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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无双-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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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啊!我们汉家的脚步,不该止步于安顺,比如水西水东、播州、云南!”
叶如松、董如新几人都是眼睛大亮。
这里没谁是愣头青不懂事的人,谁都是贵州里头有分量的人物。听着苏默这点拨,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安家造反,在所有汉人眼里,就算再怎么严重,平定也终究只是时间问题。
也许这只是一种固有的心理优势,但说到底,也是汉族在这个时代自信心的问题。
故而,对于这些社会的上层,安家的造反从某种角度来看,也是贵州整体层面上的利益格局的变化。
安家胜了,那当然是割据西南,汉人在此沦入地狱。
若是朝廷兵马过来平叛,那当然是安家被剿灭,这些造反的土司一个个全没好下场,什么身死族灭,实在是寻常不过的事情。那些跟造反挨着边的其余土司,更是改土归流的首要目标。
到了这个时候,改土归流来了,谁会获利?
民族上看,当然是汉家。
而贵州的汉人,除了贵阳一带,当然就是屯堡人分量足够。若是屯堡人能够在平叛战争中立下功勋,到时候改土归流后的职位,朝廷总不能不看情况地空降吧?而且,西南瘴气遍布之地,看得上眼的也没几个。
到时候,捞到好处的还不是屯堡人?
当然,一切的前提都是在他们跟随苏默奋战的情况下。唯有苏默,才是能够直达天听的人物,毕竟整个屯堡区出来的人能搭上中枢这根线的,几乎没有。
他们想要在日后的战争红利中分享到好处,唯有紧紧地将自己绑在苏默的战车上,为苏默冲锋陷阵,获取战功。
一念及此,所有人看向苏默的眼神都有了变化。
只有利益,才是忠诚的基础。
当这份利益掌握在苏默手上时,他们对苏默,自然不会有一丝拂逆。
第九十三章:贵乱城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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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二年十二月十三日。贵阳天色阴霾,满城惶恐。城外贼兵嚣张,日夜攻城。城内人心惶惶,民粮不足。唯幸官署得力,巡抚大人李枟守柔远门,巡城御史史永安御其内。使民且安息,百姓未乱。然我家中积粮不过一石七斗,解围之日杳无音信。传总兵张彦芳都司黄运清已败城外。若在围城一月,满城百姓生路何在?叹息,叹息——《贵乱实录………柳诸口述》。
贵阳,这座帝国经营西南最为核心的城市喧嚣无比,却也惨烈无比。贵阳不是繁华之地,而今却是人烟稠密之所。无他,安氏叛乱后,整个贵州的百姓,无论汉人还是夷人,都逃入贵阳躲避战乱。毕竟,就算以前再怎么闹得凶的播州杨应龙之乱,也未有攻破贵阳。似乎,这座城墙高深的贵阳城依旧那般屹立着,不会被击倒。
于是,本就不大的贵阳城一下子拥挤了起来。至少有四十万之巨的难民充斥了整个贵阳的街头。
就算在平时,怎样处理这凭空多出来的四十万人也足够让任何一级政府位置头疼欲裂。更何况还是在战争时期,怎样管理、养活这四十万人就成了贵阳城各级官署的头等大事。
但官署的在民事上的热情很快就退却了下来,当安彦雄的十万大军围城贵阳后,再也没有比生存更加紧迫的事情了。
好在,比起四川更加幸运的,是贵州巡抚还在。刚刚履历不久的李枟展现了他果断有效的手段,各级官署迅速被运作了起来。整个贵州的军政力量被迅速拨转,运行得越来越快。所有力量都被投入到了城防军事上。
分派官员,组织人手,征集粮草,筹措粮饷,联系大户,训练兵丁,鼓舞士气,弹压骚乱……
这些词汇成了这座城市的主旋律。
城头上的战事越发惨烈,凶悍的彝兵尽管攻城手段恶劣,但随着他们攻破越来越多的城池。他们也在里头找到了许多有用的东西,比如攻城锤,比如云梯,吕公车,乃至简易投石机。甚至老旧的火炮,都让彝兵的攻城能力得到飞跃。
这样的结果,是贵阳城防形势越发恶劣。
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李枟至少一半的时间坐镇在柔远门城楼上,吃喝在前线,这才稳固住了军心,在依托了贵阳更高更厚的城防优势后,终于让彝兵至始至终没有突破城墙。
城墙上的每一个动作都拨动着城内城外人的心弦,但封闭的贵阳城内中暗流也终于涌动了起来。
这不是谁在私心作祟,而是这座城市的底层里,处境悲惨的人们几乎都要活不下去了。
围城百日,也就意味着贵阳城内数十万人的消耗无法得到补充。这样巨大的人口消耗的资源是恐怖的,更何况,军事战争对资源的消耗更是一个吞金巨兽,将贵阳城内的每一滴资源都迅速地消耗了下去。
齐六子跑出了自家的小破屋,干瘦的身体上,两双眼睛诡异地亮了起来。这个时候,是深夜,是贵阳城最为静谧的时候。
战争时期施行的宵禁让所有人都无法在城内通行,但凡事总有例外。
比如齐六子,这个生活在贵阳城内的地痞,一株带着不轻毒性的毒草,总是能找到一丁点不多的养分生存下去。
齐六子的身体很干瘦,行动也有些不如往日灵活。但他却更加庆幸,至少,比起棚屋里头那些倒头睡在床上的其他难兄难弟而言,他好歹只是干瘦,也有奔跑和动脑筋的力气。
但那些难兄难弟,却早就是一个个饿的头晕乏力,身体浮肿。看着倒不是干瘦,只是大腿上一按便是一个坑,整个人双眼迷茫在那,犹如一只发胀要死的病猪。
贵阳真的是太困难了,尤其是对于这些居于底层的百姓而言。他们没有门路和关系,也没有存粮和金银财宝。在围城过去了不到半个月后,大多数百姓家里头就没有吃的了。他们不得以只能拿出数十年的微薄积蓄,找到黑市,用几十年的积蓄去买下也许只能苟活十几天的食物。
贵阳城黑市里头,就算是腐烂大半有些发霉的米,那也是要二十两银子一石的。至于上等的存放完好的精米,也许三十两银子能够买到一斗。
在围城里,资质颇佳的黄花大闺女一斗米就能带进房子里任你在她身上为所欲为,而绝不用担心她会跑掉或者乱说话。因为,她们只会盯住你的粮袋子。
高门大户还有积存的粮食,但寒门百姓早已难以存活。
如齐六子这等在社会底层上挣扎求生的,更是太多太多。如那些流民,至少四十万之巨的数目使得整个贵阳城资源的消耗速度攀升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
除了少数在贵阳有亲友可以投奔的外,大部分的流民要么倾尽所有寻一处苟活之地,要么待家财耗尽后流落街头等死,亦或者进入军队过着不一定活到明天的日子。
贵阳的围局就这样地逼迫着底层里头各种阴暗涌动。而今日,齐六子在自己的这片坊区里头悄悄地奔跑着,躲避着巡城士卒的目光。
负责巡城弹压骚乱的史永安显然深得李枟真髓,但凡有骚乱,便果断弹压,动辄杀人,从不手软。如此,也让整个贵阳在强力之下被压抑住了那些波澜。
只是,到了夜色后,这些阴暗以惊人的速度复苏着,默默地进行着罪恶。
比如齐六子紧着怀中鼓涨涨的东西,趁着夜色,灵敏地窜入了一片黑暗里头,摸索着,最终推门而入,进了一片光芒的空间。
密封的屋子里头,一名少女见到齐六子,虚浮的身子彷佛一下子有了力气,美目一亮想要扑到齐六子怀里。
只是,齐六子却是淫笑地摸了一把少女不甚丰满的酥胸,便留下一块手指大的肉干,窜入了另外一个屋子里。
这里头,各个衣饰不同的男子压抑着声音交谈着,或者拿出金银珠宝美玉交换着宝贵的食物,或许是某个壮汉一把扯过一个或是风韵的美妇,或是娇滴滴的少女推入对方怀中,拿走一包粮食。
这里,在没有比粮食更加宝贵的东西了。
第九十三章:贵乱城困(下)
而齐六子,却是从怀中拿出了一大包约莫三四斤中的肉干后,成功地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个媚眼如丝,身材丰满的成熟少妇。
嘿笑着,齐六子拥着少妇入了另外一件密室。
还未等齐六子剑及入履,轰隆一声巨响,慌乱、惊叫,惊愕,惶恐,惨叫,反抗,呻吟,所有元素充斥进这片空间。
史永安带着三百兵丁成功地扫荡了这个黑市,只是当身边一名老兵毫无犹疑地道破齐六子的玄机后,史永安神色发青,久久默然。
“这肉干,分明就是人肉啊!”
“此次黑市的人一个都没有漏掉,贩卖人肉和割取人肉的人都已经当场枭首,首级挂在菜市口上,只不过,能够多少人看到却未必。巡城士卒的体力也不够,巡查了一遍就没力气了。城内到底还有多少……食人者,只怕谁都不知道。我去看过那些地下屠宰场,犹如修罗地狱,不,比起传说中的修罗地狱,那些屠宰场还要更加可怖。一各个骷髅头,一根根人骨,何其罪恶?围城乏困,如此可怖之象,谁能忘却?抚台,这一次千万要刹住这股歪风邪气啊。我们身为万物灵长,怎么能……能去吃人?”说到最后史永安神情激动,整个人的身体都微微战栗了起来。
李枟紧紧闭眼,听到史永安最后一句话,他也是悲从中来,不可遏制。
只是,谁又能理解他的痛苦?
他身为巡抚,本来想着在贵州这个贫困地区做一番事业。也好对得住天子的信赖,对得住贵州百万子民。
但谁又能想到,安家竟然举起了叛旗,十万兵马陷贵州。整个贵阳城如同惊涛骇浪之中苦苦挣扎的小舟。
尤其是这小舟外表上看似乎坚固无比,但内里早就千疮百孔了!
贵阳历来都是穷省,蛮瘴之地。但凡有点背景的,哪个不是想去江南水乡,富裕繁华之所?谁会跑到这穷地方来?
故而,哪怕是安彦雄没有叛乱。贵州城内,官署官仓的存钱存粮都是匮乏。钱少粮寡,也就意味着官署能够掌控的资源少。
而这仅剩不多的资源,还得用在军事上。
故而,民政的事情,谁还能管得了?
而今贵阳这紧迫的状况,除了一个能防护蛮夷糟蹋的大围城外,谁还能顾得其他?谁又有能力去顾其他?
并非他李枟不知民生艰难,也并非李枟铁石心肠,要这些百姓去疯狂到吃人肉,而是贵阳实在艰难啊!
“军粮……还有多少?”沉默良久,李枟声音干涩地问向藩库仓大使。
仓大使涩然道:“杂七杂八能出的军粮算起来,大约是一万六千八百九十石,不到一万七的数目,只是,这点存粮。只够满城官员、军卒一个半月的用度。紧巴巴用一点,也就只能够两个月用。”
“两个月……”李枟苦笑一声:“永安,你去取三百石粮食。组织一批精壮去修城墙吧!”
史永安听了,还待再说什么,仓大使却是不着痕迹地撤了一把史永安的衣袖。
史永安回神过来,看着李枟,心中酸楚,李枟还不到五十岁,却已经白发纵横,面色黄白。
对此,他还能说什么?
只是,他同样明白,三百石粮食的确是太少太少了。按照寻常用度,三百石粮食大概够三百壮汉一月之用,紧巴巴一点,用两个月也可以。
但这些壮汉是要去修城墙啊,高强度的体力活,三百石粮食想要用两个月,能有力气,能吃饱吗?
或许,在这个战争的时候。能够找到点吃的活下去,已经是万幸了吧?
每个人都是这么想。
历来,最稀少的东西总是珍贵的。尤其是稀少还特别有用,是必需的东西,那就更加珍贵了。
比如粮食,比如而今贵阳城内,最珍贵的,就是粮食。
高达也不例外。在柔远门城墙上,他享受着战争里头短暂的宁静。就好比两个巨兽在厮杀之中的喘息时间一样,这片宁静,就是两个巨兽在喘息。
城下的彝兵们在重新组织兵力,收拢伤兵和残尸,调配物资,修建攻城器械,鼓舞士气,让下一次发动进攻的时候,更加凌厉有效果。
而城上的这些守军,包括高大在内的万余文武官兵书吏,也都在准备着。调配物资,守城器械,收拢伤兵,打扫战场,修复武器,回收毁坏的武器物资。以及,对于所有人而言,最为重要的……吃饭。
唯有在城墙上的这些人才是真正能够有稳定粮食供应的,因为,他们保卫者这座城市,随时准备付出生命。
此刻,高达他手中捧着一碗香气浓郁,热气腾腾的糊糊。比起城内的那些难民而言,高达眼下的境遇就是天堂待遇了吧。
高达小心翼翼地捧着瓷碗,舔了一圈碗边残留的糊糊渣,享受地眯了一口眼睛。高达知道,比起寻常十足的糊糊,少数几个军官和他额外多了一点点狗肉以及狗骨头。
托福这阵子巡城御史史永安对那些食人鬼的严厉打击,三百兵丁跟着史永安揪着整个贵阳城各处疙瘩角落,来回扫荡,地毯式搜查,将整个贵阳城的阴暗角落都扫了个遍。
这样一来,倒也让窝藏在里头的各色生命都被赶了出来。
这自然包括无数老鼠和野狗,于是,高达这边一个总旗很好运地在经过这边的时候捞到了一条瘦狗,宰了以后,很是美美地给乙卯段城墙的官兵们补了一顿。
所有军官有狗肉,士卒吃骨头汤。
这对于乙卯段城墙百余士卒而言,实在是这难得宁静时候里头最为享受的美妙时光。
而平时,这糊糊里头也就一些米糠,低劣的粗麦粉。能勉强吃完以后有些力气,却绝对吃不饱。
想吃饱,只有在死战的时候才会有机会。
高达身上的袍衫显然是改装过的,窄断的袖子,紧收的领口。贴身的衣服虽说没了士大夫的飘然风度,却也别致地多了几分干练的味道。
这对于一个前半生一直奋斗在文化战线的儒生而言,这种经历,也许平生也就一次。
“也许,这一次经历就是老夫最后的人生吧……”高达无不自嘲地说着:‘战争年代,谁能保证自己能吃到明天的窝窝头?”
不错,高达不是武将,他是一名文人。
一名文官,严格来说是贵阳府学的学正,正九品文官。是贵州巡抚李枟在战争爆发后,紧急~抽调所有文武官员分派任务时搜刮进来的。李枟将整个贵州城分为六十段,命文武官员分守各段城墙。
于是,在抓阄的时候。高达十分荣幸,或者说不幸地抽到了乙卯段城墙,也就是位于柔远门下这处紧要所在。
要知道,整个贵阳城防体系,最为紧要最为险恶的就是北门,也就是柔远门。这里承担着贼寇最为强大的攻城力量,当然,也意味着守军将会付出最为巨大的伤亡。
而高达,就这么地从一个温文尔雅,有些文人小脾气,却更多是责任、骄傲的文人。在战火中,迅速便成了一个老练的军士,一个可以让武卒们信任的长官。
事实上,在和平年代,他虽说只是正九品的微末小官。在贵阳城里,却同样也是一号众人熟知的人物。是个典型的官卑位尊的角色,毕竟,这个年代尊师重道在哪儿都是很正当的可以上纲上线的。
只是,高达一辈子都想不到自己这个士大夫会上城头和一群下贱的武夫为伍,还做的是杀人的污手活计。
而眼下,就是这么一碗只是带了点肉末的糊糊羹子,就让他好似享受到了什么顶级美味一样。
而原本他瞧不上眼,认为粗鲁无礼的武卒,却在这百日来,给了他太多的触动和感悟。
在生与死面前,为了营救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恐有热血报国的“文曲星”已经有太多的牺牲让他无法忘怀。
为此,这个固执耿介的老先生决定用自己的智慧帮助这些在战火之中,随时消逝却绚烂美丽的生命,这些他可敬可爱的袍泽。
于是,老先生和后方据理力争粮草补给,和大户游说提供兵甲钱粮,为保护自己的属下,和上峰顶牛。
而如高达这样的人,在战争之中,犹如城内阴暗面一样,成了贵阳这座城池内,光辉璀璨的生存,也成了汉民族在生死危亡的关头,闪耀的那些无可忘怀的美丽。
“咚咚咚……”
激越的鼓声响起,打破了城头上的静谧。
无论城头上这些汉家儿郎怎样成为史书上璀璨的存在,他们都必须正视现实,而今,这座古老承载着数十万人生命的古城遭遇了最为强大的挑战。
一个可能让所有人沦入地狱的噩梦。
无数的彝兵在各自长官的呼号下集结了起来,十万彝兵的声势是壮观的。犹如后世,当你攀登在泰山峰顶上,你抬眼往下去看,所有道路上,满目都是人。
但实际上,哪怕是在泰山日流量高峰,也不过只是八九万人。
你可以想象当你站在疯癫上,山下满目都是想要杀你,夺你生命,杀你父母亲友,夺你妻子,抢你女人,杀你儿子的人……摧毁你所有文明,成就,和未来的人。
而这,就是高达以及他身后万余贵州将士的感受。
只是,他们无所畏惧,哪怕万劫不复,也要抵御任何暴徒的侵略!
第九十四章:王师所在(上)
天启二年十二月。
陆禅从湖广布政使抽调过来,成为王三善的监军,同时负责协调从永保土司三司之中抽调而来的两万兵马。
只是,土司土兵尽管善战,却纪律散乱。朝廷公文下发到土司那里,慢腾腾的到现在也没有抽调完全。直至陆禅亲自去了永保城,这才让三土司紧张起来,立刻抽调彝兵随同陆禅前去宝庆府。
但此刻,在宝庆府牙帐里头收到陆禅来信的王三善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毫无疑问,王三善这个进士及第后被授荆州府推官的政治新星是陆家的嫡系。陆慷显然知道蒲邢之长,不在军务,而在平衡各方势力,稳固政治局势,兼则调兵遣将,供应粮草。故而,陆慷便将太常寺少卿王三善放下去,成为了新任的贵州巡抚。
不要奇怪为何贵州会出现两巡抚,贵阳被围之后就再无音讯,巡抚李枟表现如何,没人知道。
故而,火速调遣一员新的贵州巡抚处理贵州事务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面对贵州严峻的形式,新上任的西府之长陆慷当然没有丝毫怠慢。钱粮调拨到了湖广,王三善的兵马就从武昌府一路行进到前线,半路上一边集结,一边整训,一直到了宝庆府这才稍事整顿。
不是因为王三善走累了,而是陆禅来了。
作为陆慷的亲子,这一次也要奔赴战争,在士林之中倒是让人对陆禅的勇气多了几分敬佩和赞誉。
但王三善却是一点都不喜欢陆禅,不是因为成见和对世家子的敌意。而是完全出于公心!
陆禅从武昌一路赶来,职权是监军使,还负责协调(实际上就是指挥)土司土兵两万余人。表面上看,似乎王三善得了援军,本部兵马加上土兵能有四万人,大大加强了实力。
但真相也是如此吗?
当然不是。
一切都是因为时间。
陆禅从武昌府赶到前线需要时间,等陆禅协调完毕永保土司的土兵也需要时间。
但眼下有时间吗?
贵州叛贼肆虐,军情紧急如火。贵阳围城危在旦夕,百万汉家儿郎在叛贼的刀兵下苦苦挣扎,他王三善身负天子信赖,领兵两万一路赶到前线,本该是王师入黔,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事情。
但为了陆禅这两万土兵,他却被迫要停留在宝庆府。
而此刻,贵州叛乱,时间早就过去两月了!
贵阳围城,也被困一月了。一个月的时间,他却浪费大半在宝庆府等一个国字号的世家子!
就为了区区所谓两万“骁勇善战”的苗兵。
对这些西南夷人,王三善骨子里就存在着不信任。他的思路倒是和李枟一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夷人可以厚待使(文*冇*人-冇…书-屋-W-Γ-S-H-U)其心悦归附,却绝不能厚信,让其忘了朝廷的威严和厉害。
故而,在战事上,必须用雷霆万钧的军事力量一举碾碎所以叛贼,让西南夷人看到天~朝的怒火绝不是他们可以承受。
但绝不能让一群蛮夷以为,天朝缺了他们,就要在战事上毫无寸进!
“贵阳可还有消息?”王三善问向亲卫。
亲卫摇头:“回禀大帅,未有消息。游骑最近传来的消息是安彦雄麾下大将全冈领兵到了靖州。”
王三善眉头一拧,他本来是打算择选精锐,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靖州,同时在靖州建立前线基地,压迫当地的保靖土司。
可没想到,眼下因为陆禅这一拖就是十来天,竟是让彝人反应了过来!
“保靖土司可有和彝兵交战?”王三善又问。
这次,回答的是中军大将刘超,他的老乡:”回禀大帅,没有。靖州城本就没有多少苗人在,大多是汉人居住。听闻彝兵打了过来,大半都走空了。保靖土司也是迅速退入深山,并未和全冈兵马冲突,而全冈所部彝兵,也没有进犯这些苗人。听闻,还有苗人被俘者,让全冈都给放了。倒是在靖州城的汉家百姓……”
说到这里,刘超的脸色有些难看了起来。
王三善闭眼,不用说也知道对于毫无纪律,畜生一般的彝兵而言,汉人在他们眼里,不就是软弱可欺的代名词?
尤其是战争进行了两个多月,汉人哪一次在战事上硬挺过?
“知道了!”王三善打断了刘超的回答:“让刘泽清领前哨,率兵前进,给我将全冈所部盯住,这群叛贼本官一个也不会放过!”
“是!”刘超众人应声大喝。
所有人都是气势一振,对于兵士而言,战争可能会死人。但战争,也是封功赏爵的唯一途径。兵马集聚在宝庆府,每日操练无所事事,被王三善整顿得,大部分人都有了渴战之心!
见士饱马腾,众人振作,王三善也是抚须轻笑,心中已然下了决断。只等陆禅前脚将土兵带过来,他后脚就立刻前进!
至于这些会不会让陆禅将他记恨上来,日后打击,他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国事颓唐如斯,他深受皇恩,得百姓膏粱,怎能不做一番事业,青史留名?而去计较那些令人作呕的蝇营狗苟?
永保城到宝庆府的道路上,满目都是兵丁士卒。一个个提刀扛枪苗兵穿着左衽上衣,行走在官道上,目标,则是想着宝庆府进发。
在队伍的中间,由一千精悍士卒拱卫着的中军大帐里,陆禅冷着脸,好似谁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一般。
事实上,眼下陆禅的心情,还真是比起谁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还要糟糕。
尽管对于陆家人而言,钱财委实是个不值一提的东西。
真正重要的,只有权力。
似乎,走在权力道路上,先天条件强大无比的陆禅理所应当是高兴非常的。
而这一次陆禅对西南之行可谓是鼓足了信心。为此,他甚至从湖广家中抽调了一千人的精锐家丁,实际上也就是换了个名目在湖广卫所里头呆着的私人武装。
只需要陆家一个指令,这一千人就能在湖广各处卫所兵额中悄悄逃亡成功。随后,汇聚在武昌的招兵处内,一下子成了陆禅监军使的亲卫部队。
第九十四章:王师所在(下)
对此,整个湖广三司,上下数百官员,似乎全部都成了瞎子,悄然之中完成了一切正规的手续。
无人对此上报天子,想要上报天子的也无法看到这一切。哪怕是纪皓然,这个被围困在襄阳,被重重迷雾拖住的湖广巡按,
只是,对于纪皓然,陆禅是真的不在乎了。
一开始,纪皓然的犀利手段还真的迫使陆家在襄阳府丢掉了几个县令推官之类的角色,但进展到这一步,也成功地让纪皓然无法脱身。
对于一个被围困在自己主场,随时任他宰割的湖广巡按,陆禅的确是不在乎。
更何况,之所以在乎一个纪皓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要困住纪皓然将苏默以及整个苏家打垮。
眼下,苏默死在水西城的女人肚皮上。苏家被夺了半数仓储后只是苟活残喘,罢工之声死灰复燃,地头蛇不断挑衅,生意伙伴避如蛇蝎,就连善化一绝的醉仙楼,也颇有些江河日下的景象。
一切的一切,都按照陆禅想象中的美好在发展。
但意外总是突如其来。
“混账的王三善,他算个什么狗屁东西。竟然敢放我的鸽子,给我甩脸子。这条老狗,难道不知道他的官职,他的权力,他的荣华富贵,未来荣辱,都是我陆家给的吗?”陆禅咆哮着,所有卫士纷纷走出了五十步外,只有亲近些的陈益古,李钧吉还在忍受着陆禅的爆发:“我是监军使,我负有监察权力。没有我的认可,他竟然敢擅自行动,信不信我现在就断了他的钱粮,让他在前线被那群该死的夷人统统给坑杀在山野上?”
陈益古和李钧吉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无奈。
这一次,王三善的举动着实是将陆禅给气得不行。让一向保持着谦逊有礼,风度翩翩形象的陆禅全然没了温雅,犹如市井泼皮一般破口大骂,毫无忌讳,甚至越说越是出格了起来。
“监军大人且息怒……”陈益古硬着头皮干巴巴地劝言道:“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快些到宝庆府过去。收拢住宝庆府这军资中转之权,到时候,如何与王巡抚交谈,都有了倚仗。况且,王巡抚未必也是故意要拂逆监军大人的。此次彝兵进展之迅速,一个不小心,宝庆府就有危险了啊。王巡抚应该只是出于公心吧!”
李钧吉也干巴巴地劝诫道:“陈兄说的是,况且,这次在永保城,保靖土司不也是十分不恭顺么。王巡抚早些收复保靖土司,也能给监军使出一口恶气!”
“那群蛮夷,都是群喂不饱的白眼狼!”一想到保靖土司,陆禅的声音反倒是更大了起来,他陆家经营湖广,当然不会没有接触过西南夷。事实上,陆家一直就想掌握住这些民族土司。只是苦于对方有极大的独立权力而成效不大。
但三百年的工作做下来,除了石柱秦家那边是死硬的保皇党不听招呼外。陆家的牌子,在西南夷各个山头都是很好使的。
故而,这次陆禅打着永保土司的注意,要了个监军使协调土兵的活计。实际上就是想要借助这些苗兵的战力进西南平叛,到时候,军功有了,再借着书院的招牌进科举,他往后的官场之路就顺畅得再也不能顺畅了!
只是,这一次他竟然在土司里头碰了钉子!
贵州安彦雄造反,前锋直指湖广,广西、云南各处。湖广这边,湘西湘西南全是土司的地盘,故而,陆禅还想着这些人能够和彝兵打起来,先互相消耗一下实力。
谁想到,两边竟然丝毫接触全无,你来我退,你退我进。彝兵直接进了湖广境内,一时间湖广风声鹤唳。
而永保土司对于出兵集结宝庆府西去平叛,却是一点积极性都没有。朝廷公文下发到永保三土司,一直过了半个多月,都没有集结起来。
尤其是保靖土司,三大土司要求总计出兵两万人。保靖土司竟然只出了五百人跑到永保城集合,气得陆禅带着一千家族私人武装,直接奔赴永保城,将三土司吓得还以为陆禅要实行斩首行动,这才让三家土司一下子积极了起来。
两万苗兵,在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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