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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杀-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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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核
新婚杀人夜
庭院里的露珠已经被焦灼的阳光烤化了,不知不觉间蒸腾入了雾霭,在空中幻做绛紫色或是杏黄色的云彩,妩媚绮丽,像是做梦一般。任非坐在园中,阖眯着双眼,胸口轻浅的上下起浮。
大约是秋乏的原因,她近来总是困倦,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却仍然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睛。倒也不觉得秋风瑟瑟,只是坐在自己的园子里,任阳光暖洋洋的洒在身上,好像回到了家里,在冬日烘着暖炉,摘着草药。然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又被阿爹叫起来,说她笨,把辣椒秆和藿香分到了一起去。
外面的天光渐渐的黯淡了下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好像隔着万世千代,和她毫不相关的红色熙熙攘攘的挤在门庭里里外外,就连向来素淡的园子也不放过。任非打了个寒颤,日头已经落下了,晚风萧索,月上柳梢,映着淡淡的酒气四溢飘香。她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睡意迟钝了思绪,让她有些轻微的失神。
半晌,她才想起来,噢,对了,自己是在襄王府,外面是他在娶新人,皇上定的婚事,忤逆不得。任非慢慢的站起身来,庭院里满是富贵雅致的秋菊,十八凤环,玉龙闹海,太白积雪,金波涌翠,洋洋洒洒的淹没了整个花圃。
他昨日还说,要在花圃里为自己种满夕颜花。
“王妃。”身旁的丫鬟芍巧轻声唤道,“王妃若是困倦了,就去屋里歇歇吧。”
任非愣了一下,问道,“礼成了吗?”
“嗯。”芍巧点了点头。
任非脚下有些踉跄,双腿软软的站不住,曾经以为的山盟海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大抵也就是如此了,终究还是会有另外一个女人来同自己一起分享。任非知道,心里虽然难受却也不能表现出来,他对自己很好,更何况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两年的相守,已经是他的宠溺了。只是从喉咙里涌起的一股酸意,流到胸口,在里面变成了一把一把的小刀,绞的心头阵阵痉挛。
她摆了摆手,缓声说道,“我回屋子歇歇,这两天脑袋总是有点昏昏沉沉的不清楚。”说罢,她用拇指找准了手背上的中渚穴,用力一按,便有了股力量脱落的感觉。
翌日。
卯时未尽,任非还在床上睡的迷糊,身边嘈杂的凌乱的脚步声,人声,让她以为自己又做了一场梦。她翻了个身,把头钻进被子里,想了想不对,今天是新人入府的第一天,自己这个做正室的,怎么都要起来去喝一杯她端的茶。
“芍巧。”她轻轻的唤了一声,却没有人回答。这丫头,也不叫自己起来,不知道又跑到哪儿偷懒去了。
“王爷……”身后有个男声低声唤道。
任非猛地回身,自己屋子里有个男的?!光线射进瞳仁,她看见自己的床前,围的一层层的都是人,各自怀着不一样的神情看着自己,好像自己是故事里会吃人的妖物。而那正中,往日温润如玉的男子──襄王林溯云,正满眼通红的盯着自己。那其中,大约除了震惊,还有暴怒,不信任,以及悔恨。他紧紧的抿着嘴唇,过了半晌,才沉声问道,“你昨夜去哪儿了?”
他没叫自己的名字,问话是冷冰冰的,任非有些诧异,“昨夜,我在这儿睡觉,最近总是昏昏沉沉的,精神不好。”如果是说自己没来得及去喝上新人的一杯水酒,大抵不用这般兴师动众的来问罪。
林溯云挥了挥手,两个人抬着一个担架进来,上面是一个脸色苍白发青的女子,身上还穿着大红的锦缎喜服,头发披散在周围,身子略微的有些发肿。任非不解的抬头看着林溯云。“看看她是怎么死的。”林溯云沉声道。
任非无奈,只得披上外罩,从床上走下来,俯身去看那早已经冰凉的尸体。
她抬手去探那女子身体的时候,着实愣了一下,大约死了已经有几个时辰了,身子开始僵硬,但一抬她的手腕,就像一个无骨动物一样,软软的,所有的关节都被巧妙的折断了,关节处泛着紫色的肿块,是死之前就被硬生生的弄断的,所以血液疏流不通,才会淤结在那里。下手的人狠心,竟然能让她活着就受这样的罪,要有多大的恨意多冰冷的心,才能下的了这样的手?任非抬头看了下女子的嘴,嘴唇被咬破,微微的张着,露出黑漆漆的喉咙,里面的牙齿都被咬碎寸断了,有些碎渣还插/进了牙龈,让人看着就觉的一阵头皮发麻。大约是下手的人点了她的哑穴,让她就算是疼也喊不出来,而只能死命的咬碎自己的银牙。更恐怖的还不止于此,女子的脸上被划上了数十段数百段大大小小的刀痕,密密麻麻的看得人胃里一阵阵的恶心,未被划伤的地方则脸色苍白,泛着深浅不一的青色或者紫色,就像风雨欲来时的积云,黑黢黢的压在人的头上,让人透不过气。鼻梁被平平的压碎,几截碎骨穿透皮肤显露在外,好似无脸的野鬼面上生出了万千獠牙。
任非摇了摇头,伸手去探女子的脉搏,习惯性的动作,并不是为了确认生死,因为这女子如此这般,不可能不死。指尖刚刚触及,她便倒吸了一口冷气,七经八脉,全部断了,任非抬起女子的手腕一看,上面细细密密的针孔,每个针孔对准一个穴位,准确无误的挑断了所有经脉,却没有一滴鲜血流出。她不由得在心里惊叹这人的手段,稳重,缜密,狠毒。
“如何?”林溯云在一旁问道。
“经脉具被挑断,关节折断,但什么是死因,我不知道,我不是仵作。”任非起身答道,这么一清早,把人抬到这屋子里本来就是怪异,何况是让她去验尸。
“什么人能有如此手段?”
“除了谙熟穴位经络之人,不可能有人有这么精细的手段。”任非答道。
林溯云点头,脸上却现有一丝恍惚的颜色,“好,好,应当是谙熟穴位经络之人。芍巧!”他压低了声音,喊了一句。
“王爷……”人群中让出一条缝隙,身形单薄的小丫鬟走了出来,颤颤巍巍的,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昨夜王妃去哪儿了?”
“昨夜……”芍巧抬头略略的看了一眼任非,“昨夜王妃去了橘香居。”
任非满脸不解,橘香居,那是王府中为新嫁进来的丞相女儿准备的院落,自己昨夜早早睡下,怎么会跑到橘香居去?“芍巧,你昨夜不是服侍我睡下的吗?”她连忙辩解道。
芍巧点头,“是,是奴婢服侍王妃睡下的。后来夜里冷,王爷吩咐怕王妃畏寒,就吩咐奴婢来给王妃添暖炉,结果看见王妃急匆匆的往外走,奴婢害怕王妃有什么闪失,就紧忙在后面跟着,却看见王妃进了橘香居。”
“她几时去的?呆了多久?”林溯云问道。
“大约是子时末,呆了有一炷香还要久。”芍巧回道。
任非一直摇头,不对不对,自己从未去过橘香居,“溯云我……”她顿了一顿,“子时,溯云不是应该在新人房中吗?我又怎么会在那里?”
旁边有一男子冷哼道,是林溯云的贴身侍卫武德 ,“要是王爷当时真的在橘香居就好了,也不会被你这毒妇钻了空子!”他从一旁拎出来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人,“你说!是谁让你放火的?!”
那人缩在一边,抬头上下仔细的端详着任非,嘴角颤抖着猛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她,是她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在王府粮仓点火。”
“点火?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任非脑袋里一片轰鸣,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站在自己的房间里,为什么林溯云不开口,为什么突然之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自己。
“哼,没有人引路,粮仓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进来的?”武德瞥了一眼任非,“粮仓起火,王爷带人去灭火。而你就趁机去了橘香居,杀了侧王妃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你精通穴脉经络之学,除了你,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杀人毁容,乃是嫉妒所为,除了你,谁还会嫉妒这新进的侧王妃?!王爷对你情深意切,若不是心里念着你,也不会在新婚之夜还让芍巧给你来送暖炉。岂知真心竟然被你这毒妇糟蹋!也好,让人看见了你,识破了你的本相!”
“杀了侧王妃?”指责咄咄逼人,任非摇头,“不……这是……我……”她慌慌张张说不出一句话,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余光扫过躺在担架中的女子,她猛地向后踉跄了两步,这是丞相之女,过门了的侧王妃?自己光是注意她可怖的死相,却忽略了那一袭红衣。
“王爷……”芍巧在一旁又小声说道,“奴婢今天早上在王妃的床边捡到一枚银针。”她卑微着腰,双臂平身,把那东西递了上去。林溯云接过针看了一眼,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芍巧继续说道,“奴婢早上都会试试王妃的温度,因为王妃畏寒,结果今早把手往里面一探,竟然感觉床褥子下面有硬邦邦的东西。”
“你看了是什么?”林溯云问道。
“奴婢没看,王妃当时还在睡觉,奴婢不敢乱动。”
林溯云看了武德一眼,他快步走了上去,伸手一掀被褥,下面里衬第二层竟然有着一排的银针,在清晨透澈的阳光下,闪着栩栩动人的光泽,说不出的诡异和凌厉。
任非听见所有的人都在暗暗的吸气,和鸣像是暴风雨前的低吼,一件一件的事情接踵而至,银针,银针!怎么会在自己的床下?!她脑袋有些发胀,嗜睡的感觉又渐渐的爬了上来,和着浑身的寒意一起,好像掉进了一个大冰窟,想睡却又不敢睡。任非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愣愣的看着他。
林溯云像是不忍心看这一切一般,扭过头去不再看她。这时人群中跌跌撞撞的冲进来一个白发老者,他看见担架上的女子先是呆住,背对着任非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任非见过他,知道他是当朝丞相张贺江,原本健硕豪叟的一个人,此刻却只是一个失了女儿的老人,仿若一夕之间老了十岁,连轻薄的丝绸衣服都撑不起来了。
“王爷。”武德提醒道。
林溯云抬头看了一眼任非,微微的摇了摇头,那双眸子漆黑的像是一口井,一旦跌进去就再也爬不出来。任飞猛地惊醒,拼命的摇头,“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溯云,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你信我……”
她伸手去抓他的衣角,他总是穿着黑色的锦缎,每每触及,上面都是冰凉的。任非刚嫁进王府的时候,一个乡下姑娘,什么都不知道,面对一屋子前来道贺的朝臣商贾多少有点紧张,就会轻轻的抓住他的衣角,像是抓到了什么可以依靠的事物。然后他会回头冲自己温润的笑,把她的手轻轻的握在自己的温暖的手中。这样的举动落在了众人的眼里,便成了笑闹他的谈资,他却也不恼,只是握着她的手,向一个个前来道贺的人回礼,反而像是在炫耀自己得了一位好王妃。那个时候,任非心里满满的,以为这样,便是一生一世。
“溯云,你信我。”而此刻她却只能近乎卑微的祈求着。
张丞相回头怒视着她,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骨的模样,“襄王,刑部是你的管制!”
林溯云转身,再也不看她,过了半晌,才轻轻的吐出一句,“带下去吧。”
任非如被雷劈,整个人僵直在原处,带下去,他不相信自己?
武德带着几个侍卫走了上来,伸手夹着她的胳膊,想把她拖下去。任非却紧紧的抓住那冰凉的衣角,“溯云……真的不是我,真的……你相信我,”她苦苦哀求,求的不是饶命,而是信心,他对她的信心。却没想到她话尚未说完,他便从一旁抽出一把剑,干净利落的斩断了衣角,剑锋划过了她的指尖,曾经为他驱除疼痛的指尖,如今不用了,便要抛弃吗?鲜血涌出,任非手里握着那一截黑色锦缎,愣愣的不敢置信。
这天地间,任谁都可以怀疑我,不相信我,独有你一人,只要你信我就好。可是……这一剑,斩断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依靠,而是她的全部,她的笑她的嗔她的信念……
恍惚间,她看见担架上的女子张着空洞的嘴好像是在笑,笑她笨,笑她傻,笑她追悔莫及,笑她不识时务。她看见所有的人带着各式的面具看着自己,众生百态,林溯云的身影渐渐被人群拢住,他转身向老者深深的鞠了一躬,低声说道,“是溯云没有保护好芝纹,溯云甘愿受罚。”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看任非一眼,直到人群把她和他隔绝在两个空间里,再也碰触不到彼此,就算她一直喃喃着说让他相信她,他也没有回头再看她一眼。
牢狱辨人心
周围一片漆黑,任非抱着双腿坐在静谧的空间里,霉味,翻江倒海的呕吐气息,指尖锥心的疼痛,只要她不呼吸,不抬头,她就不会以为自己是在大牢里,他亲手把她关进的大牢。
任非捂着脑袋,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她觉得困倦,先是被一棍子敲晕似的阵阵发懵,接着又觉得浑身冰凉。任非把头靠在冰冷的石墙上,睡一觉,她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睡一觉醒来就好了,这一切都是一场梦,醒了就好了……
还记的当初那一日,任非在河边看见一个满身鲜血的男子,当时她吓坏了,手足无措的去按他的伤口,也没来的及搞清楚什么,就把他急急忙忙的往家里拖,本来已经愈合了的伤口被她连拉带拽的给挣开了,她到现在也不知道林溯云当时是疼醒的,还是被折腾醒的。
阿爹回来看见自己闺女的床上躺了一个男人,差点没把天给掀了,任非正在门口井边打水,想给林溯云擦擦脸,听见屋子里一阵响声,连忙冲进来。当时阿爹怒气冲冲的站在一旁,林溯云正撑着受伤的胳膊想要坐起来,他看见任非进来,稍微愣了一下,但接着就问,“这里离京城有多远?”
阿爹后来说,这人醒来先不问自己在哪里,怎么会在这里这些零零碎碎的问题,问的反而是离京城有多远,证明他心思相当的清楚,或者早就醒了,只是等着别人给他适当的时机去问。
任非很老实的回答,“这里是襄州附近,离京城远着呢。”
林溯云这才松下一口气,他冲阿爹点了点头,“多谢你们救了我。”他解释说他是个商人,带着货从隋州去京城,没想到路上遇到了土匪,货物丢了,人也掉下了山崖,幸好下面是河道,这才捡回一条命。他有些纳闷的看着自己胳膊上隐隐约约的紫色捏痕,那是四条长道和一个圆点,“这……”他的表情有些古怪,大抵以为自己是中了什么独门暗器。
任非不好意思的解释道,那是在把他往回拖的时候,自己用力太大,不小心攥上去的手掌印。
林溯云笑了起来,他的笑很温润,就像刚刚煮好的溏心蛋,柔柔润润的,让人看上去就觉的舒服。任非之后给他擦脸,除去了污垢,才发现这个人长的很好,眼睛黑的像自家门口的井,深的看不见底,每次她看那双眼睛的时候,就总是及时的抽回目光,害怕一个不小心跌进去,就再也爬不出来。林溯云的鼻子高高挺挺的,给他原本柔和的脸上凭添了一分坚毅。单薄的嘴唇此刻没有血色,看上去像是一碰就破的白瓷,下巴拢的很好,总是不高不低的姿态,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骄傲的人。
任非告诉他,阿爹是大夫,让他不用害怕,身体很快就能养好。
阿爹是个拗性子,他说这人不好,做了这么多年的针灸师傅,对别人的骨骼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在意,他说林溯云头上暗藏着玉柱骨,这是天生的帝王相,可是皇上已经有了,在京城的金銮殿上坐的稳稳当当的。加上他的五脏经络损伤的严重,就算是救了也不一定能活,就算救活了以后多多少少都会留下后遗症。阿爹当时没说的是,山匪哪有能把人打成这样的,这人一看就是被功夫高强的人伤了,如果是经商,大约不会惹到这样的人吧。
任非说阿爹老迷信,自己头上还长了将军的盘龙骨呢,活了这么大也没见会使刀弄枪的。但好话说尽,阿爹就是不愿意,还嫌她呱噪,一溜烟儿的跑到城里去了。任非只能卯着一股气自己给林溯云治病。幸好她和阿爹从小就走遍了四方,对于人体经脉,草药,都熟识的紧。只是亲自下手救人,她还是头一遭。
她有些郁卒的坐在门口,心神不宁的摘着黄芪,林溯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问她在想什么。任非老实的回道,是因为阿爹去了城里,不知道什么回来,他身上的伤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现在自己只能给他喝点黄芪煎的汤水。
林溯云问她是不是也会治病疗伤,任非说自己知道是知道,但是从来没在大活人身上试过,何况他的伤势很重,如果只是普通小病小灾的那还好说。
他点了点头,自己的感觉至少不会错,伤的确实很严重。林溯云抬头看着任非,说他相信她,就拿自己练练手好了。后来这句话一直印在任非的心里,他说他相信她。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格外的坚定,好像纵然时光荏苒也不会变迁。
任非白天出去采药,烧针,煎药,林溯云陪在她身边,两个人翻山越岭嘻嘻哈哈的笑闹着。大部分的时间是她拿着各式各样的新奇草药给他看,那些小东西没有治病救人的力气,却能多多少少的让人吃些苦头。他就站在她的身边,带着轻浅的笑意,听着她把天下知道的故事都说给他听,看得她总是脸红心跳,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晚上,她点着烛火看爹爹留下的医书,他那时候就会走到她身边,柔声说天已经晚了,不要在烛光下看书,眼睛会不舒服。他说尽力就好,不要强求。他说,人力有时确实无法胜天。
她不信,她说人力可以胜天。结果竟然真的给他治好了,经脉一寸寸的痊愈,是她的心血连接,她把医书从头到尾翻来覆去的读熟记住,也再也离不开那温润的笑意,柔声言语了。她笑闹着问怎么谢她,林溯云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愿以心相许。”他笑着说。
没过多久,有人来找他,那人一袭黑衣,样子毕恭毕敬的,和他说话也是弯着腰,小心翼翼不敢开罪的样子,而他的神情也变的莫明的凝重。林溯云回来告诉任非,商号里还是要回去说一声的,他过不了多久就会来接她,然后未曾久留,他就走了,和他来的时候一般匆忙。
那个时候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怕他不回来,总之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送他走了。
时光飞梭,他这一走就是一年。等到有一天阿爹说不要再等了,他不会回来了,并且决定带着任非离开襄州去下一个地方的时候,他突然推门走了进来,穿着一身的黑色锦缎,显得人雍荣华贵气度翩然。他冲她淡淡的笑,声音像是初春之后的竹叶轻拂,沙沙的响着,让人心头痒痒,他说,他来接她了。
阿爹说自己要去江州,已经习惯了漂泊,就不打算安定在一个地方了,他看了看林溯云,又看了看任非,自己背着包袱走了。任非随着林溯云到了京城才知道,他是京中人人称道,同时掌管刑部户部的王爷,怪不得那些人对他如此谦卑。
她刚来的时候,王府里的老嬷嬷们就说她有福气,王爷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了。原来皇上看他独身一人多年,想要给他赐门亲事,却被他在朝堂上当着那么众人的面给回绝了。他说自己在之前暗访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临走时说要去接她,却因为回来接着去了北荒而耽误了,既然皇上问了,他便为自己求这门婚事。
京中最意气风流的王爷,竟然是个如此深情的人,一时间纷纷扰扰,多少人赞叹嗟呀。而他只是笑,牵着她的手,一步步的坚定的走。
大婚之后两年,他头偶尔会疼,那是之前的后遗症,疼起来的时候他脑袋上的青筋会突突的冒着,她为他施针,按揉,减痛,俨然已经成了他专用的大夫。他曾经握着她的手说,多亏了有她在。
皇上见他久无后嗣,便又为他指了一门婚事──张丞相的女儿张芝纹,虽然他也拒绝过,但毕竟已经拂了一次圣意,就不能再一次。任非不是不理解,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更何况他是王爷。
大婚前一日,林溯云还带着她在后园走,任非还记的,那一天的夕颜花开的很好,小小的,爬的漫山遍野都是,就连王府里的假山石也不例外,上面布满了牵藤着缕的白色小花,一朵一朵的撑开伞盖一般的花冠。
林溯云看见四处攀爬的夕颜花之后浅浅的蹙起了眉头,身边伺候着的小厮立刻察言观色的问向一旁的侍从,“是谁整理的园子?怎么看见野花也不好好拾掇拾掇?”
言毕立刻有人上前去撕扯那些娇弱的花朵,任非轻轻的拉了拉林溯云的袖子,“我觉得这些花挺好看的。”
林溯云愣了一下,接着嘴角慢慢的扬了起来,浅浅的,像是一颗石头敲进了水池,激荡起一层一层的涟漪。“明日陛下会来,怕有些闲花野株犯了龙颜,”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非儿喜欢,我便叫他们在后院为你修一处花圃。”
任非轻轻的笑了笑,他说话的语气虽是温柔,却从来都不是在和你商量,任非自然知道,便无声的应了下来。只是那花圃,尚未来得及动工,他便亲手把她送进了地狱。
身边有人推她,摇摇晃晃的把她从梦中惊醒,任非睁开眼睛,看见面前是个面容憔悴的女人,发丝枯黄,想来是在这牢狱里不知道呆了多久。“你杀了人?”她嘴角一咧,前后参差的牙齿便展露了出来,暗黄色,每一句话都带着满满的霉味儿扑过来。
任非摇头,“我没有。”
女人又笑,有些神经质一般的,“他不要你了?”
“他……没有。”任非摇头,他会查明真相的,他会还自己一个清白。
“没有人……没有人能活着出去……哈哈哈哈哈哈。”女人突然冲上来扼住她的脖子,狠狠的往里抠,长期未曾修剪的指甲像一把尖锐的刀子划破了任非的皮肤,“死!死!你们都得死!”女人的脸贴了上来,狰狞的眼睛瞪的很大,好像眼眶都含不住了,随时会掉落出来。
任非用力的想去挣开她的手臂,却怎么也无法逃脱她的挟制,呼吸渐渐不能上涌,意识都模糊了,是求生的意识,她还想等他来救自己,眼前还是假山石上攀援的夕颜花,他的笑脸,他的眼睛,他说会在后园给自己修一处夕颜花的花圃。任非的手爬上了女人的后颈,原本找穴的手指还在作疼,她一咬牙,狠狠的按了下去。前一秒还凶神恶煞的女人软软的瘫了下去,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任非按的是她的昏睡穴,如果不是这么近的距离,如果不是她毫无防备,自己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得手。
把女人推开之后,气管舒张,空气流了进来,她猛地开始咳嗽。
“任非。”有狱卒喊她的名字。
任非猛地站起来,是他,是他,他来救自己了!“我,我在这儿。”她哆哆嗦嗦的喊道,声音已经不成调子。他是相信自己的,他说过,他相信自己。
狱卒走了过来,月光从任非背后的天井里洒了出来,照在狱卒的脸上,显的有些阴阳莫辩。他看了她一眼,递进来一份食盒,“多吃点,明日辰时之后,就什么都吃不到了。”
“明日辰时?”任非不解的问道。
“杀人犯任非,已经坐实了的罪,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狱卒冷冰冰的说道。
“不!”任非大喊,“不!你们不能这样!还没有审讯我!怎么能说是我杀了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溯云……襄王他知道,不是我,不是我。”她语无伦次的辩解,即便是面对一个毫无表情的人。
狱卒有些厌烦,大约是大牢里每日都有这样的人求饶,人情的冷暖和反复他看的比谁都多一些,他往地上唾了一口口水,“襄王?下这个命令的就是襄王。”
一句话,宛若利刃穿心,任非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似的,瘫坐在地,脑中只是不停的重复着一句话,“下这个命令的就是襄王……”她喃喃道。才一天而已,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查,他就这样把自己推了出去?
她有些木然的捧着那个食盒,低头看了看,半晌也没回过神来。她听见身后有动静,以为是那女人醒了,刚要做出防卫的姿势,后颈却被猛地一击,接着便软软的倒在了一个怀里。
×
薰香缭绕,高挑的烛台在桌前摆放着,上面橘色的烛光微弱撩动,林溯云一手撑着额头,已经坠入了梦乡。梦里,周围的人穿着各色的服饰,突然间围了上来,个个都手持刀剑兵器,向他一波波的砍来。刀剑划过,是皮肉撕裂的声音,献血模糊了双眼,自己挣扎,拼命,不想死,为什么要死?为什么是自己死?最后被逼到悬崖边,身下是湍急的河流,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他们太得意,就算是死,也要让他们心惊胆战。猛地跳了下去之后,水流淹没了意识,当时以为就这样了,人生不过如此。
再醒来,自己已然躺在一个农家小屋里,面前是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老人,还有急急忙忙赶进来的女子,洁白的皮肤上泛着微微的红晕。她脾气有些倔强,一旦做不好什么事情,就会赌气似的一直做,直到完成之后脸上会展现出无以伦比的笑容。她笑着对自己说,“没事,只要有我在,头疼的时候就不用害怕。”自己何曾害怕过,相比之下,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过多的赐予。
是她,对自己的赐予。
“王爷。”
面前突然有个人叫他,林溯云睁开眼睛,冲着面前的黑衣男子略带歉意的笑了笑。“暮朗,你来了。”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不小心睡着了,怕是药劲太大。”也很久,没有再做那个噩梦了。
黑衣男子身型挺拔,此刻单膝跪在桌前,低头沉声说道,“王爷这几日都不要去王妃屋里了,里面药性未散,到时候反而会让王爷也昏昏沉沉的。”
林溯云苦笑道,“人都走了,我还去那里做什么?”
暮朗敛目,沉默半晌,说道,“药已经送去了。”
“若是直接让她吃,她肯定是不会吃的吧。”林溯云抿了一口桌上的茶,已经凉了,显得更加苦涩,他愣了一下,但终于还是咽了下去。
“已经混在食盒里了,最后的晚饭。”暮朗语气平淡。
朦胧得新名
一个人从昏迷中醒来,往往是意识朦朦胧胧的,不必睁开眼睛也能感知到自己所在的不是原本熟悉的地方。意识比肢体的反应往往要迅捷上很多,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人明明看穿了对方的下一步,动作却跟不上,结果便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血溅三尺,到死还带着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任非知道自己现在躺的地方不是襄王府,床榻不像,温度不像。她也知道自己不是在牢狱,味道不像,感触不像。她过了好久才慢慢的睁开眼睛,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有些自嘲的想看看自己的处境究竟能坏到什么地步。
白色的墙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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