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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惊春-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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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试由庐山派长老顾淮打头阵。庐山派,长于掌法,作风谨慎,擅防不擅攻。
然而,因暮雪七式的第二式是一瞬千里的身法,苏简取巧,以“落雪无声”破了顾淮的防,再以风华剑拆了他的招,故此这一场比试,胜负很快分出。
第二场比试的对手是穆情。
山河台上,穆情抱剑拱手:“在下技拙,还望苏公子指教。”
说是技拙,其实不然。穆情年仅十七,天一剑法已然练到第二重。不过“指教”二字,她却并非自谦。当年,桓公子与穆盟主曾有过一场旗鼓相当的比试。那时桓公子与苏简一样,将“暮雪七式”练到了第四式,而穆衍风的“天一剑法”已经是第八重了。
穆情年纪虽小,出招进退有度,颇有大将之风。
苏简不疾不徐地应招,一边摸透了她的套路。
小半个时辰的试探后,他忽然腾身,双刃急旋,似是一招“傲雪凌霜”蓄势待发。
穆情秀眉微蹙,抽剑三刺,想以“越陌度阡”来抵挡。
谁料下一刻,苏简忽然收招,闪身腾挪。穆情大惊,再转过身时,只见苏简双刃并为一手,举掌打来——
霎时间,穆情飞身退后,落下了山河台。
与此同时,忽听“撕啦”一声,苏简一怔,往台下望去。
果不其然,方才自己掌风太强,竟震开了穆情的衣襟。
襟口一段雪肤,如浓艳春气里一朵梨花白。
苏简双颊微微一红,垂眸道:“三小姐,对不住……”
“苏公子不必介怀。”穆情接过下人递来的披风,淡淡笑道,“穆情还要多谢苏公子方才手下留情,不像上一次,拼命置人于死地。”
众人听到“上一次”,只当是上一场比试。岂料此上一次非彼上一次,苏简闻言,浑身都僵了一僵。
比武大会至此,不过才一个来时辰,而苏简已轻而易举地赢了两场。
山河台下,江展羿卸下长刀,将粗布囊子递给唐绯,一个纵跃,便登上山河台。
“苏公子指教了。”
“江少侠客气。”
然而此话毕,山河台上,两人均不动作。四周是艳丽的春景,浓烈的阳光下,气息渐渐紧绷起来。在场的人被着气息感染,均屏住呼吸。
霎时间,恰如霹雳弦惊。苏简一个腾跃,一招“傲雪凌霜”直直杀向江展羿。
山河台上风声大作。
江展羿挥刀斜劈,刀光如水,水纵山河。
半空中,刃气与刀风相撞,扩散开来,竟有遮天闭月之势。
所有人都怔住了。台上的少年男子,仅以一招便接住了暮雪七式的第一式。
下一刻,苏简的身影一闪,瞬间不见。江展羿也不迟疑,脚下一动,刹那腾空。
眨眼功夫,两人换了位置,又欲起招。
江展羿脚尖在叶稍一点,微微借力,纵刀如流星。
苏简心中惊诧不已。这一招,竟有些像暮雪七式的第三式“飞鸿映雪”。
怪不得了,怪不得去年在明苍山下,他会觉得江展羿的身法眼熟。
苏简眼梢一跳,双刃急抛。
山河台上,只见刃影繁复如漫天飞雪。片片雪刃,密不透风,均为杀招——暮雪七式的第四式“雪窖冰天”。
江展羿于空中展臂,退后数丈。他眸色渐沉,似有锋芒乍现,又似古井无波。
长刀在手,纵刀劈下,人与刀光融成一体。
一股强烈的刀气震煞四座。
比武场上,先前还如风雪天。这一刻,刀光散层云,仿佛日破云出一般,春晖复燃。
刀浪扩散之处,风雪尽褪,世间繁华被惊醒,春花开得如死如生。
一刀惊春。
苏简愣住了,他手腕微松,双刃险些从他指间滑落。
只是,这一刀还未真正落下,江展羿的左腿忽地剧痛起来,他眼前一黑,昏晕过去。
半空中,少年男子如一只折翼的鸟,跌落在山河台上。
四周很静,没有一个人说话。
苏简喉间动了动,唤了声:“江……少侠?”
江展羿没有应声。
苏简又走近几步:“江展羿?”
这时候,唐绯终于反应过来,惊叫道:“猴子!猴子你怎么了?!”
可江展羿只是倒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唐绯惊呆了,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山河台上爬,甚至忘了自己是会武功的。
她跑到江展羿身边,吃力地将他翻过身。
他的额头全是汗,眉峰紧蹙,十分痛苦的样子,任人怎么叫都叫不醒。
唐绯一时很慌张,她茫然四顾,大声道:“他、他有伤的,我带他走行吗?”
没有人答话。
唐绯的眼圈红了,又大声问了一句:“我把他带走行不行啊?!”
手上忽然一轻,苏简俯下身来,半扶半扛起江展羿。
他默然看着唐绯,眸光温柔,笑容却有苦意。
“阿绯,别哭,我陪你带江少侠去看大夫。”
等三人下了山河台,飞鹰阁的章巡这才反应过来。
“苏少宫主,既然江少侠昏过去了,那么此次比武的胜者……”
“不是我。”苏简摇了摇头,“方才那一招,我挡不住。”
章巡愣住了。其实方才山河台上,雪影刀光混作一团,江展羿和苏简身形太快,故此无人看出到底是苏简败于刀下,还是江展羿挫于双刃。
“这……”章巡一时为难。
“章阁主。”这时,穆情走了过来,“依我看,决定谁是胜者不必急于一时,当务之急,是请大夫为江少侠诊治。”
语罢,她看向苏简,像是想让他放心一般,点了点头。
苏简低声道:“多谢。”刚要走,忽觉背后如芒刺,仿佛有锋锐的目光看来。苏简大怔,回头望去。
这时,众人已一叠高过一叠地议论开来。而方才那目光,已然消失了。
飞鹰阁请的大夫,是江南名手华商。
此人年纪虽轻,医术却登峰造极。
然而,华商为江展羿诊治之后,只说了八个字“鄙人技拙,无力回天”。
他没有说江展羿的病根,只留下一张奇奇怪怪的药方子便离开了。
这半年,唐绯的医术精进不少,可华商留下的药方子,她却看不很懂,因那方子上地药材,都是凝血损络的,对腿疾没有丝毫帮助。
唐绯非常难过。
她忆起去年夏末,江展羿杵着拐杖一瘸一拐上山的身影,以及他眉间那股欲言又止的隐忍。
鄙人技拙,无力回天。
也不知像猴子这么一个豁达潇洒的人,到底听了多少这样的话。
而那时的自己,竟然还对他说:“习武之人,可以没有眼,可以没有手,但一定得有一双腿。你要是不管它了,日后残废了怎么办?日后走不动了,连你的刀都舞不起来了,又该怎么办?”
江展羿昏睡未醒,紧闭着双目躺在榻上。
唐绯呆呆地在他身边坐下,眼睛一眨,一滴泪水便打在手背。
怎么会这么难过呢?她想。
江展羿一直睡到第三日的早上才醒。
晨色朦胧,他翻身坐起。左腿的疼痛缓解不少,江展羿扛起刀,正要出门,却见唐绯端着一盆水走进来。
“猴子你醒了?”她将水盆放在桌上,取了帕子打湿拧干,很高兴的样子,“来,擦擦脸。”
江展羿接过帕子,目光落在角落小榻,“你……这两天都守在这里?”
“不然呢?”唐绯惊道,“我又找不到你爷爷家,你就带我去了一次!”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展羿微愣。
他看向唐绯,笑起来:“狐狸仙,多谢了。”
晨光探进屋,江展羿昏睡两天,下颌长出青胡茬,为本就英气俊朗的他,再添三分男子气概。
这一日,章巡早早出了门。江展羿本想等他回来,可又怕欧阳熙担心,决定改日再谢过章巡。
走到分岔路口,日头正盛,江展羿往城西,唐绯往东。
两人走了几步,江展羿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回头唤道:“喂,狐狸仙。”
“飞鹰阁请来的大夫,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第21章
飞鹰阁请来的大夫,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唐绯心下一沉,想起华商的话——鄙人技拙,无力回天。
“没。”她摇摇头,“那大夫就开了一张方子,什么都没说。”
江展羿有些不相信:“什么都没说?”
唐绯不敢看他,只重重点头,又从袖囊里摸出药方子,递给江展羿。
“猴子你看,方子上的药材都没用,我估计那大夫是个庸医,不会看病的。”
江展羿接过药方一看,瞳孔顿时收缩。
一年前,常西城的葛平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公子的腿疾,是毒药所致。毒素现下虽未扩散,到了日后,却也难说。还望公子能丢车保帅,等入了冬,将这左腿……截了……
江展羿粗通医理,方子上地药材起的是凝血损络的作用,的确对他的腿疾毫无帮助。
可是,飞鹰阁请的大夫,怎会是庸医?想必这大夫的看法跟葛平一样,与其拖着一条会残疾,甚至会害命的腿,不如趁早废了它。
“猴子?”唐绯看他一动不动,担心起来。
江展羿垂眸而立,他的睫毛很长,遮住眸光。
“没事。”过了会儿,他抬起来来,“回家吧,过些天我去看你。”语罢,扛了刀要走。
“猴子!”忽然,唐绯在他身后喊道。
“猴子,你放心,你的腿疾,我一定一定会帮你治好的!”
江展羿的背影僵了僵,没有回身,只朝她挥挥手。
飞鹰阁的比武大会后,有两人声名鹊起,一个是博得头筹的苏少宫主,一个是一刀惊春的江少侠。
这些天,江湖众人对日前的比武议论纷纷,都说英雄出少年,武林中,已有许多年未曾出现这样的英才了。
然而,这场比武的当事人,却并不见得欢喜。
三月二十七,谷雨日,杨花落尽子规啼。
谷雨这天,烹得一壶雨前茶,乃是一年茶中佳品。苏简里在未央楼内,手里端着“月色清”,目光沉沉。
“少宫主,都打点好了。”
苏简“嗯”了一声:“苏净,你将蝶姨留下的《青衫医谱》拿给我。”
“少宫主?”苏净错愕。
苏简的目光落在远山空濛处。
“江展羿此人,来历不凡,心胸豁达。这样的人,倒可以交个朋友。”
取了《青衫医谱》,便要去飞鹰阁。穿过一个窄弄,苏简忽然顿住脚步。
“什么人?!”
他回身看去。然而窄巷深深,不见半个人影。
好高明的内力!饶是武功高强如苏简,也觉察不出此人的踪迹。
苏简默了默,决定不理,抬步刚要走,身后传来一个悠长的调侃声。
“小子,架子摆得够大,要老子季放亲自来找你。”
苏简大怔。墙头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眉目飞扬的中年汉子。
“季前辈?”
“臭小子,让你胜了比武就来找老子,你倒是不赖!”季放将手中铁棍往肩上一扛,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苏简垂眸:“晚辈不敢期满季前辈,其实这场比武……”
“说你胜了,你就是胜了,不管另外那小子功夫多高,他倒在山河台上,那就是败。”季放说着,冲苏简扬扬下巴,“说罢,你找老子啥事?”
苏简沉吟一番,目色忽然变得坚定:“还望季前辈告知晚辈,当年萧氏一族的下落。”
“岭南萧族,你找他们做什么?”
苏简沉默,将语锋一转:“既然季前辈肯放下架子来找我,一定是有事托付苏简。只要前辈告诉我萧氏一族的下落,无论所托何事,苏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季放一愣。看着样子,苏简竟早料到自己会来寻他。
“臭小子,你敢打老子的主意!”季放从墙头纵下,一脸恼怒状。
“还望前辈莫怪。”
“算了算了!”季放烦躁地摆摆手,“要不是为了绯丫头,老子何必来找你!”
“阿绯?”
江展羿离开飞鹰阁,辰时刚过。
他今日来飞鹰阁道谢,阁中众人待他的态度与日前完全不同。
江湖,果真是一个重名声的地方。
江展羿被众人吹捧,浑身不自在,道完谢,便匆匆走了。走到街口,却见一个青衫身影等在此。
“苏公子?”
“江少侠。”苏简笑道:“知道少侠今日要来飞鹰阁,在下便再这里等了等。”
“苏公子找我?”
苏简点头,目光又落在江展羿背后的长刀上,忽然笑得明朗:“江少侠,喝酒么?”
江展羿一愣,也笑起来。
“喝!”
因时辰尚早,揽月楼上,宾客稀疏。
酒是甘醇的汾酒。两人各一壶。江展羿喝酒,喜一饮而尽。苏简喝酒,则淡淡而品。
酒过三巡,苏简从袖囊里取出一册书卷,推给江展羿。
“此本《青衫医谱》,是我蝶姨所写,她多年行医,医术精湛,还望对江少侠有帮助。”
江展羿接过医谱,翻了翻:“当年的‘回春手’蝶衣?!”
“她是我的姨娘。”苏简笑道,又说,“在下只盼能跟江少侠交个朋友。”
“苏公子?”
“江少侠当初,对苏某很有成见不是么?”
苏简提的是去年暮春,他故意试探唐绯与江展羿武功的事。
“当初的确有。”江展羿一番沉吟,认真答道,“不过已经没有了。”
这世上,谁没有一些不可对他人言的难处?
“这便好。”苏简道,“不过,这本《青衫医谱》还望江少侠收下,也算是苏某为朋友尽的一份心力。”
言下之意,收下医谱,便是认了这个朋友。
“好,多谢。”
苏简笑起来:“不过苏某寻江少侠,还为另一桩事。”他将季放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遭,问道:“江少侠很喜欢阿绯,是吗?”
江展羿手中动作一顿。
“来寻江少侠之前,苏某见了阿绯的老三叔。他……想把阿绯托付给在下。”
早晨在窄弄里,季放对苏简说,萧氏一族非但出现在岭南,甚至连江南之地也有他们的踪迹了。
这也是季放为何不要唐绯跟着自己的根本原因。
苏简笑道:“老三叔说,因仇家寻来,所以他日后也不能将阿绯带在身边,可阿绯一个姑娘,总得有个归宿。”
江展羿眸色沉然,他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我记得……苏公子和阿绯有婚约。”
“可是,江少侠应该很清楚,阿绯心里头的人,不是我。”
此话出,江展羿猛然抬头。他喉结动了动,目光忽明忽暗。
过了一会儿,他又低声道:“我没办法照顾她一辈子。”
“江少侠?”
江展羿推给苏简一杯酒:“既是朋友,我也不必瞒你。我左腿的病症,是毒药所致,并非什么寻常腿疾。那毒素现下虽未扩散,可有朝一日它入我心脉,我怕会……就此失了性命。”
“怎会……”
“男子汉大丈夫,本不该轻言生死。这些年来,我也看过不少名医,但他们皆皆束手无策。甚至……甚至劝我截了这条腿,以此保全一命。可我不愿放弃,哪怕抓着最后一丝希望,试一试也好。”
“嗯。”苏简垂眸,看着杯中酒色,“换作是我,也宁肯试一试。”
“我记得……”江展羿勾了勾唇,目色悠远,回忆美好,“狐狸仙刚来云过山庄时,生怕别人嫌弃她。自己没什么好东西,却要翻出来送人。其实她半生流离,心中盼望的,不过是一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屋檐,一个可以让她安心,陪她一辈子的人。只是这一辈子,我给不起。”
“江少侠是怕,倘若有朝一日自己离开了,阿绯又会流离无归。”
“那和后来劝我,不如将她当作妹妹。这半年,我也想通了,与其去担心将来,不如珍惜现在所有的,将她当作妹妹,好好照顾。只是……”
“只是不越雷池一步?”苏简笑问。他斟了一杯酒,也与江展羿一般一饮而尽,“我跟阿绯曾约定,等四年后,我若未娶,她若未嫁,我们便结为夫妻,厮守一生。不过,既然苏某跟江少侠成了朋友,这个约定,大可以改一改。”
说着,他亦推给江展羿一杯酒。
“假若有一天,江少侠离开了。我苏简,娶她也好,不娶她也罢,一定会给她一个容身之处,待她如亲人一般。”
隔一日,江展羿去看唐绯,刚走到巷子里,便听到庄家院内传来一阵吵嚷声。
“死丫头片子,每天不做事,就会熬药!熬熬熬,我看我上次染得风寒,就是被你熏出来的!”
“那你也不能把我的药材扔了啊!那些药都是我给猴子治病用的,反正你得赔我!”
“我赔你?你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不花银子?来啊,快来看啊,天杀的败家女良心都被狗吃了——”
“可我每个月给你交了五两银子啊,我怎么不讲理呢?!”
“讲什么理?到底谁不讲理?!我告诉你臭丫头片子,我就是把你撵出去,你也只有在屋外头蹲着!”
“你——,那我还不想住了呢!难怪庄叔走了那么久,谁家要有这么一个黄脸婆,谁都不爱回家,哼!”
庄姨一听这话,怒火中烧,登时就要上前推搡唐绯。
唐绯左躲右闪,没让庄姨推着,反令她磕绊了一下,差点摔着。
庄姨怒极,拉开院门当下便嚷嚷:“滚!你现在就给我滚!”
唐绯一边跳脚冲她回了句:“哼!滚就滚!”一边走出院子。
身后,庄家院门砰然合上,险些夹着唐绯的衣裳。唐阿绯往前一个趔趄,刚直起腰,便对上江展羿的目光。
第22章
江展羿一身利落的湖蓝短衫,背负一把长刀。
他犹疑片刻,问道:“你庄姨她……”
唐绯本不想让人晓得自己的境遇,可她这会儿受了气,忍不住抱怨:“我平时都懒得跟她计较,谁让她昨天把我的药材扔了……”
方才,江展羿站在院外,不是没有听见。唐绯说的药材,其实都是买给自己的。
他思忖片刻,偏头朝巷外一指:“我们走吧。”
太阳当空,四周是暮春明媚的江南景。
唐绯跟在江展羿后头,想起方才的事,心头越发憋屈。
“猴子。”须臾,她顿住脚步,“庄姨她对我不好。”
江展羿回过头,眸色里笑意温和:“那便不去想她。”
“嗯。”唐绯应道,可心中依然很闷。她快走两步,勾住他两根手指,“猴子,我不开心。”
江展羿指尖微微一动,犹豫片刻,反手牵住她。
他不会安慰人,只说:“城中有个戏园子,每月初一都出新戏,我领你去看。”
唐阿绯甚少看戏,听了这话,果真高兴起来。
戏台子是露天搭建的,这天演的是一出“金玉满堂”。唐绯与江展羿到时,周围已人山人海。两人挤了半天都没能挤进去。
眼见戏子上了台,锣鼓声响,江展羿卸下背上长刀:“你来,我背着你看。”
唐绯十分吃惊:“这怎么行?这样你就看不了了。”
其实对于看戏,江少侠并无太多兴趣。他躬起腰,拍拍肩膀:“没事,等你看完,说给我听。”
江展羿的个头高,唐绯趴在他背上,是一览众山小。
“金玉满堂”原是一册新出的话本,端上台子后,戏虽不长,但环环相扣,跌宕起伏。
唐阿绯看完戏,意犹未尽。她容易满足,到了这会儿,早把晨间的不快忘干净,反是叨叨念念地跟江展羿说起戏来。
江展羿本是听她说着,忽觉身后有一道凌厉的视线。
他猛然回身,朝四周看去。周遭是熙来攘往的人群,视线却倏然消失了。
“猴子,你怎么了?”见江展羿皱眉不走,唐绯问道。
“方才你可觉察有人在看我们?”
唐绯四下一望:“没有啊。”又怔然道:“怎么你也这么问呢?上回苏简也这么问过我。”
“他也问过?”
“嗯,就是比武大会最后那天,他问我的。”
江展羿听了这话,满腹疑云顿起。
其实,自飞鹰阁比武会后,他已不是第一回觉察到这种视线了。
若然苏简也有发现,那就更证明了自己直觉不假。可是在这个江湖,他江展羿到底是惹上了什么人,值得他们对他这样盯梢呢?
与此同时,苏州城,东渡口。
江水拍岸,远处水天一线。
船家还没起锚,苏净将行囊放入船上,对苏简道:“少宫主,都准备妥当了。”
苏简环顾四周,微微皱眉:“这可奇怪了。”
苏净一愣,顷刻反应过来。
苏简提及的事飞鹰阁比武后,那几道时不时出现的视线。倘若一个人内力深厚,应当能最大限度地感知到周遭的动静。可到了这两日,那视线却倏然消失了。
“少宫主,属下以为,”苏净说道,“也许那些人,所要寻的并非少宫主,而是江少侠。”
苏净这话,并非没有根据。毕竟那视线第一回出现,是在苏简与江展羿比武之后。
良久,苏简的声音淡淡响起。
“若我猜的没错,那些人,应当就是昔日岭南的萧氏一族。江展羿,怎会跟他们扯上关系?”
“可能……”苏净往苏简身后看去,话未出口,便蓦地顿住,“少宫主,穆三小姐来了。”
苏简眉梢微微一抬,回转过身。眼前人眉目如画,一身素裳,正是流云庄的三小姐穆情。
穆情笑道:“苏公子要走,怎无人相送?”
“与朋友打过招呼了,别离相聚,人间常事,无需太过客套。”
穆情从袖子力取出一个香囊递给苏简:“苏公子笑纳。”
香囊素色,绣着几朵红梅。红梅冷香,乃是穆情最喜的绣花样子。
苏简愣然:“三小姐?”
“苏公子不妨先解开香囊看看。”
香囊里头,除了香料,还放着一卷字条。苏简将字条卷开来看,“这是——”
“这是我向飞鹰阁讨来的比武大会的名单。”穆情道,“我知道这些年,苏公子一直在找萧氏宗族的下落。”
是了,飞鹰阁的比武大会有人数限制,得了这份名单,说不定可可以看出一些可疑之处。
“多谢三小姐。”苏简思忖片刻,将字条卷起。
“苏公子不必谢我。穆情真正想送的,只是这个香囊。可我知道,如若单独送香囊,苏公子必定不会接受,因此才讨来这份名单,借花献佛。”
苏简默然半刻,将香囊收起:“三小姐有心了。然而苏某心心念念的,只有与萧氏宗族的深仇大恨,并无其他。”
这话说得直白,动辄伤人。
而穆情的神色,却波澜不惊:“苏公子不是说,等到二十五岁也许会娶亲吗?”
苏简的背影一僵。
“穆情便等到那一年。”
唐绯随江展羿游逛一天,本是极开心的。到了傍晚,江展羿将自己要回蜀地的消息一说,唐绯就有点儿不高兴了。
庄家的巷子口有一株小桃红,小桃红温婉明艳,就如天边红霞。
可唐绯立在桃红树边,竟是人比花更美。
此时此刻,她闷闷地问:“你既然要走,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江展羿愣道:“不是一早就提过了吗?飞鹰阁比武结束,我就回云过山庄。”
唐绯心里一琢磨,确有此事。
她垂下脑袋,“哦”了一声:“那……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说罢这话,她看了江展羿一眼,便转身回了巷子。
夕阳把唐绯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深深的,有点孤单。
江少侠看着看着,忽觉烦躁,喝道:“喂,我话还没说完,你怎么走了——”
唐绯脚步一顿,回过身来。
“你凶什么凶啊!你要走,我不开心还不成么?你还不准人不开心了!”
江展羿愣住,“我哪里不准你不开心了……”
而唐绯又垂下头,乌黑的发丝从肩上滑落,两朵榴花坠子明灭闪动。
江展羿走近两步,有些窘迫。
“狐狸仙,我是想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唐绯赫然抬起头来。
江展羿却避开了她的目光:“既然、既然庄姨对你不好,你不如跟我回去。反正云过山庄百来号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对,我是想说,云过山庄的人,包括我在内,都不会不喜欢你,所以你,我……”
江展羿越说越混乱,到了后来,俨然不知自己在说甚。
他挠挠头,不禁又烦躁起来:“反正,你听明白了就行了——”
“我听明白了。”唐绯惊喜道,“猴子,你想带我回云过山庄?”
“嗯,所以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此问一出,唐绯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她从余光里扫了江展羿的左腿一眼。
“可我得等我老三叔啊。”她道,“再说了,等阿绪和庄叔回来,我还得跟他们打声招呼吧。”
“其实你——”
“而且。”唐绯蓦然打断他,“我总不能一直赖着你吧。”
这也是了,江展羿听了这话,不由地想,自己亦没有可能让她一直赖着。
“那好,你好生照顾自己。若有事,就写信告诉我。”说罢这话,他如往常一般,扛起大刀,转身走了。
两天后的东渡口,江展羿没有等到唐绯,因为彼时,唐门阿绯已然去杭州寻季放了。
季放听闻唐绯的来意,不由大怒。
“你去唐门作甚?!唐门把你把你赶出来不说,带你没有半点好,你还想印帕成厦湃フ姨颇浚
“可我不找掌门,猴子的腿该怎么办?”
“什么猴子老虎?那小子的腿疾是命,根本没得治!”
“怎么会没得治呢?!”唐绯惊呼道,“我问过华大夫了,他说猴子的腿是毒药所致。这天下,掌门用毒解毒,都是最厉害的。只要掌门肯帮忙,猴子的腿一定会好起来的!”
季放被唐绯闹得筋疲力尽,往椅子上一坐,懒得理她。
唐绯又赶紧央求道:“老三叔,掌门他不爱见我,你给我一颗疏天影的种子。他要得了疏天影,一定就愿意帮我了。”
疏天影,乃是世间奇草,混于水中,能溶百毒。
“真不知那姓江的小子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季放有气无力地看她一眼。语罢,他甩手出屋,纵身上了房檐揭开一片瓦,“臭丫头,接着!”
唐绯得了疏天影的种子,欣喜万分。她立刻用帕子将花种收好,又小心翼翼地说:“老三叔,我不喜欢庄姨,我能在你这儿——”
岂料她这话还没说完,季放已然砰然关上屋门。
“拿了种子快走!我没你这么没出息的徒弟!”
唐绯先是一愣,气得跺脚:“你以为我想认你做师傅?!臭三叔!”
然而她这话说得却没有底气。日前,唐绯惹了庄姨生气后,便再没回过家。如今回去,也不知是怎样一番景象。
事实总是比想象更要糟糕。
三天后,唐绯回到庄家,已没了转圜的余地。她住的屋子被上了锁,自己的东西都堆在屋外头。
庄姨站在院子里,冷冷道:“不住下去的话,可是你自个儿说的,邻里街坊也都听到了。我庄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日后,便自个儿看着办吧。”
唐绯连回嘴的力气都没了。
其实这庄家,她哪里想真地住下去呢?不过是求一角遮风挡雨的屋檐罢了。
唐门阿绯默默地将行囊收好,找了根竹竿子挑起,就此离开庄家。
流离了这么多年,总以为以后可以好一些,辗转至今,怎会又无家可归了呢?她想。
因为没有地方可去,唐绯不知不觉,走到了东渡口。
江水苍苍,船只漂泊无依。春末夏初,苏州落起小雨,天气阴阴的。
唐绯不喜欢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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