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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邪天下-第2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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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离憎的心倏然提起,一时间他竟不敢转身,而是仍端坐于台阶上。他听到了向这边走过来的脚步声,脚步声自他身后很快向他靠近,范离憎暗暗吸了口气,转身道:“大师……”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已走到他身后数尺外的并非妙门大师,而是穆小青。穆小青正以参杂了喜悦、羞怯、感激等诸般心情的眼神望着他,她的嘴角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笑意虽淡,却使范离憎的心一下子平添了不少温馨,穆小青虽未开口,但直觉告诉他穆小青已不再视他为主人,因为她的眼中不再有那种让范离憎显得极不适应的恭顺。

范离憎猛地站起身来,道:“穆姑娘,你……没事了?”

穆小青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范离憎看见妙门大师自殿门内走出,他的神情显得甚为疲倦。范离憎心中不由一阵感动,他知道妙门大师定是为清除穆小青脑中的魔障而损耗了不少真力,当下感激地道:“晚辈多谢大师相助。”

妙门大师淡然地道:“范少侠客气了。”

穆小青因担心佚魄、悟空老人牵挂,加之她留宿亦求寺也多有不便,于是与范离憎在亦求寺用过素斋之后,便连夜启程返回思过寨。对于江湖中人而言,星宿露餐不过是寻常之事,妙门大师亦未多加挽留。

此时虽是冬夜,但两人一路疾赶,倒也不觉寒冷。范离憎向穆小青提及先前他种种匪夷所思的举止,穆小青虽然仍有印象,但此时听范离憎说起,却别有一番趣味。只是说到在龙阳城的那一夜,两人都各显尴尬。显然穆小青当时虽然被“心语散”控制,但记忆却并未因此而丧失。

两人行到数十里开外,前面出现了一个三岔口,在三岔口交叉处,有一棵老槐树。槐树最粗大的一截横枝不知为何已被砍断,只留下靠近树干的一截。

范离憎忽然停下,道:“我记起来了,这三条岔道其中有一条就是通向留义庄的……应是右侧那条岔道吧?”

穆小青亦停下了身形,她留意了一下周边的情形,点头道:“不错。”

范离憎道:“你我不如去留义庄借宿一日,同时亦可探望喻幕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未等穆小青答话,忽有箭矢破空之声骤然响起,数支利箭自槐树茂密的枝叶间向他们二人疾射而至。

范离憎没有丝毫思索的余地,翻腕沉肘之间,剑已出鞘,并在虚空中划出数道惊人的光弧。

几乎没有听到任何兵器撞击之声,箭矢已被范离憎拔得倒射而回,手法精绝绝伦,回射的速度更逾来时。

一阵痛呼自槐树树冠中传出,“哗”地数声暴响,几个白色人影已穿出密实的枝叶间,凌空直取范离憎。

范离憎又惊又怒,心道:“这些人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难道对方是有意在此袭击我们两人?”

心中转念,手上却没有丝毫滞纳,寒剑倏然飘扬,向凌空袭至的几件兵器迎去。

血箭标射,血雾弥漫,长剑过处,已在四只握着兵器的右手手腕处划过,几件兵器不分先后落地。

范离憎手中的长剑倏止之时,已不可思议地抵在了惟一一个没有受伤之人的喉节上。

一股彻骨的寒意迅速由长剑所抵的部位传遍全身,那人的心脏立即收缩不少。

也许,那股寒意并非来自剑本身,而是来自于范离憎可怕的剑法。

范离憎沉声道:“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伤人?”

一个已受了伤的人嘶声道:“识趣的还是速运滚远些,与风宫作对,惟有一死!”

“风宫?”范离憎吃惊地道:“你们是风宫中人?”

那个受伤之人一声怪笑,有些得意地道:“小子,怕了……”

“吧”字尚未出口,那人倏觉眼前闪现出一片银色光芒,随即他觉胸口一阵胀胀的痛,伸手一摸,赫然触及一片温热。

未等那个受伤之人吐出一个字,他全身的力气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身躯亦径直向后倒去,在他倒下之后,范离憎的剑已再一次直指刚才那个没有受伤之人的咽喉,似乎方才一剑毙敌的根本不是他,范离憎沉声道:“说,你们隐伏在此有何目的?”

那人忽地一声怪笑,倏然向前大步踏进。

猝不及防之下,范离憎已不能及时撤剑,剑身立即将那人颈部洞穿。那人在临死的那一瞬间,竟以双手同时死死扣住了范离憎的剑身。

与此同时,另外三人已不顾一切地向范离憎攻来!

范离憎一声冷哼,侧身沉肘,长剑一带,一道血箭连同数截断指一起高高抛起。

穆小青深知范离憎的剑法已臻化境,这几人根本无法与之相抗衡,急忙提醒道:“他们在此设伏,必有图谋,千万要留下活口!”

范离憎朗声道:“好!不过除了一个活口之外,其余的人都得死!”

他与穆小青一问一答,似乎几名风宫弟子已成刀下鱼肉,任他宰割。

此时此刻,离这三岔道口六七里外的留义庄,正遭受着惨绝人寰的一幕。

没有了庄主喻颂、卫高流,也没有了卫高流之子卫倚石,而现任庄主喻幕在断归岛一役重伤之后,虽保全了性命,但下肢几近瘫痪,更重要的是上次牧野静风为了牧野栖大举攻击留义庄,已使留义庄元气大伤,今夜在风宫四百精锐的悍然攻势下,留义庄再也无法抵挡。

气势恢宏的留义庄此时犹如人间地狱,风宫弟子犹如死亡之风,所席卷过的地方,无论男女老少一律斩杀。

上次牧野静风攻袭留义庄时,庄内尚有其他正盟高手相助,而且又早有防备,犹无法抵挡风宫的攻势,今日双方更是强弱悬殊,加上风宫的袭击突如其来,留义庄更是难挡其锋。很快,所有幸存的留义庄弟子皆被迫退入烟雨洲如意楼!

如意楼内布有重重机括,上次风宫横扫留义庄时,最后就是在如意楼前止住。

但这一次,那番情景却不会再重演,因为风宫属众已知道如意楼内机会重重,是有备而来,当整个烟雨洲的所有退路被切断后,风宫便将近半人马集中于如意楼正对面,随即有八名武功较高的凤宫弟子取出一个形状怪异之物,由攻城掠池的“铁殴脚”改制而成,形体比“铁鸥脚”小上一半,其四个铁爪弯曲的角度更小、更为尖锐的一种飞钧,飞钩后面以长长的铁索相连,但见这八人将特制的飞钩抓于手上,便见八只飞钩同时向对面的如意楼飞射而去。

数声暴响,其中五只飞钩已穿过如意接,紧紧扣住了如意楼内的物什。因为如意楼内机括重重,所以有不少铁栅、铁板,这些本可作拒敌之用,此时却使飞钩有了可借力之处。

另外三只飞钩当中,一只撞在了铁板上后,坠落于烟雨洲,其余两只因为所扣住的部位很牢固,风宫弟子齐力猛拉,立时将如意楼拉出两个孔洞。

与此同时,更多的风宫弟子上前将系在飞钩上的铁索用力后拉。

数名风宫顶尖高手立即掠上五根铁索链,飞速向如意楼掠去。因为有了铁索链作借力之用,他们就不会因为这边与如意楼相隔较远,而担心换气之时无借力之处,即使攻击如意楼楼下,也会受到居高临下的袭击。

此刻风宫属众选择了留义庄众弟子根本未曾料到的攻击线路与方式,留义庄弟子虽然可以凭借如意楼内的重重机括防守,但同时亦使其防守的角度不够灵活,面对风宫的奇袭,留义庄弟子尚未做出有效及时的反应,数名风宫高手已闪电般掠至如意楼楼顶。

如意楼楼底可谓是如意楼防御的“死穴”。

瓦砾横飞的同时,几名风宫高手已破入如意楼,开始了自上而下的攻击。

一举奏效,更多的风宫弟子立即接踵而至,待到楼内的留义庄弟于设法将五只飞钩所扣住的部位折毁,使之悉数脱落时,已有十七名风宫高手进入了如意楼内。

这十七名风宫弟子身上皆有包裹好的油膏,他们进入如意楼后,便借用楼内本有的灯火四处纵火,如意楼内很快燃起了熊熊烈焰。

如意楼本是固如金汤的防守,此时却已出现了致命的破绽。

风宫大举攻袭由此而开始。

牧野栖目无表情地站在与如意接相距三十丈远的一片空阔之处,他的身侧有四名风宫死士肃然而立。

牧野栖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的如意楼,望着如意楼上空升起的熊熊烈焰,以及不顾一切逼近如意楼的风宫弟子。自风宫弟子踏入留义庄后,一切进展都十分顺利。牧野栖虽说是今夜这次攻袭的统领,而事实上他根本无需做任何事,一切都早已布置得严密细致。

仿若牧野栖来此只是为了能亲眼目睹这一场来得颇为顺利的胜局。

但牧野栖的心中却并不轻松,更无兴奋之感,因为他知道此刻华山派及正盟其他门派都在严阵以待,准备对付风宫攻击的华山之举。他们之所以如此,当然是因为牧野栖向他们透露了这一点。

原来,当初牧野栖未进入风宫之前,曾救过水依衣,为了探出水依衣的真实身分,牧野栖有意将水依衣安置于黑白苑暗中控制的地方养伤,不料水依衣利用水族独有的方式联络了水筱笑,水筱笑在接走水依衣的同时,由水依衣那儿得知牧野栖的真实身分是牧野静风之子,水筱笑痛恨风宫为了思过寨的那只密匣而围攻她们,于是先逼已被水族控制的思过寨弟子戈无害与牧野栖相战,同时又将正盟中人引来,让他们亲眼目睹牧野栖杀了戈无害。而后又亲自动手围杀痴愚禅师等人,却假说是风宫所为,从而使正盟与风宫矛盾激化,以雪她们心中之恨。

水筱笑布下的圈套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使牧野栖成了正盟众矢之的,正盟甚至为他而传出追杀今,一时间,牧野栖陷入了空前的绝境。

在这其间,牧野栖曾向黑白苑求援,但不知为何,一向行动迅捷的黑白苑却迟迟未曾出手相救,以至于牧野栖被迫与苦心大师一战,被苦心大师击败。

正因为牧野栖被擒,牧野静风为救其子,一怒之下,方不顾一切地进攻留义庄!

从此,牧野栖被逼得走投无路,而进入了风宫。

后来,牧野栖方知,除痴愚禅师外,其实自己的师父天儒老人、悟空老人、苦心大师都早已洞悉了一切,知道牧野栖是被他人有意陷害,但他们却并未点破此事,甚至对十大名门各掌门人也未曾透露。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借此机会,使牧野栖顺理成章地进入风宫,而不会让他人有任何怀疑。只要让天下人都看到牧野栖被正盟苦苦相逼得走投无路,那么包括风宫宫主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会想到牧野栖进入风宫之后,会设法一步一步将风宫引向灭亡之境。

牧野栖是牧野静风之子,地位特殊,实现这一目标并不十分困难。

为了做到万无一失,让他人绝不起疑,天儒老人既未将此事告之牧野栖,苦心大师和悟空老人也未在事先将此事告之正盟诸派。

所以,即使是牧野栖本人,也是在进入风宫之后,才由师父天儒老人暗中联络时明白这一切的。

正因为苦心大师早已知道真相,所以他交给留义庄庄主卫倚石一个锦囊,让他在最危险的时候再拆阅,此锦囊之计就是要卫倚石让牧野静风救走牧野栖,只是因为卫倚石早早被牧野静风所杀,最后拆阅锦囊的却是穆小青。

苦心、天儒、悟空对牧野栖这一奇着显然极为看重,为了能让他成功地为风宫所接纳,他们甚至牺牲了留义庄的利益。

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于德高望重的三位世外前辈高手而言,无疑需要下很大的决心。

痴愚禅师因为当时是正盟盟主,故知晓此事,否则难以说服他按照计划调动正盟诸派。

虽然痴愚禅师只是顺从三老之意而行,且也是为武林大局着想,但他心中仍是难消负罪之感,最终将正盟盟主之位交与清风楼楼主庞纪。

牧野栖早已知道自己身上肩负重任,只是没有料到天儒会以这种出人意料的方式让他打入风宫。在得知一切真相后,牧野栖就开始试着设计铲除风宫玄流。

毕竟牧野静风是其父,要他暗中对付白流,总是难以下手,而对付玄流,对父亲、师父而言,都是可以接受的。

为了使牧野栖能最大限度地在风宫内部运筹,悟空老人甚至把一个连天师和尚都不知道的秘密透露给了牧野栖:那就是枯智是悟空老人的大弟子!

同时,悟空老人还让范离憎在洛阳剑会中,绝不能胜过牧野栖,其目的就是要设法让牧野栖成为剑魁,从而在风宫中有更高的地位,如此一来行事则更为方便。

牧野栖的确不负悟空、天儒、苦心之望,他一步步瓦解了风宫玄流的力量,最终一举将玄流的力量完全铲除。

只是他在完成这一系列举措当中,连枯智也一并利用了。关于这一点,只怕连三老也不会料想到。在三老看来,枯智之死,是因为他的身分无意中暴露了,牧野栖虽然提醒了悟空老人,但却已迟了——枯智死亡的时间也正好证明了这一点。

这回,牧野栖再一次将风宫攻袭华山的计划透露给正盟,没想到其父牧野静风中途变卦,而且还让他亲自攻袭留义庄。

这无疑一下子将牧野栖推入了进退两难之境。

他没有时间与机会再另行向正盟传讯,也没有办法说服父亲改变主意,更没有理由不接受攻袭留义庄的命令。

但,师父天儒及正盟中人能相信自己吗?他们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有意向他们传出假消息?

思虑重重,牧野栖看似毫无表情,其实心中极不平静。

这时,如意楼在风宫属众内外夹攻之下,终于全面崩溃。

剩下的,已没有任何悬念,只有——血腥杀戮!

牧野栖望着正在做最后抵抗的留义庄弟子,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救他们,虽然他可以立即下令停上攻击,但他若真的这么做,你说其父牧野静风无法接受,就连天儒也会认为这是一种草率,因为牧野栖这么做极可能使风宫对他起疑。

而在天儒安排的计划之中,牧野栖能否在风宫发挥更大的作用可谓是关键所在。

在如意楼冲天火光的映照下,不断有鲜血抛洒,血光与火光相辉映,显得格外触目惊心,留义庄众弟子自知已绝无退路,无不是作殊死之战,战况惨烈异常。

但无论如何,倒下的留义庄弟子仍是越来越多,金铁交鸣之声渐渐稀朗。牧野栖知道这是因为留义庄中幸存者已不多的缘故,他的心中颇不是滋味,便缓缓转身,不愿再看到如意楼凄厉的一幕。

就在他转身之时,他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自一间低矮的屋子里倏然闪现,并飞速向留义庄正门方向掠去。

牧野栖心中微微一震,下意识地转移了目光,以免因为自已的注视而使那人被风宫死士发现。

但很快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使他神色倏变。

“若此人脱险之后,将我带领人马杀尽留义庄弟子的行动公之于众,那么纵然我为武林做了不少事,纵然今日我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武林中人还会不会原谅我?多半不会!黑与白虽互为相反,但黑的永远比白的更醒目,世情亦是如此。一旦我有什么过错,众人的目光都会集中于我的过错上,而淡忘了我另外的一面!”

想到这儿,牧野栖似乎看到自己因为此人的脱险而成了被世人共指的对象。

“既然整个留义庄都已覆亡,这一人能否活下去也无关大局了,若是正盟因为他一人之言而从此不再信任我,这对整个武林正邪二道都十分不利!”

此念一起,牧野栖再不犹豫,立即对身侧的四名风宫死士道:“有一留义庄的人试图逃脱,快随我将之截杀!”

话音甫落,牧野栖已向那人消失的方向疾追而去,身形奇快无比。

四名风宫死士立即随之而动。

第三十八卷

第一章 深信不疑

范离僧终是没能留下活口, 虽然他的武功远在这几名风宫弟子之上,但这些风宫弟子竟全是毫不畏死之徒,一旦无法抵挡,立即自尽,最后一人虽然被范离憎及时点了穴道,没想到此人竟嚼爵舌自尽。

范离憎眼看着最后一名对手也倒于地上,不由大为沮丧。

也就在此时,一声尖锐的啸声忽然在上空响起,随即一户暴响,二十余丈高空绽开了一朵极为绚丽的烟花。

范离僧一怔之下,顿时醒悟过来,他记起当他将暗箭提得倒射而回时,曾听得槐树村冠中传出一声痛呼,却未见有人坠地,而与自已交手的几名风宫弟子中,并元伤者,如此看来,那人受伤之后,定仍留在了槐树上,此刻见同伴悉数被杀,所以他便以烟花传出讯号——由此可推测出这几名风宫弟隐伏于槐树上,其目的就是监视这一带的情况,从而向其地风宫中人传出讯号。

范离憎与穆小青此时同时想到了留义庄——莫非风宫中人出现于此,就是为留义庄而来的?

心中转念,范离憎却没有丝毫停滞。身如怒矢、直取槐树枝叶茂盛处。

虽知对方已受伤,但敌暗我明,范离憎仍是不敢有所疏忽,手中之剑犹如惊龙,纵横交掣之间,身前密不透风的枝叶已被尽数削飞荡开,范离憎脚下一勾,已稳稳落在槐树的一根横枝上。

置身于槐树树冠中是一片漆黑,范离憎屏息凝气,小心捕捉周围的任何异常之处。

突觉身后有一缕冷风袭来,范离憎的剑立时暴闪于黑暗之中,一出手就是强霸无匹的“纵横怒”!

剑势所及,由剑传来的感觉让范离憎断定自己的攻击已经得手,黑暗之中响起了鲜血喷洒于树叶上的“沙沙”声,一股血腥与树叶的青涩之气侵入鼻中。

树枝的断折声中,那人已重重坠落于地上。

范离憎之所以没有再设法留下活口,是因为他知道此人既已传出讯号,说明附近必然还有风宫中人,而且极可能会闻讯而至。

当范离憎飘然落地之时,还没上前查看那人是生是死,便听得穆小青低声道:“看,那边有人!”

范离憎循着穆小青所指的方向望去,原来是通向留义庄的那边岔道,与此相距一里左右距离的地方,果然有一人影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掠来,一望可知是身怀武学的武林中人。

很快范离憎发现在此人身后不远处还有数人紧紧追随,其中一人身法快得惊人,与前面那人相距越来越近。

一时间范离憎与穆小青皆不明就里,只得暗自揣度着。

片刻间,那身法极快的白衣人已赶上了领先者,随即有密集的金铁交鸣声遥遥传至。

穆小青忽有所悟,惊声道:“后面几人皆是身着白衣,会不会是风宫中人?”

范离憎经她提醒,心中凛然一惊,沉声道;“去看个究竟!”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妙,若是那几人亦是风宫中人,诸多风宫弟子在留义庄附近出现,绝不寻常。

范离憎与对方迅速接近,当双方相距三十余丈时,兵刃断裂声倏然响起,随即便见缠斗的双方身形顿止,金铁交鸣之声同时亦完全消失,空阔苍茫的天地间一片死寂。

范离憎亦不由自主地止住了去势,位立于原地。

时间似乎出现了短暂的中止。

随后便见那名身着玄衣的逃逸者的身子晃了晃,随后缓缓仰身后倒。

在一片死寂中,他的躯体与冬日的坚士相撞之声显得格外沉闷、他一倒下,使那名取其性命的人毫无阻碍地与范离憎正面相对。

范离憎脸上忽然有了极度惊愕的表情,虽然因为两人相距三十余丈,无法看清那白衣人的容貌,但范离憎心中却有一种极为强烈的感觉,他几乎能断定那白衣人就是牧野栖!

牧野栖本就是不同寻常的人,而范离憎与他之间又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们的恩与怨传承自上一辈,而且也许仍在延伸……

那白衣人的确就是牧野栖,此刻,他心中之震惊比范离憎更甚。

当牧野栖决心不让留义庄留一名活口后,他立即全力直追那名从留义庄脱身的人,虽然对方已逃脱一段距离,但牧野栖的身法在他之上,终还是将其截住、与此同时。牧野栖也看到了传警示讯的烟火,但他却没有想到闯入风宫警戒范围内的人会是范离憎,故对此并不甚在意。他想事已至此,留义庄的覆灭已不可逆转,那么他只有设法尽可能快些退出留义庄,其余的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但当他杀了惟—一个由留义庄逃出的玄衣人之后,赫然发现范离憎就在三十余丈外与自己直面相对,在那一刻,一向从容不迫的牧野栖心中亦觉无所适从。

他不愿让世人知道是由他亲自领人攻打留义庄的,所以他才连那名侥幸逃脱的人也要追杀,没想到最终他的行踪仍是被别人发现,而且此人又偏偏是范离憎。

两人都未曾真真切切地看清对方,但他们都有一种肯定的感觉,感受到对方是何人、两人便那么遥遥相对,隔着夜幕,隔着数十大距离,以及比距离更难逾越的……

范离憎心知既然对方是牧野栖,那么其身后的四个白衣人必然是风宫中人,如此一来,他先前的担忧就成了事实。

那么方才被牧野栖所杀的人又是谁?难道是——留义庄的人?!

穆小青由范离僧的神情举止感觉到有些异乎寻常,她忍不住轻声道:“难道有何不妥吗?”

范离憎并未直接答复,而是以同样轻的声音道:“但愿我所猜测的都不是真的。”

很奇怪的一句话——穆小青不由暗暗皱眉。

这时,牧野栖身后的其中一名风宫死士低声道:“少主,方才的警讯会不会与那一男一女有关?属下愿为少主将他们擒下!”

牧野栖冷冷地扫了那人一眼,以低沉的声音道:“他们绝不会是留义庄的人,为何要节外生枝?留义庄一灭,便已大功告成,若因贪功而误事,谁也担当不起!”

那人不曾料到牧野栖竟如此声色俱厉,心中微凛,忙道:“属下不敢!”

牧野栖不愿再多说什么,以免被范离憎听出他的声音,一挥手低声道:“你们速回留义庄,让所有人立即撤出。我在三十里外的落凤庄与你们会会!”

言罢便不再多说什么,立即施展身法,向北疾掠而去,身形快如淡烟。

范离憎望着牧野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冬日的清晨显得寒意彻骨。

在通往华山的必经之路,与华山相距数里的落雁山。

此山多石,且皆为巨石,巨石交错重叠,形象万千,在落雁山对面一个较为平缓的山坡上,有一片平坦的空阔之地,名为“悔心坪”,悔心坪西侧有一座破败的山神庙。

此时,庙内竟有十几人,皆是身携兵刃的武林中人,其中赫然有正盟盟主庞纪、华山派掌门人游天地,另外十多人亦是正盟各派中的高手,不过正盟各派的其他掌冂人倒未在场。

这十余人在武林中无不是名声显赫之辈,庞纪、游天地更是如此。但此时众人皆一反平时的沉稳侍重,显得有些焦虑不安。

屋外灰蒙的天色渐渐变亮,庙中的情形越来越清晰可辨。

游天地终于忍不住道:“天色已亮,风宫群贼绝不会再出现了!”听他语气,与其说是如释重负,倒不如说是十分失望。游天地曾被风宫白流所俘,后来因为牧野静风欲救下其子,方以游天地交换牧野栖,身为被武林同道共敬仰的十大名门掌门人之一的游天地,对此事自然耿耿于怀,当他得知风宫将攻袭华山派时,可谓是喜多于忧。

庞纪亦立即联络正盟各门各派的精英前往华山,只等风宫中人前来便予以痛击,没想到众人在朔朔寒风中苦守一夜,却一无所获。

庞纪听得游天地所言,眉宇深锁,沉吟道:“难道风宫已事先闻得风声,知难而退?”心中却暗忖道:“难道牧野栖所透露的消息井不可靠?”

这时,外面忽有一华山派弟子飞速赶至,神色紧张地道:“盟主、掌门师伯,昨夜风宫突袭留义庄,留义庄庄内所有人尽遭屠杀!”

此言犹如晴天霹雳,众人皆神色大变。

“胡说!”一声暴喝如雷,只见一身材矮胖的中年人脸色铁青,直视着那名华山弟子,此人是留义庄“双老四奇九小义”中的“奇枪”莫非。正盟诸派驰援华山派,留义庄亦不例外。

众人见“奇枪”莫非目光悲愤而绝望,心知他这一声暴喝,与其说是喝斥那名华山派弟子,倒不如说是对那华山弟子所言不愿相信、此刻有华山掌门游天地在场,莫非的举止无疑有些失礼,但众人心知其悲痛,并未计较。

那华山弟子略感有些不安地道:“莫大侠,此事多半假不了……”

游天地一瞪眼,喝道:“快快滚开!”游天地向来对门下管束极严,但华山弟子皆知他是阎王面孔菩萨心肠,对他虽是尊重却并不畏惧,那华山弟子受到掌门的喝斥,立即退下了。

庞纪仰首长叹一声。自责道:“我庞某害了留义庄的朋友。”

说到这儿,他猛地拔出所佩之剑 神色凝重地道:“庞某蒙天下英雄错爱,忝为盟主之位,却未能铲魔扶正,庞某愧对天下英雄,愧对正盟的弟兄,可大错已铸,庞某无以谢罪,惟有自斩一臂以示惩罚!”

言罢,他高擎寒剑,向自己的左臂疾新而下!

众人惊呼之时,游天地已在第一时间以华山绝学“小隐步”闪电般踏进,左掌切向庞纪的右腕。

“小隐步”诡异玄奥,神鬼莫测,游天地竟在间不容发的那一瞬间,切中了庞纪的右腕。

饶是如此,庞纪的右臂仍是被利剑划出一道血槽,鲜血很快将他的整条臂膀染红了。以庞纪的武功,游天地本难如此轻易击中,但想必庞纪怕伤及游天地而有所顾忌,以游天地的修为,既然已击中庞纪的右腕,本应可将庞纪的剑击得脱手,但游天地却怎会如此做?

从庞纪拔剑到伤及己臂不过是瞬息间的事情,众人见庞纪竟不惜自斩一臂以谢罪,无不为他的举上所震撼。对庞纪此次调拔人马本有些怨言的人此时亦怨意尽去。

庞纪对自己受伤的臂膀毫不在意,他心中很恨牧野栖,暗忖道:“这必然是牧野栖的计谋,先前正盟攻打断归岛,对牧野栖而言并无坏处,故他能依照事前约定的事宜而行,如今风宫玄流一灭,牧野栖立即反戈一击,对付正盟、自己早知此子绝不简单,为何不曾对此有所防备?可气的是我今日被牧野栖所蒙骗,却无法将真相向正盟中人说出。若正盟中人知道我是自牧野栖那儿得知风宫将要进攻华山派,从而在此设伏,那势必会被正盟中人指责过于草率轻信!若是不说出是有人从中作梗,正盟中人又会觉得我庞纪判断失误,指挥不当!”

此时,庞纪对牧野栖的恨意渐深。

留义庄成为继青城、崆峒之后第三个覆灭于风宫杀戮的十大名门之一,一时间武林大哗。

正盟与风宫之间的仇恨亦因此而愈深,而武林中较为弱小的帮派中,有一部分帮派摄于风宫的威压而屈从风宫,另一部分派帮则为风宫血腥屠杀所震怒,纷纷与风宫明争暗斗,一时间武林中两大对立势力更加显得泾渭分明。

与风宫相去百里的一座小城。

城西的一家酒楼。

四个身携兵器、相貌粗犷的武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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