的底线相违背的,作为最高统治者,他决不能允许官员们抱成一团互通生气,那样的话对自己的权威是一种极大的损害,很多皇帝被废,朝政被把持攫取都是一批结为朋党的所谓忠臣干出来的。
赵祯绝不允许有这样的事发生,哪怕是范仲淹。
第851章 反击(十一)
赵祯眼中的失望瞒不住精明的朝臣,有的人当即反驳范仲淹的言论。
有人道:“朋党无论忠奸总是会做些党同伐异之事,既党同伐异,便是小人之行。”
有人道:“朋党啸聚,目的是操纵朝政走向,此举让皇权旁落,便是大逆之行,天下之事的决定权在皇帝之手,他人岂能左右朝政,无论如何狡辩,朋党均不已忠奸而论,而因以有无而论。”
还有人道:“结为朋党之人,或许初始为忠,但久而久之不免习以为常,渐至顺者提携逆者打击,会变质,会转变,忠与奸之间未尝不会转化,朝廷若纵容不管,终至尾大不掉,到时候便不可控制了。”
诸般议论像一柄柄利箭向范仲淹等人射去,韩琦欧阳修等人气的双目圆睁,欲加以反驳,但却都被范仲淹制止住;范仲淹明白,越描越黑,此时绝不可与他人反驳,自己也并未承认结党,让他们说到天上去,也拿自己无可奈何。
赵祯显然对这个话题已经没了兴趣,范仲淹的表现让他很是失望,本来赵祯已经想好了,如果范仲淹自己坦白请罪,自己绝不在此事上过多追究,但范仲淹显然是跟自己想法不一样,不但不说实话,反倒是为结党之行辩解,这引发了赵祯心底的愤怒。
“众位爱卿,此事不必再议,诸位的态度朕已了然,朕最近心力交瘁,寝食难安,身子很是困顿,若无他事奏议,便散了吧。”赵祯揉揉僵硬的眉头便欲起身下朝。
“臣包拯有奏。”有人排众而出来到阶前叩首。
赵祯挑了挑眉,包拯的出现让他有些意外,原本将包拯从应天府调来京城为谏院谏官,是想为新政助力,但包拯不知为何突然对新政毫无兴趣,既不反对也不支持,开始还进言弹劾了一些官员,后来干脆告假归庐州探亲,直到年后方归,赵祯也不知道这个以耿直闻名的直臣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包爱卿有何奏议?”
“皇上,臣回到京城不足十日,私底下听到朝廷内外的各种议论,臣以为须得立刻结束这种人心浮动,议论纷纷之局面,否则有损朝廷威望,传到外邦也招致轻视。”
赵祯皱眉道:“你所指为何事?”
包拯道:“臣所指乃是枢密副使富弼谋逆之事,此事须尽快彻查清楚,若果有其事则依法严办,若确如传言所说,富弼乃是被冤枉栽赃,也需还其清白声誉,老是这么拖着,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小道消息满天飞,岂有稳定的局面。”
赵祯道:“朕已命大理寺御史台刑部三堂会审此案,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包拯摇头道:“据臣所知,三堂均无建树,查了七八日也没个头绪,那石介矢口否认,有人竟然要对石介用刑,这是什么审法?难道要严刑逼供不成?这种审案的手段简直贻笑大方。”
赵祯道:“三堂自有审案的手段,这一点包爱卿又何须操心。”
包拯道:“如何不操心?事关一件惊天谋逆大案,所涉又是我大宋重臣大儒,岂能如此拖沓?富弼若果真谋逆,则说明必有大量同党相助,岂能容其同党有充裕的时间毁灭证据?若是有人陷害富弼,则说明朝堂上有一股奸邪之徒,势必要尽早挖出来严惩,今日是富弼,明日便可能是我包拯,后日便有可能是其他官员受到诬陷,十万火急之事,焉能慢吞吞的行事?”
赵祯笑道:“包爱卿此言太过,哪里有那么严重的。”
包拯瞪眼走上台阶叫道:“圣上何出此言?臣岂是在危言损听?皇上难道不去打听打听外边的情形么?京城人人惶然,不知朝廷里出了什么变故,这样下去如何让百姓安居乐业?”
赵祯吓了一跳,包拯的口水都喷了几滴在自己的脸上,赵祯下意识的擦了擦,耳听黄培胜上前拦住包拯道:“包大人休得无礼,岂能咆哮朝堂?退下去。”
包拯怒道:“滚一边去,我在向皇上陈述国家大事,有你插言的份儿么?”
黄培胜脸色涨红,回首看着赵祯求救,却见赵祯放声大笑道:“果然是直臣,不愧是包拯,人人都说你直性子粗鲁,朕今日算是见识到了,黄培胜,退下去吧,没你什么事。”
黄培胜郁闷之极,只得退到龙案一旁,就听包拯道:“臣非粗鲁,事关国家稳定民心稳定之事,焉能不以为然。”
赵祯微笑道:“那依着你该怎么办呢?听说你查案子有一套,不如你来接手如何?”
包拯摇头道:“臣倒是可以查,但臣不适合介入。”
赵祯道:“哦?那是为何?”
包拯道:“不但是我,京城之中的官员都不宜介入。”
赵祯皱眉道:“这是何意?”
包拯道:“臣刚才已经说了,若是谋逆大案,必有其他同党,若被诬陷,则必有背后主使之人,坊间已有传言,说富弼之案久久未决,是因为有人暗中作梗,阻挠审案过程,双方角力所致;虽然这都是一派胡言,但臣以为杜绝流言最好的办法不是堵住他们的口,而是尽快的查实真相,并且让京城之外的第三者介入以显公正;说实话,除了皇上您,有谁敢担保在座朝臣于此事无赦呢?”
众人算是明白了包拯之意,家里丢了东西,看谁都像是贼,富弼犯案,谁是同伙,谁是主谋,大家都不知道,甚至审案之人便是同谋或者诬陷的主谋也未可知,包拯之意是为显得公正,要请京师以外的官员来办理此案,昭显公正。
赵祯微微点头,问道:“你看谁来审理此案合适呢?”
包拯道:“臣不能说出人选,那样也算是不公正,臣认为此案需要一个胆大心细,思维缜密,不畏势力之人担当,具体人选皇上自行考虑。”
赵祯笑道:“偏有这么多讲究,朕上哪找这样的人呢?”
包拯道:“一定有。”
赵祯皱眉苦思,忽然眼中一闪道:“苏锦如何?他倒是办过几件棘手之事,这件案子应该难不倒他。”
包拯不答道:“在此事上,臣不能表态,皇上觉得他可以便可以,一切都要皇上自行决定。”
赵祯道:“也好,便是苏锦了,他还没让朕失望过,朕即刻下旨召苏锦进京,临时授专差之职,彻查此案。”
包拯不答,转身退下,却见杜衍上前奏道:“皇上,臣以为苏锦不合适。”
赵祯道:“如何不合适?”
杜衍道:“苏锦和富弼是亲戚,该当避嫌才是,他来查,难保不会徇私。”
赵祯不悦道:“杜枢密,那也算是亲眷么?苏锦和富弼之间无半分血脉之亲,又岂会糊涂到在此大案上包庇于他,再者说了,朕会命他将案情全程公布,众官监督之下,他岂敢乱来。”
杜衍还待再说,包拯冷声道:“杜大人,听说你跟别人说过,和皇上是亲戚是么?”
杜衍一惊道:“休得胡言,我何曾说过此言。”
包拯道:“杜大人的夫人是汴梁大户唐家之女是吧?唐家家主唐德有个表侄在应天府,其女便是后宫的一名贵人,如此算来你岂不是和皇上是亲戚么?”
杜衍怒道:“胡言乱语,这八竿子拐弯的亲戚,如何能算得上是亲戚?”
包拯啐道:“那为何苏锦和富弼转弯了数道关系,你却称之为亲戚呢?”
杜衍无言以对,赵祯微微一笑心道:这包拯可不外表那样的耿直,居然也和苏锦一样会强词夺理,难怪是办案的一把好手。
第852章 印章之谜
数日后,召苏锦入京查案的圣旨抵达秦州,而早在前几日,苏锦早已将西北事务安排妥当,甚至连行礼也准备好了。
那日晏淑珍哭哭啼啼的来求肯过后,第二天一早苏锦便写了封亲笔信交予淑珍带回京城交给包拯,包拯按照苏锦所提的理由一上奏,果然获得批准,如此一来,苏锦便可以名正言顺的介入富弼一案之中。
虽然如此,此案对苏锦来说颇不容易,首先,那封信是个铁证,虽然是石介写给富弼的私信,富弼并没有回信迎合,看似是石介的一厢情愿;但这种事也根本不需要什么铁证,谋逆大案只要皇上一开口便是铁案,谁也翻不得;更何况常言说的好:无风不起浪,你富弼若是持身为正,为何这石介不找别人谈及此事,偏偏找你富弼呢?这句话问出来,你便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苏锦回到京城拜见赵祯之后,并没有轻易的下手,而是首先将那封信拿到手,在刑部派给的一间公房里反复的研究,希望能从这封信入手找到可以下手之处;信若是真,则此案没有查勘的必要,信若是假,自然可以洗刷富弼石介的冤屈。
但苏锦对书法的研究及其有限,更何况是这个籍籍无名的石介,横看竖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信的内容上,自己也无法断定其中的错谬之处。
于是乎苏锦决定提审石介,当事人看这封信才能看出端倪来,自己便是看上十天半个月,恐怕也是毫无头绪。
苏锦没有公开的提审石介,而是亲自去大牢中探望石介,石介带枷批锁关在刑部大牢之中,虽然大宋有刑不上大夫的传统,但负责审理此案的三堂官员面对石介的臭硬脾气和不是的谩骂讽刺还是忍不住给这臭硬的家伙吃了点苦头,石介岁数其实并不大,四十还不到,但读书人体质弱,被一番折腾过后,已经颓唐的不成模样了。
隔着栏杆看着蓬头垢面的石介,苏锦有些可怜这家伙了,抱着范仲淹韩琦等人的大腿鼓吹的一头兴,忽然间大祸临头,而范仲淹韩琦等人居然连一句话也不敢替他辩白,这吹鼓手当的实在是可悲。
“打开枷锁。”苏锦吩咐狱卒道。
一名狱卒忙道:“刑部张侍郎吩咐了,石介是要犯,不能退枷。”
苏锦喝道:“本官是本案专差,现在全权决定本案的一切事宜,我要你开了枷锁便开了枷锁,再啰嗦本官对你可不客气。”
那狱卒不敢在辩,虽然几位大人都打了招呼要他们别给这位新办案的大人面子,最好是阻挠他办案,但这位苏大人的气势和他身后杀气腾腾的一干护卫的脑门上都似乎写着三个字:别惹我;公差小吏们大多是圆滑之辈,此时自然是望风而变,因地制宜了。
除去枷锁的过程中,石介一直闭目不语,任凭差人摆布,待苏锦命人端来凳子要石介坐下说话的时候,石介突然睁眼冒了一句:“有酒么?好多天没喝酒了。”
苏锦即刻吩咐人取来一壶酒和几碟菜摆在大牢的土坯炕上,石介也不客气,咕咚咚喝了半壶酒,就着小菜大吃大喝起来。
苏锦坐在一旁等着石介吃饱喝足,王朝马汉等众侍卫也直挺挺的侍立在牢房外的过道上,大家都一言不发,看着这个石介狼吞虎咽,看来很多天没吃过像样的酒菜了。
石介终于满意的叹了口气,打了个大大的酒嗝,抬眼看着苏锦道:“有劳大人久候,咱们上路吧。”
苏锦微笑道:“上路?上什么路?”
石介道:“莫框我,我知道这是断头饭,没想到这么快便要被问斩,这些人是等不及了。”
苏锦笑道:“守道先生多虑了,本官可不是来送你去刑场的,守道先生不认识我是么?容我自我介绍一下。”
石介左右端详苏锦,看了半天却摇摇头道:“恕我眼拙,确然不识。”
一边的王朝高声道:“我家大人乃是集贤殿大学士,西北泾原、秦凤两路路使,如今奉召入京查勘谋逆大案的苏锦苏大人。”
石介一惊,眯起眼睛盯着苏锦上上下下的大量半天,叹道:“果然是少年英杰,我这可瞎了眼了,居然连苏大人也没认出来,朝中如此年轻,却又身居三品大员官服的官儿除了苏大人又能有谁?”
苏锦微笑道:“先生谬赞,苏某不过是受皇恩眷顾罢了,我此番回京正是为了你的案子而来,所以今日先来拜访先生。”
石介一喜,旋即脸上愁云笼罩,摇头道:“大人莫要费心了,这一回老夫是栽了,浑身长满百口也莫辩此事是非,我死不足惜,可惜连累了彦国,实在是罪过。”
苏锦道:“这么说,你是认罪了?那何不画押签字,也省的大家麻烦。”
石介怒道:“认罪?我何罪之有?老夫从未写过那封信,那封信从何而来我根本不知道,我岂会认这等莫须有之罪?”
苏锦举着那封信道:“这封信不是你写的?信你看过没有?”
石介摇头道:“他们读给我听了,但是不肯交给我看,说是怕我毁信消灭证据,小人就是小人,以为天下人都跟他们一样,心怀鬼胎。”
苏锦伸手将信递到石介眼前道:“你看看吧,仔细地看,若是觉得哪里不对的地方,便提出来。”
石介道:“你不怕我毁灭证据么?”
苏锦笑道:“怕,但是我相信你是冤枉的,虽然你我素未谋面,但守道先生的大名闻名已久,大人执掌国子监,为大宋培育栋梁之才,而且还曾著《唐鉴》一书,以诫奸臣、宦官,指切时政,无所讳忌,实乃一心为大宋的诤臣大儒,你若是有谋逆之意,天下人恐怕个个都已经扯旗造反了。”
石介被苏锦的一席话感动的差点流泪,摇头叹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小人暗中作祟,借我之口攀诬彦国,也怪老夫平日口无遮拦,这回被人栽赃陷害了。”
苏锦道:“该来的自然要来,守道先生若放弃,本官也无能为力了,现如今证据不利,你若真是清白的,那这封信必是假的,假的东西自然会有破绽,除了你,别人恐怕很难看得出来。”
石介点点头,拿起那封信展开,逐字逐句的细细读完,之后将信交予苏锦,垂首不语。
“先生可看出端倪来?”苏锦问道。
“哎!真是煞费苦心,不仅字迹极像,而且连我和彦国通信所用的称呼和语气都是一模一样,我写给彦国的信从不落款,连这一点他们也注意到了,而且我只在信角¨wén rén shū wū¨加盖小印,印章用的是‘公操’别号小印,这也被模仿到了,难怪所有的人都认为这封信就是出自我手。”
苏锦经石介一解释,将信再看一遍,在信角果然看见篆体的‘公操’两字小印章,这作假之人的手段也算是倒了极致了,不过仔细想想,这等大事,想要以一封信诬陷他人,自然要精细到极致,不然一眼看出来是假,那还栽赃个屁?
苏锦站起身来,细细的理了理思绪,停步拿着信笺指着那方小印道:“这印章的字迹和雕刻手法可有讲究?模仿字迹和模仿印章应该不甚相同吧?印章乃是刀工之活,总归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吧。”
石介一喜道:“苏大人说的对啊,我的印章都是随身携带,那是我私密之物,绝不可能被盗用,然则这印章必也是假冒的,大人容我细细看看印章是否有不同。”
苏锦伸手示意他仔细看,石介瞪着眼睛几乎凑到纸上仔细看着印章的席位之处,良久之后,颓然坐倒在地,叹道:“我也算是服了,这印章几乎和我的一模一样,看的出造假之人费了大心思了,老夫真的服了。”
苏锦挠头道:“怎么可能?如果连印章都一模一样,显然是你的印章被盗用了。”
石介摇头道:“不可能,印章我都是随身携带,我有个专门的书匣子随身带着,里边都是我自己使用的笔墨印章印泥之类,他们如何能盗用?”
苏锦想了想忽道:“你都是自己拎着那书匣子么?寸步不离身?”
石介道:“当然不是,随身有个小厮跟着,你是说……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金哥儿伺候了我快十年了,我都把他当成亲兄弟看,这十年里他也勤勤恳恳伺候的我很好,六年前我在嘉州任通判,赴任路上遇到匪徒,要不是金哥儿死命相护,我便没命了,他不可能背叛我。”
苏锦摆手道:“守道先生莫要激动,一切都在猜想之中,而且世事无绝对,你那小厮是否背叛你也不是你说了算,人心隔肚皮,无论如何,我也要去查查这位金哥儿;这封信作假的太逼真,但岂不闻聪明反被聪明误,也许这便是他们失误的地方。”
第853章 跟踪
石介的宅子就在离国子监一条胡同之隔的鸡鸣巷,国子监直讲这个官儿不算大,只是个六品的官阶,更何况是清水衙门,所以石介过的很是清贫。
石介又是个文人,文人的臭毛病都有,喜欢收集些好的文房,这样一来,有限的俸禄便大部分花在这上边,剩下的钱除了日常开销之外,便只能请的起一个做饭的厨娘和一个随身的小厮了。
那金哥儿便是石介的贴身小厮,金哥儿十四岁的时候石介在郓州任观察推官,金哥儿没饭吃在街头偷东西,被店家打得半死,幸亏石介路过救了他,见他人倒也精明,便留在身边当小厮。
一晃十年过去,石介从恽州观察推官到镇南军节度掌书记再到嘉州通判,乃至如今的国子监直讲,辗转数职,三四个州府,金哥儿一直跟在石介身边伺候,十年过去,金哥儿也从个十四岁的少年长成了二十四岁的青年小伙。
石介被抓之后,金哥儿显得很是慌张,但这可以理解,家中主人被抓,当下人自然慌了神,几日之后金哥儿便恢复了过来,除了正常的处理家中事务之外,还托人使钱来探望了石介一次,主仆二人抱头痛哭不已。
在外人看来,金哥儿绝对是个忠仆。
可是苏锦偏偏怀疑上了这个金哥儿,既然暂时推定石介和富弼是无辜的,那只能站在这个立场上想问题,况且印章之事颇为蹊跷,苏锦特意命人请了同一个金石匠帮自己刻了两枚同样材质同样字体大小相同的印章,但即便出自同一人之手,两个印章盖出来之后都有很多可以分辨的地方。
由此苏锦否定了是两枚印章的推断,拿来从石介和富弼家中搜出的两人之间的通信加以对比,得到肯定的结论便是,这封假冒的信笺上盖的印章绝对是石介的那一枚。
由此再引发两个推论,一则是石介的印章曾经遗失而石介并不知情,毕竟虽是随身之物,也不可能睡觉吃饭上茅厕都带着,夜晚或者是某个时候总是放在宅中某处,伪造之人也无需麻烦,派个梁上君子潜入,盖了印便将东西归回原处,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第二个可能便只能是监守自盗了,而若是第二种可能,最大的嫌疑莫过于金哥儿。
第一种可能暂时无法查实,苏锦只能从金哥儿身上开始调查,一连两天,苏锦的人都盯在石介的宅邸左近监视,但是两天时间一无所获,金哥儿每日的作息很是正常,清早起来,照例清扫院子,然后收拾家中物事,忙的不可开交,或者出门买些米粮之类的必需品,看不出任何异样的地方。
负责盯梢的赵虎有些耐不住,建议直接将金哥儿抓来逼问一番,苏锦训斥了他一顿,要他耐心的盯梢,每天干些什么事儿,去过什么地方,跟什么人接触,都要摸的清清楚楚。
赵虎无奈,只能再去带人盯梢,又过了枯燥的两天时间之后,终于有人来报,金哥儿背着包裹出门了,似乎要出远门的样子。
得到消息的苏锦赶紧坐着大车赶往汴梁西城,赵虎送来的消息是,金哥儿是往西直奔梁门而去。
那金哥儿似乎极是警惕,走在路上不时的东张西望,苏锦吩咐远远的缀着,决不能让他发现被盯梢;越往城西路上的行人越是稀少,过了吴起庙,那里几乎都是荒郊野地了,苏锦不能再让这一大坨人跟着,只命赵虎和另一名随从跟着自己,三个人装作赶路的行人,远远的走在后面。
大道在吴起庙边上有个岔路,眨眼间本来走在前面的金哥儿走到岔路口便不见了,两旁丛生的枯草和荆棘是最好的藏身之处,苏锦担心是金哥儿发现自己被跟踪所以躲在草丛中窥伺,于是低声吩咐赵虎和那名侍卫目不斜视的走过,一直走到前面数百步的地方,这才一打手势三人刺溜钻进路旁的草丛中蹲了下来。
等了好大一会儿,也没见金哥儿跟上来,苏锦断定金哥儿必是从岔路走了,三人折返回来,拐上岔路,利用草丛的掩护往前走,数百步距离之后,前面忽然传来擦擦的噪音,三人赶紧矮着身子从草丛中慢慢往前挪动,拨开冰冷的长草和荆棘,隐隐约约看见金哥儿正弯着腰在一个坟包边刨着什么。
三人面面相觑,这金哥儿居然是个盗墓贼么?怎地跑到荒郊野外刨人家的坟墓?
三人屏气观看,只见那金哥儿刨的很欢,很快便将一座坟头给刨了个大坑,突然间一声金属的碰撞之声想起,金哥儿警觉的四面看看,见四下里毫无声息之后,这才弯腰伸手从土中抱出一个小铁盒来,苏锦探头观看,见那金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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