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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也无奈-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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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蛙(19)
“你不是有一对皇帝的玉蛙,放在我那里吗?这是国宝,遍找也不见的,你把它交献给国家,那就是进步的、有觉悟的……这个这个,这个话咋个说,你比我会说啊,至少是表现好、表现突出嘛,你说对不对?” “对。”我点了一下头,表示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 “到那时,”吴仁萍见我说对,顿时兴奋起来,巴掌舞动着,“我舅再在县里帮你说话,你留在小学校当公办教师,不就是板板上的钉钉,十拿十稳了嘛!啊,你说话呀。” “这,呃……”我心里认可这是一个绝妙的好主意。只是,总觉得太突然了一些。 吴仁萍顿时变得十分严肃,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行不行啊?” 我脑壳里头在迅速地打着转转,这样的主意,也只有一心巴在我身上的吴仁萍才能想得出来,她确实是在为我的前途和未来着想。我心里一阵激动,一把搂过她来:“好,就照你说的做。” 皇帝的玉蛙捐出去了。 是在春夏之交的农忙假日里,吴仁萍陪着我到县城里去捐的。 那是雨后的下午,在一幢三层的楼房里。接待我的正是吴仁萍的舅舅和另外一个女同志,他们表扬了我的觉悟和捐献国宝的精神,还代表县革委会郑重其事地当场发给我一张打印的捐献证书和二百元奖金。 他们去打印证书加盖公章时,我简单介绍了得到国宝的经过。这是我和吴仁萍商量好的,就说吴远贤死之后,我去石碉、石堡里玩,在石堡外头的石头缝缝里找到的。为怕县里派人来验证,我和吴仁萍还特意到石堡去了一次,挖翻了几块青岗石,以证明玉蛙就是在那里找到的。 不过我们这是多虑了,县里完全相信我的话,一点也没想到要来验证。 手续全部办完的时候,我倒差点忘了,还是吴仁萍,提及耕读小学校即将转成公办的事,她舅舅接过话头爽快地说: “没啥子问题。雨山屯小学校转成公办,县里已经定了。像华有运这样的知青,我们是了解的,觉悟高,表现好,本来就在教书,贫下中农和他们的子弟一致反映很好。特别是这次捐献玉蛙,可以说是为国家作出了重大贡献。到秋天开学时,办个手续就行了。放心吧,到九月份,就可以领上第一份教师工资了。” 从县城搭车回雨山屯的路上,我真正高兴得心花怒放。坐在车子上,我转过脸,目不转睛地望着吴仁萍。不是么,我的人生之路就这么定了,我这一辈子的姻缘,也这么定了。 平时泼泼辣辣的吴仁萍都被我瞅得脸绯红绯红,羞涩地低下了脑壳。看得出,她也是由衷地感到欢乐和幸福的。 我硬把二百块钱的奖金塞给吴仁萍,告诉她,这是给她退婚用的。在乡间说婚事,女方收人家男方的钱是常事,不够的话,再想法凑。她推搡了好久,终究拗不过我,还是收下了。 事情的发展,真像我们原先盘算的那样,五六月份,县里面的教育革命领导小组、学区里的头头,到雨山屯小学校来考察了一番。正式定下来,小学校从九月份开始改为公办小学。多年来兼任小学校长的大队党支书兼革委会主任吴仁铭,不再当校长。 新校长等九月份开学时重新任命。 学校里原有的四位教师,除了我之外,年过五十的那个老汉和仅有小学文凭的那个民兵连长夫人,退回生产队劳动,另一个人还年轻,也有中学文凭的,需到县里面进修三个月回来再教书。 下学期开学时,由学区另外再调派三个具有正规资格的教师来执教。 我愈加心安了,只等吴仁萍退了婚,就能和她公开我们之间如火如荼的恋情。然后考虑我们的婚期。 仿佛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发展着,暑期放假前,吴仁萍在小学校拿到了她的小学毕业证书,那证书上,还是我代签的名字。 她在我的名字上摸了好久,歪着脑壳悄声对我说:“过不多久,退成了婚,我们的名字就可以写在一起,扯结婚证了。” 我向她露出会心的微笑。 就在我们私下怀着虔诚的心愿憧憬着未来时,形势突然急转直下,把我们人生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一九七二年,文化大革命进行到第七个年头,北京、上海和各地的省会城市,恢复了大学招生,实行的是一套教育革命的措施,主要由推荐考察相结合来录取学生。还有一个十六字令的口诀:“自愿报名,群众推荐,领导评议,学校复审”。 头一年,招生的学校少,名额紧。我们全县,只有两个先进知青被推荐上去,结果还只录取了一个。简直是凤毛麟角,一般的知识青年,哪有入学的希望啊。 谁曾想到,仅仅只过去了一年,这恢复办学的事宜一下子在全国推开了。远的不说,光是我们县所在的安城地区,原先为所属十六个县培养人才的财校、商校、农校、卫校、师范、林校六大中等专业学校,都要恢复招生,而且招生的主要对象,就是上山下乡三年以上的知识青年。尤其是师范学校,开宗明义地写明了,招生首选:外省来的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和已经在乡村耕读小学任教的老师。 那些天,知识青年们的心都野了,赶场一到街子上,聚在一起,讲的就是这件事。哪里还有出工的心思啊。  
玉蛙(20)
招办的老师们一到公社,我去报了名,那个五十多岁,满头银霜,自称她也刚从“五七”干校回到教学岗位上来的老师,看了我的登记表,以肯定的语气对我说:“你既是上海知青,又在雨山屯教书,优先条件你占了两条,正是我们师范最迫切需要招的学生,回去休息休息,一收到通知,就去学校报到,来读书吧!”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可能是这样!我愣在那里,激动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要晓得,两年前,一个矿山来招工,事前讲明,招的是下矿井掌子面第一线干活的工人,赶去报名的知青,一个个使劲地对招工的干部赔笑脸、请吃饭、套近乎,到了晚上还提着礼物去巴结人家。现在竟…… 可事情就是这样。人的运气来的时候,你挡也挡不住。我去上学以后,才知道,对我说话的老太太是师范学校的教导主任,早在我们去报名之前,她已经在县知青办把近几年在耕读小学教书的知青名单抄下来了。 这一次招生,可以说是对尚留在乡下的知青的一个重大举措。只要是没有结婚,没被判刑,没受过处分,又还留在村寨上劳动的知识青年,都被地区的六大中专招走了。 离开雨山屯的前几天,吴仁萍哭得像个泪人儿,在寨邻乡亲们面前,她一点儿也不再顾忌对我的感情了。天天都往雨山屯学校跑。学校放假了,没什么人去,她趴在我的胸前,把我的衬衣都哭湿了。 她跺着脚说,舍不得我走,舍不得和我分离,她要跟着我去,在学校附近租一间房子住,给我煮饭、洗衣衫,等着我把书读完。 连她都晓得,这是一时冲动的情话、痴话、疯话,不可能的。分别的日子一天天地近了,马上到了八月三十、三十一两天报到的日子,知青点上收到录取通知的伙伴们都在理东西,几间房子里乱哄哄的。我没多少东西可理,除了把铺盖打包,把换洗衣裳装进箱子托运,随身再提一个小包之外,余下的所有东西,我都留给了吴仁萍。 我对她说,只读两年书,毕业以后,我还会回到雨山屯来教书,到那个时候,她肯定退成了婚,我们再操办喜事。两年,她只要等我两年,连头搭尾不过两年。 她双眼噙满了泪,嘴里说着“嗯”,朝着我郑重地点头,答应得是那么庄重。我心里,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三十一日那天,她送我上街搭班车。 我上了班车,透过车窗望下去的时候,她哭歪了身子,泪流满面,一手支着随身带的背篼,一手伸出来。看见班车开了,她的手伸得直直的,终于“哇”地哭出声来,身子往前走了两步,背篼倒了…… 当了四年半的知青,在广阔天地里滚了一身泥巴,突然又回到学校里,做了大年龄的中专生,我还是能静下心来读书。这大概是在雨山屯教了两年书的关系吧。 住学生宿舍,开箱子整理东西的时候,我时常会看见县里面发给我的那一张捐献证书。一见那页证书,我就会想起那一对皇帝的玉蛙。有几次,同学们在一起聊天,我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讲讲这对玉蛙传奇般的故事了。可往往话到嘴边,我就想起了吴远贤对我的叮嘱和告诫,怕惹来祸事,我就沉默了。 我的心头是坦然的,它是国宝,我把它捐给了国家。它回到了它最该去的地方。 尽管我捐它时是怀着私心的,可它的归宿却是好的。 一年多以后的初冬时节,我在安城市中心的百货大楼门前,碰到了雨山屯上的一个老乡,他坐着卡车要到威宁、毕节那一带去串换洋芋种子,路经安城,下车吃饭。他告诉我,吴仁萍出嫁了,嫁的还是县城附近城关镇朗巴寨上的那户人家,她舅舅保的媒。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一消息,我并没有痛苦,也不觉得难受,连一点遗憾也没有。反而觉得如释重负一般的轻松。刚入学那阵子,我还时常想起她来,几次冲动地要给她写信,但想到开学报到后写去的头一封信,始终没接到回信,写信的念头也就作罢了。她就是读了信,也是不会写回信的。她原先谈婚论嫁的信,不也是要托我替她写嘛。这会儿,她去托谁呀?每每想到这,我真懊悔当时没教会她写信,教会她用文字表达心中的感情。细想起来,事情之所以会发展成这样,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当时两厢情愿的所谓爱情,更多地是肉欲上的。我们相互之间都有好感,都觉得需要,这才是真的。而在精神上,我们几乎从来没有真正地交流过。 两年以后,我毕业了。就分配在安城市郊的一所中学里教高中,天哪,我自己是初中毕业生,不过补读了两年中专,竟然教上高中了。但我还真的教下来了,年年都评上了优秀。只是自己想想不好意思,我一边教书,一边又自学了大学课程,把一张大学文凭读出来了。遂而,我就被调进安城市内的一所省重点高中,一直教书到今天。 当然,我成了家,娶的是安城市农业局里的一个会计。她是安城当地人,也下过乡,就在市郊农村。我们有了一个女儿,乖乖的。小小的三口之家,在安城这么个二十多万人口的小城市里,过着平静安然的生活。 我可以透露一个小小的秘密,我今天的这个妻子,也有一双大大的眼睛,那扑闪扑闪眨巴眼睛的样子,有几分像吴仁萍。但我从来没跟她讲起过吴仁萍的故事。  
玉蛙(21)
九十年代初期,全国许多地方都兴起了县改市的热潮。我插队的那个县,也被批准改为市了。嗬,这可是一件大事,原先的县长,现在都被尊称为市长了。 可能因为我在安城的省重点中学教毕业班,都说只要进了我们这所中学,就算一只脚跨进了大学校门。安城所属各个县市的干部和中学生,把我们学校看得可神圣了。大概正是这个原因吧,我竟然也收到了一张县改市庆典活动的请柬。 我决定要去参加这次活动,不是要去凑热闹。而是附在请柬后面的介绍中写道:要给新建的市图书馆和博物馆剪彩。图书馆内有珍藏古书若干,博物馆也将在庆典之际,展出珍贵的平时难得一见的藏品。 我想起那对皇帝的玉蛙,在这样一个全市欢庆的时刻,博物馆定会将其作为展品展出的。我也像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要去会会它。 内心深处,我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愿望,吴仁萍不就嫁在城关镇朗巴寨乡间嘛,有空,我还真想去见见她呢!不知她婚后的日子,过得是否如愿。 我是庆典的头天下午到达县城的。这是我故意算好的时间,我就是想找到城关镇附近种蔬菜的那个村寨朗巴去。 “朗巴啊,朗巴现在才不种蔬菜呢!”走在街上,我向一个当地老汉打听,老汉当即笑了起来,“你自家去看嘛,二里多地,一会儿就走到了,就在路边边上。发得很呢。” 我猜不透指路的老汉所说的“发得很”是什么意思,大约是指富裕起来了吧。 走了十来分钟,我就明白了老汉说的是什么意思。 远远地望去,朗巴寨子一色青砖的楼房,两层楼的居多,还有不多的几幢三层小楼。让人惊奇的是,不少楼房都贴着醒目的外墙砖,漂亮极了。通往寨子去的路两边,商铺一个接一个,夹杂着做生意的小摊。商铺和小摊上卖的,全是当地农民的石雕工艺品。你别说,乍一眼望去,活龙活现,形神兼备,还真有点吸引人呢。 快走近寨子了,我装作想买石雕,问一个小老板,寨子上的吴仁萍,住在哪里? “吴仁萍家啊,好找!”小老板一听,抬手指着寨子中央一幢三层的小楼说,“就是那一家,看到了吗,房子建得最漂亮的。”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点点头问:“她那丈夫高自兴,是这一带有名的石雕艺人?” “你说到哪里去了,”小老板不屑地说,“他懂啥子石雕。一个种菜的。” “那他家,凭啥盖这么漂亮的楼房?” “你没听说啊,全城都传遍了。他们家发了,好像是在坡上挖到了金鸭子,卖出了几十万块钱。” “噢,那我去会会他们,会会他们。” “去吧,最好走了,对直去就行。” 我道过谢,对直朝着寨子中间的那根道,慢慢走去。 在夕阳的映照下,那幢小楼泛着光泽。小楼的尖顶,屋瓦,阳台,栏杆,式样全是仿别墅造的,鹤立鸡群般耸立在寨子当中。小楼的阳台上,安装着一个当地老百姓称作大碗的###接收器,赶得上时代的步伐哩。这一切,和它周围那些带一点土气的楼房相比,有着大大的不同。 莫非,他们家还真碰上了好运? 我走进寨子,突然兴致全无,不想去见吴仁萍了。见她干什么呢?重温旧梦,或是感叹一番。还是……人家现在生活得很好,有丈夫、有孩子,发了大财,还盖起了堂皇气派的别墅式小楼。 我呢,一个教书匠。 我拐进一条小巷子,随便转了转,退出寨子,回到县城庆典接待办专为教师安排的教委招待所。 第二天,隆重热烈的庆典仪式中,我走进了新建的博物馆,在二层陈列室一个上锁的玻璃柜中,我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一对国宝:皇帝的玉蛙。两只玉蛙被置放在厚厚的黑丝绒上,栩栩如生地瞪视着每一位参观者。 讲解员没有道出它的来历,旁边的注释铜牌上也没有说明它是皇帝的玉蛙。只注明这是明朝开国年间的玉器,乃国宝。当然更不会说这是我捐献的。但是讲解员说了,这只玻璃柜子是特制的,如若有人偷盗,它会发出报警的锐叫声。 我来参加插队落户的第二故乡县改市庆典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对于其他的参观、游览、宴请,兴趣也就不大了。 当天下午,我就踏上了归程。 一九九九年春天,一帮在省城里工作的知识青年,发起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三十周年纪念活动,给我也发了邀请。我知道这是那些今天手里多少有点权的知青们发起的,他们有的当了处长、副处长,有的升任了局级干部,有的成了教授,自觉有了炫耀和风光的本钱。那些下了岗的、待退休的、生活得不那么滋润的知青,是不会想到什么聚会的。 我已当上了安城笫一中学的副校长,级别虽不高,但却是全省名校,走到哪儿人们都要刮目相看的。自觉并不气馁,于是也赶了去。 省城里的那些老知青,大概是预感到这是我们有生之年最重大的一次纪念活动,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把活动安排得十分到位。是啊,就像到会的知青说的,到四十周年的时候,我们都退下来了,还聚个啥子会啊。 聚会在一个二星级的宾馆里举行,比一般的招待所强多了。最主要的,是这个宾馆在省城市中心,交通便利,可以让那些现在还生活在地区、州里、县城的老知青,聚会之余,去逛逛街,办些私事。  书包 网 87book。com 想看书来霸气书库
玉蛙(22)
我是到得早的,报到之后,领了花名册,在客房里住下来,我随便翻了翻,里头熟悉的朋友不多,有的听说过名字,没有见过。大多数还不认识。我放下花名册,没什么事可做,就信步走出客房,到走廊一侧的服务台这边来。服务员告诉我,宾馆附近,新建了一个庞大的花鸟市场,里面要什么有什么,陶器瓷器,琴棋书画,文物古董,金银首饰,珍珠宝贝,应有尽有,是省城市民双休日的必逛之地,也是外省观光旅游客人的一个热门景点,可以去看看的。 我对此本没有多少兴趣,闲来无事,不妨就去看看吧。 进了花鸟市场,那里头确实大,一家家商铺里的东西,真是什么都有。令我惊讶的,还不是琳琅满目的商品,而是在里头转来转去的人,有省城的,有本省的,还有一望而知、一听口音就晓得是外省的游客。更让我吃惊的是,还有很多老外。 这种景观是我在小小的安城看不到的。 我不想买什么东西,一路浏览般看来,走过玉石珠宝柜台,我的眼睛陡地一亮。我站停下来,定睛望去,哦,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一堆石雕牛、玉雕牛的后面,我看到了一只玉蛙,简直就像是皇帝的玉蛙!和曾经过我的手捐献给县里的玉蛙十分相像。 都说现在而今眼目下,造假造得极其逼真。在这只玉蛙跟前,我愈加觉得这话没错了。 我敛神屏息地盯着那只玉蛙,只觉得越看越像,双脚似钉住了一般,不肯移动了,连气都喘得有点急了。 “老板想买点啥子?”商铺里转出一个三十几岁的瘦子,谄媚地笑着问我。 我倒吸了一口气,镇定着自己,指了指那只玉蛙,轻描淡写地问:“这东西好多钱?” 瘦子的目光在玉蛙上停留了片刻,问:“老板真想买?” “造型很逼真的,”我点头轻描淡写地说,“想买回去当个镇纸啥的,这东西不难看,放在桌面上欣赏欣赏,也蛮有味的。” “老板的眼力不差啊。” “哪里,我只是觉得看着顺眼。” “老板真想买?” “我不是开玩笑。”我也是当真的,“只要你的价格相应。” “相应点就出四万块钱。” “太贵了,”我尽力克制着心中的愕然,嘴里还在跟他砍价,“实话跟你说,你这不就是一个仿制品嘛!” “仿制品?”瘦子拖长了声气叫起来,“你再仔细看看,我这玉蛙是道道地地的真品。” 我笑了:“是真品啊。真品,我就更想买了,不要含糊,你说一个实价。” “实价就是三万。少一分钱我也不卖了。” “再不能少点了?” “不少。” 我伸手把玉蛙拿起放在自己巴掌心里,用指尖轻柔地探摸着。一拿到手里,手感的直觉告诉我,这就是吴远贤交给我的玉蛙,绝对不会错。 我内心的震惊难于言表,捐献给国家的玉蛙,咋个会流落到这个地方来的呢? 表面上,我仍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细细地观赏了一阵,我把玉蛙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又把商铺里的其他玉石珠宝看了个遍,想寻找到另外那只玉蛙,可就是没见。 瘦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从我的手上移到我的脸上,终于忍不住问:“要不要啊?老板。” “另外那一只呢?这对玉蛙,要成双才好哩。” “哈,”瘦子冷笑一声,提高了嗓门道,“实话告诉你,老板,要有另外那一只啊,我就不喊三万的价了。” “你要喊多少?” “三十万、五十万……” “那么贵啊!” “我都不给。”瘦子斩钉截铁地一挥手说。 “你吹得这么凶,它会不会叫啊?” “叫。”瘦子的声气低弱了一些,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似肯定,又像在犹豫,还带点自问,底气不足的样子。眼珠子骨碌碌地直转,眼角还不时地乜斜着我。 “好,那你去打盆水来。它要真会叫,三万块钱,我今天豁出去买了。”我咬了咬牙说,其实我身上没揣这么多现金,我只是满腹狐疑。 “行,你等着,我这就到里面去打水。”瘦子的神态顿时变得谦恭起来。他从货柜上拿起那只玉蛙,转身走进商铺里去。 我丝毫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安心地站在柜台外头等着,打一盆水需要多少时间呢,但是十分钟过去了,瘦子没有出现。半个小时过去了,瘦子还是没有出现。 我朝着商铺里头张望,里头没啥子动静。我的心在往下沉,正想离开时,一个利索的中年妇女走到柜台前对我说:“先生,玉蛙不卖了。老板打来手机,喊我替他把商铺关了。你走吧。” 说着,不等我说话,她当着我的面使劲一逮,商铺的卷帘门“哗”一声在我跟前关上了。 我哪里还有心思参加什么纪念活动,我要知道博物馆里陈列着的那对玉蛙有没有失窃,我要明白在花鸟市场看到的那只玉蛙究竟是真是假。为什么当我要试一下它会不会叫时,那个瘦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难道他是怕假玉蛙被我识破,就是我识破了又有什么关系,这种地方卖假货还少吗?或是瘦子另有隐衷…… 我突然想起刚才看到的花名册上有一个知青是省博物馆的副馆长,是的,我必须尽快地认识他,把这一切告诉他,让他来帮我一起解疑释惑,赶回宾馆的路上,我拿定了主意。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霸气书库
玉蛙(23)
晚餐后,当我把一切向刚认识的副馆长和盘托出的时候,敦实憨厚相的副馆长脸上严峻的神态告诉我,他感觉到的事态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他当即拿起电话联系工商局和公安局,让他们尽快赶到宾馆,会同省博的专家一起,到花鸟市场查找那家商铺的主人。 在等待他们赶来时,他又用手机拨通了我插队那个县(现在称作市)博物馆的馆长,询问馆内陈列的那一对玉蛙还在不在。当听说那对玉蛙还好好地陈列在那里时,副馆长瞅了我一眼,说了一句:“现在我们先全力查获花鸟市场这一头。” 说话间,省博物馆的古玉石专家、工商局、公安局派来的人都到了。我随他们一起来到花鸟市场的那家商铺,那家白天还满是各式商品的商铺里已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了。 旁边没打烊的几家商铺说,我走后不久,来了好几个小青年,在一个时髦女性的指挥下,把所有的商品都装箱搬走了。 这家商铺的雇主也已被查到,他是一个年老体弱的书画商,几个月前,因身体不好,把商铺转租给了瘦子。他只知道瘦子叫老尚,按月如期交转租费,还算守信用的。 其他一概不知。 省城里,哪儿都没见老尚的踪影。 我沮丧至极。兴师动众,扑了一场空。副馆长却是信心十足,他说一定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打发走了所有的人之后,他把我约进他的客房里,劈头就说:“你没有错。” 望着副馆长敦敦实实的身架子,憨厚的圆圆的脸,我深为感动。 副馆长接着说:“现在我们要搞清楚的是,你捐献给县博物馆的那两只玉蛙,是真还是假?” 我拍着胸脯说:“那绝对是真的,不会假。我试过,它们在水里都会游、会叫,妙极了。” 副馆长拍着我的肩膀说:“我完全相信你的话。不过,货柜上看到的那只,你不也肯定地说是真的嘛!时间,时间毕竟过去快三十年了呀。” 副馆长意味深长的话,可以说是一针见血,我哑口无言了。 根据副馆长的意思,我当夜就给妻子打去了电话,让她把当年县里发给我的那张盖了大红公章的捐献证书找出来,连夜给我传真到下榻的宾馆。然后把真件收藏好。 收到传真,我复印了一份,拿给副馆长看。副馆长说了一声,兵贵神速,连夜开好有关证明,办好手续,忙到半夜才歇下来。 第二天一早,我们俩就坐上省博的车,往县博物馆赶去。 县博物馆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 遵照副馆长的意思,他们连夜找到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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