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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邪天下-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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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辰左手轻轻地抚摸着右臂的伤口,道:“属下要告诉炎老,寒老根本没有私吞刀诀,当天我所说的,全是诬陷寒老的话……”

话音未落,白辰只觉眼前一花,随即胸口一痛,身子立时倒跌出去!

但这是一间密室,并不大,所以白辰堪堪跌飞而出,就已重重撞在墙上,闷哼一声,随即如一瘫烂泥般软软贴着墙滑下。

他的脸色本来就不好,此时更是煞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飞快地渗出。

炎越冷冷地看着他。

白辰倒趴在地上,双手撑地,试图强自立起,努力了几次,才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上半身斜斜靠在墙上。

白辰咬着牙,忍着躯体彻骨之痛,极其缓慢地将身子一点一点立起。

整个过程,他所花的时间,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终于,他的身子差不多挺直了,双掌贴在腰间,反向支撑着墙,整个身躯凭借着墙体的支撑,就那般以一种奇特的姿势站立着。

白辰的嘴角已有鲜血渗出,但他仍把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无比:“我之所以冒死来告诉炎老这一点,是因为我若不这么做,会更早死于宫主手中!”

炎越目光渐寒,冷声道:“我已料到你这么做决不可能是你的本意!”

白辰缓声道:“既然炎老能想到这一点,就应该明白今天实在不是杀我的好时机,宫主一心就盼你杀了我!”

炎越咬牙道:“不错,我虽然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但今晚是绝不会杀你!”

他的瞳孔渐渐收缩,收缩如一枚可以锥破一切的钉子,他一字一字地道:“我可以不杀你,但却不等于不使你付出代价!”

“价”字甫出,右掌已重重击在白辰的腹部。

一口热血立即由白辰口中喷射而出,他的五官在刹那间已由极度的疼痛而扭曲得不成人形。

但他的身子仍死死紧贴着墙,不肯倒下。

炎越森冷地道:“你滚吧!”

白辰好不容易才踉踉跄跄地迈出第一步,就像一只受了伤的笨拙之鹅,摇摇晃晃地向门外走去。

当他背向炎越时,他的嘴角处竟浮现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白辰在心中道:“炎越,若是你以为放过我,牧野静风就会因此而放过你,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

白辰在风宫中虽无职务,但他一直侍奉寒掠左右,与寻常弟子自是略有不同,他拥有一间单独的屋子,尽管小得只能容下一张床,但毕竟是他独自的空间。

白辰如同喝醉了酒的人一样,跌跌撞撞回到自己的房中,反手掩上门。

当房门关好之后,他一直因痛苦而微躬的身子忽然一下子变得挺拔了,胜上的痛苦之色亦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坚毅!

他的身子倏然掠起,在空中疾然翻腾,刹那间已完成了十数个极为古怪的动作,他的全身骨骼亦发出一连串“咯吧”的声响。

落地之时,他已挺立如标枪。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白辰的目光一闪。

随即他全身的骨骼仿佛在那一瞬间突被抽去了,身子再度佝偻得像个小老头,一脸痛苦之色。

“笃笃笃!”叩门声响起。

白辰慢慢挪步至门边,将门打开,门外站着一名风宫弟子,面无表情地道:“宫主召见!”

白辰几乎是被神风营弟子架着去见牧野静风的,因为他的行动太过迟缓,似乎全身上下已无一处完好肌肤,而牧野静风要召见的人若是久候不至,非但被召见的人要受惩治,就连传唤者也会遭到牵连。

牧野静风今日的心情格外好——他没有理由不兴奋,罗家庄一役,禹诗已成功地将武当无想道长、静慈庵悲天神尼、峒崆左寻秦、留义庄卫高流,天下镖盟盟主岳峙、清风楼楼主庞纪一并除去,青城王世隐在此之前就已被杀,十大名门正派之主如今只剩燕高照、痴愚禅师、游天地还活着,而这三人中,游天地已身受重伤,痴愚禅师是他有意放走的,剩下的思过寨燕高照,更是早已在他的掌握之中——如此一来,风宫此役可谓大获全胜,正盟力量势必一蹶不振。

何况与此同时,崆峒。青城两大门派已被风宫玄流攻陷。

虽然风宫玄、白二流一向不和,但在对付正盟这一点上,他们都是处于同一阵线的,崆峒、青城被灭,牧野静风亦颇为心喜。

正因为战果太过辉煌,以至于牧野静风心中不时升起一个谜团:“向自己透露消息的究竟是什么人?由此役的整个过程来看,这本是玄流设下的圈套,用以对付正盟,那么此人对玄流中事可谓了若指掌,他甚至透露出只需由罗思入手,必可大获全胜——难道此人是玄流的死敌?”

牧野静风又怎会想到向他透露此消息的非但不是玄流的死敌,相反,却是贵为玄流宫主容樱之子的幽蚀!

牧野静风破例让白辰进入他的苗风轩,并允许他坐下。

能得宫主如此恩惠,足以让风宫中任何人受宠若惊。

白辰似乎也不例外,他半欠着身子,只落实了半个屁股。

牧野静风微笑看着他,道:“我让你办的事,做到了吗?”

白辰道:“炎老甚是恼怒!”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杀你。”牧野静风道。

“宫主莫非觉得属下应该为炎老所杀?”白辰反问道。

牧野静风摇了摇头,道:“你为我做了二件事,我怎能赏罚不分?我已决定,从今日起,你就追随我左右,如此一来,谅炎老也不能将你如何了。”

白辰当即跪下,道:“多谢宫主!”神情显得甚为感激。

其实,白辰心中明白,牧野静风此举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为了对付炎越。炎越绝不可能让白辰永远活下去,即使白辰已在牧野静风身边,炎越也会想方设法为寒掠报仇,而一旦白辰被炎越所杀,牧野静风就可以借机对炎越发难,毕竟,白辰已是牧野静风身边的人,杀牧野静风身边的人,就是对牧野静风的不敬!

白辰知道,在牧野静风眼中,自己始终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巳但白辰心中明白,自己绝不是一颗棋子那么简单!

莫半邪与范离憎站在一处高岗上,由此遥遥前望,可见两道山脉自远处延伸而来,在与此相距五里远的地方汇合。

思过寨就在两条山脉的交汇处。

思过寨前临绝崖,一条石道曲曲折折,沿着巨石间蜿蜒而上,时隐时现。

在崖顶上,有一座高高的辽望台,立足辽望台上,正前方的情形可以一览无遗!

两条山脉最尾处各有一道山脊,中间夹着一条山谷。思过寨共由三部分组成,一部分建于东侧的“苦吟坡”,一部分建于西侧的“乱斩坡”,另一部分则建立在两道山脊之顶。

范离憎遥望思过寨,觉得思过寨气势非凡——这是一处足以让任何人驻足眺望的山寨。

而范离憎的目光却更多地落在夹于“苦吟坡”与“乱斩坡”之间的那道山谷。

在山谷的上空,共有九道铁索桥凌空飞架,连系着“苦吟坡”与“乱斩坡”。

莫半邪指着那道狭长山谷,道:“之所以架了九道铁索桥,不仅仅是为了方便东西山坡来往,更是因为思过寨有一条极为严格的戒令:非寨主亲准,任何人不得进入谷内!故山谷两侧皆有数丈高的铁栏!”

范离憎远眺山谷,眉头渐渐皱起,他忽然开口道:“那山谷很像一件东西。”

莫半邪道:“像什么?”

“剑!两侧的山脊就是封剑的剑鞘!”范离憎道。

他对剑一向有着异乎寻常的感应力。

莫半邪点头道:“好眼力,你可知道,山谷中惟一一座楼阁的名字是什么吗?它便是有簧剑出阁之称的剑簧阁!”

第二十五卷
第一章 簧剑出阁
范离憎:绝世战魔范书之子,以武帝所遗留的“远离憎恨”之词所命名的少年,因资质天生,被四十年前的绝世剑客幽求所看中,为收他为徒,竟手刃“其母”,使其心怀憎恨,然而他虽为绝世剑才,却因其父在江湖中的恶名,为他的一生定下了不可磨灭的……

牧野栖:被视为江湖神话的一代高手牧野静风之子,自幼因家遭突变,被轩辕种族所遗留的四大武脉之一中的“天儒”一脉收为弟子,因其亲眼目睹家中变故;故此在心底产生憎恨世界之念,同时又因身怀战族血脉,而使他变得正邢无常。

白辰:江南白家被灭族后,仅存于世的幼子,寄身于以战闻名的风宫之中,为报家仇,自幼装疯卖傻,后因绝世奇缘,创下了流传千古的丐帮基业,被世人称为一代丐祖。

幽求:一个四十年前曾将“洛阳剑会”数百剑客屠于一刹之间的绝世剑客,同时也因他天生所具的绝世战意,在风宫动乱时竟被其父毁去十指,让其终身不能习剑,然而其却剑意不灭,竟在数十年后身怀天下间独一无二的“无指剑法”与“以腿御剑”出现江湖。

天师和尚:世外奇人,悟天之徒,因杀孽膏重,被其师逐出师门,从此游荡江湖,视天下能者为师,为返师门,以渡恶行慈为生。
牧野静风:一位曾轰动讧湖的少年,却因天生战族血脉,竟被卷入风宫的争位之中,在风宫二老的“寒炎归一”一击之下,因娇妻惨死,悲痛之下,启动“逆天大法”而导致天地间浊气入体,牵动血液中隐藏的绝世战意,神智不清,神魔难分,成为了一代旷古战魔。

血火老怪:风宫之仆,其人忠心耿耿,身怀“血火三味”
武学,霸道绝伦,为寻找风宫的正统血脉,数十年间踏遍天下间三山五岳,也是导致牧野静风再踏足江湖之人。
卜瞎子:数百年前天下四刀中的圣刀一脉传人,其卜算之法。阴阳八卦之能已达到宗师境界,故江湖人称“万无一失”。
麻嫂:原名水红袖,为抚养范书之子成才,自毁其客,隐藏于山间小慎,在牧野静风与绝世剑客幽求之战时,因心中所爱,为救牧野静风竟以身化剑,使出了范书所遗留的霸天剑式,死于幽求剑下。

寒掠:风宫四老之一,在数十年前风官内乱之时,归隐江湖,牧野静风的杀妻仇人。
炎越:风宫四老之一,寒掠的同门师兄,与寒掠共创的“寒炎归一”武学可谓天下无敌。
禹诗:风官四老之首,其人智慧无穷,阴险狡诈,其排下“五星逆行,万心归魔”之法,将牧野静风体内的战族血液复苏。
天儒:一个统领黑白两道无数高手的隐世奇人,其所统治十里长街“黑白道”,被天下正邪两道人物视为“死亡之境”。
悟天:一位终身观察星象变化的旷世高手,为救世间之乱,重现江湖,将范离憎带入无天剑道之人。
屈小雨:一位貌似牧野静风之妻的女子,在“笛风客栈”之时巧用“死亡大道”所遗留各大杀手的异能,救出了牧野静风之子。
王世隐:青城派的现任掌门,因被幽求挟迫进入“试剑林”,作为范离憎的试剑之人,而惨遭断臂之灾,从而怀恨于心。
戴无谓:一位绝世隐者,师门不明,武学不明,却在与幽求决战之时使出了与一代武帝祖诰的“空寂大法”相似的旷古绝学,从此名震天下。
痴愚禅师:武林七圣之一的“苦心大师”师侄,当代少林掌门,因风宫复出,被天下群雄推举为“正盟”盟主。
簧剑出阁!
范离憎闻言一呆,暗忖“剑簧阁”好怪的名字!
这时,莫半邪又接口说道:“思过寨的情况一路上我已向你细细解说,戈无害的同门师兄弟间,最应小心防备的不是舞阳,而是侠异,戈无害的二师兄。进入思过寨后,我就是燕高照的仆人麻叔,麻叔虽是老仆,但他追随燕高照多年,连燕高照的十三位弟子对他都是恭恭敬敬的。至于在思过寨的行动计划,皆遵照衣姑娘的指令而行。”

“衣姑娘又是何人?”
莫半邪诡异一笑,道:“此事目前尚不能向你透露,你只需记住,你能活到今日,全赖衣姑娘的暗中保护,否则,你早已被萧姑娘所杀,萧姑娘的武功,你应该有所了解,而萧姑娘的武功在水族当中,不过处于中上而已。”

范离憎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莫半邪轻吁一声,随即道:“无害,我们这就回寨吧,寨主急需用药,你千里迢迢赶赴苗疆,为寨主寻求良药,寨中同门望眼欲穿,盼你返回。我麻叔救主心切,早早迎出思过寨百里之外,现在咱们赶快返回吧。”言罢,他便率先向思过寨方向走去。

范离憎摸了摸腰间的剑——剑已不再是先前那柄,而是换了一柄更为锋利的。
此剑是否本为戈无害所拥有?
戈无害如今是生是死?
范离憎行向思过寨的脚步快捷而坚定,而他的心中却是思忖起伏不定。
一刻钟后,范离憎与莫半邪已接近思过寨寨口,远远地,便听得有惊喜呼声:“八师弟回来了!”
是一位女子的声音,其声清婉如乳莺初啼。
范离憎抬眼望去,只见寨口处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位女子已飞快向这边奔来。
莫半邪在他耳边道:“她就是戈无害的六师姐杜绣然,与其同龄,对无害甚有好感,性情直率。”
范离憎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脸部肌肉有些僵硬,忍不住干咳一声。
这当儿,杜绣然已跑到他的身前,一把拉住他的手,惊喜地道:“无害,今晨小小叫得极欢,我就猜你一定快回寨了,果不其然,一路上辛苦吗?三师哥他们说‘蓝风神水’乃苗疆奇药,他们一向视如珍宝,要想求得,多半不易,对方有没有为难你……”

范离憎只看了她一眼,目光便侧开了,尽管只看了一眼,但她的美丽已印于他的心中。
公允地说,杜绣然的容貌比神秘的白衣女子要略逊一筹,但白衣女子的美丽是飘逸如仙,仿若本不应为人间所有,他人一见,不由就心生顶膜礼拜之感,绝难有亲近之心。白衣女子的每一寸肌肤,都已致完美无缺之境,这样的美丽,已美至不真实之虚境。

与此相比,杜绣然的美却是真实而亲切的,她的笑容很真,眸子中有无法掩饰的热情与喜悦。
但范离憎一向沉寂落寞,不喜与他人共处,更何况对方是一妙龄女子?
范离憎的手被对方温热的纤手握着,颇有些不自在。
他很想将手抽回,但他不知真正的戈无害在这种情形下,会不会将手抽回——所以,他只能强作镇定。
所幸这时一旁的莫半邪开口了:“阿绣,几日不见,你已识不得麻叔了?”
杜绣然一伸舌头,松开拉着范离憎的手,道:“阿绣怎敢不识麻叔?小小的笼子破了,还要劳麻叔大驾去修一修。”
范离憎这才明白,所谓的“小小”,多半是鸟儿雀儿之类的。
范离憎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道:“师姐,这就是蓝风神水——师父近些日子的身子可好些?”
杜绣然神色略显黯然:“仍是时而清醒时而晕迷……”正说话间,麻叔已在一侧道:
“舞阳、文规,今日是你们值守么?”
原来另有两人也向这边走过来,其中一人年约三旬,儒雅斯文,一袭青衫甚为合体,洗得一尘不杂;另一人与范离憎年岁相近,一身黄衫,颇为英俊,尤其是他的唇,梭角分明如刀削,嘴角微微内翘,傲然之气尽显其表。

经莫半邪出言提醒,范离憎立知三旬文士乃燕高照第三弟子文规,另一人则是燕高照十三弟子中最为冷傲的七弟子舞阳!
范离憎连忙施了一礼,道:“三师哥、七师哥好。”
文规淡淡一笑,道:“一路辛苦了,师父清醒时总记挂着你。”
而舞阳面对范离憎的招呼,仅是微微颔首,随即对莫半邪道:“麻叔,正盟这些日子屡遭不测,江湖已是多事之秋,大师兄吩咐寨内弟子不得在寨门外多加逗留,以免招来祸端,麻叔请速回寨中,回寨之后,再叙情不迟!”

范离憎虽然是局外人,却犹自能明显地感觉到舞阳的不善,他所说之话无疑是讲给“戈无害”听的。
范离憎对此自然不会大在意,杜绣然却“哼”了一声,脸色微变,拉着范离憎的衣袖,道:“我们走!”
范离憎向文规点头致意,这才向通往寨子的石径走去。
文规望着范离憎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范离憎沿着石径弯曲而上,在巨岩对峙中出没,杜绣然对他的归来显然甚为欣喜,一路上问长说短,范离憎几次无言以对,皆幸亏莫半邪替他搪塞过去。
范离憎心道:“难道莫半邪潜入思过寨已有多年,才对寨内情况如此熟悉?”
石径曲折陡峭,两侧山岩峥嵘,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行路数里,石径终到尽头,范离憎踏足崖顶石坪时,有一种破岩而出的感觉。
堪堪在石坪站定,就听一个宏亮的声音遥遥传来:“八师弟,你终于回来了。”
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人自前边快步而来,此人不单身材高大,而且一脸英武之气,双目如电,举手投足间,皆有豪迈之气概!
范离憎立知此人必是燕高照的大弟子佚魄,他由莫半邪口中得知燕高照病后,寨内事宜便由佚魄主持,当下立即紧走几步,双手棒出“蓝凤神水”,恭声道:“大师兄,这就是苗疆的蓝风神水!”

佚魄惊喜地道:“太好了,师父身染重疾,思过寨群龙无首……哎……不提这些,你快与我一道去见师父,但愿上天有眼,保佑师父早日康复!”
范离憎见佚魄神情真挚,心中一热,暗忖道:“思过寨名列十大名门之列,但我所见到的人中,惟有此人真正具有侠道之赤血热心!”
佚魄又转向莫半邪道:“麻叔,你也一同去吧,师父清醒时,知道你外出迎接八师弟的事,便严厉责备我等,说我们师兄弟众多,怎能让长辈外出奔走?”
佚魄与莫半邪年数相去无几,却仍尊其为“麻叔”,可见“麻叔”在思过寨中之地位的确非比寻常。
莫半邪叹了一口气,道:“我麻老三恨不能代老寨主受重疾之苦,跑些路又算得了什么?
倒是无害,千里赶赴苗疆,着实不易。”
范离憎忙道:“此乃无害份内之事,不值一提—一我们还是去见师父他老人家吧。”
范离憎的确急欲见到燕高照老侠,十大名门的掌门人已折损七人,唯剩痴愚禅师、游天地、燕高照,正盟形势笈笈可危,燕高照若再有差错,岂非正道危倾?
众人一道由“苦吟坡”匆匆赶赴山顶“思空苑”,一路上,自有不少人向范寓憎招呼,范离憎皆是行色匆匆地应付过去,众人以为他是急欲见到师父,自也不以为意。

行至山巅,但见前面有一条顺坡而铺的青石路,路的尽头,便是一个高墙大院,院墙四周松柏葱翠,让人恍惚间会忘了自己身置山巅!
院墙外,不时有佩带兵刃的思过寨属众来回巡视,范离憎略略估计,守于大院之外的不下五十人。
想必是因为燕高照病卧在床,正盟又连遭重创,思过寨方如此戒备森严。
当众人走至大院门前时,一清瘦白皙的中年人迎了出来,他的神情显得忧心忡忡,满腹心思,见了众人,先向佚魄、莫半邪点头致意,随即对范离憎道:“无害,你回来就好,师父刚刚醒来,刚才还在念着你!”

范离憎发觉此人与其他人皆有些不同,他说话很慢、很小心,似乎总在担心会不会说错一个宇,而且无论是佚魄还是舞阳、文规,与范离憎皆以师兄弟相称,唯独此人称他为“无害”!

尽管如此,凭直觉范离憎仍是立即断定此人必是莫半邪提及的二师兄侠异!
同时,范离憎心中亦不由感慨于为自己易容的人手段之高明,连与戈无害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兄弟,竟无一人能看出破绽。
莫半邪显然是为了防止范离憎出纰漏,已不着痕迹地抢先步入大院内,并一直走在最前面,范离憎、侠异、佚魄、杜绣然则跟随其后。
院内门户重重,回廊曲折,范离憎将所经过的地方一一默记。
当众人的脚步都放轻放缓的时候,范离憎立即猜知寨主燕高照的居室必定快到了!
果不其然,二个神情肃然的佩剑者自暗处闪出,莫半邪低声对他们说了些什么,两人便侧身让开,并小心翼翼推开一扇门。
此时尚是午后,但这间屋子中竟显得很是昏暗,里面有昏黄的灯光在摇曳不定。
难道这间屋子竟没有门窗,抑或是所有的门窗皆已关闭了?
范高憎不及多想,已随众人进入屋内,身后的房门立即关上了。
范离憎双目一扫屋内,但见北侧墙边有一张床,帷幕低垂,床前坐着一位年轻女子,手中端着一个瓷碗,碗内盛满淡黑色的药,她正用一只勺子在小心翼翼地搅动着,一边还不时吹去腾腾热气,众人进入屋中,她才猛一抬头,随即站起身来,微垂着头,退至一侧,低声道:“八师哥回来了?师父他又晕睡过去了。”

说话时,她的头始终微垂着,声音细细切切。
范离憎道:“九师妹辛苦了。”他之所以能如此肯定,是因为燕高照只有两名女弟子,而眼前女子的衣着装束显然不是普通弟子,故她必是十三弟子中的慕小青。
幕小青的脸微微一红。
范离憎定了定神,走近床榻,掀开帷幕,向里望去。
当他看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一位枯瘦老人时,他的心中猛然一紧。
因为这位老人太瘦了,瘦得让人不忍多看,他的眼眶深深凹陷,双颊亦是如同刀削一般,颧骨高高耸起,脸如土色,额头青筋如蚯蚓般根根凸起,让人担心那血管随时会暴裂!

难道,这老人就是威震江湖的燕高照燕老侠?
范离憎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感伤,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师父……”
眼眶竟然一热!
虽然他与燕高照未曾谋面,但范离憎能想象出当一个叱咤江湖的人只能静静躺在床榻上时,他的心中会是怎样的心情,更何况,范离憎知道,在燕高照病重时,他身边的弟子并非全在关注他的病情。

燕离照是否知道他悉心调教出来的弟子中,有人竟对他怀有叵测之心?
范离憎觉得燕高照就如同垂危的猛狮,只能任凭病痛折磨,呼凭狼犬戏弄……
范离憎心中暗下决心: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替燕老侠查明思过寨中究竟有多少不肖弟子,究竟有几人已为风宫利用!
范离憎替燕高照盖好被子,轻声道:“师父,弟子已为你寻来蓝凤神水,此乃苗疆奇药,但愿能让师父早日康复!”
范离憎虽然身负不凡武学,但在他心中从不曾有“师父”二字,幽求是他的仇人,又怎能成为他的师父?冲着对武林前辈的尊敬,范高憎这一声“师父”叫得真诚而坦荡。

佚魄将盛着“蓝凤神水”的瓷瓶递给慕小青,道:“师父醒来时,你将药替师父喂了,师父病中怕光、怕吵、怕水,我们还是先退下吧。”
范离憎心忖道:“原来如此,我还道为何偌大一个思过寨,偏偏选中这样一间阴暗的屋子替燕老侠养伤。”
所谓的“蓝凤神水”是莫半邪在途中交给范离憎的,它是不是真正的“蓝凤神水”,范离憎根本不知道,他当然不会让燕高照随便喝下这来历不明的药,当下他对慕小青道:“苗疆用药方式与中土大相径庭,此‘蓝凤神水’更是服法独特,苗疆之主曾对我细细解说,为了稳妥起见,师父醒来时,相烦师妹告之我一声,师父的药还是由我来喂吧。”

不等慕小青开口,佚魄已先点头道:“如此更好,此事可大意不得。”
范离憎暗扫莫半邪一眼,却见莫半邪神色如常,似乎对范离憎突如其来的举措并不感到惊讶。
当下佚魄诸人告退而出,屋子里只剩下范离憎与慕小青两人。
慕小青微微低头坐着,右手手指下意识地卷着垂于胸前的一绺秀发。
范离憎则坐于床榻边,略侧身子,望着那盏极为昏暗的油灯,默然无语。
他脑海中却忆起莫半邪所说的一番话:“水族中人之所以让你潜入思过寨,是要你设法从燕高照口中得到一个秘密,但这个秘密只能由他主动说出,任何方式的旁敲侧击都会使水族的计划前功尽弃。这是一个关于‘血厄’的秘密,一旦燕高照自觉病重难愈,他定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他十三名弟子中的某一人。十三弟子中有可能得知这一秘密的只有三人,一个是燕高照的大弟子佚魄,他的性情与燕高照相似,为人豪爽而富侠义之心,但他的武功不如戈无害,心机难比二弟子侠异。侠异、戈无害、佚魄三人就是有可能知晓这一秘密的人,不过这三人各有所长,又各有缺点,正因为如此,燕高照才举棋不定,你所要做的,是让燕高照完全信任你。戈无害之所以自告奋勇前去苗疆求药,正是基于这一目的。思过寨的人都知道谁能得知有关‘血厄’的秘密,谁就是思过寨理所当然的新任寨主!”

当范离憎听罢这一番话后,立即断定“水族”的人并不知道戈无害已被风宫白流中人所操纵,同时,风宫也不知道被他们操纵的戈无害已不知所踪。
如此一来,范离憎在两派之间,就有了回旋的余地!
但“衣姑娘”究竟是谁?
屋内两人各怀心思,默默静坐。
忽听得慕小青低声道:“方才阿绣向你使眼色,让你出去,你为何不去?”
范离憎一怔,心道:“她低着头,如何能够看到杜绣然向我使眼色?听她语气,似乎别有一番意味…
一时无言以对。
幕小青沉默片刻,幽幽地道:“我已经想明白了,你从来不曾把我放在心上,甚至还很恨我,恨我妨碍了你与阿绣……其实,我也不想如此,只是……只是有时我连自己也约束不了自己……”

范离憎怔怔地听着,他支吾了一声:“我……”
慕小青猛一抬头,道:“你不用说了,我只想告诉你,从今往后,我……我再也不会奢求什么,我本就不如阿绣漂亮,也不如她那般逗你开心,正如你说过的,你们很般配,而我又算得了什么?我……我……”

她的声音哽咽了,用力地咬着唇,泪水滚滚而下。
范离憎这才看清幕小青的容额。
这本是一张极为清秀的脸,一对秋水般的眸子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却有一缕淡淡的忧郁隐于其中,人见人怜。
只可惜,她的下颌有条长约一寸的疤痕,与清秀绝伦的脸庞相衬,更为显眼。
范离憎一时手足无措,眼见慕小青清泪涟漪,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慕小青默默地流着泪,范离憎坐如针毡,终于,慕小青狠狠地抹去脸上的泪水,轻吁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随即道:“不知为何,我觉得你这次自苗疆回来,似乎改变了不少。”

范离憎心中微惊,含糊道:“师父病了这么久,正盟又屡出祸端……唉……”他以一声叹息,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在墓小青听来,他似乎是在解释性情改变的原因,却又话意模糊。

第二章 陌生之感
慕小青道:“听大师兄说,正盟十大门派中,有六位掌门人遭到不幸,而华山游前辈又下落不明,莫非真的是正道气数衰竭?”
范离憎心道:“看来江湖中人并不知道游天地前辈已被救了!”
正待开口,忽听得一声极为轻微的呻吟声,范离憎急忙转身,只见燕高照已缓缓睁开了眼睛。
当范离憎与燕高照目光相遇的那一刹间,他心中忽然猛地一跳,一股异样心绪突然升起。
他隐隐觉得燕高照的目光有些不寻常,但究竟有何不寻常,范离憎却根本无法分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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