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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邪天下-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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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治大惊,以为幽求要对齐子仪施下毒手!

而立于齐子仪身侧的韩贞立即挥刀向幽求斜扫而至,已求救齐子仪!

齐子仪心中大凛,却已无力拒敌,正待侧身滚将开去,幽求右掌已拍在他的腰间剑鞘上,一股内力传入剑鞘,剑鞘立即应声飞起!幽求的身躯仿若一抹淡烟,肘掣之间,左腿顺势反扫,正好扫中飞于空中的剑鞘,剑鞘被腿劲一带,斜斜滑出,“当”地一声,正好挡住韩贞的全力一刀!

未等韩贞回过神来,倏觉脚下一紧,他的整个身躯在幽求右腿一拔一送之下,身不由己地斜斜飞出,正好阻于古治之前!

古治大惊之下,唯恐伤了韩贞,急忙左掌以极为精绝的巧劲在韩贞身上连拍十一掌,电闪石火间,便化开韩贞身上的冲力!这时,幽求以鞘代剑,以腿御“剑”,如风而至,鞘身在脚尖压挑之下,如波状蜿蜒疾进,招式之绝,让人惊为鬼神!

古治虽觉对方腿法招式神鬼莫测,但他仍不愿以兵器应敌,一声暴喝,双掌疾然交替拍出!两道无形劲气交替循环缠绕,带着骇人的旋绕之力,径直迎向悍然而至的剑鞘!

一连串剑鞘铮鸣之声不绝于耳,古治已将对方剑势悉数化去!更还以颜色,拧腰旋身之际,并指如剑,挟凌厉气劲,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疾戳幽求右足!幽求凌空倒翻,剑鞘正好在双膝间时,他的双腿一进一退,“嗡”地一声颤响,剑鞘团旋如盾,迎向古治!

一声冷哼,古治化指为掌,准确无比地拍在剑鞘上,同时左手后发先至,闪电般刺中幽求右足足底!这正是古治的成名绝学“战笔十式”中的一式“笔点江山”!

幽求反应极快,在对方指尖堪堪触及自己右足的那一瞬间,他已迅速屈身收腿!

但“笔点江山”是以绝快著称的招式,“噗”地一声,幽求的靴底竟被生生刺穿,他只觉足下一痛,古治如钢锥般的手指已没入他肌肤寸许深!奇痛彻骨!

幽求再添新伤,本就有些虚浮的真力突然涣散,顿时如秋叶般飘然落下!

此时,三招已过!古治再不容情,反手一拍,战笔赫然在手,一颤之下,幻影无数,以铺天盖地之势,倾洒直下,战笔破空之声,尖锐刺耳!

“战笔十式”中的“沙场秋点兵”!此招融入古治八成功力,威势如排山倒海,刹那之间,酒楼已被战笔搅起的劲气所充斥,空气顿时仿若变得稀薄了,让人艰于呼吸视听!恍惚间,此时双方拼斗的场所似乎已不再是酒楼,而是战马齐嘶、刀枪林立的沙场!

武林七圣终究是武林七圣,一招之下,绝世风范展露无遗!

幽求重伤之躯,根本不能硬接此招!但在幽求心中,永远没有“退避”二字!在身躯即将坠地的那一瞬间,幽求凭借自身不死不休之意志,再次将涣散的真力聚起,弹身而起,全力一拼!

一拼之下,强弱立现!

幽求鲜血狂喷,如断线风筝跌落!

“沙场秋点兵”余势未尽,挟骇人之气劲,倾洒直下!

木板铺就的地面如何能承受这惊世一击?“哗”地一声暴响,塌陷大半!

秦月夜、展初情、戴无谓所站立的地方未曾受损,而齐子仪、韩贞、徐达、范离憎则与幽求一同急坠!

古治知道齐子仪、韩贞、徐达三人定可自保,唯有范离憎太过年幼,也许会有意外,当下在一块下坠的木板上一点,向范离憎疾扑过去!

却见幽求蓦然甩头,披肩白发疾卷而出,向范离憎的身躯直迎过去!

古治大惊失色!他不知幽求此举的目的其实也是为救范离憎,还道幽求杀人成性,受挫之下,要迁怒于范离憎!

范离憎虽是范书之子,但当年武帝祖诰为之取“离憎”之名,便是要武林中人摒弃过去的恩怨,武帝在江湖中的地位是何等尊崇?古治乃武林名宿,又怎能让一个十岁孩子在自己面前被他人格杀?

惊怒之下,古治心萌杀机,战笔划出一道近乎完美无缺的曲线,以其十成功力,直取幽求前胸!

战笔疾如惊电,仿若可以追回流逝的时光,划空之时,骇然有“噼啪”之声!死神以不可逆转之势,向幽求扑噬而去!

就在战笔即将洞穿幽求身躯之时,古治倏觉一股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气劲自身侧向自己席卷而至!

古治心中的惊骇无法言喻!因为,袭击自己的气劲之强大,已有灭绝万物之势!纵使武帝再世,只怕也没有如此可怕的修为!难道,世间竟有凌驾于武帝祖诰之上的武功?

古治已没有更多的思索时间!他不得不放弃幽求,强拧身形,将自己毕生修为提至极限,直迎如惊涛骇浪般卷向自己的气劲!

两股强大到让人窒息的旷世真力以惊人之速暴然相接!

“轰”地一声,一撞之下,真气如惊涛骇浪般向四周狂卷而出!

古治只觉胸口一闷,如遭重锤猛击,一时气血翻涌,倒飞而出!

在双方接实的那一瞬间,古治只看到袭击自己的是一个身着青衫的人,此人脸上赫然戴着青铜面具,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容貌!

酒楼在两大绝世高手的惊世内力冲击下,如同怒海孤舟,不堪一击,一阵震颤后,轰然塌陷!

在碎瓦、断壁倾塌前的那一瞬间,古治赫然看到那青衣人已一把扣住幽求的右臂,而幽求的白发则缠在范离憎的左手上!

与此同时,一抹幽光自青衣人腰间闪现,幽冷如梦!是兵器之冷光!这时,碎瓦、断木如雨而下,尘埃弥漫,古治的视线登时一片模糊!

尘埃终于落定。一片残壁断桓!

古治静静地站着,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嘴角竟有一抹血丝!

一招之下,武林七圣之一的古治竟已受伤!若非亲见,谁人会信?

与他一样站着的还有三人:戴无谓、秦月夜、展初情!

齐子仪、韩贞、徐达却已倒下!永远地倒下了!

每个人的伤口都在咽喉处,伤口很小,却足以致命!他们根本无法对青衣人构成任何威胁,但青衣人仍是取了他们的性命!

强弱太过悬殊,青衣人取他们性命,便如探囊取物,信手拈来!

如果一个人连对自己构不成威胁的人也要杀,那么只会有一种可能,便是此人生性残忍嗜杀,视他人性命如草芥!

若非戴无谓等三人是在青衣人出现后跃下,也许他们三人也难以幸免!

戴无谓重伤之下,再难施展旷世绝学,此时的武功修为,只等同于一般高手!

四人怔怔而立,一时无语!

唯有痛苦的呻吟声不时响起,酒楼未走脱的客人尚有不少,酒楼一塌,众人不谙武学,自然遭殃,好在酒楼是木质的。

酒楼的倒塌引来成百上千的人,古治目光所及之处,只见到一张张惊愕隐含惧意的面孔,而青衣人早巳踪迹全失,幽求与范离憎也不知去向!

一切都虚幻得如同一个梦境!青衣人的身手之快,堪谓神龙见首不见尾!

青衣人的武功之高,已臻通灵如神之境,心狠手辣,他救下幽求,必是与幽求关系密切!一个是十七岁便荡平洛阳剑会、杀人逾百的幽求;一个是一招之下可伤古治的世外高手;还有一个是心计阴沉如海的范书之子!这三人在一起,将会为武林带来什么?

历尽无数险恶的武林名宿古治,此刻竟突然心泛寒意!他隐隐觉得江湖中将会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竹影婆娑,阳光斑驳凌乱。

青衣人背向幽求、范离憎而立。幽求则盘膝坐在草地上,默默地调运内息。良久,幽求方缓缓睁开眼来,显得有些疲惫地道:“尊驾何人?为什么要出手相救我们?”

静默片刻,青衣人答非所问地道:“这小子是什么人?你为何危在旦夕,还要救他?”

他的声音极为奇特,让人过耳难忘!

幽求目光一闪,道:“尊驾不但不以真面目与我相见,甚至连声音也作了伪装,如此看来,多半是与我幽求相熟之人了!”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只想知道这小于是什么人!”青衣人的语气忽然加重,显得甚为愠怒。

幽求冷笑一声,道:“别以为救了我,就可以对我气指颐使!至多不过让你把我的性命取去!”

青衣人道:“你一向没有弟子,这小子来历蹊跷,你若不说出他的身份,我便杀了他!”顿了一顿,又道:“你根本阻止不了我!”

他的右手贴在了自己的腰间剑上,虽未有更多的举动,却有无形杀机悄然弥漫开来!

幽求感觉到了。

但他的脸上却有了难得的笑意:“我已知道你是谁了!”

青衣人“哼”了一声,道:“如此小计,也想诈我?”

幽求缓缓道:“樽中有酒不成欢,一夜萧声入九天。”

青衣人的身躯突然傲微一震,幽求继续道:“……醉愁蝴蝶梦来缠,赚得月下酒千杯……”

青衣人忽然怒声道:“住口!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幽求对他的喝叱毫不在意,自顾道:“……身如棉絮风飘荡,千古恩怨一笑间——你是柳风,对不对?”

他的眼中竟有了一丝柔情!有了柔情的幽求,就不再是幽求!

范离憎惊诧地望着幽求,不明白他怎会有如此变化。

青衣人的身子忽然颤栗如风中秋叶!

幽求低声道:“我早知你身怀武学,而且很高!只是没想到你的武功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

青衣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你我已有数年未见,甫一见面,你又论及武学,难道你的心中最重要的永远是武学吗?”

他——不,应该是她的声音已不再尖锐诡异,而是恢复成女性的声音,声音很悦耳动听,隐隐有丝幽怨之意。

范离憎心中暗暗称奇,忖道:“没想到青衣人竟是位女子!她既然与幽求相熟,又为何不肯以真面目与他相见?”

幽求沉默了良久,方道:“在我心中,也许曾经有比武功更重要的,但那已是过去的事。”

青衣人轻轻地道:“是——她?”

幽求缓缓点头,道:“不错,但她在我心中,于四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一阵沉默。青衣人始终不肯回头——所以,幽求与范离憎都不曾看到她的眼中有热泪涌出!热热的泪滴落在冰凉的青铜面具上,缓缓滑落……她为什么而流泪?是否世间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都会隐藏着不可触及的伤痛?甚至连幽求这样为剑执着一生的人也不能例外?

青衣人道:“既然你已知道是我,为什么还要隐瞒这小子的身份?莫非一一莫非他与你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幽求哈哈一笑,道:“他乃昔日霸天城城主范书之子,今日成了我的弟子——不过,他却始终不肯认我这个师父!”

第九章 剑心不灭

青衣人这才转过身来,目光由面具后射出,落在范离憎身上,停留片刻后,语气甚为和缓地道:“能被你看中的人,必有过人资质!他既然是范书之子,也就不足为奇了。不过,收范书之子为徒,只怕会有后患!”

幽求不以为然地道:“我就盼着有一天他能击败我,那时纵是死于他的剑下,我也心甘情愿!”

范离憎忽然冷声道:“若要败你,十年足够!”

幽求闻言,不怒反喜,欣然道:“够气魄!柳风,十年之后,此子若是杀了我,你千万不可为难他!你我相识四十年,我从未对你要求过什么,这是惟一的一次!”

柳风苦笑一声,道:“我答应你。”顿了一顿,又道:“我知道你一生孤独,难得寻到此于为徒,必定十分开心。你放心吧,从今日起,十年之内他绝没有机会叛离你!当然也不会有人能够伤他性命!”

范离憎与幽求同时一愕。

幽求轻笑道:“你总说我过于狂傲,没想到你比我更为狂傲!”

柳风不置可否地一笑,道:“由此处向西二里之处,就有一居所,你可以居住其间,我担保绝不会有人惊扰你们!”

幽求目光一闪,缓声道:“我觉得你越来越神秘了!四十年来,你一直不肯让我见到你的真面目,难道你要永远瞒着我?”

柳风摇了摇头,道:“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庐山真面目,只是那时也许你会后悔看到真相!”

范离憎心道:“这人行事古怪,多半极丑,幽求老贼虽然残忍狂傲,但他年轻时定是才貌出众,这女人刻意瞒着他,也就不足为奇了。”

幽求道:“我本欲去北方,没想到今天竟连遇两位绝世高手,以至重伤,只好先暂栖此地了。”

柳风一怔,道:“两位绝世高手?难道除了古治那老家伙外,还另有高人?”

幽求道:“正是!他的武功与当年祖诰老儿的‘空寂大法’甚为相似,但却又不尽相同,战局本应是他占了上风,没想到最后他竟也受了伤!”

柳风喃喃地道:“空寂大法……祖诰……”沉思片刻,似有所悟。

范离憎心中颇为沮丧,酒楼一战,眼看幽求性命堪忧,姨娘水红袖之仇即将得报,不料这诡异女子突然出现,非但救下了幽求,更扬言要困住自己,不让他有机会叛离幽求,这使范离憎对此女子恨之入骨!

却见柳风对幽求施礼道:“幽郎,柳风告辞了,你多保重!”其声柔情款款,竟似一温柔妻子对夫君的叮咛!

柳风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她与幽求之间又有一段怎样的渊源?

幽求再未开口,只是默默地望着柳风。

柳风缓缓倒退几步,双足倏然一点,人已如风飘起。少顷,竹林深处传来幽幽箫声,其声婉转缠绵,如歌如泣,渐渐离去。

幽求静静地听着箫声,忽然轻轻一叹,低声吟道:“樽中有酒不成欢,一夜箫声入九天;醉愁蝴蝶梦来缠,赚得月下酒千杯……”其声竟与箫声相呼相应,丝丝入扣!

禹诗料定牧野静风必会派寒掠去攻击历代宫主继位的必到场所——“战风台”所属无天行宫!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攻击失败后,牧野静风竟没有借机问寒掠的罪,寒掠心中之吃惊更是难以言喻,他轰然跪下,嘶声道:“多谢宫主不杀之恩,寒掠必为宫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牧野静风摆了摆手,道:“此次失利,与我布署失误亦有关联,怎可由你一人承担?你身上伤势颇为不轻,就好好歇息几日吧!”

寒掠的确伤得不轻,当牧野静风派他前去攻打“战风台”无天行宫时,他断定这是牧野静风借刀杀人之计,一旦自己没能完成任务,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故在攻打“战风台”之时,寒掠全力拼杀,以免授与牧野静风把柄!

但对方的防守力量之强大远远出乎已方预料,寒掠的属下死伤近半,仍是无法得手,寒掠自己亦多处受伤!他本以为向牧野静风复命时,必被对方借机问罪,没想到事实却并非如此!

寒掠恭恭敬敬叩拜之后,便告退而出,却听得牧野静风道:“慢!我尚有一事!”

寒掠心中微震,回转身来,道:“但凭宫主吩咐!”

牧野静风道:“宫中事务繁杂,白辰那小子再留在我身边多有不便,你不妨将他安置于你麾下,将来他若能为风宫出力,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叶飞飞大惊!她心忖白辰与风宫四老有不共戴天之仇,白辰一旦离开牧野静风,栖身于寒掠麾下,岂不是羊入狼口?

正待开口相劝,牧野静风已道:“白辰,你可愿意?”

白辰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牧野静风扫了叶飞飞一眼,道:“难道你对寒老不放心吗?”

叶飞飞一怔,她不曾料到牧野静风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直言相问,顿时一股委屈之情油然而升,当下紧咬下唇,再不言语!

白辰却径直走到寒掠身边,寒掠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年龄尚幼,先在我身边吧!”

白辰缓缓点头,目光却是落在远处。

叶飞飞忍不住颤声道:“孩子,你……多保重!”

白辰望着叶飞飞,静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笑!很漫不经心的笑容!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已被他看得很淡很淡!

叶飞飞一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望着寒掠离去的背影,禹诗心中叹息一声,暗道:“宫主今日如此待你,他日若是再对付你,那么谁也不会怀疑宫主是公报私仇!可叹你此刻也许还是对宫主感激流涕!宫主将这姓白的小子交给你,多半不是因为信任你,而是要消去你的警惕之心!其实这小子对宫主来说,并不重要,而在你看来,那小子是宫主交给你的人,身份特殊,就绝不敢让他在你手上出什么意外……唉,寒老啊寒老,宫主之妻死于你手上,你是凶多吉少,在劫难逃了!”

三个月后。叶飞飞在风宫虽不是地位超然,但要见一见白辰,仍是不会有人拦阻的。

大概是对牧野静风不杀之恩的感激,寒掠甚至亲自陪着叶飞飞去看白辰,走在寒掠身后,叶飞飞心如潮涌:“身前三尺之距,就是杀害敏姐的凶手,而自己却不能为敏姐报仇!穆大哥有为敏姐报仇的机会,却莫名其妙地放过了!难道,这血仇就永远也不能报了吗?”

正自思忖间,忽听得寒掠道:“白辰何在?叶姑娘要见他!”

叶飞飞猛地清醒过来,抬眼望去,只见两名风宫弟子正垂首立于寒掠身前。

当叶飞飞走进白辰几尺见方的居所时,看到白辰盘腿坐于地上,弓腰低首,手中拿着一根草茎,口中念念有词,他的头发凌乱如草,直到叶飞飞走到他的跟前,他才被惊动,猛地抬起头来,见是叶飞飞,眼中立时闪过惊喜之色,一跃而起,叫了声:“姑姑!”

叶飞飞这时已看清白辰用草茎拨弄着的是一对蟋蟀,其中个头稍大的那只断了一根长须。叶飞飞心中顿时很不是滋味,她皱眉道:“这虫子是你喂养的吗?”

白辰用脏兮兮的手摸了摸脸,顿时在脸上留下五道指印,他道:“这叫蟋蟀,大的那只是‘冲天将军’,小的那只叫‘小斗士’,‘小斗士’可凶了……”

叶飞飞打断他的话,有些不满地道:“玩物丧志,整日提笼架鸟多半是不成器之人。”说到后来,几乎有些声色俱厉!

白辰转着手中的草茎,低声道:“寒老身边人多,很少用得着我,我便整日闲着——再说我们临安老家养蟋蟀的人颇为不少,我七岁那年,有一个叫黑七的人驯养了一只叫‘翼龙’的……”

“别说了!”叶飞飞的声音很轻,脸上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孩子,在这儿三个月,你过得还好吗?”

白辰嘴角轻颤了一下,随即道:“他们待我都很好,有人还表示要传我武功,他们说我小小年纪,就能跟随寒老,只要努力用功,将来必有所作为……”

叶飞飞越听心情越沉重!她像是不认识白辰般,怔怔地望着他,久久无语!

她多想责问白辰,责问他是否忘了他的大哥白隐是死在谁手上的,责问他是否忘了白家上下是如何遇难的!但,他终究是一个孩子,问这些话,是否太过残忍?

屋内气氛凝重至极!一声干咳,寒掠缓步而入,他似笑非笑地望着白辰,道:“临安白家为风宫所灭,你身为白家幼子,难道不恨老夫吗?”

白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曾经恨过。”

寒掠哈哈一笑,道:“曾经?那么,为何如今不再有恨?”

白辰目光投向了冰凉的石壁,道:“因为现在我明白仇恨的对象是自己永远也胜不了的人,若要报仇,只会自讨苦吃!”

寒掠大笑!笑罢方道:“无论你所说的是真是假,能讲出这一番话,便说明你极不简单!以后你常在老夫身边,杀老夫的机会自然不少!”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轻了些,像是自语般:“但你要记住,你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能出手,否则,等待你的只有死亡!”

白辰一字一字地道:“多——谢——教——诲!”

幽求与范离憎向西而行,但见竹林延绵,顺着山坡起伏有致,行出二里,果见一山谷中隐约现出房舍一间。当二人走近那间屋子时,幽求忽然轻轻地“啊”了一声,脸上神色惊愕欲绝!

但见此屋门前有一青石路弯曲延伸,四周以竹篱隔挡,屋子西侧有三株枣树,绿荫苍翠,东侧则搭了个凉棚,下摆方桌四张,桌上各有一筒竹筷,一条黄白相间的狗趴在地上,正怔怔地望着两个不速之客。

屋顶上则树了一杆旗帜,一个大大的“酒”字迎风飘扬!

这分明是一家酒铺!范离憎甚至闻到了从屋内飘出的淡淡酒香!

但此地周遭皆无村镇,纵是傻子,也不会在这荒谷中开设酒铺!幽求是因为这一点而吃惊吗?

却见他脸现茫然之色,喃喃低语:“为什么这儿也有三株枣树?为何屋子里陈放的也是老烧?”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只黄白相间的狗身上,忽然轻轻地唤了一声:“小高……”

范离憎一怔,却见那狗猛地立了起来,呆呆地望着幽求。

幽求神色更为古怪,他又轻声道:“小高,过来,过来……”

狗迟疑着一步一步向这边走来,走出十几步,便一溜烟直窜过来,在幽求脚边蹭着身子,发出呜咽般的叫声。

幽求叹息一声,低声道:“它果然叫小高……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在范离憎看来,幽求一直是冷漠傲然,仿若天空中遥远而孤零的寒星!但自从神秘莫测的柳风出现后,幽求忽然有了让人吃惊的变化!

幽求仿佛猜知了范离憎的心思,他看了范离憎一眼,道:“假若你与我一样,在四十年前就见过与此完全相同的酒铺,就会与我一样吃惊了!”

范离憎目瞪口呆!

幽求缓缓地接道:“一样的枣树,一样的狗,一样的桌子、竹篱……惟一不同的就是四十年前的酒铺是在遥远的北方,那儿的冬天常常是冰天雪地。”

他苦笑了一下,又道:“甚至,连狗的名字、模样与当年的那一条狗,也是一般无二!”

范离憎虽未开口,但吃惊之色尽显脸上。

四十年前。四十年前的一个冬天。

那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冷得连人的思绪都已冰封。这是一间很简朴的酒铺,来这儿喝酒的多半是一些穷苦人。经过一天的辛劳后,他们就会来这儿用一碗烈酒,换得短暂的兴奋与飘然。对有些人来说,生活永远是那么的沉重,快乐永远是那么难求,唯有在微醺的醉意中,才能淡忘一些东西,获得片刻的轻松。

酒铺由一老一少打理着,老的是爷爷,花白胡子,少的是孙女,不很漂亮,但却生活得十分快乐,因为快乐,便有了另一种美。喝着酒,看着一个快乐的女孩忙忙碌碌,其实几乎可以说是一种幸福!

酒铺门前有青石板路,有竹篱,有枣树——还有一只唤作“小高”的黄白相间的狗。小高本是老人儿子的名字,后来小高被毒蛇噬咬,不幸身亡,几乎每一个酒客都听老人说过他儿子遇害的经过。

快乐的女孩就是小高的女儿。酒客们心中暗想:“为狗取一个与自己儿子相同的名字,这是否有些不合适?”当然这样的疑问只能存于各自的心间。

那一天,酒铺的生意很好,但客人总是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酒铺中的烈酒固然可以让人热血沸腾,但坐久了,酒意一退,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中返回家去,绝非妙事,倒不如趁酒意尚在燃烧沸腾时离去!

客人走了一阵又一阵!火炉中的薪木添了一次又一次!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北方冬日的黑夜,总是那么的漫长!

最后酒铺里只剩下一位酒客了,他静静地坐在远离火炉的那张桌前,重复着两个简单而机械的动作:倒酒、喝酒;喝酒、倒酒。

酒是烈得像北方人性子般的老刀烧,一碗饮下,如刀割喉,体内如火焚烧。

这是一个年轻人,他的身材高大伟岸,容貌俊朗不凡,衣饰华贵。但他那孤寒般的眸子中,有着深深的失落与悲愤!

他是今天第一个出现在酒铺中的客人,从清晨到傍晚,他只说过一个字:酒!也只做了一件事:喝酒!

他与这样简朴的酒铺是那般的格格不入!他手中所持的,本不该是瓷碗,而应是金盏玉杯;他饮下的不该是廉价的老刀烧,而应是陈年佳酿;坐在他身边的不该是一些粗俗的农人,而应是“巧笑嫣然”的美女。更何况,他的腰间还有一柄古雅的剑,这更让他人敬而远之。

一碗。又一碗。沉默如石!沉默如死!女孩几次想上前劝止,但都被她爷爷的眼神阻止了,是老人数十年的人生阅历在告诉他,这不凡少年绝非他们这样的人所应该接近的。祖孙二人将一切都收拾妥当,只等年轻人离去,他们就可以打烊了。

当年轻人喝下第二十碗——也许是二十一碗酒时,他忽然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从腰间解下佩剑,将剑缓缓抽出。剑芒如秋水,照映着年轻人英俊却又落寞的脸容。他的手指修长,却显得很有力量,握剑时的手势,几致完美无缺,优雅至极!纵使如酒铺中的祖孙二人不谙武学,也能感觉到这是一双为剑而生的手!默默地端详着手中的剑,年轻人的表情极为复杂!蓦然,他“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污秽之物!秽物喷洒在那柄古雅的剑上!

女孩几乎惊呼出声!她觉得那样出色的剑,应该擦拭得一尘不染,然后小心存放着,如此糟踏,未免可惜!剑之光芒,顿时为秽物所淹没!

年轻人呆了呆,忽然放声长笑起来。没有人听过如此凄厉的长笑,笑声中的无尽悲愤与难以渲泄的痛苦深深地震撼着他人!

寒风更疾!快乐的女孩竟在年轻人的笑声中流泪了!那一瞬间,她忽然领悟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第十章 笑悟人生

笑声中,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其疾如风!未等祖孙二人反应过来,三匹快马已迅如奔雷,掠驰而至!

马是蒙古良驹,身躯较为矮小,但耐力极好,而且擅于在冰寒之地行走。

马上骑士皆身着劲装,奔在最前面的是位中年人,面如重枣,背上斜插着一柄厚重大刀,紧随其后的是二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神色间有股年轻人所特有的激情。

快马疾驰而来,转眼即至!在离酒铺几十丈远的地方突然止住!

由极快化为极静,仅在瞬息之间,可见来者骑术之高明!

三骑士单掌一按,矫健跃下!

老人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招呼时,那三人已快步奔进酒铺内,来到饮酒品剑的年轻人面前,突然齐齐跪下!

祖孙二人目瞪口呆,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面如重枣的中年人恭声道:“宫主大喜在即,请少主移驾回宫!”

年轻人的目光依旧落在了那柄已污秽不堪的剑上,仿佛根本没有留意三骑士的存在!

中年人微微偏头,向跪于他身侧的两位年轻人使了个眼色!两年轻人齐齐点头,突然暴起,身在空中,“呛啷”一声,已有两剑在手!剑芒如雪,直取酒铺中的一老一少!

攻势突如其来,祖孙二人但觉两团隐泛杀机的寒芒疾袭而至,心中惊骇至极,却又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尖锐的破空之声倏然响起!随即是两声短暂的闷哼!两个人不分先后地倒下了——但倒下的却是突出杀着的两位年轻骑士!

砰然倒下之时,鲜血由他们的喉间标射如箭,遇风化作凄迷的血雾,微甜的血腥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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