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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予美何处-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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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等不及一般,并未看一眼姜永夜,直接奔出行宫的大门,丹红色披风在奔跑间飞扬,姜永夜伸手去抓,却不得,他眼神暗了暗,最终也跟着萧元一起出去。
箫声不曾断过,萧元咬着唇,有些紧张,一把拿过护卫手中的马鞭,动作熟练迅速的翻身上马,面上愈发的平静,心中却忐忑不安,谁也不知她这一次能不能在松原上找到那个人。
那个曾在叛军中救下她和母后的人,灰白的袍子,瘦削的下巴,吹得一曲箫声,却自始至终不得见面。
第五十八章
然而,就在萧元骑上马的那一刻,箫声却戛然而止。
松原上的夜色依旧浓郁,萧元抓着缰绳,另一只手将马鞭握得紧紧的,面容有些僵硬,她胸口发闷,随后沉下声对轻盈吩咐道:“立刻派兵,将松原猎场包围住,没有本宫的手谕,谁也不准出去。”
言罢,她一扬马鞭,向着箫声的方向,无边的黑夜奔出去。
建武三年,四月,松原山中风光正好,光武帝带着妻女,文武百官一起前来春狩。南国的狩猎分为四时,春秋二狩,夏时避暑,冬时避寒。
这是从先皇在位时就留下的习俗,除了朝中大事,不曾有过变更。
很多人都以为孟光长公主记不得当年的事情,其实不然,这个孩子早慧得可怕。许多人都忘记了建武三年发生的事情,唯独她,午夜梦回时,总是想起。
她似乎从出生之日起,就与表哥很是亲近,皇族里的姐妹,即便迁就她如李惠安这样的,也不如与表哥感情好。
可是这一次春狩,表哥在军中历练,泰安长公主又病了,惠安留下来侍疾,她整日看着大人们在马背上拉弓射箭,很是无趣。
两岁以前,她与父皇还是亲近至极的,素爱让光武帝抱着,一同用膳,一同午睡。
但是后来就不这样了,朝中的大臣上书越来越多,宫中的美人也就越来越多,无数的官员都劝谏,要求东宫之位不能长久空虚。
父皇身上的脂粉气也愈重,她偶然之间和表哥一起窥见父皇私下独自与美人们相见的样子,就再也亲近不起来。她实在不懂,为何人前严肃威严的父皇,在人后会是那副模样,荒诞放荡。
那一次窥探之后,她犯上了爱呕吐的毛病,表哥将病因据实告诉了萧皇后,也就是从那时起,帝后二人的间隙出现。母后因为她,责罚了那天的几名美人,因此让父皇不快。
今年来松原狩猎,本也是不想来的,母后说过,想带萧元去固原郡,去独落坞山上骑马。
可是,父皇没有同意,这一次,下面的官员们进献了许多的美人,其中有一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是姓徐,一来就被封做了充华。
萧元对妃嫔的品阶不熟,但是却知道这是个不让她母后喜欢的女人,和后宫的美人们一样招人讨厌,可是,父皇喜欢。
因为父皇喜欢,所以直接导致了萧皇后踏上松原之后,便郁郁不乐。
“元儿可以用毒药,曲城的丹毒,我把它放进食物里,她就会死。”彼时的萧元,性子骄纵得可怕,带着小女孩子的别扭,抱着萧皇后的手腕,这样说的。
萧皇后拍了拍她的脑袋,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刀剑声便起。
在四月十一的夜晚,一支所谓的叛军攻破行宫,分为两队人马,一波向着光武帝居住的正殿而去,而另一波却杀进萧皇后居住的小长庆宫。后来,萧元日渐长大,便明白了,那所谓的叛军一开始就是向着她们母女而来的。
人人都说,陛下与萧皇后鹣鲽情深,相濡以沫,扶持着从太子府到如今的重重宫阙,却无人猜测过,陛下与萧皇后曾有过如此激烈的争执。
这场争执,直接导致了他对曾经心爱的女子动了杀机,这样的杀机,萧元至今也不知从何而起。
可是叛军的刀剑砍向她的时候,母后哭了。
她从未见过母后哭,据说这个萧氏唯一的女儿,从不曾哭过,她抱着稚女,驾马奔出十里地,却被叛军追上团团围住。那些叛军,换了衣服,可是军神萧家的女儿怎么会认不出那是征天军团的将士。
她勒着缰绳,不曾望行宫的方向,扬着头,将身前的萧元放下,看着孤零零站在草地上的女儿,对叛军道:“元儿,放过我的元儿。”
也许那时的光武帝,是下定要她们母女性命的决心,叛军不曾有过犹豫,刀剑挥来的时候,萧皇后身体里的血液尽数冰冷。
都道虎毒不食子,可是曾经爱她的那个男人,居然会狠下心杀了自己的孩子。
叛军的剑要刺穿三岁女孩的胸口时,松原上若有若无的飘来一缕低沉的箫声,仿佛镇魂歌一般,似乎一切都停驻了。
萧元睁大了眼睛,循声望去,便是男子瘦削的修长身影,风帽下露出来的一角下巴,以及灰白的衣袍,好像一个幽魂一般。
然而,正是在这样一个人的箫声中,叛军尽数瘫软在地上,萧元怔怔的望着他,隔了许久,他没有离开,也没有走近。
“我叫萧元,你是谁?”
他的身影动了动,似乎几块的抬眼看了一眼萧元,然后又避开,这个动作好似艰难,他之后便收起了洞箫,摇了摇头,后退,然后消失在松原的密林中。
这是萧元第一次见他,也是仅有的一次。
她后来来过许多次松原,萧皇后去世之前,去世之后,她都不曾再见到他。只有一面,可是这个人却让萧元觉得无比的安心,比从小陪伴她的的表哥,比不断安抚她给予她越来越多权力地位的光武帝,比这世上行行色色的人都要好。
松原上的夜色夹杂着浓郁的雾气,此时萧元已经驾马来到了当年那个地方,姜永夜跟在她身后半个马头的距离,看了一会萧元的背影,道:“元儿,该回去了。”
此处是松原的深处,倒不是害怕此刻,而是猛兽出没,实际上更加不安全。
萧元朝当年他站的地方忘了一会儿,眼中有些失望,垂下眼,“好。”
她再次抬头的时候,幽深的阴暗密林入口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了一马一人。洁白的衣袍,俊秀得难言的容貌,温润如水的眸光牢牢地静静地看着萧元,仿似是在看着他的心头宝,他的此生挚爱,他的元儿。
萧元愣住了,她不曾想过,会在这里见到景行止。这个本该在长安城里的人,却在此时出现在这里,除了白色的衣袍,一切都这样的吻合。
可是,怎么可以是他?
怎么可以呢?这是前世将她一次一次抛下的人,怎么会是他?
然而,他手中隐约藏在袖中的洞箫却明确的昭示着他的身份,萧元微微张着嘴巴,难言此刻的心情。
她本该是欢喜的,因为遇见了这个她寻找了许多年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元怔忪了许久,才问出这一句话。
景行止拿出藏在袖中若隐若现的那管洞箫,萧元胯下的马儿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不安,扬着马蹄前后的移动,萧元接过那管洞箫,握在手中,轻轻垂头,放在唇边轻吹了一下,再抬起头时,素来清淡的双眼忽然有着莫测的水光,她的声音有些哑。
“你随我来···”
她驾着马,向着松原的深处前行,这一刻的背影,伶仃如竹。
姜永夜欲要跟随,萧元听见马蹄声,却回头,眼神黯淡,道:“不要跟来。”
她从以为自己是一朵婆罗花,到后来知道自己也是前世的孟光长公主,到如今,心中的疑惑一日比一日的增多,而在这一刻,似乎一切的谜题都会揭晓。
——
建武五年的深秋,光武帝携妃嫔东巡,这一次,没有让萧皇后陪伴。
长庆宫的萧皇后,病得实在严重,且她从除夕开始,就拒绝与陛下相见,便是连疼爱入骨的孟光公主也不让见面,除了专门为萧皇后看病的太医和贴身服侍的宫女,无人知道萧皇后的病情究竟如何。
这一日的清晨,关闭已久的长庆宫却宫门大开,光王一路骑马奔驰进来,见到的,却是年幼的萧元跪坐在萧皇后的脚边,白发红颜啊,他有着南国第一奇女子之名的姑母,容颜已久,双眼却飘散。
后世人说皇室,都说南国皇室中有两个皇后不得不提起,光武帝最爱的光武萧皇后,以及另一位南章帝的方皇后。
前者的迷人之处在于能够十年如一日的得到丈夫的爱,后者的惊讶之地在于能够从一个卖珠女摇身变为一国之母。
萧皇后死在光武帝东巡的时候,据说这位在太子时期就战功赫赫的铁血帝王,在接到萧皇后薨逝于长庆宫的丧报时,正在城墙之上眺望东海,在斥候说:长庆宫萧皇后薨时,这个一生伟岸的男子突然倒下。
他在昏睡中,不断的喊着萧皇后的小名,阿笳。
“先生,陛下迟迟不能醒来,这可如何是好?”
在东巡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传说中的天人景行止,陛下召他随侍,听闻他博览群书,会世间所有技艺,医术自然也是不凡的。
“无妨,我可为陛下奏一曲胡笳,相信陛下闻此声,必会醒来。”
胡笳虽在,可是萧笳却死了。
他连夜赶回长安城,走进长庆宫的时候,看到了就是披着衰衣,乖巧跪在萧皇后床前的孟光公主,她的身侧是同样一身重孝的光王,唯独他自己,明黄色的龙袍,和这里的白纱,哀乐格格不入。
女儿仰起头,看了他一眼,便平静的低下头,他在这个短暂的一眼中,看到她哭得红肿的双眼,不复往日的稚气,静得像一口古井。
“母后让我告诉你,”萧元低着头。
“阿笳,她···她说什么?”
“锦水常在,”萧元抬起头,望着自己的父亲,道:“汤汤与君绝。”
她说完这一句话,就忍不住呜咽起来,身旁的萧永夜立刻将她搂在怀中,小声的哄着她,在孩子的哽咽声中,他听到萧元说:“你自由了,再也不用忍受母后指责的眼光了。”
你想杀死她,你成功了。
少女的唇动了动,无声的说出恐怖的真相。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其实,谁也不知道,萧笳最后死时,究竟是爱着光武帝,还是恨着的···
------题外话------
这是第三卷,全书一共有四卷,第三卷里,会开始增加小景的出镜率,其实,小景很可怜的,后面大家就会明白的,别恨他呀···
第五十九章
“本宫问你,”萧元坐在马背上,背影孤零,景行止看着她的背影。
“你可爱姜予美?”萧元倏地转过身,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景行止,“本宫说的是前世?”
景行止眼光闪了闪,低低的,呢喃,“果真···”他复又抬起头,目光坦荡坚定的说:“爱。”
萧元怔了怔,不怎么相信,怎么会是爱呢?
她不知道前世她回到长安以后的事,可是她嫁给他整整五年,他都不曾爱过她一点,哪怕是一点。
但是萧元想,这些风花雪月都不是她的事了,她只关心,景行止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这般诡异的让她做了两世的孟光长公主。
萧元自复生的那一日起,就有着这个疑问。
“你,为何救我,为何将我从前世弄到这里?”
眼前这个人是萧元前世的夫君,可是因为机缘巧合,这一世却分道扬镳了,萧元庆幸自己神智还不清晰之时就有这样的觉悟。
人随两念,一念谓之离,一念谓之留。
前世里,她要留下景行止,却最终分离;今世里,她要离开景行止,而他无时无刻,似乎都在她的身边。
景行止苦笑一声:“我有一苦,谓之求不得。”
萧元却是不懂的,她望着景行止,觉得这个曾经是她生命整个热情的男子,这样的陌生。
这不是此时的萧元能够懂的回答,可是却是景行止孑孓执着的原因。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这就是景行止的因果。
因为前世里的辜负,这一世即便费尽心血,也要挽回,这样的原因,他无法对任何人提起,包括萧元。
他以为重历此世之后,他静待萧元长大,不改变一切前世的轨迹,那么萧元便会重新嫁给他。在新婚之时,他会告诉她,他等她久矣。
然而事事并非他所愿,当他逆天而行的时候,就有人提醒他,世间千般法,万般变数。
他等着元儿十五岁嫁给他,她却在大婚的前三日取消了婚约。
景行止说:“前世的事,你记得多少?”
萧元想了想,并未隐瞒,道:“在建武二十年为止。”
景行止看萧元的神色,面上却极为不可见的舒了一口气,“你只需知道,”景行止的脸上笑容温柔,“我永远都会陪着你。”
“即便我嫁人?”萧元说:“不是嫁给你。”
他看着萧元,眼神有些晦涩,却没有犹豫,声音朗朗:“无论你嫁给谁,我都在。”
萧元其实很想提醒他,万一她什么时候早死了,他也是不能陪着她一同死的,他是天人,寿命无穷尽,难道还能去阴曹地府伴着一个魂魄。
萧元最终,也没有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她沉吟半响道:“阿止,何必呢?前尘往事,我都不怨你了,你又何必作茧自缚呢?你的佛在哪里,你却不去拜了?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她每一次唤他阿止,他就多一分欢喜,甚至听不清她后面说的什么,眼如清鸿,喜不自禁。
见他这样,萧元摇了摇头,仿似自己的一番好心都说给傻子听了。她本就不是什么善心的女子,手上染着的鲜血比沙场上的将士还多,若是可以,她更想杀了景行止以绝后患,可惜了,这个人杀不死。
萧元握着马鞭,沉默了许久,问:“有汜,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风吹起松原上的深草,四月末的天气,清醒的草香惹得萧元的眼睛疼,然而她却看着景行止,一动不动的。
景行止翻身下了马来,走到萧元的身边,静静的仰着头,仰望着高高在上的萧元,半响,才说道:“光永五年。”
果然,虽然早就猜到了结果,但是萧元却难以抑制的闭上了眼睛,胸腔发疼。
她握着马鞭的手指不断的收紧,紧紧合着的双眼不见神色,但是面容的难捱却是难掩的,隔了不知多久,她睁开眼睛,问:“怎么死的?”
她的有汜,那般聪明的孩子,是怎么死的?
景行止说:“中秋月夜,和韩书起了争执,坠入东溪,随后便病逝。”
萧元微微弯了眼角:“就是姜予芝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诺。”
萧元一双丹凤眼轻轻挑起,古井无波的眸子落在景行止的时候,冷岑岑的,良久突兀的一声笑从喉咙里溢了出来:“好!”
“你知道她生下来,也活不成,才会不救的吧?”萧元嗤笑道:“好,景行止你教的好徒弟!”
她这般的气势凌人,可是眼中的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的流了出来。她就用那双含着泪水的眼睛望着景行止,再也没有了语言,再也没有了别的颜色。
松原上的风不曾改变,然而悲伧的意味却一点点弥漫开来,压抑得让人难以呼吸。
萧元擦了擦脸上已经快要风干的泪,声音微哑中透着恶毒,伏低身子,在景行止身边说:“你要是想要跟着我,就去把姜予芝杀了。”
景行止闻言,看了一眼萧元,便移开了眼。
——
这话原本也就是萧元在盛悲之下说给景行止听的,表示她对景行止以及姜予芝之流的厌恶。但是时隔不久,景行止果然做了一件事。
那是她从松原狩猎回长安之后的第二日,她在得知前世里姜予芝的孩子害死了自己的有汜之后,即便这一世那个孩子还未成形就已经死去了,但是心中的不甘却无法消减。因此尚在松原上就下了懿旨,将憞华郡王贬为憞华亭伯,又将浛洸郡主贬为庶人,夺去姜姓,赐豬姓。
如果邵阳王姜博还在,势必会掀起一番轩然大波,可惜他已经死了,憞华亭伯家中也无当权人,将降爵位的原因归结为姜予芝得罪了孟光长公主,因此没有了光鲜的郡主身份的姜予芝日子过得愈发的艰难。
终于这一天来了,夏时的阳光落在树上,斑驳的树影落在地上,曾经高贵无比的浛洸郡主却局促的住在一间狭小的偏远的院落里。
那天,微醺的风轻拂,她站在院门前,在院门曲径之上,远远的走来一个人。
她的先生,一个与往日不同的先生,灰白的外衣,握着滴血的长剑,幽深的双眸不见波光。
剑身上的血一直往下滴,花径小路上流了一地,她望着先生走近,欢喜尚未露出来,双眼睁得大大的的,忽然觉得遍体生寒。
她记得多年前,他曾经这样步态从容,优雅温柔的走进,将她从池水中捞起,将她救下。
先生,这是知道了自己的苦境,来解救自己了吗?
她在恐惧之后,飞快的提着半旧的罗裙迎上去,欢喜如孩童般的,“先···”
剑以一种她生平不曾见过的速度割下她的头颅,身体与头分成两部分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欢喜还没有退去,唇角还有着笑容,然而她却只记得,先生杀了她。
她还记得,他将她从水里捞起来,他半抱着呛得快死的她,那双眼睛却似是无意似是有意的再看着姜予美。
景行止弯腰,捡起姜予芝的头颅,她还记得,那年他将她抱起,身上的佛香安宁祥和,如今却没有了。
他救下了她,却又杀了她,前因后果都是因为一个人。
萧元已经有近十日不曾见过景行止,只是这一日,桌上的膳食少了些,便难免问:“这是谁做的?”
轻盈连忙走进来,看了一遍桌上的菜肴,松了一口气,道:“禀殿下,这是先生亲手做的。”
“只是,先生做好了,让下面的人热过的,奴婢已有两日不曾见过先生了。”轻盈不敢说,这是景行止两日前就做好的,只做了两日的份量,可是今日仍不见先生回来,她正担心着怎么向长公主提起,长公主却问起了。
萧元的眉头将要蹙起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一声惊呼,在轻盈还未走出去的时候,一身白衣,飘飘欲仙的景行止手里提着一个硕大的木盒走了进来。
她挑着眉,看着他走进来,在见到萧元尚未开始用餐,景行止松了一口气,将木盒放到桌上,拿开那些他预先做好的菜式,将木盒打开,里面装着的,是一盆冒着热气的藤椒鱼,刚一打开,香气扑鼻。
萧元冷笑了一下,说:“我还以为,你是去杀人了,原来是杀鱼去了。”
景行止不答,拿起一副筷子,坐在萧元身旁专注的剔鱼刺,将剥好的鲜嫩鱼肉放到萧元的碗里,面容温隽,似乎无论萧元说什么,都不会生气。
萧元住了口,一心一意的吃着鱼。
一条整鱼被吃了一大半的时候,门外方简求见。
萧元疑惑的看了一眼景行止,让方简进来,看过简短的密报之后,少女却笑了。
声音清甜的说:“还真是杀人去了?”
景行止将最后一块完好的鱼肉放到萧元的碗里,取过干净的湿巾,背对着萧元擦手,“只要是元儿喜欢的,我都给你。”
无论你想要做什么事,我都可以为你做到,只要你肯让我陪着你,直到,我生命真正结束的那一日。
第六十章
光武帝的坠马,结束了原本为期半个月之久的春狩,在萧元赶来的第五日,班师回朝。
“殿下,方小姐到长安了。”
宫中诸事,都是由孟光长公主来打理,随着长公主年纪的增加手里繁杂的事情越来越多,渐渐的便也没有耐心去打理后宫了。通常是何时看哪一位妃子顺眼,就把协理后宫的权力扔给她们。
今年好像是景妃。
萧元看了一眼坐在同一间马车上的姜永夜,丝毫不掩饰对方氏的厌恶,对轻盈吩咐道:“这等小事也值当拿来烦本宫,看来景妃的好日子过了,让方氏住到蕴秀宫,好好学学规矩。”
她自然知道景妃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宫中宫外,或多或少都得到一点风声,她与太子不合,起因为柳良娣,后又有方氏。景妃不敢安排方韵的住处,先是怕表现得太过亲近方氏而惹恼了长公主,可是难保他日方氏入主东宫,成为尊贵的太子妃,景妃两方都不愿得罪,故而想将棘手的事扔给长公主。
可是孟光长公主却不是那些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景妃这颗棋子用得不顺手,那她换一颗听话的就是了,后宫不缺美人,协理后宫的大权却只有一个。
萧元将方韵安排进入蕴秀宫,本没有不妥,南国开国以来,从第一任太子妃开始,大婚前三个月,便会进蕴秀宫教养。只是这项规矩在陛下迎娶许氏的时候破了。隆安年间,陛下当时还是太子,迎娶许太傅之女为太子妃,在许氏搬进蕴秀宫的当夜,蕴秀宫就起了大火,烧坏了大半个蕴秀宫,曾有大臣上言不吉利,被先皇斥回,只是,第二年,许氏还是死了。
外间的种种鬼怪风水传言,萧元不以为然,所谓鬼怪,不过是她父皇不愿意娶许氏而自己放的一把火。
她斜着眼,看着姜永夜,却见姜永夜突然一笑,有些无奈的问她:“我至今不解,元儿,你为何这样厌恶方韵?”
谁都知道,与独落坞萧氏一脉相连的方家,是长公主一派最忠心耿耿的追随者,谁都认为,长公主对方家女儿的敌意来得莫名其妙。
萧元抿了抿唇,道:“就如哥哥讨厌景行止一样,我也这样不喜方韵。”
姜永夜沉默了一下,笑了笑,替萧元理了额前的碎发,道:“怎会一样?”
“不管一样与否,”萧元抓住姜永夜的手,语气严厉的说:“你和方韵都不能有孩子!”
萧元语气森森:“我已经杀了一个柳良娣,不介意多一个太子妃。”她低下头,摊开自己白玉柔软的十指,纤纤好看:“我手上沾着的鲜血太多了,哥哥,我真不敢想象有一日···”
姜永夜将萧元头贴到自己的胸口,声音硬朗不容置疑,道:“不会有那一日,哥哥在,不会有那一日。”
那一日,两个人反目成仇的那一日?不知道会不会到来,可是谁也说不清楚,不是吗?
终于等到了建武十六年的六月,方韵在宗庙中修行的日子结束,被送到蕴秀宫学习礼仪。
在这三个月里,后宫的美人又大换了一批。方韵的马车一到长安城,就被带到了长公主府。
方韵站在北院的院门前,心中有些忐忑的等待着孟光长公主的召见,她本以为成为太子妃的道路是一跳坦途,谁知并非如此。宗庙里的三个月,让她体会到了长秋山军营里也没有的苦楚,只是愈发这样,她就愈发要强。
她站在丹红色的院门前,看着装饰得华丽雍容的长公主府,在北院中,有人快步走近,她听见有人唤她:“阿姐。”
男子一身劲装,英武的容貌与方碍有些微相似,但是却又多了一些稚气,她愣了愣神,才记起这是弟弟。
她们方家,只有这个弟弟留在了长安,父亲在南方戍边,长兄在长秋山军营带兵,而她自幼时随长兄长大的,与父亲弟弟并不常见。
“殿下午睡刚起,快随我来吧。”
方简招了招手,笑容亲切而恭敬。
他也是刚刚才从轻盈那里知道殿下在今日召见了阿姐,所以特意赶过来见阿姐一面。殿下素来不喜欢在花厅以外的地方召见客人,商议事情则更加喜欢在书房,这样随意的叫自己把阿姐带到内院去却是少见。
转过重重回廊,在一处树木茂盛到遮天蔽日的院子外,候着许多宫人。方韵在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孟光长公主了,那时光武萧皇后还没有薨逝,她还只是孟光公主,长兄带着她和弟弟进宫请安,曾在萧皇后的怀里见过几次,那时只觉得公主殿下娇贵跋扈,其他的与别的女孩儿并无不同。
眼下,走近院子里,却不曾见到孟光长公主,她在那里大约呆了三刻钟,然后被告知,长公主临时出府了,请她直接入宫就是了。
萧元放下棋子,有些心不在焉的抬头看着景行止,淡淡一眼,便移开了,抓起棋盒里的一大把棋子洒在棋盘上面,迎着景行止的目光,道:“不下了。”
景行止双眉微颦,似乎在斟酌合适的词句,唯恐一句话不合萧元的心意,火上浇油:“我在炉子上煨了一锅汤,不如现在尝尝?”
他脸上笑着,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神色。萧元自觉没趣,点了点头,在景行止出去端汤的时候,将轻盈叫了进来。
“殿下。”
“方韵身边用的宫女,都换成我们的人,她做的每一件事本宫都要知道。”
轻盈抬眼,有些诧异,却又立刻点头,说:“诺,奴婢这就去安排。”
萧元眼中戾气一闪而过,敲了敲棋盘,紧着说:“不要惊动其他人。”
“诺。”
萧元身边的护卫,明面上长公主府禁军统领方简,暗处的暗卫却是由轻盈主持,这个平日里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女子,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忠心耿耿的追随着孟光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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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韵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男子,慢慢唇上露出亲和的笑容,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方简解下佩剑,随手放在石桌上,笑道:“我今日休沐,特意跟殿下讨了恩准,进来看看阿姐。”
他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已经有许久没有跟阿姐好好说说话了。”
他这样的热情,倒显得方韵有些冷淡,方韵身边的宫女端上来茶水糕点,退到一旁侍立,方简瞥了一眼,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再有一个月就该大婚了,我还要多学习礼仪,小简,你若无事,我就先回去了。”
方韵站了起来,欲要离去。
方简也跟着起来,拦住方韵,有些不满的道:“我才刚来阿姐就赶我走,算了,反正我也是奉大哥的命来给你送信的。”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放到方韵的手中,不满的呓语道:“从小就这样,你们两个最亲!我走了,阿姐你保重!”
方韵看了一眼方简,点了点头,只说:“好好当差,”便拿着信封回了蕴秀宫。
方简心中气闷,觉得自己的兄姐皆不喜欢自己,但是此时却并非为此赌气的时候,他心中存着更大的疑惑要去解惑。
一路骑马回到长公主府,当得知公主此时正好有空,便立刻去求见。
“何事这样急匆匆地?”
“属下有一事想要请教殿下。”
“何事?”她转头看向方简,手中的书卷轻轻放下。
“属下不解,殿下为何要派人监视阿姐。”
“此事,”萧元看着方简,方简也是一个前程锦绣的二郎,只是不曾上过战场,犹带着一些稚气未脱,做事沉稳有度,心性却很简单。
“方家效忠殿下已有十年,不曾逾越,还请殿下解惑。”
萧元笑了一下,抬起头来,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屋外的繁花,她心下了然,却没有慌张,方简是个很简单的人,否则便不会这样冒失的说出这番话。
“无事,只是担忧。”
方简抬起头,望着萧元,问:“殿下担忧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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