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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田千顷-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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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母亲这一辈子,最开始喜欢的,是你的亲生父亲。别人看着他出身文臣家庭,其实不知道,他一直想要从军。要不然,他也不会跟秦从毅将军交情那么好。当初他到边关去,固然有刘才人想拆散我们的原因,也是他自己愿意。否则,他自然会想办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当时我哀求他,为了我跟孩子,不要上战场。他虽然答应了我,可还是没有做到,最后再也没有回来。』

说到这里,她脸上浮出一抹凄然的笑容:『其实说起来,是母亲喜欢他多一些。为了他,不惜抛开一切,怀了孩子。可是他,却将他的抱负,他的理想,放在了第一位……』

她看着一点一点亮起来的窗棂,轻叹一声,又道:『后来,我嫁给了驸马。他对我千般好,万般好,可有一点,我却备受折磨。那便是:每当战事一起,他一离家,我便提心吊胆,昼夜不宁。生怕他像你父亲一样,再也回不来。直到这几年,他调到这里镇守一方,这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她顿了顿,又道:『你可知,你外祖父,也就是太宗皇帝,我的父亲,他今年不过才五十岁,为何会英年早逝?那是因为他在三年前的高丽之战中中箭受了重伤,久治不愈,备受折磨……』

她伸出手,抚了抚江凌的脸,『所以孩子,母亲不希望你嫁给武官,受母亲这样的折磨。要知道,匈奴一旦来犯,大军开拨,风集云涌,作为一名武将,那就有上战场的义务。而在战场上,刀枪无情,生命是那么的脆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没有再说下去。

江凌摇了摇头,笑了一下,道:『母亲,您不觉得,您这一生,很幸运么?听祖母说,我的父亲,临终之前,将您与我托付给秦伯伯,让他好好照顾您。可见他是爱您的,您是他最大的牵挂。而驸马,看得出来,他对您也极好,关怀备至。这一生能得到这些顶天立地的马上英雄对您的感情,岂不比那些虽不会因战事起而担惊受怕,却看着丈夫碌碌无为、左拥右抱、被视为无物的女子强一百倍?这样哪怕只活一天,也要比那些女人活一辈子更有意义吧?便是外祖父,我想,如果能有资格牵挂他,为他担忧,也是天下女子想要得到的荣耀』

说到这里,江凌垂下眼眸,微微一笑:『而秦忆,也许不是最出色,最了不起,却也是一个有担当、肯上进的人。最重要的是,他对我一心一意,愿为我做任何事,我相信,如果有了危险,他哪怕是豁出性命,也会保护我的。为这样的男人,便是担惊受怕,甚至只共度短短的几年时光,我觉得,这一生也值了。』

『可窦琅并不是碌碌无为的人。而且我相信,只要你们相处一段时间,他甚至比秦忆更加能爱护你,保护你,全心全意地喜欢你。』公主急道,『再说,他虽有武功在身,却是个举人。往后做的也是文官,会给你平平安安的一生的。』

江凌抬起眼眸,静静地看着兰陵公主。她想,她能理解兰陵公主的心情。她自己短短三十年,经历过太多的苦难,甚至生离死别。在她生命即将在走到尽头时,她只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希望她唯一的女儿,能得到这份安宁的幸福,在一生中,没有鲜血,没有伤悲,没有死别,没有一切不如意的经历。每一个母亲,在安排自己孩子的婚事的时候,都是如此吧?总想让孩子避免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缺憾。

见到兰陵公主期盼的目光,江凌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母亲。我相信,能让你夸赞,那叫窦琅的公子,一定是个出色的人。但女儿这一辈子,就认定了秦忆。不管怎么样,不管他将来如何,除非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否则这一辈子,就跟着他了。女儿这份心意,不会改变。』

『凌儿,你……』兰陵公主见江凌说得如此坚决,眼中露出焦急的神色,『你可知,前段时间秦忆到京城执行任务,差点就回不来了?』

『什么?』江凌骤然变色。

『高丽来人,欲要行刺。秦忆适逢其会,为当今皇上挡了一剑。当时要不是他手下的士兵及时相救,他就不光是腿上受伤,很有可能会就回不去了。凌儿……』

江凌从睡榻上爬了起来,一边穿鞋,一边咬牙切齿:『这家伙,竟然不告诉我。问他,只说受了一点小伤。一会儿我就去找他算帐。』

『凌儿。』见江凌这样子,似乎便要去找那秦忆,兰陵公主急了起来,高声唤了一声,便道:『你要如何,母亲也不拦你。但只希望你听母亲一声劝告,不要这么急于下结论。你今日见过窦琅,再说不迟,可好?』

第二百六十四章 条件

『不用。』江凌穿好鞋子,站直身体,俯视着躺在床上的兰陵公主,很干脆地道。她知道,她得态度坚定,不能给这个刚认识的母亲以爱的名义对自己的命运横加干涉。

兰陵公主的心情,她非常能理解。因为,她的前世,便跟兰陵公主是同一种人她们都是生活在一个国家金字塔顶端的人物,不用付出任何努力,就能享受到锦衣玉食,享受到普通人难以企及的种种特权。所以,她们的字典里,不会有艰难两字,不知道苦难为何物,不知道很多东西是需要付出才能得到的。能让她们觉得难受痛苦的,无非是亲情、爱情的不如意。就像前世的江凌,觉得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人,因为她有那么一对极品父母,因为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父爱与母爱;而兰陵公主呢?被亲生母亲卖女求荣,心爱的人被毒死沙场,历尽艰辛生下来的孩子不知所踪,再嫁时又不能生育,这于她来说,便是人生最大的不幸,所以她觉得自己一生悲苦,所以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享受到平静的幸福生活。

可经历过这一世刚穿越来时的生活的艰辛,江凌才知道,在温饱不足、尊严不保时,亲情的不如意算得了什么?在被人欺辱、生存不易时,爱情的不幸又算得了什么?爱情与婚姻虽然是人一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却不是生活的全部。如果有一天,她的秦忆上了战场再没回来;或许随着岁月的漫长,感情渐淡,他又有了新欢,江凌却不觉得她的人生就此灰暗。她会重新扬帆,去追求自己的生活。她会感激上苍让自己活着,让自己有饭吃,有衣穿;纵是失去她也会感激上苍让自己曾经拥有。在曾经失去过生命,经历过一番生死,穿越到这个世上,带着前世的意识重新活过一次之后,她知道,人活着,就应该看到自己『得』到了什么,应该为自己得到的东西而欢欣鼓舞;而不是只盯着自己曾经『失』去过什么,为失去的东西而纠结痛苦。

不过,她的这些感悟,便是掏心掏肺地说给幸福唾手可得的兰陵公主听,她也不会理解。江凌也不打算多费口舌。不过,她绝不会让兰陵公主插手于自己的生活。

『凌儿你……母亲这样说,也是一番好心。』兰陵公主在女儿的眼里,竟然看到了昨晚没有的一丝疏离,顿时慌了神。

『母亲的好意,凌儿心领了。不过,女儿的命运,要自己安排,母亲还是专心将自己的身体养好吧。』江凌不欲就这个话题再多说,走到门边打开房门,『我去让下人端水来给您梳洗。』

她决定了,等兰陵公主的身体稍好,便回零陵去。大不了,每半个月派人送一次空间水给她便好。她得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这位公主,虽然给了她这具身体,但绝不会任由她干涉自己的自由,主宰自己的命运。

至于秦忆,就让他先回零陵吧,免得在这里受气,或是受人算计。

外间的婢女早已等待在那里,见得江凌出来,向江凌施了礼,便端了水盆进去。入画也端着水站在那里。江凌对入画摆摆手,走出大门,深深呼吸了一口外面清新的空气。太阳躲在云层里,透过云层射出了自己的光芒,将大地照亮。江凌迎着东方,慢慢昂起了头。

入画静静地来到她的身后:『姑娘,梳洗吧。听说,一会儿窦府上的公子小姐要来给公主请安。』

『哦,好。』

虽然拒绝了兰陵公主的安排,江凌还是在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见到了那位窦琅和窦怀悊的二子一女。

兰陵公主在皇宫里长大,见到的基本都是俊男美女,看人的阅历也甚丰富。经她夸奖的这位窦琅,果然五官俊朗,气宇轩昂,一表人才。目光也清正,气度也沉稳。在兰陵公主面前,亲近而又不太亲昵,尊敬而又不显得谄媚,进退得度,应答得当,倒也确实是个人才。

不过,再优秀的男人,现在看在江凌的眼里,也只不过是远远地站着欣赏一眼罢了,她完全不会起别的心思。秦忆虽然不是最好,甚至或许不如这窦琅好,但却是在她最落魄,最不如意,最真实,最没有身份背景的时候,来到她的身边,为她遮风挡雨,对她付出真心。甚至承诺不娶妾,在她佯装毁容的时候也没有露出半分嫌弃。这样的人,这样的感情,才是最纯净、不含任何杂质的,也是她上辈子最渴望得到的。她在坚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对这份感情就没有过半分的动摇。

在接受了养子养女们的问安之后,兰陵公主见江凌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向她招了招手,让她到了自己身边,含笑着将那几位介绍给江凌。

『凌儿姐姐。』窦家三兄妹跟江凌见了个礼,然后忍不住抬起头来,好奇地打量她。

窦琅虽然在介绍的时候也抬起头来看了江凌一眼,但很快就挪开了眼睛,然后目不斜视,样子不卑不亢,和煦的脸上没有一丝异样。

江凌微笑着礼貌的回了个礼,却没有多说什么。窦琅脸上是什么表情她没去在意,倒是兰陵公主的这几个养子养女见到她的第一个眼神,被她全收在了眼里。最小的窦玹眼里自然全是好奇;而窦家最大的公子,昨天去陪了秦忆的那个窦玮,对她除了刻意表现出来的好奇与善意之外,还有一抹审视;而最值得回味的最是窦家唯一的女孩窦瑶,她虽然满脸娇憨的笑容,眼里却闪过一丝敌意。

莫非,这几个孩子以为她是来抢他们的地位和财产的么?江凌心里好笑。

『凌儿姐姐真漂亮。』窦瑶打量了江凌两眼,然后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夸赞道。

江凌并没有回一句:『瑶儿妹妹也很漂亮。』而是抿嘴笑了一下,没有作声。她不欲与这几位有更多交往,还是让人以为她沉默寡言好了。

『凌儿,你也不用一天到晚地闷在这屋子里,跟琅儿哥哥及弟弟妹妹出去玩玩吧。』说完又转头对窦玮他们道,『你们这几天不用上学了,陪着姐姐先熟悉一下环境。』又对窦琅道,『琅儿,这里你最大,婶婶便把他们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弟弟妹妹。』

还没等这几人应声,江凌便道:『母亲,不必了。女儿此来,就是为了陪您。您身体没有康复,女儿怎么会有心思去游玩呢?』

『母亲这病,便是吃灵丹妙药,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好起来的。而且今天比起昨天来,感觉好了许多,你不必挂心,跟着哥哥弟弟他们去玩吧。』说完见江凌还要再说,又道,『秦公子那里,我让你父亲下个文书,将他留在兖州一些日子。他既是你秦伯伯家的公子,也算是通家之好,一会儿让人叫他进来,也逛一逛咱们这园子。你们兄妹几人可要好好招呼好客人。』

江凌挑了一下眉毛——兰陵公主这话,莫不是以秦忆留下作为她接触窦琅的条件?想到这里,心里极为不喜,敛起脸上的笑容,道:『母亲跟弟弟妹妹们说话吧,我去给母亲做早膳去。』说完便要出门。

『姐姐。』窦瑶却唤住她,昂着一脸天真的笑容,看着江凌道,『姐姐昨日才到这里,大概不习惯吧?我们府里下人很多的,便是厨娘都有十来个。姐姐用不着亲自动手,累着了姐姐,母亲可是会心疼的。』

『是啊,哪能让您做早膳呢?』窦玮也笑道。

江凌停住了脚步,看着两个明面上是为自己好,实则讽刺自己出身小门小户,没有下人伺候,完全要自己动手的『弟弟』、『妹妹』,淡淡一笑,道:『多谢二位的提醒。不过母亲病在床榻,为人子女,亲自下厨为母亲做一碗粥,不过是尽一尽孝道,实则没有那么多说法。如果二位没有别的事,江凌便出去了。』

『姐姐这样说,我们倒是心里不安了。只想着每日来看看母亲,跟母亲说说话,却没想到要亲自下厨洗手做羹汤。还请母亲责罚。』窦玮转过身来,对兰陵公主一躹。

窦瑶则追上江凌:『姐姐,瑶儿跟您一起去吧。』

『不用。』江凌转过身来看了兰陵公主一眼,对窦瑶道:『窦姑娘千金之躯,怕是做不惯这些下人们做的事。还是在这里陪着母亲更合适。』说完,也不管屋里人是什么脸色,抬脚出了门。

『母亲……』窦瑶转过身来,娇滴滴地唤了兰陵公主一声,『我看姐姐的脸色不好,她是不是生我们的气了?』

兰陵公主待几位庶子庶女一向和善,总是笑语盈盈,对窦瑶更是疼爱有加,将自己一肚子思女之心全放在了窦瑶身上。所以窦瑶敢在她面前撒娇。可此时公主的脸上并没有笑意,只静静地看着江凌的身影消失的门口,久久没有说话。

第二百六十五章 亲昵

待江凌煮了粥转回兰陵公主的房里,迎面遇上窦怀悊从房里出来,而窦琅那几人早已不在那里了。兰陵公主见江凌进去,道:『我已让你父亲去下文书了,说要暂留秦忆在此一用。』

『嗯,好。』江凌低着头从钵子里舀了一些粥到碗里,淡淡应了一声。

感受到女儿的冷淡,兰陵公主沉默了一下,道:『凌儿,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我真是为了你好。我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只希望能在这短短的日子里,为你做一些的事。哪怕你不高兴,只要我认为对你好,我也会去做的。』她看了江凌一眼,又道,『我也没有完全否定秦忆。那孩子,我也许接触不多,不了解他。不过既然你觉得他好,一定要嫁给他。那么,请你体谅一下做母亲的心,让我了解了解他,好决定是否能放心地把你嫁给他,好么?如果他能经过我的考验,我便让你们在兖州成亲。凌儿,母亲想看着你成家,将你亲手托付给你一生的良人。』

江凌的手顿了顿,却仍垂着头,将本来已差不多满的碗装得更满。考验秦忆,她不乐意;在兖州成亲,她也不乐意。秦忆对她的情意,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再考验,那就是对她自己眼光的不信任,也会伤害到秦忆;而兖州这位虽然是生母,但在她的心里,李青荷才是她真正的母亲。更不要说,零陵还有疼她的祖父祖母,也有秦忆的父母和江涛。她要成亲,更希望得到的是他们的真心祝福,而不是窦家人假情假意的恭贺。

不过这些话,如果明说出来,太过伤人。江凌本想不说的,但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看着兰陵公主问道:『那您想如何考验秦忆?』

感受到江凌浑身冒出来的不赞同、不乐意,兰陵公主叹了一口气:『也不是什么专门的考验,我只想知道他的性格、品行和对你的意情如何。』

江凌抿了抿嘴,没再反对。如果是这样,那便考验吧。

侍候兰陵公主吃了饭,江凌这才回了院子,沐了个浴,单独吃了早餐,下人就来禀,说窦瑶来了。江凌让人带她到厅里上茶,自己则让入画慢慢给梳了个头,这才出去。

『凌儿姐姐打扮好了?』见江凌进门,窦瑶并未起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才抬起头来,看了江凌一眼。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带着上位者的居高临下的审视的目光。

这么快就撕下假面孔了?也是,现在可没在兰陵公主面前,不必演戏。江凌心里冷笑一声,也坐了下来。而原本被派在这院子里当差、在一旁伺候的侍女,刚才得了窦瑶的吩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没有看见江凌坐下似的,根本没有给江凌上茶的意思。

江凌对欲要亲自去给自己倒茶的入画摆了摆手,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看了看屋里的那跟木头似的两位侍女,又看了看窦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听说窦家也是权贵世家,来之前还以为虽然比不上我祖父家,但应该也不错才对。但现在看来,跟我想像大相径庭。看来得跟母亲说说,无论是妹妹的教养,还是下人的规矩,都得好好地教一教了。否则这窦府……唉,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

『你……』窦瑶瞪着江凌,横眉倒竖。那两个丫头则一惊,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又看了看窦瑶,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行动起来,跑过去沏了一杯茶,小心地放到江凌旁边的桌子上。

『唉。』江凌叹了一口气,万分同情地看着窦瑶,『妹妹这个样子,我也能理解。毕竟母亲常年卧病在床,没有精力教养妹妹。而妹妹的生母出身卑微,够不上资格教养妹妹不说,估计自己也没那个能力。妹妹缺少教养,连个上下尊卑都不懂,也是情有可原。不过没关系,现在姐姐来了,以后姐姐会好好敲打敲打你、管束管束你,你一定会成为一个有教养的人的。』

『你……你……』窦瑶终究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被江凌这冷嘲热讽地说了一通,还把她的生母给绕进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顿时暴跳起来,指着江凌道:『你敢说我没教养?你敢说我姨娘没资格?你自己有什么,你又是个什么人?不过是个私……』说到这里,她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忽然间住了声。

『我是个什么?』江凌眼睛一眯,站了起来,目光如刀子一般犀利,猛地低喝,『有胆子,就给我说下去。』

窦瑶被她这一喝,像是被吓着了似的,身子身后退了一下。可意识里又觉得这样不妥,想要上前,却被江凌目光里的威逼和身上冒出来的凛然之气再一次震住了,咬着嘴唇,目光里露出胆怯的神色,不敢再说话。

她本以为江凌小门小户出身,那一定是畏手畏脚的。进到这都督府来,便应该是处处小心,时时在意,不敢跟自己这些窦府的人对抗。所以便想在江凌还未熟悉环境时,就给她一个下马威,震慑震慑她,最好能让她知道这窦府不是她呆的地方,从哪儿来赶紧回哪儿去。不要仗着是公主的亲生女儿,就来抢窦府公子小姐的东西。却不想她占着地利、人和,还只开了一个头,局势就变成了这样。

江凌冷哼一声,转头对入画道:『你去跟公主禀告一声,就说我被窦家姑娘气着了,再加上旅途劳累,今天需要好好休息,那什么逛园子,就不去了。』说着,转身拂袖就往外走。

窦瑶一把将她拉着,嘴里像是倒豆子似的,脆声道:『姐姐,姐姐,妹妹错了,您别生我的气。就像您说的,我从小没有教养,又恃着父亲和母亲宠爱,任性惯了。有了姐姐教训,妹妹以后再也不敢了。姐姐您就原谅妹妹吧。』

江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却开了口:『真的不敢了?』

『不敢了,再不敢对姐姐无礼了。』窦瑶又连声保证。

江凌脸色稍霁,冷哼了一声,坐到了椅子上。

窦瑶见江凌不再闹着要离开,大大松了一口气,亲手端起桌上的茶杯,递到江凌面前:『姐姐请喝茶。』

江凌接过茶杯,饮了一口。

『姑娘。』张婶出现在门口,『窦府的几位公子和秦公子见二位姑娘许久未到,派人来催了。』

『姐姐,咱们走吧,别让哥哥们等着了。』窦瑶小心地看了江凌一眼。

江凌站起身来:『走吧。』说完,率先出了门。早上在兰陵公主那里受的郁气,一散而空,心里有说不出的爽快。看来,宅斗也不是一无是处哈。必要的时候,可以拿人来出出气,松松筋骨,活血散於,不错不错。

一进到窦府的花园,江凌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原因无他,只因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此时正含笑地望着她,心里的甜蜜与暖意顿时涌了上来,嘴角也禁不出露出甜美的笑容。这两天到了陌生的环境里,两人虽身隔不远,却像是相隔天涯,想要见上一面,还真是不容易。

『凌儿,过来,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秦忆略有些慵懒地坐在那里,向江凌招了招手,然后伸出手来,在怀里掏了掏。

『是什么?』江凌走了过去,两眼晶亮地看着秦忆。秦忆在人前,一向对她甚知礼数,很少像现在这样,不顾别人的目光,如此亲眤而摆臭架子。他如此做派,那就只有一点,他已经敏感地知道了兰陵公主的打算,所以想要在窦琅面前公开两人的关系、宣布自己的所有权。她所要做的,便是配合他。

『哇,泥人,好可爱。』看着秦忆从怀里掏出来的东西,江凌一把夺了过去。一男一女两个笑眯眯的泥娃娃,憨态可掬。江凌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人送这样的东西给她。再加上是秦忆送的,她自然喜欢得不得了。

『不过是两个泥人,还真是个土包子。』窦瑶看这两人旁若无人,再看看江凌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就想出言嘲讽一番。但江凌刚才的余威犹在心头,她也只敢在心里嘟哝一声,不敢说出口来。

『嗯哼。』旁边的窦玮见堂哥眼里闪过一丝恼意,重重地清了一声嗓子,开口道:『姐姐,秦大哥,咱们还是往里走走吧。我们家这园子虽说不大,却也是家父为家母精心建造的。家母身体好时,喜欢带着我们,一边逛园子,一边让我们作诗。便是她现在身体不好了,也喜欢让我们作了诗,回去让她欣赏。听说秦大哥的诗才不错,一会儿还请不吝赐教哦。』

正戏来了

江凌抬起头来,看了秦忆一眼。不过只这一眼,便让她放下心来。秦忆的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洋溢着从容自信,这种气质,江凌不止一次地在秦忆身上见过。那一次端午时,他站在龙舟上,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还有去岳阳的路上,他指挥手下兵士震慑灾民,威风凛凛,锐不可挡。此时的他,如同一把出了鞘的剑,随时准备显露他的锋芒。看来,秦忆是把公主的考验,当成一场仗来打了吧?

第二百六十六章 考验

不过放下心来的同时,江凌又有些好笑。她真想不明白,这些唐朝贵族是怎么了,不管什么人,什么场合,都让人家做诗。难道一个人的诗做的好,那他就真是个人才?连带着人品心性也端正?就有能力做一个好官?就能让女人托付终生?

秦忆,他明明是武将好不好?怎么没人跟他比武功?武功好,还能保护家人;诗作得好,除了当个风流才子,有屁用

虽然窦家人总说他们这园子占地不大,其实不过是谦虚的说法。这园子,跟曹雪芹笔下的大观园也不逞多让。里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布局倒也精心。但看在秦忆眼里,却不觉得很精巧。原因无它,只因为江凌在新塘的盎园,基本上将明清时期苏州园林的精华全都无耻地窃取了过来,再加上零陵位于南方,植物的生长环境不受限制,选择的余地大,林木葱郁,整个园子虽说不大,但无论是布局的精妙还是植物的点染,那都是这唐代的园林所不能比拟的。所以进到园子里走了一段路,秦忆和江凌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淡淡的,没有看到一丝惊奇和羡慕。

也不知想将江凌许配给窦琅的想法,兰陵公主跟窦琅说过没有。窦琅脸上挂着一抹礼貌的笑容,一路将景点给秦忆与江凌介绍了一番,并没有主动作诗或是激秦忆作诗。

窦玮倒在一旁有好几次想说,却终于还是闭上了嘴。今天的事,兰陵公主再三交待他,要让窦琅出头,让他陪着就是了。既然窦琅没有作诗,大概是有他自己的思量。

走到一处水榭旁边,窦玮终于忍不住了,看了看水榭,张了一下嘴,还没等他发出声音,秦忆就似笑非笑地道:『作诗是吧?没问题。在那里吧?』用手指了指水榭。那水榭中间的桌上放着文房四宝,宣纸也被打开了铺在了上面,桌旁香炉袅袅,另还有两名婢女伺立在一旁。

窦玮精心准备的一番说辞没能说出来,直闷得心口疼,可又无法,只得一脸郁闷地道:『秦公子请。』

秦忆也不推辞,直接走了进去,提起笔蘸了蘸早已磨好的墨,便在宣纸上一挥而就。

『垂钓绿湾间,夏深荷花乱。潭清疑水浅,荷动知鱼散。日暮待来人,给舟绿杨岸。』窦玮念了一遍,笑道,『不错,秦公子果然诗才了得。』说完又将头转向窦琅,『不过说了比试的,哥哥你可得陪着秦公作上一首。』

秦忆却接口道:『不必了。』见大家诧异地看着他,他笑道,『窦公子既能考中举人,想来文才自然了得。不用比试也应该比我强才对。』

『哪里,秦将军过奖了。秦将军是武将,定然武功高强,熟读兵书。今日一看,诗也做得如此好,可见是文韬武略样样来得。难怪年纪轻轻便已是朝庭五品官,窦琅惭愧』窦琅拱手笑道。

这话一出,无论是江凌还是窦家兄妹,都诧异地看着窦琅。

窦琅一笑:『怎么诸位如此看我?难道这话我说得不对吗?』

『是,是,哥哥说得对。』窦玮只得附和道,却不知窦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秦忆看着窦琅,忽然了然一笑,并没有作谦虚状推辞一番。这位窦琅,果然不错。如果他是个说话夹抢带棒、喜欢挤兑别人的,给人的印象绝不会好。可现在他这番表现,坦坦荡荡,便是连秦忆自己,对他都生不出恶感来。

『在下对于边关倒是很向往,不知秦公子能否做一首关于边关的诗?』窦琅又道。

『如此,献丑了。』秦忆略一思索,挥毫再写了一首。

『燕台一去客心惊,笳鼓喧喧汉将营。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沙场烽火连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这一回,窦琅朗声念了出来。一面念,一面大声道:『好,好,好一个‘论功还欲请长缨’,看得在下一身热血沸腾,豪气顿生。』说完,对秦忆一拱手,『秦公子,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说。』

『在下也自幼习武,不知能否在将军手下讨教一番?』

秦忆大笑起来:『敢不奉陪?』

两人说完,将衣襟一掀,走出了水榭。

今天秦忆穿着一袭湛蓝长袍,而窦琅则是一身月白色衣衫。两人都长身玉立,健颀挺拔,长相俊朗。静静地对立站在绿树红花间,背景是远山小桥湖水,江凌只觉得有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两人静立片刻,窦琅知道秦忆不可能先出招,抱拳叫了一声:『秦公子,请。』便闪身一拳攻将过去。

他这一动,秦忆也跟着动了起来,闪身避过窦琅的一拳,自己却是未见出招。

江凌自认识秦忆这么久以来,只知道秦忆武功高强,却从来不知他是如何高强。直到现在,才知道他的厉害。那窦琅从小跟在窦怀悊身边,虽然走的是科举一途,却也是个武艺高强的。他的攻击开始大家还能看得清楚,到得后来,两人只余了一团白练,饶是江凌眼力过人,也难看清他们的招数。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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