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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生在古代-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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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法子也不是百试百灵的,越是对他没防备的人越容易中招,对于那些心志坚定或者老奸巨猾的人作用却不大。
  白朗本想靠着自己的能力进京拼一把,听说洪烈陛下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怎么好,如果能让周良配合自己进宫“说服”他更改旨意,周良就能以太孙的身份继位了。
  然而还没等他动身,洪烈陛下薨,太子周坚继位的消息就传遍了天下。白朗虽然伤心失望,念头却更加坚定了。他本想走科举的路子重回京城,却发现需要的耗费太多时间太长,等到考上进士后便无力为继,转而当了名先生教书养家。
  等到吴王周让奉命镇守西南时,白朗已经快三十岁了。他凭着这几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和名声,进入吴王府中当了一名幕僚。原本在他想来,吴王身为老晋王的亲生子,肯定也是向着晋王这一脉的,却也不料他们一门心思的跟着建兴帝走。白朗在气愤之余,觉得他们背叛了老晋王殿下,决定惩罚他们,而一个计划也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型。
  他在吴王府中低调蛰伏了七八年,将吴王世子的言行和笔记学的可以以假乱真,又利用自己的特殊能力指使吴王府的下人盗取吴王私章,在空白的信纸上盖好印信。然后便施施然的从吴王府辞别,带着盘缠到了京城。
  一直被建兴帝冷落的晋王周良看着自己庶出的死对头弟弟风光得意,心中自然是十分不爽,却又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被白朗一番挑拨之后立刻动了心思。不过他胆子小,并没有下定决心篡位,而白朗也并不在意,只得了机会就给他和世子周泽锋洗脑,让他们也渐渐心生不平,觉得皇位本该属于他们。
  周泽锋虽然没有实职,但狐朋狗友却不少,许多都是重臣之子,很容易打探到朝堂上的事情。无奈建兴帝性格强势,在李皇后的帮助下处理政务又滴水不漏,并没有被他们抓到什么把柄。就这么过了十多年,除了暗中养了不少亲信探子,在联络旧部的时候又发现了大礼段氏私采铜矿,并趁机勒索了一把,他们的大计完全没有进展。就在他们心生绝望的时候,陛下突然想要改良耕作和生产的工艺惹怒了世家,他们乐得看建兴帝和世家对上,还在其中推波助澜了几把。
  只是这事儿不仅没有把李皇后弄死,还让陛下的声望如日中天,他们失望之余也只能继续等候时机,不过有了银子,白朗便提出训练私兵的法子,这些私兵平日里藏在山寨中当做山匪,需要时便以镖师的身份往来京城。
  几年之后,关外异动,白朗窃取的印信正好派上了用场,他亲自去了趟东抚城,还秘密找到了怒哈赤,无论到时候是边关被破还是吴王被牵连,晋王都可以趁机坐收渔翁之利。然而这次他的想法还是落空了,大鈅军在东抚大破怒哈赤,建兴帝的威名再次震惊天下,而秦王和秦王世子则大把大把的给国库和陛下私库里捞银子,连一句“穷兵黩武”都再说不得。在吴王交了封自辩折子就被轻飘飘的放过后,白朗就知道再也不能等了,建兴帝文治武功之下,便是晋王一脉再如何正统也难以动摇他的地位。
  早就将燕王太妃和秦王继妃控制住了的白朗制定了这次的刺杀计划,如果能够成功,晋王殿下便能顺利继位,便是不能成功也可以废了秦王和燕王这两支,算是给故去的老晋王一个交代。晋王和晋王世子被他洗脑了这么多年,心智早就偏执了,就这么任由他主导了这场谋逆案。
  建兴二十五年三月,陛下以谋逆罪判处晋王、晋王妃和晋王世子死罪,其谋士白朗判腰斩,晋王其余子嗣贬为庶人流放琼州。
  之后的大半年里,兵部侍郎、新锐营指挥使、陛下的宸贵妃领精锐三千人一路扫荡京郊到云州的山匪,缴获财物和兵器无数,并拿下大礼府一处私自开采的铜矿,大礼府世袭总管被问罪,云州大部分官员受到牵连,一时间西南动荡不安。
  幸而有吴王和吴王世子并安宁郡王带兵镇守,将反叛的苗头统统压下,秦王殿下亦派遣王世子带着商队进了云州,开设钱庄稳定物价,很快就平息了这场动乱。
  建兴二十六年,温止由兵部侍郎调任工部侍郎,开始进行蒸汽机的研究。两年后,工部造出铁轨和“火车”,而此时京城的主干道已经全部改造成水泥大马路。
  建兴二十九年,宸贵妃温止任工部尚书,在陛下的支持下开设纺织工厂,鼓励女子做工,虽然受到许多大臣的抨击,但在左右丞相和六部的支持下,这条政令还是慢慢推广了下去。
  建兴三十三年,大鈅朝的商会、农会和工会正式建立,“士农工商”的格局正在慢慢改变。随着粮食和人口的增加,各地报纸开始鼓动人们往北方迁徙,并暗示隐户和逃奴一旦在东北定居,之前的过往既往不咎,大家都是良民。
  这般自然是动摇了士族的根基,但是在建兴帝十多年的打压中,世家虽然不虞,却再也翻不起浪来。
  建兴三十六年,温止平调户部尚书,主持人口普查工作,大力推进基础教育和宗教改革,将科举的内容简化为“国学”,增加了数学、自然和思想教育等课程。
  此时秦王的海军衙门已经完成了为期十二年的海商周游计划,这个世界的面纱已经被他们揭开,慢慢展现在大约人的眼前。看到世界之大,朝臣们不再狭隘于权力争斗,武将们更是嗷嗷叫着要去外洋给当地土著们“主持公道”顺便带点儿“土特产”回来。开疆扩土对帝王总是致命的诱惑,何况是这种载满金银财宝利润丰厚的对外战争,在朝中重臣的一致同意下,大鈅开始了它持续了近两个世纪的大航海时代。
  建兴四十六年,周胤退位,雍王周泽瑞登基,改年号兴瑞。同年,兴瑞帝拜温止为丞相,在大鈅各处设立试点和特区,进行农业和商业改革。
  周泽瑞到底是被那套《资本论》给坑了个结实,并不再执拗于帝王专政,而是逐渐将权利下放,在温丞相的建议下完成了三权分立并成立内阁。随着国中交通要道不断被修缮,铁轨也慢慢将重要的城市连接起来,而蒸汽机也在一次次的实验中被改良,大鈅的工厂从最开始的纺织厂开始,变得分门别类又五花八门起来。
  首相温止提出的第一条重要政令就是《专利法》的制定,并鼓励商人和工匠提高自己的技术水平,荣王则是第一个注册专利的人,他研发的“话报机”可以实现距离一公里之内的通讯,在温止看来这就是他之前一直想做却没做出来的电报机的雏形。
  伴随着商会的崛起,工人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商人重利,免不了对工人的盘剥。兴瑞二十年,第一次大罢工运动在津市爆发,已经退休的前首相温止以顾问的身份和主张打压工人的官员吵了三天,终于力排众议让内阁制定《劳动者保护法》,以此保障工人的权利,并对商人们和工厂进行规范管理。
  工会和商会的冲突在之后的三十年里一直没有停止过,后来慢慢形成了工党和商党。也正是这种冲突之下,大鈅的经济实力突飞猛进,科技水平更是在首相温止提供的资料帮助下一直处于领先世界的位置。
  兴瑞三十七年,周泽瑞退位,其嫡长子周承远登基,改年号为兴华。十二年后,兴华帝正式立宪,将内阁制改为议会内阁制,以议会为权利核心,而内阁则对议会负责,议员和首相需要通过选举产生,并且有固定的任期。皇帝作为国家元首保留其尊贵的地位,但并无实权,只相当于国家的象征。
  由于前期已经做了足够多的工作,大鈅并没有因此产生动荡。对于大臣们来说,权利更大更安全,不用再担心来个昏君就把国家败光,而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选举官员是多么荣幸又崇高的事情,他们那里会有反对意见?
  兴华十九年,经历三朝,已经九十八岁的温止在皇城慈宁宫中含笑逝世,大鈅举国哀悼。而她的床前,周承远正翻看一本手抄本,上面是他无比熟悉的簪花小楷,开篇便是“我有一个秘密……”


第77章 番外
  建兴二十七年,又是一年春闱的日子,大鈅朝最优秀的学子们齐聚京中,等待在贡院中一举决定自己的命运。
  会试三日一场,共分三场,考经义诗词和策问,与乡试相同。如今不过是二月,虽然已经立春,但天气还冷的很,这般考试考验的不仅是学子们的才华学问,对他们的身体状况也是个极大的挑战。多少人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每一次科举都少不了体质差的被风寒给带走的。
  便是这样,学子们对于科考也依旧趋之若鹜。如今已经是一月中旬,距离考试不过半个月,各省的考生已经来的差不多了。今年南江省出了十一位举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对兄弟。两人年龄只差了一岁多,都是二十二、二十三岁的样子,着实算得上一句年少有为。
  这兄弟俩姓温,哥哥叫温学文,弟弟叫温学书,是耕读世家出身——好吧,这也算给他们自己脸上贴金了,明白的人都知道,这就是俩鸡窝里飞出的凤凰,泥腿子里头出个小天才。
  靠着科举一飞冲天的人家不是没有,要不怎么这么多人想着挤这独木桥呢?温家兄弟学问踏实脑子灵活,在南江省的学子中也算是拔尖的,考中的概率不小。有人羡慕他们,也有羡慕变成羡慕嫉妒恨的,当然,世家子感觉良好的就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科举不过是第一道管卡,后面的弯弯道道还多着呢,小门小户出身的举子便是考了一甲又如何,大多还不是在翰林院中蹉跎一生,或者外放了艰难的往上爬?
  温家兄弟的心里其实也不怎么平静。他们总记得自家大姐曾说过的一句话:“见识就像是你在地上画个圆,里头是你知道的,外头是你不懂的。你的见识越多,这个圆越大,你就越容易发现自己的无知。”骄傲自满的人早就被人踩在了脚下,只有虚心上进的人才可以笑到最后。
  他们这般觉悟并非一直都有,毕竟神童之名不是瞎叫唤的,打小儿过目不忘体格强健那都是他们比别人更优秀的资本。可有些东西不是自己努力就能有的,比如世家底蕴,比如名师教导,还比如人脉关系。
  他们从县试到府试走的还算顺遂,可到了院试就差点翻船——南江省的学政与一直罩着他们家的王知府算是政敌,本着对方看好的自己一定要刁难反驳否则岂不是太没面子了的理念,要不是他们功底扎实没什么破绽被抓,只怕就折戟在上头了——就是这样,他们俩是擦着底线排在最后几位过的岁试。
  他们不是不羡慕世家贵族,轻松就能得到他们梦寐以求的一切。可他们的姐姐也从小教导他们,想着靠别人只会一无所有。靠山山倒靠水水干,只有靠自己才是正途。
  也是撑着着一股劲儿,他们俩没被外头的险恶吓倒,反而像海绵一般吸收着各种知识,甚至“恬不知耻”的跟着其他同窗们蹭课蹭书。好在他们风仪不凡,人也谦逊坦诚,虽然调侃几句无可避免,倒没几个人真拒绝他们的。
  一边要应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学政,一边还要艰难的在官学中保持优秀,两人很是吃了一番苦才得中举人,也正因为此,他们才真正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和不足,变得更加谨小慎微。
  恃才放旷的才子不是没有,然而大姐说过,“文章憎命达”,能写出惊世文章的人往往不是生活悲惨就是怀才不遇,更多的是两者兼备,低调踏实读书当官才是他们的目的,不到万不得已心如死灰,可别把自己的路子越走越窄。
  这些都是大姐的教导,可是大姐已经九年没有再见了。温学文是跟着温止的时间最长的,他遥望着那座巍峨的皇城静静的发呆,不知道大姐现在过的好不好?
  客栈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温学文循声往下看,是一路仪仗正从大街上走过。“那是秦王世子带着番邦的人去鸿胪寺,”大厅里有京中学子得意洋洋的讲解:“自从建兴二十四年之后,周边那些蛮夷对我大钥朝无不臣服,何况他们还欠着咱们不少银子呢,每年这时候都得带着大批珠宝和羊毛制品过来朝贡。”
  三年前我大鈅将士在边关如何将嚣张的慎族叛逆打的屁滚尿流几乎全军覆没一事在大钥朝早已传唱开来,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举人便感慨:“那时还有不少人觉得陛下是穷兵黩武,想要议和来着,就这事儿京中的许多知名编辑在京报上还很是吵了一架。到底是陛下圣明,如今看来打仗也不一定就会拖垮国库,说不定还能有些进益。”
  也有读书读的有些迂腐的举子摇头:“这般市侩,我大朝风度何存?”
  立时便有人反驳:“文将军在鸿胪寺的时候可说过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外族吃碗面反碗底的事儿多了,可别记不住教训。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没听说过不成?咱们要善待的是自己人,不是拿自家的东西去贴补白眼狼。不过你要是心疼那些蛮夷也无妨,尽管打了包袱卷儿过去教化他们,等他们都打心底里认为自己就是大鈅人了,咱们也会给他们好处,当自家百姓来对待。”
  那迂腐书生被堵的说不出话来,惹来一阵哄笑,连温学文也是莞尔,不知怎么的,这番话让他觉得无比亲切,毕竟记忆中也有一个人,喜欢用这样的语气说着气死人又无法反驳的道理。
  外地学子对京中的官员了解不多,有好奇的问:“这文将军又是何人?”
  之前说话的那本地举人便笑道:“其实说文将军已经不恰当了,该称文大人才是。你们可知道新锐营和军校?那便是文将军一手组建起来的,她入官场时已经是三品指挥使的官衔,后又封为兵部左侍郎。没人知道她出身哪家师从何人,只知道她身手了得,全军上下无人不服。咱们剿灭慎族叛逆时也是文将军与秦和玉秦将军带兵驰援的,她们奔袭千里全歼慎族部队的那一战你们难道没听说过?”
  这么一说大部分人都想起来了,也有细心的追问:“为何如今他又变成文大人了?”
  那举子大约是个官宦人家的子弟,消息灵通的很,脾气也不错:“文将军去年从兵部侍郎平调了工部侍郎,可不是变成了文官?自然该叫文大人了。不过京中大部分人还是习惯叫她文将军的,毕竟当年她带兵回京时的风采和锋芒,实在是令人永生难忘。”
  有憧憬策马战沙场的学子便问:“那您可知文将军的府邸在何处?我等也好去瞻仰一番。”
  那举子的脸色突然就诡异了一下:“文将军啊,他还真没有府邸。”他想了想又纠结道:“也不能算没有府邸吧,反正你们只要考过了会试,就有机会去她府邸的,说不定还能见到她呢。”
  为什么要考过会试才能去?大伙儿想不明白,可看人家并不愿多说,自然也不好追问。也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的子弟在偷笑,文将军便是陛下的辰贵妃,这事儿在京中上层不是秘密,要进皇宫去,可不是通过会试去考殿试的时候么?
  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学子们怀着忐忑和激动的心情在贡院里度过了九天。温学文和文学书靠着打小锻炼出来的强健体质,发挥的十分稳定,考完还能撑着自个儿走回客栈去。好好睡了两三天,将精神头补回来,便开始等待成绩的揭晓。
  他们这几年越往外走便越明白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何况许多东西是需要天赋的,比如诗赋;又有一些是需要开阔的眼界的,比如策论。他们虽然功底扎实,但无论天赋还是眼界都比真正的天才和世家子差了一筹,虽然自觉能考过,没到尘埃落定前还是有些不安。
  好在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他们以会试第七和第十一的名次顺利过关。而在皇宫中,陛下也正看着会试的结果:“这这两人莫非是兄弟?”他看着温学文和文学书的名字心中一动:“我记得贵妃也是南江省人来着?”
  和安公公年纪虽然不小,记忆力却还是很好,立刻就回话道:“启禀陛下,正是如此。莫非他们和贵妃娘娘是亲戚?”
  要解决这个疑问其实很简单,来考会试的人是要带自己的身份证明的,这东西上至祖宗三代都要填写,拿来看一眼就知道了。这事儿也不用和安公公亲自跑一趟,没多会儿便有小太监拿着纸条出来,建兴帝一看就乐了:“快去告诉你辰娘娘,说再过两个月,她亲弟弟就是进士了,也让她高兴高兴。”
  和安公公笑容满面的亲自跑腿儿,只他要去的不是后宫,而是工部衙门。一身红色官袍的文大人正和下头人上商议事情呢,看到这位陛下跟前的宫中大总管来了也是一愣,还以为有什么急事儿,就看和安公公一张老脸上满是讨喜的笑容,冲温止做了个揖,也不避讳的就把话说了:“恭喜文大人贺喜文大人,您家兄弟考中会试第七和第十一,奴婢第一个就来给您报喜了,您可不能少了咱的喜钱。”
  “我兄弟?”九年前离家的事儿早已恍然隔世,温止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心中说不出的五味杂陈。今年的会试,可不就是学文和学书能参加的一届?那时候她的弟弟们就是她的一切,是她立足的根本,也是她的希望。
  可最后她还是走了。她自认为对那个家没有亏欠,对几个弟弟更是问心无愧,可他们在世俗礼仪之下的冷漠还是让她心惊,让她选择毅然决然的离开。幸而上苍庇佑,她找到了比血亲更好的亲人,让她能够一步步走出自己的天地,她也几乎忘记了,自己曾经还有过家人,有过她期盼着长大成功的弟弟们。
  大约是她怔忪的表情实在太过明显,和安公公连微笑都维持不住了。他这时候也恍惚想起这位主子就是因为在家中倍受忽视,最后才选择入宫的。正恨不得给自己老脸上一耳光告罪,温止却终于缓过神来了,笑着掏出个荷包递给他:“要不是你来报信,我还真不知道这事儿呢,可不敢少了您的喜钱。”
  和安公公接了荷包赶紧撤了,大伙儿也看出自家上官无心公事,纷纷知趣的告退。温止轻轻闭上眼,在心里无声叹息,自己到底还要不要去见他们,与他们相认呢?
  从春闱等到殿试,温止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温家兄弟也一点儿不知道自家大姐就是坊间流传甚广的文将军文大人,只老老实实的跟着仪官进了保和殿,三叩九拜后也不敢抬头,只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等着应考。
  兄弟俩却不知龙椅上那位正打量他们呢。那天得和安公公回来后提示,建兴帝也想起来自家贵妃娘娘当姑娘时候的遭遇了。按说这事儿不该迁怒到他们身上,可陛下心中就是忍不住有些膈应。正好说到殿试的考题上,太子殿下便给他出歪主意:“我看您就问贡士们对女子之才如何看待算了,一来我们最近正想拿这个引一波舆论,让更多有才学的姑娘们也可以展现自己的才能,而来不也正好看看这群贡士到底迂腐不迂腐?他们可是要和我先生同朝为官的。”
  于是一个近乎儿戏的考题就这么摆在了众人面前,只话没说那么直白,大意是说古代有不少贤德女子为将为官,写诗作赋,还有当过皇帝的则天大圣也算是个圣明君主,可见女子本也是聪慧的,但是为什么能够出头的只有少数,不如男子这般多呢?
  这个考题问懵逼了许多贡士,自古以来不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女儿家负责生孩子打理家务,男人赚钱当官的么?那分工不同当然结果就不一样。可要是光这样写,恐怕阅卷官看都不会看,自己也要名落孙山。
  有玄学一点的从阴阳乾坤的角度上来讲解,也有不少人从《礼》出发,阐述女子出来抛头露面是不符合圣人教诲的。温家两兄弟却是犹豫着一直没能下笔,毕竟这个问题他们实在是太了解不过了——因为男人们故意把女人困在了内宅,她们可不就没法来到外面的世界?
  就像他们大姐,无论学识还是智慧都远在他们之上,可在他们父母心中,她就只是被利用,等榨干了最后一点价值后随意卖给哪户人家攀上个好关系,这是他们母亲在某次闲聊中亲口说出来的话,而他们号称最爱女儿的父亲并没有反驳。也难怪最后大姐宁愿选择进宫,而他们除了全然无知,便是在得知一切后无能为力,根本什么都改变不了。
  礼法就一定是对的吗?她们大姐还说圣人教诲“尽信书不如无书”呢。为什么一定就要束缚住女儿家,让她们永远低男人一头?温学文想着想着眼圈都红了,心一横下笔如飞,去他的揣测上意,去他的规矩礼法,他就是要为女子鸣不平。
  和他一样,文学书在一番挣扎后也是选择了攻歼如今对女子的教诲束缚了女子的才华,只措辞更温和了许多。也有不少贡士猜到这可能和文大人有关,他们自然不会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话,多多少收都偏向了解放女性这一头。
  建兴帝下去走了一圈,回来便有些惊讶和感慨。他曾经问过温止,为什么不将自己的身份公开,趁机让女子们也奋起一把,而温止则回答:“一时的榜样来的快也去的快,要他们从根本上改变这种想法,是一场非常艰难的攻坚战。我要做的事情太多,这种水磨工夫的事儿还是留给男人们来做吧。”
  为什么要留给男人们呢?贵妃娘娘便无奈笑道:“因为这世道已经形成了女儿家得听男儿家的话的风气啊。只有男人们都说女子要厉害了,女儿家才会真把自己变强大。当然,等她们真正强大起来,眼界开阔起来,那时候男人们想后悔就来不及了。”
  至于要怎么让男人们为女儿家发声,辰贵妃只笑一笑并不说话。可如今看了这些贡士的文章,全大鈅最优秀的人才里有三成都认为对女子的束缚太过,建兴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周泽瑞的提议显然是他们早就想好了的,他甚至可以料到,几天之后京报里就会为此再次掀起波澜。
  殿试只有一天时间,到傍晚时贡士们已经全部交卷。建兴帝这会儿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了,直接扯了温家兄弟俩的试卷来看。阅卷的大臣们多数都知道了这两人是辰贵妃的弟弟,也不拦着他,只在心中盘算着如果皇帝陛下想为他们开后门,自己改如何劝阻。
  建兴帝看的又不是他们的才学,只确认两兄弟并不是白眼狼儿,尤其是温学文的字里行间多次提及“家姊”,孺慕之情溢于言表,他心里便舒坦了不少,放下卷子等阅卷官们选出最好的几份再来圈名次。
  温家两兄弟出了皇宫才发现自己背上全是冷汗,里头的威严肃穆几乎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两人稍微讨论了一下自己写的文章,不由相视一笑:“管他那么多,如果这次阅卷的大人们非要说女子就该相夫教子听话无才,咱们当了官儿也和他们尿不到一块儿去。”
  话虽然这么说,但两人心里还是盼着能够高中的。好在没几天就张贴了皇榜,两人的名字赫然在列,一个是二甲传胪,一个是二甲第八,都是非常好的名次。
  兄弟俩眉开眼笑,接了赐下的进士锦袍看了又看,只觉得像在做梦。同乡的举子们纷纷前来祝贺,温学文和温学书也不好假惺惺的谦逊,咧着嘴傻笑,拱手作揖感谢同窗们的帮扶。大伙儿正在喧闹着,外头进来几个十分精神的年轻将军,扫了一眼便往他们这边走,上前问道:“两位可是南江省的新科进士,两位温老爷?”
  温学文和温学书有些茫然的点头,为首一名将军掏出自己的令牌给他们看,拱手道:“我等奉命请两位走一趟,有位上官想见一见您二位。”
  有眼尖的学子瞄了一眼便失声叫道:“是新锐营!”京中谁不知道新锐营中各个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强者,这一队人的品级还不低,能差遣他们出来跑腿的,那该是什么牌面上的大人。
  学文和学书也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儿,可看这样子显然是不容拒绝。想想大姐说的“身正不怕影子歪”,两人自觉没做过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整理整理仪容就跟着他们去了。
  新锐营说来请人,还真是请的架势,外头一辆双马拉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了。温家兄弟上了马车,窗外的京城繁华飞快的闪过,一路奔着郊区跑去。两兄弟这时候也免不了有些忐忑,正胡思乱想呢,车夫一声吆喝,车子停了下来。
  “这里是陛下的皇庄,我们大人就在里头等你们。”带他们来的将军给他们引路,完全不管两人听到“皇庄”后明显的愣了一下。
  兄弟俩这时候心里也是乱糟糟的,和皇家扯上关系的不就是自家姐姐么?可数一数京中的皇子们,也没那个能是他们的外甥,那这位能惊动新锐营来找他们的大人到底会试谁?
  穿过重重叠叠的院落,目光所及的建筑越发精致。带路的将领在朱红色的院门外停下,拱手行礼大声道:“末将新锐营一营副营长潘明特来复命,人已经带到了,请将军示下。”
  屋子里传来一个让他们既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的女子的声音:“辛苦你了,请他们进来吧。”
  两个在金銮殿上都没有失态的男儿忽然觉得脚上灌了铅,要相互扶持着才能站稳。两人迈开脚步踏进大门,在院子里的香樟树下,一袭妃色长裙的女子正看着他们,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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