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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叛儿-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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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就是归宿。
风淡泊无法肯定,人性究竟还能丑恶到什么程度。
但他知道,那是人性,虽然丑恶,但绝对不是兽性。
绝对不是。
兽性也许残暴,但绝不丑恶。
*** *** ***
春夜的雨,温柔而且缠绵,就像宝香姑娘的心情一样。
烛光在她嫣红的脸上流淌,在她迷人的眼波中闪烁。虽然晚饭时她并没有喝酒,但她现在这样子就像已经醉了。
楚叛儿连看都没看她。
从昨晚到现在,她就没看见他有什么好脸色。他的脸一直沉着,那神色就像要马上动刀子杀人似的。
宝香姑娘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生这么大气,不知道他在生谁的气。她虽然很好奇,但还是决定不闻不问。
她并不很在乎他在想什么,他为什么愤怒苦恼。她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怎么把他扯上床,她的床。
或者是他的床。
初看起来,这并不难办。
男人很少有几个能抗拒女人的诱惑,当这个女人美丽风骚时,更是如此。
要命的是,她骗过他,而且骗得很惨,差点要了他的命。
更要命的是,还没有一点迹象表明,他是个不记仇的人,也没有任何迹象说明他已经原谅她了。
她该怎么办才好呢?
宝香姑娘有的是办法。
她从许多可行的办法中选择了一种最有效、最古老、最扣人心弦也最可爱的办法。
流泪。
不是哭,仅仅是流泪。
大串大串的珠泪从她眼中溢出,浸湿了她长长的睫毛。
她痴痴凝视着他,默默饮泣。
她知道他会感觉到的,他会看到的,他也绝对会被她的眼泪打动的。
果然,她成功了。他很快就抬头朝她看了过来,脸上不耐烦的神情虽然更深,但她还是从泪花中发现了他在怜惜她。
他被她的泪水打动了。
她飞快地转身,低下头匆匆拭着泪,咬着唇偷偷笑了。
他不耐烦地道:“好好的哭什么?”
她沙哑着嗓子低声道:“我没哭。”
他似乎更不耐烦了:“你没哭?”
她带着哭音道:“要你管!”
他更生气,声者也大了:“啊!火气还不小啊?!你以为我想管你啊?”
她不说话,但肩头已在轻轻颤抖,似乎在极力压抑哭声。
楚叛儿大声道:“喂,要哭回你自己房里哭去!这么晚了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她哭道:“我没哭!”
她估计他的火气马上就会消失了。果然,她听见他走到她身后,他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他说:“还说没哭?”
他扳过她的身子,冷笑道:“回去睡觉去。就算你要哭,也别在这里哭。我最烦看见女人哭。”
她的泪流得更急。
楚叛儿立即就觉得自己太粗暴了——就算她曾骗过他,那也是上个月的事了。况且,她前几天还帮了他的大忙,他这么爱记仇,有点说不过去。
这么一想,楚叛儿就发现,面前流泪的宝香姑娘实在很柔弱,很值得可怜,很需要被适当地安慰一下。
他按在她肩上的手微一用力,她就倒进了他怀里.抱着他的腰,大声抽泣起来。
楚叛儿拍着她后心,叹道:“好啦,好啦,别哭了……”
“我以为……以为你……你再也……再也不理我了,呜呜呜……”
这句话一说出口,就算是铁人也会熔化,就算是冰山也会消融。
楚叛儿几乎都快忘记她上次骗他的事了。她当时也说过许多融冰化雪的话,结果是差点送了他的命。
幸好楚叛儿只“消融”了一会儿,就清醒了过来,上回当,学回乖,适可而止吧。
他清清嗓子,扶着她肩头想推开她:“怎么会不理你呢?
以前的事就算了,我早忘了。现在你回房去吧。”
宝香姑娘抱得更紧,哭声虽低,但绝对动情:“我不。我不。”
但楚叛儿再怎么动情,也不敢忘记上回的遭遇——先是甜言蜜语、花言巧语,然后是疯狂刺激的欢爱,然后他就昏迷了,变成任人宰割的肉。
他不敢再相信她。
鲁莽决不等于勇敢,傻瓜决不会是真正的英雄。
他知道有一个穴道,点中之后可以使人昏睡不醒。
他知道这个穴道在哪里。他会点穴。
这样事情就简单多了。
宝香姑娘睡着了,睡在他的床上。楚叛儿终于可以松口气,可以静下心来想想了。
他该从哪里着手呢?
在鱼河堡和武卷儿密谈时,他突然想到一个大胆的假设——武多余和潘造化的被杀、苏俏和“过三眼”以及叶家姐弟的失踪,都和某人想杀人灭口有关,而某人杀人灭口的原因,是因为这些人和某件事有关。
叶家姐弟逼苏俏的目的,武多余并没有来得及说出来,但楚叛儿几乎可以猜到武多余没说出口的一个人的名字。
苏俏作为高邮六枝花中的一枝,之所以名气超过了其他五枝花,也和这个名字有关。
这个名字就是“风淡泊”。
风淡泊平生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在蝙蝠坞杀了辛荑。
而蝙蝠坞一段是近些年来最神秘最血腥的一件事,据说牵涉到许多名门大派,至今还没人公开它的真相。
楚叛儿于是星夜东行,去找孙二娘。他从孙二娘处证实了他的设想——潘造化十五年前曾抛下吕梁山的事业,进了蝙蝠坞,成了一个魔女的面首和杀手,他是蝙蝠坞一役中活下来的辛荑的八名杀手之一。
孙二娘同时还告诉了他其他一些事情。比方说,武林中为什么没人愿意谈论这件事,涉及到的武林名门大派有哪些。
孙二娘知道的并不多。她只听潘造化断断续续透漏过一些零星片段,她只知道,济南赵家、河南龙门派、云南七圣教、万柳山庄以及沧州白家参加过蝙蝠坞一役。
其余的,她就不清楚了。
楚叛儿废然长叹——他无从查起,他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
济南赵家的惨变,他早已听说过;万柳山庄早已荒芜,风淡泊和柳影儿踪迹全无;七圣教远在南疆;河南龙门派自龙刚病死后已烟消云散;沧州白家的遭遇甚至比济南赵家还要惨,六年前的一个秋夜里,被人屠尽满门。
他本想去京城找仁义镖局问点情况,现在看来也没必要去了。
他该去找谁呢?
那八名幸存的杀手中,除了早已死去的阿龙、沧州白宇辉、济南赵先和刚被杀死不久的山西潘造化外,另外四个人是谁?
有谁知道?
他又该怎么去找这些“谁”?
春雨沙沙地响着,象母亲低柔的声音唱出的摇篮曲,带来了浓浓的、舒适的、令人晕眩的阵阵睡意。
楚叛儿困倦得要命,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已经两天一夜没合过眼了。
他拉开房门,想了想,又走回来吹灭蜡烛,这才打着哈欠带上门,进了宝香姑娘订的那间房。
他需要安安静静。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没有女人,没有烦恼,一觉睡到大天亮。
春雨沙沙地响着。楚叛儿睡得沉极了。
如果他知道明天一早起来会看见的那一幕惨景,他还会睡得这么死吗?
可惜的是,他不知道,没有人能预知未来,他也不能。
*** *** ***
深林。废园。荒草。夜雨。
他们能在一间还算结实的屋子里,围着堆红红的篝火坐着,倾听着潇潇夜雨。
苏灵霞幽幽道:“那天晚上找我的老人,好像是唐门的。”
风淡泊沉吟道:“唐门?蜀中唐门?”
柳影儿冷笑道:“不是蜀中唐门,还会是另外一个唐门不成?”
风淡泊道:“但蜀中唐门和蝙蝠坞一战似乎并没有什么牵连。”
苏灵霞轻叹道:“蜀中唐门以前或许与那件事没牵连,但现在一定有……你们听没听说过‘春闺’这个组织?”
风淡泊和柳影儿茫然对视一眼,一齐摇头:“没有。”
苏灵霞:“我也是在四年前才听说的。”
柳影儿追问道:“这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和蝙蝠坞之战有关系吗?”
苏灵霞摇摇头,苦笑道:“我不知道‘春闺’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也不清楚它和十五年前那件事有什么联系。但有两点我可以肯定,其一是该组织一直在暗杀知道蝙蝠坞一役真相的人,其二就是——现在的唐门,是由它控制的。”
风淡泊震惊万分:“春闺就是……就是……凶手?”
苏灵霞拨着木柴,盯着照亮着黑暗的红焰,缓缓道:“春闺或许是真凶,或许不是,而只是别人手中的一把杀人刀。”
柳影儿急道:“春闺若只是把刀,那拿刀的人是谁?”
苏灵霞疲倦地微微摇头:“我一直在查。自从德州吴家父子被杀之后,我一直在查。可我找不到凶手,也就是说,我连杀人的刀在哪里都找不到……”
她靠在苏俏怀里,闭上了眼睛。她的声音很虚弱。
“每次暗杀,都精彩极了,简直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很少有人会怀疑到那是暗杀,精彩之极,可以说都是杰作,杰作……”
柳影儿忍不住问道:“精彩到什么程度?举个例子行不行?”
苏灵霞喃喃道:“就拿吴家父子之死来说吧。江湖上只知道吴敌是中风死的,也有少数几个人还晓得吴敌中风前,吴家有个烧火扫地的家人落井淹死了,但没有人——当然,除了我、除了凶手——没有人知道那个家人,就是吴敌的儿子吴诚。”
风淡泊和柳影儿相顾愕然。
苏灵霞淡淡一笑,道;“吴诚的确够聪明,他想借这种办法逃避暗杀。别人只会想到吴诚是不是躲到远方去了,怎会料到他就躲在自己家里?”
风淡泊苦笑道:“我也想不到……吴诚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他已感觉到有人想杀他吗?”
苏灵霞道:“如果你是吴诚,在听到赵家、白家惨变之后,你会不会没有一点预感?”
风淡泊道:“当然……不会没有。”
苏灵霞道:“可是还是没躲掉。这样的暗杀岂非很精妙?”
柳影儿道:“可你又是怎么晓得的呢?”
“只能说是巧合。”苏灵霞轻叹道:“纯粹的巧合。那天晚上,吴家有个马夫半夜起来给马添草料,看见了凶手。凶手在杀吴诚之前,轻轻叫了一声‘吴诚’,吴诚一回头,剑就扎穿了他的咽喉。这个马夫睡得迷迷糊糊的,以为自己遇见了鬼,吓得没敢出声,那个凶手动作又很快,杀完人,将吴诚推下井就飞快地逃走了,这个马夫才侥幸捡了条命。”
她吸了几口气,又道:“这个马夫很小心,一直没敢把这件事说出去,但他第二天就辞了工。我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去找他问问的,没想到找对了人,你们说巧不巧?”
没有人回答。
苏灵霞微笑道:“后来我就听说了‘春闺’这个组织。我假装要请人暗杀吴诚,找到了刺客组织。一个神秘的蒙面人接待了我,告诉我吴诚已经死了,是‘春闺’的人干的。他甚至还把‘春闺’的活动范围透漏给我。我想也许最因为‘春闺’抢了他们的生意,惹他们生气了……”
柳影儿道:“那么,‘春闺’的活动范围是在哪一带?”
苏灵霞道:“很大。但老巢在无定河一带。”
柳影儿皱眉道;“一个杀人的神秘组织,怎么名字这么香艳?”
风淡泊道:“你说的那个唐门的老人,就是‘春闺’里的人?”
苏灵霞微微颔首:“他自己告诉我的。”
风淡泊疑惑地道:“若说‘春闺’已控制了像唐门这样的武林世家,只怕不太可能。据我所知,唐门掌门人唐端正唐老爷子一向是很谨慎、很端方严正的。”
这回连苏俏也忍不住笑了:“唐端正?唐端正已经死啦!”
风淡泊耸然动容:“哦?谁杀的y’
“色杀的!”苏灵霞婉尔道:“岂不闻‘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悬剑斩愚夫’?唐端正老而不端,多娶了几房小妾,春风虽无限,人寿终有穷啊!”
三个女人都瞟着风淡泊,面上都带着种古怪的微笑。
风淡泊尴尬地笑笑,道:“现在的掌门人是……应该是唐抱朴吧?”
苏灵霞和苏俏相视微笑。苏俏笑道:“你凭什么认定是唐抱朴?”
风淡泊道:“唐门诸子中,唐抱朴天分最高,用功最勤,名气也最大,为人也很好,——怎么,难道不是他?”
苏俏叹道;“唐抱朴生死不明,掌门人是唐锦绣,还没当家就先杀兄弟,唐抱朴据说被他囚禁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十年人事几番新,风淡泊和柳影儿听着这些江湖掌故,真有恍若隔世之感。
苏灵霞缓缓道;“要是我没认错的话,那天晚上找我的唐门老人,就是唐锦绣。”
唐门居然会被“春闺”控制,唐绵绣居然成了神秘组织的走狗,这岂非不可思议?
风淡泊感慨万分。
苏灵霞忽然坐正了,直视着风淡泊,一字一字慢慢地道:
“这件事,必须由你主持。”
风淡泊沉默。
苏灵霞道:“只有你认识辛荑手下所有的……卫士。”
风淡泊冷冷道:“你认为是他们中的一个干的?”
苏灵霞道:“不错。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风淡泊不语。
苏灵霞说得不错,他实际上也知道事实肯定如此。但要他承认这一点,还是令他十分痛苦。
他本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一直都认为,他们都是身心饱受伤害、惨遭折磨的人,他们是一群抬不起头的男人,一群失去了勇气的男人。
他一直都认为,他们已不可能再去伤害别人。他们只能将屈辱和痛苦深埋在心底,默默地挣扎着活下去。
他没有料到,这种深沉的屈辱和痛苦在某种特定的环境中,也会以另一种方式爆发出来。
一种只有人类才会想到的丧心病狂的方式。
苏灵霞森然道:“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对于你,尤其如此。你在万柳山庄复出的消息,不日间定将轰动江湖。就算你想宽恕那个凶手,他也不可能放过你。”
这是常识。
柳影儿叹道:“今天遇上的两个杀手,或许就是打前站探消息的也未可知。”
苏俏幽幽道:“现在,只有我们四个人是那个凶手的心腹大患了,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对付我们的。风大哥,你要不领头,我们就全完了。”
风淡泊毅然道:“好吧,我答应一定尽力,不过……不过我想还是请苏大姐领头吧,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苏灵霞面上绽出了舒心的笑容:“你可别忘了,我们四个人中,只有你是男人嘛!”
苏俏脱口笑道:“是啊,你可是人种……”
她连忙捂住嘴,尴尬地膘着柳影儿,脸涨得绊红。
在此时此地开这种玩笑,实在有点不合时宜。
苏灵霞连忙岔开了话题:“言归正传吧!我们最好立即商量出个计划,首先应付好这几天有可能发生的危险。”
风淡泊淡然一笑,道:“危险已经来了。”
他猛一下站了起来。
苏灵震和苏俏都突然间觉得呼吸困难,一股极强劲的暗流堵住了她们的鼻子和嘴巴。
她们听见了两声惨叫在屋外响起。
风淡泊微笑道:“影儿,我出去转转,看看是哪位朋友来了。”
夜雨中响起了一声惨厉的嚎叫;“姓风的,咱们走着瞧!”
声音很远。
风淡泊镇定地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淡淡道:
“和中午那两个人是一路。”
发出那两声惨叫的人已经赶去和豆眼人及老英相会了——同样因为一粒放在牙缝里的九药。
来的是三个人,一个人躲在远处指挥,两个人来偷袭。
偷袭的人,在风淡泊猛然站起的那一刹那,失去了偷袭的能力,他们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无声无息挨一刀,屋里的王个女人却明白。
万柳杀!
风淡泊施展的,是万柳山庄柳家的绝技、无敌于天下的神功“万柳杀”。
*** *** ***
楚叛儿是被店里的吵闹喊叫声和伙计捶门板的声音吵醒的。
“客官,客官!你你你快来,你的你的……死了!”
楚叛儿没听明白。
他刚坐起来,就突然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天啊!宝香!
在他房里!
楚叛儿跳下床,拉开门冲了出去,伙计被地撞得飞出老远。
他分开看热闹的人,挤进他自己的房间。
他看见了宝香。
宝香姑娘仰躺在床上,面上的神情和他昨晚抱她上床时一样,带着种缠绵幽怨的媚笑。
不同的是,昨晚她只是被他轻轻点中了昏睡穴,现在她却已死了。
伤口不大,血流得也不多。
楚叛儿死盯着她咽喉上的那一点紫红,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
——本来躺在那里的,应该是他!
他冷得哆嗦起来,泪水流了下来,他还不知道。
他想骂人。
他想杀人,剥皮抽筋、开膛割肚、斩头去脚,剜下脑壳点天灯!
楚叛儿悲嚎了一声。
如对月长嗥的狼。
第九章 春残
三月十一夜。细雨。
易州城郊的一座孤零零的农舍里,叶睛亭毕恭毕敬地肃立在堂中,毕恭毕敬地回答着一个老婆婆的问话。叶睛雪则已站在了老婆婆身侧奇。сom书,轻轻为她捏着肩膀。
这老婆婆看样子没有七十,也有六十九了,看打扮像是这家农户的老奶奶,只是她的眼睛很亮很年轻,而且很有镇慑力。
她问:“风淡泊在万柳山庄复出的消息,想必你已听说了吧?”
叶晴亭道:“两天前就听说了。”
老婆婆道:“两天前你在哪里?”
叶晴亭道:“倒马关。”
老婆婆微微哼了一声道:“两天才走了这么一点路,你倒是真不着急。”
叶晴亭微笑:“婆婆,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老婆婆又哼了一声,好像很不高兴似地:“都已经安排好了?你倒是真挺自信的。你说说看,你是怎么安排的?”
叶晴亭道:“整个‘春闺’已被孙儿控制,孙儿已在两天前命令他们兼程赶往万柳山庄,格杀风淡泊和柳影儿。”
老婆婆眼波闪了一下:“是吗?”
“是”
“你认为这就够了吗?就凭‘春闺’那几块料,对付得了风淡泊夫妇的万柳杀?”
叶晴亭老老实实地承认:“对付不了,但至少他们可以消耗风淡泊的杀气和体力,使风淡泊更加消沉,更加沮丧。等到‘春闺’完全毁掉之后,风淡泊一定已心力交瘁,也一定有一种万事大吉的感觉,那时候杀他,岂非更有成算?”
老婆婆微微颔首:“不错,但你已有绝对把握驱使‘春闺’?”
叶晴亭点头:“我肯定。”
老婆婆似乎松了口气,眼中居然漾起了春水般明媚的波光:“好孩子,难为了你。婆婆果然没有白费心血。”
叶晴亭垂首缓缓道:“母仇不共戴天,孙儿日夕不敢稍忘。”
老婆婆欣慰地笑了:“这才是好孩子呢!对了,我听雪儿说,姓苏的贱人溜了?”
叶晴亭道:“据孙儿昨天得到的消息,苏俏和苏灵霞现在万柳山庄。她们跑不了。”
老婆婆点点头:“我听说江南那个姓楚的捣蛋鬼很弄出了点麻烦,不知解决了没有。”
叶晴亭微笑道:“楚叛儿所知不多,坏不了什么事,再说他现在身上背着两桩杀人案,谅他也没胆量抛头露面。”
老婆婆笑意渐敛,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我就是弄不明白一件事,潘造化的死实在很奇怪。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是谁做的手脚。”
她摇着头,似在自言自语:“活的人已经不多了,就那么几个了。有些是‘春闺’做的,有些似乎不是。莫非是静谷和仙舟那两个混蛋策划的?”
叶晴亭道:“据孙儿查证,’春闺’的人,并未插手潘造化这件事。到是有武当道士为镖局护驾。”
老婆婆叹道:“唉,唉,他们这么搞下去,总有一天会露马脚的,总有一天会……”
叶晴亭也叹道:“孙儿担心,他们最终会整到我们头上的。”
老婆婆道:“我就是担心这一点,就是担心这一点。要是能控制他们就好,要是……”
叶晴亭淡淡道:“那实在太难了。他们现在地位尊崇,要想见他们一面都很难,我们根本没机会控制他们。”
老婆婆闭着眼睛想了许久,才喃喃道:“也许我们可以透漏点消息到江湖上去,让他们身败名裂。毕竟,少林、武当是名门大派,容不了这个。”
叶睛亭顿首道:“请婆婆定夺。”
老婆婆似已沉浸到虚无缥渺中去了,闭目斜靠着椅背,好像已准备打个盹儿。
叶晴雪的眼睛原来一直低垂着,这时却抬了起来,瞟着叶晴亭。
他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交织着甜美,交织着柔情。
渐渐地,他们似已忘记了身边还有个老婆婆,他们已如痴如醉。
恰在这时,老婆婆睁开了眼睛,两个人顿时都红了脸。
老婆婆含笑骂道:“亭儿,你是不是做下什么事了?”
叶晴亭涨红着脸,垂首道:“没有的事。”
“没有的事?”老婆婆转头指着叶晴雪笑嗔道:“你看看,这妮子都这……”
她的耳门露了出来。她已完全放松了警惕。
叶晴亭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突然轻轻一弹手指,一枚细针飞出。
他的动作十分隐蔽,针也特别细,而且还涂着黑漆。
老婆婆凄厉地尖叫了一声,双手猛一震,将叶晴雪震到了墙上,撞破了土墙。
屋外四条大汉惊呼着从门窗里蹿了进来,恐怖地瞪着叶晴亭和老婆婆。
老婆婆直挺挺地站在叶晴亭面前,但已说不出话来。她愤怒地直瞪着叶晴亭,似乎不相信他会下毒手暗算她。
叶晴亭冷冷道:“你不必这么吃惊,十三年前你杀我父母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老婆婆脸已变色。
叶晴亭道:“就因为我父亲的相貌酷似风淡泊,你才把我抢来的,是不是?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以为那时候我还不懂事是不是?”
他昂起头,傲然道:“你错了!我当时虽只有三岁,却的的确确已经开始记事了。你没想到,我居然会是个神童吧?”
老婆婆倒地。
叶晴亭冷笑道:“你自己无法杀风淡泊为你徒弟复仇,你就想骗我为你拼命。可你打错了算盘,因为我知道我不是风淡泊和辛荑的儿子,我不会为你拼命!”
四名大汉似乎直到这时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齐拔剑冲上,卷向叶晴亭。
他们都是一流的剑客,他们的拳掌功夫和内功也都是一流的,他们是江南叶婆婆的心腹护卫,他们的性命,许多年前就交给叶婆婆了。
无论谁杀了叶婆婆,他们都会拼命杀谁。就算是皇帝降旨杀叶婆婆,他们也会杀进紫禁城。
叶晴亭这才发现,他实在得意得太早了。
在江南叶家的时候,他一直没敢动手杀叶婆婆,就因为他没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江南叶家在武林中虽没什么名气,实力却很强,叶家的镇门绝学“摄魂夺魄大法”更是深不可测。
这回叶婆婆只带了四名护卫壮士,给了叶晴亭一次绝好的机会。
他把握住了这次机会。他杀掉了叶婆婆。
但他还是无法全身而退。
他实在是低估了四名护卫的实力。
剑气纵横。血光隐现。杀气凛烈。
他拔剑,冲出。
他就像是撞在了一堵厚厚的山岩上。山岩岿然不动,他却被撞碎了。
叶晴亭死不瞑目。
叶晴雪在夜雨中狂奔。
她根本没想要去哪里,她只想逃离那家农舍,逃得越远越好。
*** *** ***
三月十三、万柳山庄废墟。
苏俏背靠一株柳树坐着,满头大汗,面色苍白,喘着粗气,看样子已快虚脱了。
“我们……我们已经……杀了多少人了?”
她问。
苏灵霞浑身浴血,沙哑着嗓子苦笑道:“不知道,我……我没数。”
苏俏道:“总……总有五……十多了吧。”
苏灵霞摇摇晃晃走到她身边,慢慢坐下,歪倒在她身上:
“好累。”
杀人的人总是很容易觉得累。原因也很简单,杀人并不仅仅是件力气活,有体力就行;杀人的人,往往最先累得精疲力竭的是心灵。
“高邮六枝花,杀人眼不眨”,这本是她们昔年闯江湖时留下的“名声”。她们那时候并不知道,她们还不配获得这样的“名声。
她们那时候也杀过人,但只是偶尔为之,比起这五天来的场面,当年的所谓“惨烈”实在是小菜一碟。
这五天来,她们面对的敌人不下百数。这些人的可怕,她们以前简直无法想像。
他们像是群疯子,也许比疯子还可怕。
你捡块石头砸疯子,疯子十有八九还会闪躲一下。可她们挥剑抡刀砍向他们时,他们居然不肯退半步。
他们似乎根本就觉得命是多余的,根本就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
如果没有风淡泊和柳影儿,她们两个在敌人的第一轮猛攻下就被挫毁了。
总是在她们最危急的关头,柳叶匕先扎进了敌人的要害。
她们对那一柄柄美丽、精巧、锋利的小刀有一种敬畏的感情。在她们眼里,它们简直已通灵。
离她们不远的地方,风淡泊和柳影儿巡视着密林。他们显得很憔悴,仿佛刚生过一场大病。
风淡泊忽然开口道:“是不是有点怪?”
柳影儿道:“什么有点怪?”
“这些人。”
风淡泊看了看堆在远处的那几堆尸首,轻轻叹了口气,苦涩地道:“这些人就像是扑火的飞蛾,几乎是明知必死,也不肯后退。”
柳影儿冷冷道:“他们该死。”
风淡泊道:“我不是指这个。我知道我们已根本没有退路可走,我们只有杀死他们。”
柳影儿瞟着远处的苏灵霞和苏俏,淡淡道:“她还和以前一样漂亮。”
风淡泊道;“谁?”
柳影儿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风淡泊恍然似有所悟,“啊”了一声:“说这个做什么?”
柳影儿冷笑道:“说说。不做什么。”
风淡泊苦笑道:“听你这么说,好像我有什么不良意图似的。”
柳影儿哼了一声:“你有没有,我怎么猜得到。”顿了顿,又冷笑道:“人家倒是痴情得很,居然一直在等着你呢!”
她的醋意似乎很深。
可风淡泊知道,她并不是在吃醋。她说这些话的目的,只不过是想让他放松一下绷得太紧的神经,让他暂时忘掉发生的这一切.忘掉柳林中那些正在发臭的尸体。
她自己也实在太需要放松一下了。至于下一轮进攻会在什么时候袭来,她已经没有心情去猜了。她的头早已沉得像根木头,身子虚飘飘的像草。
她只想随便倒在什么地方,闷头大睡三天。
风淡泊苦涩地笑了一声,沉声道:“快了。”
“什么快了?”
“快杀完了。”
“什么快杀完了?”
“走狗。”风淡泊凝视着远处的尸体,淡淡道:“这些人都不过是他杀人的工具,现在已经到了该毁掉这些工具的时候了。”
柳影儿疑惑地道:“你是说,他可以不再用这些人了?”
“是的。”
“借我的手毁掉这些工具?”
“不错。”
“我们呢?难道他不想杀死我们吗?”
“也许。”
“可如果他真的是想杀人灭口,怎么会放过我们?”
风淡泊叹了口气.轻轻道:“我也不知道。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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