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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三国演义-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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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超正因探听得司马懿败回洛阳,掘堑引水以拒汉兵,与曹彰克期夹攻自己,与姜维诸将,商议应敌之策;忽听得元帅到了,真是喜从天降,率领众将迎接入营,以次参见。诸葛瞻带领诸葛靓上前拜见。孔明略为奖励几句,便问马超道:“司马懿现在有何举动?”超答道:“据细作报称,司马懿因掘堑以阻元帅之兵,决计与曹彰合两军之力,来攻超营,元帅到此,可无虑矣!”
孔明随即下令,叫马超领着马岱姜维文鸯三将,偏将十员,马步兵三万,迎敌曹彰;黄忠领魏延李严马忠三将,偏将十员,马步三万,迎敌司马懿;孔明自率子侄,督中军接应,令军中且不声张,静候司马懿出兵。正是:
飞将军从天而下,神鬼皆惊;洛阳城垒卵之危,貔貅失气。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世人之读演义,到上方谷司马受困一回,莫不欣悦诸葛,用尽屯田、失粮、诈败,许多心力,费尽造栅、掘堑、塞谷、积柴、埋地雷、搭窝铺,许多手续,做尽七星灯、旗、号带、奔走、呐喊、虚救、虚应,许多张致,竟将坚守不出之老奸司马懿父子,一并引入谷中;而刮刮杂杂,火势冲天之际,三人下马,抱头一哭,大雨倾盆,以致地雷不振,火器无功,只被蜀兵抢去一个渭南大寨,盖未有不废书而叹者!读书人扫兴,几与诸葛之闻报相同,世人所以每谓汉魏兴亡,归于天数,亦正为演义多有此等笔墨,动相诱误耳。
以人所不料之事,写人所不喜之文,已为过举;若假引人入胜之笔,从中成事在天之证,则谬种流传,未有不可打入阿鼻地狱者!世虽不必无此事,书却不可有此文,传其所不当传,复因以附会天道,此社会国家日趋于不振,而才子之罪所不免浮于亡国奴也!罚以坎坷,尤不足儆误尽苍生之戒;动言天道,斯必使人自悲人事之穷!曰无因果,是即其因果也;曰无报应,是即其报应也。惟吾之所谓因果报应云者,仍归人事,不明天道也。
今日火器大精,已甚明诸葛人事,当时实有所未尽,天道之无稽既破,才子之不材可哀,则有作者从而鄙之。以新安为诸葛大震地雷之地,只一试字,便属不堪自信,竟毁坚城之词,会于言外,即翻演义深相共信,转逃司马之笔,暗用讥之。前须设计诱入谷中,此不费力,早困城内;前须诈败虚救虚应,此偏示威,虚战虚攻;前只司马父子三人入谷,此却徐晃张郃一齐在城;前未死司马一人,此但生司马二人;前仅下马抱头痛哭,此则坍城埋入地穴;前惟抢一大寨,此且抢一坚城;前虽损伤兵卒十之八九,未计若干,此书降死司马大军,十万去了一半;而皆只写人谋,不写天数,并写一面是山,一面是水,一面平地,是又明告地势无异渭原,所翻之案,正为上方谷而发也。恐人尚不甚觉,复写同一察看地势之笔,更以上邙山三字,明点上方谷,其大声疾呼,欲破世人信有天数之说,用心亦良苦矣!兴之所至,带笔而翻阴平诸葛留碑一案,土花班剥,铁篆城边,四百年后一书生,固若自写,然实以不著姓名,及诸葛大惊,何人竟能前知至此等语,以反写诸葛之并不知有天数,则何至卖弄姓名,而又竟知天数,一生故欲违天,如演义之所云云耶!故此回之妙,犹不在以人谋翻驳天数,从正面辟明;而在以天数晓譬天数,自反面攻破解酲醒醉,阐尽天人,有读上方谷一回而恨不已者,其速取此回而连读之。
世人皆恨曹操,而至司马专权虽亦快之;然恨司马师昭弟兄,又如故也。文鸯攻寨,司马师左眼迸出瘤口;被皆咬烂,回许临危,右睛迸出,大叫而亡,读者乃再快焉。而本书历写司马氏皆忠于魏,危城支持,效死于斯,毋乃不快;不知以懿与操,原有不同。魏篡汉,其恶在父,晋篡魏,其恶在子,是不可以不别,而贼子亦不得无诛!恶始于师则首师焉可也。作者以为双睛迸出,非死于无君,乃死于无父;无父之贼与人快天诛于挖睛掘目,不如人快笔诛于粉骨碎身!同一称快,煞费斟酌。若懿拒战渭原,恃有可守之险,汉以不得飞渡,倘无天堑,懿殆不守;此又洛阳无险,所必掘堑以诮之,而见汉之终能飞渡者欤。
第三十九回 洛阳城汉魏大交锋 孟津县许典双败阵
却说司马懿会同曹彰,夹攻马超,偃师方面军队,完全由曹彰支配,洛阳军队,除已令李典专防新堑,以阻新安西来之汉兵,令张郃为正先锋,徐晃为副先锋,邓艾为左翼,钟会为右翼,各将万人,同时出发,限期扑灭马超,以除偃洛心腹之害,令彼不得再与诸葛亮深通消息,以掣后路。司马懿自与刘晔司马昭守护城池。
偃师城中,任城王曹彰,仍令四将守城,自将铁骑万人为中军,典满许仪各将万人左右翼,浩浩荡荡,直向马超营中杀来。隔着一箭之地,只听马超营中鼓角齐鸣,营门开处,西凉马队,如潮而出,马超一马当先,左有文鸯,右有马岱。曹彰看见马超全军迎敌,心中暗暗欢喜,料道仲达此番必获全胜,吩咐众将奋勇向前。曹彰怀着必胜之心,自然精神百倍,马超亦抖擞精神,六匹马杀做一堆,煞是好看。两边军士,擂鼓呐喊,震天动地。
洛阳城中,知道偃师兵出,立刻整队出城,直向马超右营扑来,只见营门大开,汉兵偃旗息鼓,全无声息。张郃便要进兵。邓艾眸子最小,眼光最利,在马上看见汉营中杀气腾腾,仿佛似添了多少兵将似的,急谏道:“将军不可轻进,马超营垒整齐,必有精锐埋伏在内。”张郃道:“彼倾全力以御任城,余兵守营,为数有几?虽有精锐,何足惧哉!”吩咐军士,鼓噪而进。
一霎时,只见汉营旌旗尽坚,鼙鼓惊天,黄忠纵马出阵,左有李严,右有魏延,大喝道:“杀不死的败军之将,敢来此耀武扬威,老夫今日,必取尔之旨级!”拍马提刀,直取张郃。张郃见黄忠来得突兀,不觉吃惊,勉强上前迎战,徐晃急忙遣人飞报都督。司马懿闻报大惊道:“黄忠来何神速也?”司马昭道:“我堑洛水以拒汉兵,诸葛亮必惧我兵之夹攻马超,而绝其进取之路,潜师悉起,尽赴宜阳,卷甲渡洛,而入超军,以与我决战于偃洛之间,此来当不仅一黄忠,诸葛亮亦必入超军矣!”
司马懿长叹道:“新安之兵,若与超合,我军宁可得志耶!”随令刘晔守城,自与司马昭策骑出城观战,见汉兵行列整齐,队伍精锐,黄忠诸将,尽在行间,回顾司马昭道:“新安汉兵果尽来矣!”只见汉兵队里,分出一条道路,孔明戎服乘马,左有诸葛瞻,右有诸葛诞,相随保护,来到阵前,教黄忠停战,请司马都督出来答话。懿亦止住张郃,司马昭与徐晃左右护纵上阵。
孔明笑道:“司马都督,别来无恙!新安地雷,竟能免祸,真福人也!”懿答道:“兵凶战危,古有明训。足下始创凶器,以毒生民,作俑无后,幸勿以为自足。”
孔明道:“足下误矣!曹操躬篡弑之行,足下祖父,世为汉臣,不知为国讨贼,乃率犬羊之众,以抗桓文之师,倒行逆施,死有余辜!除君之恶,惟力是视,恨火药太少,令足下得苟全性命,仍返洛阳耳!”懿厉声道:“前在新安,一时大意,中汝诡计,足下今日,尚能再炸洛阳乎?”
孔明笑道:“足下堑洛水以阻我军,而欲合偃师之兵,以攻孟起,阴谋叵测,谓我不知,洛阳已在我掌握之中,当生擒足下,以祭洛水之神,正足下裂绝地脉之罪!足下若审时达势,解甲归降,当请命主公,免足下一死;若执迷不悟,洛阳恐不免为新安之续,将如尊谕办理可也。”
司马懿顾徐晃道:“将军可出阵擒拿孔明,以雪新安之恨!”徐晃应声,手提巨斧来砍孔明。汉兵阵上,李严骤马提刀,上前截住,接连便是黄忠斗住了张郃,魏延斗住了邓艾,诸葛瞻斗住了钟会,两军接触,山摇地动,好一场恶战,只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到了黄昏时候,方才鸣金收兵,两边各有损伤。孔明自从出兵以来,算这一回是第一次大战。七日之间,大战三次,双方势均力敌,各不相让。沿着偃师洛阳百里内外,人民逃亡转徙,十室九空,村舍无烟,土炕生草,死伤载道,饿莩盈途,真是大劫所临,无人幸免,血膏骨露,惨不忍言。
孔明见魏兵尚强,一时难于取胜,下令全军停战,守营更番休息。司马懿也因将士劳苦过甚,婴城休养,只提防孔明当真再用地雷来炸洛阳,随时令人登城了望,夜间伏地听声。谁知道孔明第一次所运的地雷,在新安已经告竣了,还得花钱通关节向陆军部请护照,收买硝磺,才能彀制造呢。这是空话,不在言表。
孔明与众将计议道:“洛阳魏兵十余万,偃师又六七万人,其势尚未可侮;但洛阳粮草,前因分济新安,所存必已无多,我若以奇兵袭取孟津,则洛阳之粮自绝,司马懿不能不弃洛阳,而退守偃师矣!”众将齐声称善。
孔明唤马超道:“孟起前番去孟津,熟悉道路,可同伯约仲华文将军前往,先以一军攻城,曹彰必遣人来救,孟起兄弟迎击救兵,姜文两将军可于城外放火,而令人虚作剜掘地道之状,彼军慑于新安之事,必不敢乘城以守,两将军梯城而入,必得此城;得城之后,两将军领兵万人留守,与前军成一纵线,声势连络,营垒坚固,魏兵来攻,亦不惧矣!”四将领命,即时去了。孔明又令魏延李严坚守右营,调黄忠来左营,迎敌曹彰,令四将一意径行,去取孟津。分拨既定,诸将各分头前进,预备乘机血战。
就中单表马超兄弟,领兵先到孟津。孟津城外,曹兵两个大营,一个典满,许仪在孟津城南分驻,屏障孟津,兼通偃洛军路。守孟津城的,乃是孙礼韩德。那典满许仪,看见马超兵到,两个领兵分头迎敌,一面使人飞报曹彰,四将登时杀做一堆。文鸯姜维,却领兵刺斜里绕过曹兵,直攻孟津城后。孙礼韩德,急忙登城守御,远远望见汉兵,在树林中兴工动土,用骡马装载箱匣,运到树林,倏忽不见。
孙礼对韩德道:“前闻诸葛亮在新安,用地雷火药炸毁城池,司马子尚全军覆没,我兵损失四五万人,都督只得弃城而走!眼见得他们又倚蔽树林,挖掘地道,再施诡计,来毁孟津;若待其地道掘成,我与将军皆死无葬军之地!不如开城出击,令彼不得工作,一战而胜,固足以保全孟津,如其不胜,等于败死,将军意下如何?”韩德道:“将军之言是也。”遂令裨将孙泰领兵三千守城,自与孙礼各领五千人,开了北门迎击汉兵。文鸯姜维见曹兵中计,心中欢喜,文鸯接住孙礼,姜维迎住韩德,在城下大战起来。
那曹彰接着典许二将急报,立刻带了万余人马,前来救应。刚出偃师,只见一支汉兵,挡住去路,一员大将,横刀跃马,大叫道:“曹彰休走,黄忠在此!”曹彰挺枪迎住,就在偃师附近,大战起来。
那典满与马超战到六十余合,看看抵敌不住,兼之臂上伤痕初愈,荡开一戟,回马便走,马超纵马赶来。典满挂了画戟,取弓在手,搭上雕翎,飕的一声,望马超射来。马超眼明手快,把枪一援,将箭拨在地下。典满一连三箭,均射不中马超,心内着慌。马超赶到身边,典满丢了弓箭,取下画戟,与马超再战,一发不济。马超一连几枪,只杀得典满通身是汗。回马败走。许仪见典满败走,独力难支,也只得败下阵去。
马超兄弟,乘势杀散曹兵,叫马岱从孟津前门上城,接应姜维文鸯,自己领兵来接应黄忠。那典满许仪,见曹彰战黄忠不下,拍马上前助战。马超赶到跟前,截住二将,两边战鼓雷鸣,喊声大震。马岱乘隙,带领敢死士爬上南城。孙泰猛不防汉兵爬城而进,被马岱大喝一声,手起一刀,将孙泰劈个瓜熟蒂落,督兵下城开了南门,众兵一拥而入,城内登时大乱。
马岱由南门杀到北门,曹兵无主,纷纷四散。马岱开了北门,赶到阵前,来到韩德身后,顺手一刀,韩德尸首从马上倒栽下来。孙礼见韩德被杀,抛了文鸯,拍马逃走。文鸯奋勇追赶,两马相离,不过一丈来远,文鸯刷的一枪,从孙礼后背,直刺到前心,挑下马来。三将合兵杀散魏兵,进了孟津,留姜维镇抚城池,马岱文鸯领兵前来接应。
马超只见黄忠战住曹彰,自己力敌许典二将,越杀越勇,毫无惧怯。忽见马岱文鸯二将,大喊一声,纵马挥刀,杀入阵中。马超见二将杀来,知道孟津战事得手,让二将敌住典满许仪,自己纵马来助黄忠,大叫道:“老将军休要放走曹彰,俺马超来也!”曹彰与黄忠刚杀个平手,那里还能再加上一个马超,恐怕被二将所算,折损自己英名,招呼许典二将,马上退兵,四将随后追赶。曹彰与典许二将力战得脱,进了偃师,闭城不出。
马超叫马岱文鸯同姜维去守孟津,自与黄忠回大营来见元帅。参谒已毕,孔明知道得了孟津,以手加额道:“诸位将军努力同心,得了孟津,洛阳在我掌握之中,司马懿已成釜中之鱼矣!”重赏二将,二将固辞。孔明令马超领本部人马,同马岱倚孟津下营,断绝曹兵交通;与黄忠督率将士,火速修筑围墙,严防曹兵冲突,围墙一成,司马懿插翅亦不能飞出矣!二将领命,火速奉行。
洛阳城里的司马懿,闻得孟津失守,曹彰兵败,汉兵修筑甬道,专困洛阳,急与众将商议道:“孟津一失,咽喉路绝,甬道若成,我军无噍类矣!洛阳决不可守,不如乘甬道未成,全师冲击,夺路东归,退守偃师,犹可死中求生,胜于闭门待死也。”
刘哗道:“都督所见甚是,但汉兵新胜,势焰方张,诸葛亮小心谨慎,着着提防,我兵进不能出,退不能守,军心一乱,不堪设想!不如暗暗整顿全军,明日令邓钟二将军,渡洛进攻宜阳,奋勇急攻,诸葛诞势危,必求救于诸葛亮,诸葛亮不能不遣兵来救,然后令二将弃营急归,乘夜以全师直指偃师,将士思归,谅彼绝不致昧于归师勿遏之语也。”懿道:“此计甚好。”立令二将出兵。
司马懿一声令下,邓钟二将引兵乱流而渡,直指宜阳,到了城下,奋勇进攻。果然诸葛诞督率守城兵士,死命抵御,飞报大营,孔明令魏延领兵万人,回救宜阳。待至黄昏,二将暗暗领兵,仍回洛阳。司马懿大喜,急令张郃作先锋,钟邓为左右翼,自与刘晔李典将中军,徐晃司马昭将后军,前面都是强弓劲弩,将洛阳城里余存军资粮食,放起火来,乘势开城,从汉兵空虚地方,排山倒海,斩关直入,汉兵披靡。
孔明早知懿势在必走,兵力犹厚,不可阻遏,让开一条道路,待曹兵过去三分之二,一声鼓响,汉兵四合,将司马昭徐晃困在垓心,左冲右突,不得出来。曹彰迎接都督入城,听说司马昭徐晃被围,领了三千铁骑,与张郃两匹马,两条枪,杀入汉营,闯进重围,寻着二将,救了出来。四人舍死忘生,大杀一阵,汉兵到伤了许多士卒。比及马超黄忠赶到,曹兵已回到偃师去了。正是:
邺下黄须,久称将种;河间玄发,不异英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战事之出奇应变,未有如本回所写者也!洛阳一堑,以拒诸葛,偃师夹陈,以攻马超,汉兵未进者不得再进,已进者不得再退,其势之危,有如垒卵;孟起孤军,复遇死故,是虽百战能雄,未有不败者已!而不意黄忠突兀,已到中军。其所决策即在限我马足者,亦无非限彼马足,于是全师渡洛,以济延秋,不争天堑之奇功,转出宜阳之侧面,而飞将军已共斗于洛阳城下。马超之援既厚,司马之计徒营,此真胜笨伯出奇,必大写许多攻堑文字,而愈觉危而后济,又不必辄写许多飞瓦渡冰文章也。尝细按之,则知此回,亦暗翻司马懿占北原渭桥一案,而观其写诸葛,洛阳己在掌握中,当生擒足下,以祭洛水,之神,正足下裂绝地脉之罪数语,则又知手挥五弦,作者乃针对当时洛阳大帅而发。洛阳大帅掘堤之祸湘也,诚非痛绝之不可;然而文章战术,出奇变化,左右回合,今古映照至此,亦尽可视作孙吴兵法读,正不必鼓瑟多事胶求也。
写孔明出师以来,洛阳鏖兵,为第一大战,双方势均力敌,战仅三次,时方七日,而偃师洛阳百里内外,已是十室九空,村舍无烟、土炕生草,甚失兵祸之惨也。而人民苦兵,历年匍匐哀号于锋镝之下,不觉流露呻吟,代陈其痛,以出于作者笔底,仁人之言怛以恻,哀鸿之泪枯以竭,半夜读之,真不知满纸满行,是墨是血!
奇兵往袭孟津,绝粮运以迫司马,使弃洛阳而退偃师,原不足奇;所奇者新安一炸地雷之后,乃即以虚剜地道慑孟津之曹兵,使彼不敢乘城为守,因梯以入,自来攻城之法,得未会有此奇计者也。概此一端,写尽虚者实而实者虚之大道,兵法变幻了于作者之胸,一一搬演毫不费力,而奇真可谓百出!总之满怀凄楚,正扑笔上文兵祸之余,无非欲少写几许攻杀文字耳,乃偏能打起精神,换笔又写不战而屈人兵却又有若许方法,苦口婆心,不意即于屠刀霍霍,移盆接血声底闻之。再写孟津大战,心终不忍,于是更写修筑围墙,以困司马,忽与洛阳掘挖天堑,两相对照。如此放战不打,大家动工,一方开沟,一方筑墙,便是建设工作,不是破坏工作,煞奇煞妙,令人可噱!然清季之破捻匪,即出此长围战策,慎勿谓此非兵法所有。
第四十回 游洛水诸葛亮赋诗 收合肥孙仲谋传檄
却说司马懿因汉兵取了孟津,横断偃洛,洛阳兵多粮少,不能久守;又见汉兵横筑长墙,以围洛阳,知道洛阳决不能守,是以乘汉兵未成甬路,先攻宜阳,以疑汉军,然后鸠合全军,突围而出。
你说孔明不过十余万兵,曹兵在洛阳者十余万,汉兵横亘偃洛,成一纵线,曹兵横轶而出,其势自不可当。孔明志在得洛阳以为根据,知道穷寇勿追,归师勿遏,兼之司马懿多谋耐战,曹兵大将李典张郃,尽在行间,决难一网歼除,或反至多伤士卒;故在通偃师一条路上,撇开防兵,让其退走,单截他的后队,跟他开开玩笑;因此上曹兵,虽然损失几千人马,到得安全退入偃师。
司马懿兵遇偃师,入府坐定。曹彰救回了徐晃司马昭,进来参见都督,懿急起让座。曹彰道:“都督请勿作谦,我军新败,士气不振,非修明法令,不足以振懦立顽;主公既委都督以专征之任,大小将士,当归统率,方能齐一!前都督远在新安,彰奉令处理偃师军务,令都督既来,彰自当退居麾下,以一事权,令将士无二帅之嫌,愿勿以彰忝列帝支,过相推挹也!”懿见曹彰说得光明磊落,不便过谦,说道:“既然如此,懿就僭坐,以全高意了。”当下请曹彰坐了左首第一位,李典坐了右首第一位,其余将士,按爵位列坐。
众将坐定,司马懿说道:“懿受命以来,丧师失地,上负明王之推毂,下违将帅之摧锋,耗大储之金,竭生民之力,中夜自思,寸心如割!当奏知主公,另选能将,前来统兵;懿愿削除官位,效力军前,宁以马革裹尸,聊报今天子特达之知,请任城王先代理军务,俟圣旨到来,依旨施行。”
曹彰起身道:“都督此言差矣!圣上若不知都督能军,决不委都督以方面之重。都督驻兵新安,诸葛亮不能深入一步,为功为罪,人所共知!徒因敌帅阴谋,重以地雷凶器,天崩地塌,虽良平亦不能为谋,贲育不能为勇,都督自己引罪则可,人实不能以此为罪,是以主公前次诏旨,但勖后效,并相慰借。会孟津失守,形势中格,全师退出,比于既失洛阳,又覆军杀将,为何如也!主公既以全权相委,都督不奖率将士,以谋补救之方,乃急欲卸责,以图规避,故非主公之所以待都督,又岂都督之所以报主公之本意乎?”
曹彰一席话,说得慷慨激昂,懿长揖道:“任城见责,懿不敢不遵,但屡败之余,无颜复忝居人上耳!”曹彰还礼道:“诸军皆败,不责一人,敌兵强盛,战机日迫,以言才略,无如都督者,彰与李将军愿率同袍,共听指挥,决不敢以一经战败遂弁髦帅令也。”李典与诸将皆起立道:“愿都督振起精神,力图报复,典与诸将愿随任城王之后,效死军前,共图报称。”接着帐下大小军官百数十员,一齐声诺。
司马懿起立道:“诸公既一心报国,懿独何人,敢忘公义?偃师再退,无地自容!但非得登封,犹深后虑,请任城王与徐将军领马步万人,星夜前往袭取登封,彼军大捷之余,必不防我兵转袭登封也!克复一城,全军长气。克城之后,徐将军即可留守,与子廉互通声气,任城王可还偃师,共筹御敌之策。”曹彰领令,同了徐晃,拔队起程,昼夜兼行,到了登封,果不出司马懿之所料,一鼓而下。守将关索,区马逃到郏鄏,与赵累同守城池去了。
曹彰回到偃师,司马懿奏入许昌,将失陷孟津洛阳之罪,全归自己,收复登封之功,归了曹彰徐晃。操手诏赐懿云:
洛阳绝地,势不能守,全军退出,以守偃师,孙吴复出,亦不能持异议。复登封以壮士气,与子廉成犄角之形,非仲达不能为此谋也!幸厚自爱,诸无过虑!闻徐盛领东吴全军五万,会子丹合肥之兵,已出阜阳,径窥沈邱;文则亦由桐柏进攻汝南,东事似有转机。仲达但不令诸葛亮越偃师一步,则关张赵云之势亦孤矣!
曹操又赐曹彰书云;
仲达奏记,数相称诩,儿自能军,知之久矣,但不知竟能折节以下仲达耳。贵近倾心,则诸将谁敢抗命。任城勉之,国家胥倚为长城也!
司马懿曹彰二人,接到曹操手诏,益加奋勉。懿在城外,设二大营,营四万人,以任城王主第一营,刘晔副之,张雄典满许仪皆属之;以李典主第二营,张郃副之,邓艾钟会诸将属之。二将领兵,出城下寨,阻住汉兵,懿自引兵五万守城。
你说两军大战,曹彰前所募鲜卑万骑,为何全无动静?这是姜维的一条妙计:孔明令知田畴晓谕鲜卑渠帅,渠帅畏威怀德,奉令惟谨,火速派人催贺拔慕容两将北归,二将启知曹彰。曹彰也知道风声,留之无益,遣他回去。二将感曹彰恩义,对着曹彰,折箭为誓,永不犯曹彰所属地方,辞别曹彰,自回塞外。所以曹彰后来逃出塞外,自立为王,就是二将拥戴,这是后话,暂且不提。鲜卑出塞,在马超进袭洛阳屯之先,故马超得以横行无忌。不然,那些深目高鼻的万余鲜卑,帮着曹彰守护洛屯,诸葛诞一屯虽变,也不致于三屯全行覆没,这真应了将在谋而不在勇那句古话了。
且说孔明收拾军马,进了洛阳,吩咐军士,被灭火灾,修整城垣,塞了新堑,平治道途,扫除陵寝,安抚人民,移诸葛诞来洛阳,令行太守事。又择了吉日,率领文武将吏,以太牢牲醴,用汉中王名义,遗官祭告光武皇帝山陵,恢复看守山陵民户,遍谒诸陵,端差报入荆州,启知一切,玄德自然是照准照办,如仪施行。
孔明令马超当前军,黄忠当后军,仍倚原屯,休息士卒,调张翼一军加入前敌,将前敌劳苦过甚军士,移回宜阳休养,调宜阳屯军,与伤军对换;又飞檄长安,转运兵粮,来洛听用。闻关索失了登封,退入郏鄏,知道防军单薄,不足以当大敌,羽书驰告云长,增加各戌防兵,以防敌军侵入。又见曹兵退守偃师,一时实难攻破,心下踌躇,请马超入府商议。
马超参见已毕,一旁坐下。孔明道:“孟起血战孟津,我兵得取洛阳,孟起实为功首!但曹兵悉锐以守偃师,精神团结,一时难破;子龙近在汝南,曹兵四面环攻,形势甚为险恶;孟起可同仲华率马队三千,星夜驰往舞阳,见过云长,即往汝南,迎击于禁军队,令子龙得一心应付吴军。颖阴曹兵由云长抵御,于禁一破,汝南无反顾之忧矣!”马超听了大喜,顿首领命,同马岱率兵,昼夜星驰去了。
孔明见本军出去一员夫将,令黄忠魏延分统前军,营前满掘下陷坑,安下铁蒺藜,预备与魏兵持久不战,以牵辍曹兵,令其不能回援许昌。安排就绪,一面将洛阳到函谷的道路,大加修整,赈恤被兵灾的百姓,到弄得军民和辑,城厢安静。孔明与僚属游赏洛滨,风日清和,园林茂密,洛水澄波,盈盈欲笑。村民扶老携幼,来看汉大元帅威仪,孔明加以抚慰,都欢天喜地,鼓舞而去。
孔明谓僚属道:“亮以书生,躬耕陇亩,汉中王不以其不才,命承乏军旅,征战数载,始复东京,成功者难,诚哉此语!诸君努力王室,共矢忠忱,他日荡定中原,得还初服,岂非人生之大幸也!”众僚属皆为称善。孔明口授一诗,令诸葛瞻笔录,与众僚属传观。诗云:
炎精昔中碾,莽卓实炰烋!天心未厌乱,诞生贼臣操,智略超群雄,文章自雄骜。
不为凤鸾舞,宁为枭獍号;强力驭众材,郁郁据神皋,挟主以自重,诸侯尽来朝;
治兵皆称使,震主因功高,以兹感骑虎,假号揖舜尧,推刃毒君亲,日月为昏眊!
宗藩兴义徒,山海耀旌旄,愧无韩彭略,亦乏良平韬,仗节督王师,雍豫定崇朝。
陈牲告园林,神风起重霄,贼徒既披靡,王师亦勤劳!息兵在东都,鹰隼养翮毛。
将为长空击,不令狐兔逃。斯民久苦兵,老弱悲驿骚,金鼓幸小息,妇子复欣陶;
老翁欲有言,徘徊仍寂寥,得无隐难宣,畏我材官骄?为我幸毕宣,为翁祛莱蒿。
睹此孑黎状,明法告同袍:洛水清且澄,邙山亦苕峣,百岁谁能期,仁问感民遥;
军行贵便宜,民生已瘵凋,婋虎威可扬,闾里日萧条,愿言怀君子,门门德音昭。
孔明赋诗既毕,僚属传观,莫不称叹,都说道:“元帅治军经礼,怀民以德,桓文节制,不是过也!”孔明道:“战争所及,鸡犬不宁,哀此蒸民,谁为抚辑,愿与请君共勉之而已!”僚属皆同声答应,日暮方回,一意坚持,俟东路军事得手,再定进止。
且说马超兄弟,领了三千马队,星夜兼程,不数日到了舞阳,见过云长,云长大喜,极力夸奖。马超见云长神威凛凛,也自十分敬服。云长道:“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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