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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邪天下-第2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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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所有人中,除了白辰之外,尚无人能有如此惊世身手。
而这时那青色的身影亦已掠到了牧野栖的身边,借机封了已屡受重挫、武功所剩不到三成的牧野栖的几处穴道。
众丐帮弟子这才看清那道青色身影是清风楼的封一点!
庞纪因为被牧野栖击伤,故比封一点稍稍落后,此刻他见牧野栖己被擒获,不由暗叹了一口气。
这时,白辰察觉小草向他使了个眼色,他记起先前小草曾建议他将牧野栖交与庞纪处置,略略犹豫了一阵子,便迎向庞纪,拱手施和道:“庞盟主,留义庄乃正盟一支,残杀留义庄弟子的凶手自也应由庞盟主处置!”
庞纪扫了牧野栖一眼,神情肃穆地道:“不,不应由我庞某处置,而是由庞某代行天下正道的意愿。”
牧野栖冷笑道:“大言不惭!你无非只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封一点担心他会说出更不中听的话,正待出手封了他的哑穴,庞纪却阻止道:“由他说吧,是非曲直自在人心,又岂是片面之辞所能改变的?”
众丐帮弟子莫不为庞纪之度量所叹服。
牧野栖竟不再说什么,只是一脸的不屑。
庞纪以沉缓的声音道:“牧野栖助讨为虐,残害同道,人神共愤,罪不可恕!”说到这儿,他有意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全场,但见所有的目光全集中于他一人身上,静待下文。
庞纪接着道:牧野栖已然是正盟公敌,纵然要诛杀,亦当聚合诸派。为免节外生枝,我等可废他武功;他日再由武林正道共同定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他虽如此问,其实问的只是白辰一人,因为在场除丐帮的人外,其余的人皆是正盟中人
白辰既已将牧野栖交予庞纪处置,对他的提议自不会反对,于是道:“但凭庞盟主决断。”
对庞纪不当场击杀牧野栖,而是先废其武功的举措,即使是清风楼弟子亦感有些意外。
庞纪与封一点相视一眼,封一点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厄运将至,牧野栖却无法回避,他的声音嘶哑可怖,让人闻之心惊。
“庞纪,你会后悔的!”
这已不像是由人发出的声音,而像是来自阿鼻地狱的鬼哭神泣!
通向信州的一条道上。
白展向小草说出一直隐在心中的一个疑问:“为何你事先就要我将牧野栖交与庞纪处置?”
“其实体并不想取牧野栖的性命,对吗?”小草反问道。
面对小草时,白辰自不会隐瞒什么,他点头道:
“的确如此,若不是当日他仗义相救,只怕我已死在风宫贼人的手下,只不知当时他为何要救我?”
小草道:“你不想杀他,同时又知他已与正道结下深仇大恨,杀与不杀之间,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不容易。惟有将他交与庞纪处置,这样一来你既不会让正盟对你不满,又不用亲手杀了牧野栖。”
白展不解地道:“难道你早已料到庞纪不会击杀牧野栖?”
小草笑了笑道:“正是。牧野栖己不是第一次落入庞纪手中,以庞纪的行事风格,按理此次应与先前一样,不会诛杀牧野栖。至少他会想到杀了牧野栖后,风宫必然会对正盟疯狂报复,正盟纵能不大败,至少也会与风宫两败俱伤,这绝对不会是庞纪所愿看到的。而有牧野栖在手,正盟便可以多一份主动。”
白辰沉默了半晌,方轻叹一声道:“真可惜了牧野栖所负的惊世剑法!”
暮色沉沉。
这是一个已举村迁徙的废弃村落,由遍地的废墟可以看出这本是一个颇大的村子,但如今却惟有一片苍凉。绝大多数的屋子只剩下残桓断壁,惟村子中央地带有一座颇大的庄院没有完全损坏,尚可避风避雨。
村口几棵老树的叶子黄了又绿,绿了又黄,不知在这里默默守望了几载。
今夜,这个已不知多少年未闻人语、未见烟火的废墟中第一次出现了人的身影。
在废墟中央的那座庄院中,此时围坐着七八个人,他们皆席地而坐,中间是一堆烧得正旺的火堆,火堆上再搭一个架子,架子上有一串串己开始“滋滋”冒油的兽肉,却已看不出是什么兽肉,一股让人馋诞欲滴的香味正在四散飘荡。
不时将烤肉翻动的那人是清风楼弟子易周,他的面容清瘦,五官平凡,让人很难回忆起他的模样。
由他翻动烤肉,显然是上佳人选。纵然是在烤肉,他仍是一如即往的谨慎细致且一丝不苟。若是多加留意,就可以发现他在翻动每一块兽肉时,其间所隔的时间几乎完全一致,这便可以使所有兽肉内外受热匀衡。同时,他常常是在烤肉上的油液即将滴落却又未滴时翻动烤肉,如此一来,那些油液便再一次附于烤肉上,如此循环往复,可使肉味更为香鲜。
看他烤肉,每个人都会相信他能将任何事做得尽可能地尽善尽美。
他的嘴唇紧紧抿起,目光极为专注地注视着一串串烤肉,仿若天地间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吸引他的注意。
丐帮弟子与华山派弟子先后与清风楼的人分道扬镳,此时庄院中只有清风楼楼主庞纪、封一点等十一人,而这十一人中有四人已被牧野栖所伤。
庞纪、封一点也在庭院中的火堆旁席地而坐,除庭院中的人之外,尚有三名清风楼弟子正在一间大院的偏堂内看守着已被废了武功的牧野栖。
这次随同庞纪而行的清风楼弟子无不是楼中高手,故其身分都颇高,易周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
似乎众人的注意力全都为易周的一举一动所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尽皆集中于他手下不时翻动的烤肉——连庞纪也不例外。
封一点与庞纪靠得很近,他向远方望了望,只见四周夜幕低垂,惟有远处偶尔响起的夜鸟鸣啼声,其声十分凄厉。
封一点对庞纪道:“楼主,前来接应我们的兄弟按理在天黑之前就可与我们相遇了,为何到现在还不见动静?”原来因为牧野栖的缘故,庞纪恐有闪失,已事先向清风楼传讯,让人前来接应。
庞纪的伤势并未痊愈,在华山派及丐帮弟子面前,他一直强自坚持着,这使他的伤势更难恢复。此刻,他的脸色依旧显得十分苍白,听罢封一点的话,淡淡地道:“也许他们感到白天与我们汇合会有被风官察觉的可能,想必风宫属众已开始四下追查他们少主的下落了。”
封一点见庞纪如此从容镇定,料想他必定胸有成竹,心中原有的一丝不安之情亦消失了。
这时易周已将兽肉烤成了松黄色,于是将之取下,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竹管,旋开盖子,将竹管内的细盐均匀地撒在了烤肉上,动作极为娴熟
这时,一位有些塌鼻的清风楼弟子笑道:“以后但凡有什么辛苦差事,只要能与易兄弟同行,我劝求柏必然前往。”
他对面坐着的那人接话道:“不错,就为了易兄弟这一手烤肉的绝活。”
又有人道:“其实易兄弟的绝活岂止这一手?诸位可知易兄弟是如何捕获这只糜鹿的吗?”
众人都道:“快说快说。”
那人叹道:“说来简单至极,他就选了一个已被人废弃了的陷阶,在上面重新铺上干革,再对着林子深处叫唤了一阵子,随后就拉着我躲进草丛中,说一旦有糜鹿掉进陷阱,就立即扑上去,我哪里肯信……”
“是啊,就是自家养的禽兽也没有那么听话。”
“易兄弟又如何知道掉进陷阱里的一定是糜鹿?
而不是……”说话者说到这儿,有意顿了顿,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后,方缓缓地接道:“而不是劝求柏?”
众皆捧腹大笑不已。
那位与易周一同捕获糜鹿的清风楼弟子道:“总之,香嫩可口的糜鹿肉如今已真真切切地置于诸们面前,一切尽在——不言中!”
易周小心收好盛放盐末的小竹管,随后先将其中一份递给庞纪,然后再一份份地递向他人,这时他才说出今晚第一句话:“趁热吃吧,冷了伤脾肾。”
一时间众人都不说笑了,颇有些感动。
易周拿着剩下的四块烤肉,正待送进屋内,封一点已抢先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道:“易兄弟辛苦了,还是让我送去吧,要劝动牧野栖进食也不易。”
封一点是清风楼前任楼主庞予的结义二弟,曾为清风楼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以其劳苦功高却从不居功自傲,故在清风楼中颇受众人的敬重,视其为前辈。
易周闻百便将烤肉递到封一点手中,恭声道:
“如此便有劳封叔了。”
庞纪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并无什么表情。他知道封一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自己向他透露出易周的真正身分极可能是杀手,故惟恐易周借送烤肉的机会做什么手脚,因此以劝牧野栖进食为借口代易周将鹿肉送入屋内。
在封一点开口之时,庞纪亦留意了易周的种情变化。他发现易周的脸色、神情都没有异常之处,有的只是淡淡的惊讶,以及对前辈的敬重与感激。
封一点向屋内走去时,心中暗忖道:“难道楼主的推测并不正确?抑或是易周虽然曾是杀手,但如今他与过去不同,已一心一意做一个清风楼的弟子?或是他的目的并不在于牧野栖?”
思忖间,他已步入那间偏堂内。
牧野栖正背倚墙壁坐在一个角落里,他的身旁有三名清风楼高手环伺着。牧野栖的头发披散,将其大半张脸遮去,加之屋内只有自外面映入的光线,显得十分暗淡,故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封一点并未直接将鹿肉送到四人手中,而是走到一扇窗前,自窗子的缝隙间向外望去。
这时外面的清风楼弟子已开始享用烤肉,庞纪咬了一小口,慢慢地咀嚼着,最后叹了口气,将他手中的肉递给身边的劝求柏,道:“我的伤似乎又要发作了。”
劝求柏神色顿显紧张 庞纪强自笑了笑,道:“不碍事——只是今夜不能一饱口福了。”
封一点又等了良久,直到见众人的确安然无恙后,方才放心,将鹿肉分送几人手中,只是牧野栖对封一点的举止不闻不问不理。
当到一点重新回到庞纪身旁坐下时,庞纪问了一句:“牧野栖是否还拒不进食?”
封一点道:“也许他见我们不杀他,就料定我们不愿他死去,所以才拒不进食。”
庞纪淡淡地道:“他是个聪明人,想必不会这么快就自暴自弃,一日不能杀我以泄其心头之恨,他定一日不甘死亡!”
他的声音虽轻,却让所有清风楼弟子的心头微微一震……
火堆已暗了不少,白天的奔走使众人颇感疲倦,只是寒风朔朔,前暖后凉,难以入睡,不知为何庞纪迟迟未让众人移入屋内。
忽听庞纪道:“有人向这边靠近!”
众人一惊,困倦之意全无,侧耳细听,却一无所获。
过了片刻,众人终于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马蹄声,马蹄声显得甚为疏朗,众清风楼弟子不由暗自嘀咕:
“难道前来接应的兄弟并没有多少人?”
思忖间马蹄声越来越近,部分清风楼弟子心中渐渐担心来者会不会是风宫中人,但见庞纪并无警惕惊慌之色,众人亦按耐住性子。
想必是这边的火光十分显眼,马蹄声径直向这边而来。
众人终于看见自重重断壁残植中闪现的四骑,只听其中一名骑手高声道:“前面可是清风楼的兄弟?”
劝求柏惊喜地道:“是郭术!”却未直接与对方呼应,而是以询问的目光望着庞纪。
庞纪道:“让他们过来吧!”
劝求柏这才提高声音,大声道:“楼主让你们速速过来!”
那四人得知庞纪在此,立即齐齐翻身下马,向这边赶来。其中一人已向庞纪恭声禀报道:“楼主,另有四十名弟兄已在二里之外等候着。”
一直沉稳如石的庞纪这时霍然起身,果断地道:“封二叔,你去将牧野栖带出来,即刻启程!”
封一点依言进入屋内,对那三名看守道:“接应的兄弟已到,楼主让我等即刻启程!”
没有任何回答,只有他一人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不休。
封一点心中“咯噔”一声,右手悄然按在了剑柄上,沉声道:“唐多……徐客!”
他异样的声音立即引起屋外众人的警觉,劝求柏迅即拾起一根一端已在火堆中燃烧的木棒,第一时间冲进屋内。
其他清风楼弟子紧随其后。
当他们看清屋内的情形时,无不目瞪口呆。
只见负责看守牧野栖的三人已倒在地上,而牧野栖却不知所踪。
这一变故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却无丝毫征兆,这让众人震愕莫名。
封一点抢步上前,将倒于地上的一人扶起,深了探鼻息,随即道:“只是晕迷过去。”
人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当务之急就是追寻牧野栖的下落!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扫过屋子的门窗,发现门窗虽有破损,但这些破损显然是早已留下的,而且尚无任何破损处大到可供人进出。
庞纪面如凝霜,负手在屋内来回踱步;封一点心中焦急万分。凭经验,他断定牧野栖是被他人救走而非自行逃脱,更重要的是,救走牧野洒之人的力量与清风楼弟子在此地的力量尚有所不及,否则他们在救走牧野牺之后,完全可对清风楼的人发起攻击。
封一点相信庞纪也一定能看出这一点,那么此时庞纪就应立即派出门下弟子在附近全方位搜寻牧野栖的下落,而事实上庞纪竟没有这么做。
他正待出言提醒,忽听得又有马蹄声响起,这一次来骑速度奇快,让人无法想象骑手是如何在错综复杂的废墟中如此飞速前进的。
谁也不知来者是友是敌,众人皆略显忐忑。
这时,一声长嘶,马蹄声在二十几大开外夏然而上,只听得一人高声道:“楼主,我等与小股风宫人马相遇,已开始交手,请楼主定夺!”
乍闻“风宫”二字,本已紧张的气氛更是如绷得极紧的弓弦,一触即发。
庞纪沉声道:“对方有多少人?”
“只有十一人,但却是‘神风营’的人、”那人大概等着庞纪下令,仍是在二十几丈开外,未曾向这边靠近。
“神风营”无疑是风宫各种力量中最难对付的,即使清风楼可以凭借人数的绝对优势取胜,但必须要花费不少时间,一旦惊动“神风营”其他各路人马,那时多半就无法脱身了。
庞纪当机立断道:“速速让他们向这边撤退!”
马蹄声加风逝去。
封一点道:“我们是否在中途设伏,与那些弟兄联手除去对手?”
庞纪缓缓点头。
“那……牧野栖之事又当如何处置?”
“风宫‘神风营’之人一向以行动迅捷著称,眼下虽只有十一名‘神风营’的人,但无需多久,风宫更多人马必会出现。为了诸多兄弟的安危,已无暇再追查收野栖的下落了,好在他的武功已被废,再也不能与风宫群魔一道祸害武林!”
第七章 无孔不入
牧野栖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便获救,即使是在守候于他身边的三名清风楼弟子突然倒下时,牧野栖仍不敢相信自己能从清风楼众弟子的手中逃脱。事实上从遭遇丐帮的拦截那一刻起,他便已存有必死之心。
当三名清风楼弟子倒下后不久,他便见地面上的一块青石突然升起,在青石的下方有一双手臂高掣着。
当目睹平整的地面底下突然冒出一个人时,无论是谁都会极度吃惊的。
但牧野栖却只是略略一怔,他之所以如此镇定,只是因为这种接近目标的方式,五年前在江南华埠镇的“首风客栈”中他就已见识过。
当他通过一段临时挖掘的地下通道重新回到地面时,清风楼弟子所燃起的那堆篝火已在十几丈开外,而且与他之间还隔着数道断壁,更重要的是清风楼弟子似乎已料定他绝无脱身的可能,所以他尽可跟随救他的人从容离去。
一番曲折迂回之后,牧野栖忽然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条不甚宽阔的河边,河面两侧林木茂密,枝叶将半条河面遮住了。
一艘小船悄无声息地自上游漂下,因为小船漂流而下时没有丝毫声音,此时又是在黑夜中,因此直到小船已出现在两人面前时,牧野栖才发现。
那个将牧野栖救出的人在其身后低声道:“上船吧。 ”
从他的话中,听不出任何感情。
对于一个连行走都需要他人扶持的人而言,在如此境遇中,他已别无选择。
牧野栖半倚半躺在船舱中,他听不到任何划桨声,因为小船本就是随波逐流,加之河道平缓且没有弯曲,故小船一直飘行了一里多水路一直不曾有什么意外。
牧野栖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他不知道这艘小船将驶向何方,也不知自己将面临的又是什么。
但他知道把他救出的人决不会是风宫中人,否则在他脱离危险的那一刻起,清风楼的人就应立即陷入风宫弟子疯狂的攻击之中!
无论是在黑白苑还是风宫,牧野栖都目睹了无数江湖险恶与诡谧,所以他知道虽然对方自清风楼武林正盟手中救出了他,却未必是出于善意。
也许,这不过是从一个恶梦走向另一个恶梦。
牧野栖试着提运内家真力,但很快他便觉察到体内有一种空洞虚无的感觉,现实再一次残酷地提醒他:如今他已武功尽失,形同废人!
若非亲身经历,没有人能够体会到牧野栖此时心中的绝望与仇恨。
仇恨的火焰愈炽烈,牧野栖就愈想到他己永远无法亲手报仇,于是绝望之情更甚!
在绝望与愤怒的交替侵蚀下,牧野栖的理智正一点一点地被吞噬!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身子开始不可抑止地颤抖,而且颤抖得十分厉害,以至于整个船身都因此而震颤。
不知不觉中,他已把自己的右手咬得鲜血淋漓!
除夕将至,思过寨内开始张灯结彩。
在这一年中,思过寨发生了太多的不幸,正因为如此,思过寨众人心中更希望以喜庆来冲淡那股沉郁的气息。
爆竹与大红灯笼更多地是为了淡忘一年中的辛累与不快。人总得活下去,而除夕的喜庆就是给人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与信心——哪怕曾经有过再多的不幸。
寨中上上下下甚至开始商议是否趁着这股喜气让范离憎与穆小青成亲?此事只有范离憎与穆小青不知情。
范离憎已在潜意识中把思过寨当作了他的家,一半是因为穆小青,一半则是因为他原本没有家,而思过寨也的确未将他视作外人。
此时,范离憎刚送走佚魄之妻元揽秋。元揽秋为他送来了她亲自缝制的新衣,让他在除夕之夜穿上。
他没有想到出身武门的元揽秋竟还能缝衣,颇感有些意外。当他接过衣衫时,元揽秋笑道:“今年大嫂替你准备新衣,明年就该是我妹子的事了。”
范离憎怔了怔,终于明白了元揽秋的话意,不由像个孩子般笑了。
这是一件冬衣,色泽淡青,很厚实,也很暖和。
待元揽秋走后,范离憎掩好门,试了试新衣,很合体,他有些笨拙地来回走了几步,忽又顾自笑了。
笑时,他的眼中竟有些湿润。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家”的温馨。将新衣脱下后,他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床边,想了想,又重新将衣衫放入一个木柜中。
这时,外面响起了轻轻地叩门声,范离憎将门打开,叩门者是燕南北。
燕南北道:“范大哥,有人专程来寨中找你了。”
范离憎有些意外,忖道:“会有什么人专程找我?也许出求会这么做,但他在洛阳剑会后便不知所踪,多半已被三藏宗的人带走,只是不知三藏宗的人用意何在?何况若是幽求,又怎能轻易进入思过寨?
除此之外,还会有谁?”
燕南北见范离憎怔怔出神,忽又道:“找范大哥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人。”
范离憎怔怔地望着燕南北,像是不认识对方一般,但他知道燕南北是绝不会说谎的,心中更是纳闷异常,转念之间,他忽然低声道:“难道是她?”
“谁?”燕南北奇怪地追问道。
范离憎醒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我只是随口说说。”
此刻,他心中浮现的是水依衣那张绝世容颜。
但水依衣怎会来思过寨找他?他们之间毫无关联,而且因为血厄剑之故,水依衣与思过寨已有仇隙,她又怎会前来思过寨要求见自己?
范离憎不由为自己的念头感到惊讶,他想到了穆小青,更为自己的念头而愧然不安。
一路上,范离憎皆在暗自揣测着要见他的女子的身分,但却毫无头绪。
当他随着燕南北进入思空苑时。看到了穆小青与另一个年轻女子,那年轻女子的绝世容颜犹在穆小青之上,但范离憎根本不曾见过此女子,穆小青正与那女子说着话。见范离憎进来时,两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范离谱不曾料到穆小青也在场,略有些尴尬,还是穆小青首先开了口:“这位姑娘是专程来找你的。
范离憎面向那陌生女孩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道:“恕在下眼拙,竟记不起在何时何地见过这位姑娘。”
那年轻女子道:“你并未曾见过我,敢问这位大哥可是范离憎范少侠?”
范离憎道:“在下正是范离憎,只是‘少侠’二字受之有愧。”
那年轻女子又道:“令尊可是当年霸天城的城主范书?”
范离憎心中微微一震,随后以平静的语气道:“正是!”
那女子听得此言,眼圈便渐渐红了,她强定心神,颤声道:“大哥,我叫阿雪,是……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范离憎、燕南北、穆小青同时怔住了。
风宫清幽秀美的闲凤阁。
叶飞飞的目光随着在屋子里不停来回踱步的牧野静风而移动,她终于忍不住道:“穆大哥,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牧野静风扫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后方道:“即使是个圈套又如何?对方早己算准我为了栖儿,定然会冒险前去的!”
“也许……他们真的是好意救下了栖儿也未可知。”叶飞飞此言与其说是安慰牧野静风,倒不如说是安慰她自己。
“若是如此,他们为何不在送来的信中透露其身分?”顿了顿,牧野静风又道:“但无论如何,我也会按照他们信中的要求独自一人前去见他们。即使这是一个圈套,要想对付我,也绝非易事!”
叶飞飞已可明显看出怀有身孕,牧野栖的失踪使她显得憔悴而不安。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脸上略有喜色地道:“送信之人坚持要将信直接交至穆大哥手中。而不肯由他人转递,这是不是因为他们担心如此一来,栖儿落在他们手中的事多半会被别人知晓,从而对栖儿有所不利?”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保障栖儿的安全?”牧野静风反问道。
叶飞飞点了点头。
“风宫人员很杂,的确有泄密的可能,你的说法不无道理。”牧野静风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接道:“独自出生入死的感觉对我来说已是久违了,这次休说对方不欲让风宫其他人知晓此事,即使无此要求,我亦不会向禹涛等人透露这事。”
叶飞飞轻声道:“三天后就是除夕了……”
牧野静风眼中有着绝对的自信:“你放心,我会与栖儿一同在除夕夜之前平安归来的!”
他再度将放置于长几上的书信展开,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字上:
“腊月二十八夜戌时初,傲天峰!”
思过寨金戈楼。
范离憎百感交集地听完阿雪的诉说后,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他的父亲范书、母亲如霜皆是在他降临世间的那一天离开人世的,因此他对自己身世的了解完全来自于将他抚育成人的水红袖。
范离憎幼时曾听水红袖提及过段眉,在水红袖的口中,如霜的不幸一半是因为范书,另一半则是因为段眉。由于受水红袖的影响,范离憎对从未谋面的段眉有着一种难以挥去的憎恶,但这种憎恶是模糊不清的。毕竟他与段眉之间所存在的时间、空间的距离已错位。
而今天,眼前这位自称是“阿雪”的女孩却让范离憎想起了以前有关父亲范书的一幕幕,他可以对段眉不加理会,但对这个与他一样体内流着父亲范书的血液的同父异母的妹妹阿雪,他又怎能置之不理?
无论如何;阿雪已是他惟一的亲人了。范离憎望着面前这个显得有些茫然无助的妹妹,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责任感,他在心中对自己道:“父亲的错误造成了我与她的类似的不幸,我身为范家的惟一男人,理应肩负起保护妹妹的责任!”
当下他斟字酌句地道:“你……如何确信自己是……是我的妹妹?”
阿雪苦笑了一声,道:“成为他的女儿,又有什么好?”
范离憎心中微微一震,他当然明白阿雪口中的“他”就是指父亲范书,同时也明白她为何会这么说,初听此言时,范离憎心中略有不满,暗责阿雪既然为人子女,即使父亲有不是之处,也不该如此说。
但当他看到阿雪的神情时,又感到自己不应该指责阿雪。在此之前,他也饱尝了身为范书之子的滋味,而阿雪身为一介女流,自是更难忍受他人的各种排斥了。
范离憎忖道:“不错,又有谁会假冒父亲的女儿?只是别无选择而已。想必她已因为这个特殊身分而饱受了许多委屈,这使她对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颇有怨言。”
他望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同父异母的妹妹道:“我虽非思过寨弟子,但思过寨却也未将我视为外人,既然你与……你娘二人无栖身之地。不妨称暂住思过寨内,佚寨主古道侠肠,一定不会推拒的。”
阿雪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连累思过寨。”
范离憎有些意外地道:“为何如此说?”
阿雪沉默了片刻,抿了抿嘴道:“其实处境再难,我与娘亲也不至于无处栖身。今日之所以前来找你,其实与风宫有着莫大的关系。”
乍听“风宫”二字,范离憎不由心头一震,暗忖道:“此事怎会与风宫亦有牵连?”当下道:“难道你们竟与风宫结下了怨仇?”
阿雪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大哥可知当年……
父亲与牧野静风之间的事?”
阿雪道:“那么有关霸天刀诀和霸天剑式的事大哥也应是知晓的了。风宫之所以会留意我们母女,正是因为霸天刀式的刀诀!”
当下,阿雪便将风宫设计夺取刀诀的曲折过程叙说了一遍,范离憎这才知道因为霸天刀诀,阿雪曾数次与牧野栖相遇,而白辰被牧野静风废去武功也与霸天刀诀有关。
末了,阿雪道:“直到牧野栖的身分暴露后,我与娘亲才明白他的真正用意不是为了帮助我们,而是要设法得到霸天刀诀,因为鄂赏花的出现,他的计划被打乱了。后来,他便与我们分道扬镳,当我与娘亲赶到龙羊城时,发现霸天刀诀不翼而飞,竟被牧野栖抢先一步据为己有!”
范离憎道:“你如何能断定是他取走了刀诀?”
阿雪道:“有关刀诀的事,非但我娘不欲让外人得知,包括牧野栖在内的风宫属众也同样不希望更多的人知晓此事。换而言之,此事除了我与娘亲之外,应该只有风宫中人知道,而当初追杀我和娘亲的风宫属众是以牧野栖为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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