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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战史-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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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恨之刺骨,不欲杀之而甘心的。其中杀胡世家的轩辕龙,更视迷小剑为第一大敌,据说五霸中最少有两霸要临陇右督军,誓言杀迷小剑、灭绝羌人党而甘心。”

弓真大吃了惊,“王大哥,你还要运粮食、缁重到陇右去,岂不是困难重重,必定遇上无数险阻?”

王绝之笑道:“岂只是困难重重,简直是送羊八虎口,九死一生。否则以金季子之狷介成性,焉会给我这五个金箱子作为酬劳?”

他顿了一顿,又:“金季子在这一宗买卖中,所获更是不菲,不在话下,否则他明知奇险,怎会接下这买卖?嗯,迷小剑手头不见宽裕,居然付出巨金以诱金季子送货,可见得天水情况之吃紧,只怕已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

弓真急道:“此行既然如此险峻,那怎么办?”

他没有劝王绝之不去,因为他知道王绝之答应了的事,便是死一千次、死一万次,也是不会反悔的。

王绝之微微一笑,却不答话。

弓真忽然大悟,拍腿道:“你刚才是故意输给金季子的。你根本就想帮他这个忙。”

王绝之淡淡道:“我跟金季子的交情并不怎样,谈不上想帮他的忙。只是迷小剑英雄盖世,我早想会他一会了。”

弓真骇然道:“你只是为了会迷小剑,便为他运粮食到陇右,冒这九死一生之险?”

王绝之大笑道:“别忘记,我是琅琊狂人!”

十名金甲汉子是金季子留下来供给王绝之遣用的,身手俱都不弱。为首一容貌精悍,名叫向忠,正是王绝之和金季子投牙之时,飞身拾回铜壶的那一位。

茅舍后面是桑林,前面是一亩一亩的农田,农田以外,便是人走的大道。五十五辆大车、五十五名车夫早在路上等候,五十辆是货物,五辆则是载人,以供众人轮流歇息之用。王绝之坐的,自然是装潢最华丽的那一辆。

金季子说过,缁重货物须得在十天之内,送到天水。时间仓卒,王绝之半刻也不敢耽误,略微收拾行囊,便要起行。

他来到大车,只见弓真也跟了上来,问道:“你是来送我行?”

弓真摇头道:“不,我是跟你一起去天水。”

王绝之盯着他,“你不怕死?”

弓真道:“死自然是怕的。不过我既想成名,又想冒险,更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前往天水,所以怕死也得跟你一起去了。”

若是换了石虎,自然坚决不肯让弓真跟随,以免弓真死于虎狼路,可是王绝之就是王绝之,长啸三声,拍着弓真的肩头笑道:“你倒真是够朋友得很。好,我便许你一起跟我前赴天水,只是你如果在途中不幸战伤战死,鬼魂可不要来找我算帐。”

弓真道:“这个自然。”

王绝之端起面色,正容道:“还有,我并没有逼你跟我一起,是你自己要去的。所以,五个金箱子我亦不会分上一个半个给你。”

弓真忍着笑道:“是,是。”

他们正欲上车,只见穗儿收拾好包袱,也赶了上来,叫道:“公子,等一等穗儿。”

弓真诧道:“穗儿,你也要去?”

穗儿眼眶一红,说道:“公子,莫非你想丢下穗儿不理了?你去哪里,穗儿都要跟着你,服侍你。”

弓其关切道:“穗儿,此行沿途虎狼密布,极其危险,你还是不去的好。”

穗儿坚决摇头,“穗儿不怕危险!”

王绝之在车上笑道:“弓兄弟,我不怕你跟着我冒险,你倒怕这小丫头跟着你冒险,天下岂有这等道理?我告诉你,如果你不要她跟着你,我也不用你跟着我了。”

弓真满脸通红,无法回答。

穗儿看见弓真的表情,心中大喜,对王绝之道:“王公子,多谢你为穗儿说情。”她再问弓真道:“公子,现在穗儿可以上车了不?”

王绝之含着笑容,忽地笑容一敛,说道:“你们不必去了。”

弓真道:“什么?你改变了主意?”

王绝之道:“主意我倒没有改变,不过我们去不成了。”

弓真本想问王绝之什么去不成,突然,他也明白了。

四周响起得得的马蹄声,震动的稻采飞扬,泥飞水溅。现下竟有上万骑兵同时踏来!

弓真问道:“王大哥,是谁的军队,他们来干什么?”

王绝之答得甚妙:“总不成是你我的军队,更不成是专诚来请我们吃饭饮酒的!”

弓真一想,恍然大悟,无论是哪一方的总不会是件好事。更何况,这里是刘聪的国土,除了他或他部下的军队,谁能来到这里?

大军猛如熊虎,迅速冲至,只见四周密密麻麻、黑压压的,怕不有一、两万人,个个甲胃鲜明,身矫力壮,阵容整齐,旗帜鲜明,士兵或持兵刃、或弯弓持弩,上千枝强弩利箭已对着王绝之一伙人,就算他们有天大的本领,也无法逃过无数硬弩的强攻!

只见得旗帜两幅,一幅大大写了一个“汉”字,果然是刘聪的军队,另一幅上写了一个“石”字,为首将军赫然正是石虎。

石虎一脸苍白,显然伤势未愈,尚未完全恢复。

弓真喜道:“石将军,原来是你。”

石虎叱道:“战场之上,别无私交。弓真,你住口!”

王绝之却道:“既然战场之上,别无私交,弓真又何须听你的话住口?”

石虎道:“好一个刁嘴的王绝之。你为迷小剑运粮,本将军应该将你万箭穿心,以敬效尤。只是顾念故人之情,如果放弃粮车,让出路途,本将军可免你们一死!”

王绝之淡淡道:“战场之上,既无私交,你又何必顾念故人之情?不如放箭。”头也不回,反手指戳,点了弓真和穗儿的穴道。

他抓住两人的衣裳,发力掷向石虎,叫道:“接住了!”

石虎彷似早料到有这一着,双臂箕张,接住两人,交给身旁卫士,说道:“好好安置他们,奉以上宾之礼!”

卫士应道:“是!”接过两人而去。

石虎道:“王绝之,你把弓真交给了我,却想与粮车同死?”

王绝之道:“君子一诺,重于千金。我答应了人要做的事,定必践诺,除非我死了!”

他站在向忠和一伙金甲武士、车夫身前,显然立意与他们同生共死。

石虎冷笑道:“要你死,又有何难?”令旗一展,千箭齐发。

王绝之双臂一圈,气劲暴涌,没有一枝弩箭近得他三尺之内。

照说对付王绝之这等高手,应该连珠箭发,第一排箭手射完,第二排补上,第二排射完,第一排亦再度就绪,可以再射,如此周而复始,任你有天大的本领,也无法逃出无休止的箭雨。

然而一射之后,竟然无箭再来。

王绝之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众人竟然无人中箭,再看遍地的弩箭,矢头竟然全然皆折断,怪不得无法伤到众人了。

石虎喝道:“这一阵箭断了矢头,是报你当日在崔府舍命救我之德。如今一命还一命,你已无恩于我。”

王绝之道:“当日我并非有心救你。我救的只是弓兄弟和那三名女子而已。”

他不知石虎和张宾的关系如何,是以没有在石虎的部下面前提起“张宾”的名字,他虽是琅琊狂人,无事不行、无话不说,但是也有心细如发的一面,闯祸的事、伤害别人的话,倒是从来不做不说的。

石虎道:“本将军第一箭不杀你,却在第二箭杀你,是谓之惺惺作态,算不上报了你的救命之德。如今我大军退后三里之外,再让你先行一天。明天午时之后,本将军才追杀于你,你能不能逃脱性命,全仗你的造化了。”

令旗一挥,军队层层后退,井然有序,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当年晋文公退避三舍,军队依然整齐有条,想来也不过如此。

王绝之喃喃道:“这人口口声声战场之上,不顾私情,偏偏满口皆是还恩报德,真是口不对心之至。”

石虎虽说放王绝之先走一日,可是带着五十大军货物,便是先走九日,也非得被石虎的胡族快马追上不可。所谓放他先走一日云云,不过是让他多活一天,而石虎也得多花一番跋涉而已。

除非王绝之放弃粮车,独自逃跑,还能逃生??这也许正是石虎的心意。

然而,王绝之是个何等执拗的狂人,他又怎肯这样做呢?

王绝之向众人道:“你们受人钱财而已,不该为钱而死。粮车之事,由我负责,你们须得赶快星散逃跑,否则便来不及了。”

谁知车夫、武土木然不动,没有一人应他。向忠道:“王公子,你有所不知,他们受人钱财,正是要为钱而死!”

王绝之不明了他言下之意,目光露出询问神色。

向忠突然一掌拍向大车,大车门户碎裂,他双手力提,拉出一件庞然大物来。

这个庞然大物,竟是一头给缚了口和四足的马匹!

一匹马怕整整有数百斤重,向忠竟能毫不费力的提起,举重若轻,原来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拔出佩刀,斩断缚住马匹的绳子和布帛。那马得脱羁绊,翻身而立,纵声长啸,显得十分欢喜。

向忠道:“此马是大宛名种,日行千里,由清河到华阳,不过一天一夜的路程。”

王绝之越发不明,“清河到华阳?去华阳干嘛?”

向忠道:“主人已快马赶去华阳,将会在孟州恭候王公子的大驾。”

他口中的主人,自然便是金季子。

王绝之叹道:“原来他在孟州接应我,我却只怕没有命去到华阳见他了。”

向忠道:“王公子此话怎说?在下早说过,乘着此马去到华阳,不过是一天一夜的路程罢了。石虎身率两万兵马,马多脚便慢,岂能及你一骑跑得快?”

王绝之冷冷道:“我答应了金季子,要把五十辆粮车平平安安运到天水,交给迷小剑。你如今却叫我单骑去华阳见金季子,我可干不出这种无信无义的事来!”

向忠连出数掌,又打破了数辆大车的门,只见里头满载着石头,连一根草也见不到,更遑论载着什么粮抹了。

王绝之正自奇怪,向忠道:“这五十辆大车载着的,全是石头。另外五十辆满载粮秣的大车,正在孟州等待着王公子。”

向忠又道:“主人早知石勒会派人截拿粮车,是以预备了这条暗渡陈仓之计。一方面在这里布置粮车,引人来攻,另一方面在华阳另行聚集粮秣,目下想来粮秣已齐,只等公子一到,便能启程。”

王绝之道:“金季子猜得到石勒会派石虎来攻我?”

向忠道:“石勒麾下七位大将军,支雄、孔苌正在长江与祖逖对峙,夔安、刁膺留守襄国大本营,石葱、张敬则在秦州围困迷小剑,目下在清河附近的,只有石虎一人。”

王绝之嘿嘿道:“金季子倒是神机妙算,居然算准了石虎不会杀我?”

要知他和石虎共战张宾,他没有对人说过,石虎、张宾更不会向人说起,他对石虎有恩之事,无人得知。

金季子又焉能算出石虎不会杀他?

向忠道:“主人只是料到石虎万万不会杀死弓少侠。刚才看到弓少侠落在石虎手上,小人以为倚仗已失,必死无疑,想不到公子居然和石虎也有故人香火之情,终于拾回了大伙儿的性命,如今想来,真是危险得紧。”

说到这里,脸上犹有惊悸之色。

王绝之心道:原来金季子也不是神机妙算,只是歪打正着罢了。笑道:“你主人能够料到石虎万万不会杀掉弓真,就算不是料事如神的诸葛亮,也是周瑜之流了。”

向忠道:“主人常常说,做买卖的诀窍,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他做买卖的本事这般高,得力于察言辨色、料人奇准之力不少。”

其实金季子老奸巨猾,当然另有后路;纵是他料错了,王绝之与弓真送了命,他最多不过是另找一名运粮人而已,有何损失?

这一招王绝之自然也想到了,只是免得为难向忠这等下人,不致说破而已。他暗暗决定,见到金季子时,定会有教对方好受的招数。

王绝之道:“很好,很好,我骑这匹快马往孟州去,你们呢?”

向忠指着其余九名金甲武士,“大车之中,另外藏有十匹快马。我们将策马分从十个方向奔走,以分散石虎的注意。”

王绝之瞟向五十名车夫与大车,说道:“那他们呢?”

要知道石虎的目标不在人,而在车,只要能够截住大车,阻得羌人党获得粮秣,石虎便算大功告成,甚至巴不得王绝之快点逃掉。是以石虎一军的众矢之的,却是在于这五十辆大车,因此王绝之才有此一问。

向忠道:“他们将会策车狂奔,有多远跑多远,尽量引开石虎的追兵。”

王绝之面色猝变,一字字道:“你可知石虎的行事性格?他追到大车之后,发觉车内全是石头,将会如何?”

向忠答得极快:“这五十名车夫,无一能够活命,而且死得极惨!”

王绝之厉声道:“你既然明知这样,还要他们送死!”

向忠道:“他们此行,明知要死。这是他们每人收下五十两金子的代价,明码卖命,公平得很。”

王绝之怒不可遏,重重掴了向忠一巴掌,捆得他牙血直喷,怒道:“五十两金子,便要买起一条人命?”

向忠脸颊由红变青,由青变紫,高高肿起了一块。他呸声吐出了两颗血淋淋的臼齿,用手接住,面不改色道:“乱世之中,五十两金子有时甚至可收买到十条人命。”

王绝之狠狠盯着向忠,良久,方才从齿缝道出话来:“你,说,得,不,错。”

向忠又道:“他们如果没有五十两金子,自己和一家妻儿都得饿死。有了这五十两,虽然他们死了,妻儿却可活下去,如果你是他们,你选择哪一样?”他的目光带着嘲弄的神色,“你以为我们这样做,是仁慈还是残忍?这班车夫还当我们是大恩人哩!”

王绝之苦涩莫名,纵声长啸,飞身上马,绝尘而去,啸声凄苦切切,连连不绝。

向忠看着他的背影,说道:“这样的真人,生逢这样的乱世,怪不得要变成狂人了。”

第四卷 杀人佛经

第一章 九死一生浑闲事

华阳一所宅院,临于大河之前,形貌古拙。

宅畔挖了一条大沟,引水入宅,河水流进大如宝塔的水车。水车位于大冶炉之旁,车叶运转、鼓动风箱,冶炉火焰更猛,宅院氤氲白茫一片,难以视物。

金季子精赤着上身,穿着一条犊鼻,满头满身大汗淋漓,本来戴满身体的诸般金器:金冠、金项圈、金镯、金指环、金腰带、金靴统统不翼而飞,至于那一口金牙,因他紧闭的嘴唇,谁也瞧不见。

看见滚烫的金汁从冶炉流出,金季子露出笑容,像是亲眼看见亲生孩子出生的父亲。

还得再练七次,金汁里头的杂质才能尽除,成为十足纯金,可以铸成形状、锻造花纹。金季子手下造金人才虽多,但只有他本人才可以冶出、炼出、铸出、锻出完美无瑕的金器出来。

因为世间绝没有人像他对金这样专注、这样忠心,忠心得像佛图澄对着他的佛、葛洪对着他的道,谢伯对着他的剑,那么的一心一意、一往无悔。

这时,一个人、一匹马,人似风、马如龙,人如龙、马似风,陡然而至,奔到金季子的身前,陡然而停。

马,是来自大宛的良种名驹,人,自然是王绝之。

金季子见到王绝之,满怀欢喜。他来华阳,本来就是为了等候王绝之。

他一脸堆笑,露出满口金牙:“哈哈哈,原来王公子除了轻功快绝,乘马也是快绝,我本以为你在午时之后方能赶到,谁知大清早你便到了。”

王绝之一言不发,飞身离马一而起,迎面一拳往金季子挥去。

金季子大吃一惊:“王公子,你干什么?”使出“分金手”,左右两臂顺起顺落,截住来拳,低步急退。

但是王绝之这一拳来势太急,金季子反应虽快,招数虽妙,毕竟还是挡之不住,一拳正正击中嘴巴,金季子精心铸练的金牙和着尊贵的鲜血喷出。

金季子的武功虽然比王绝之低上许多,本来也不至于一招便被打塌嘴巴,但是他作梦也想不到王绝之一人来到、二话不说,立时动手。这样一来,别说是动念挡架退手,连头脑也摸不着,已然中拳。

王绝之得势不饶人,乱拳打出,叠声喝道:“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这冷血无良的大财主、大恶霸!”

金季子中了一拳,痛得头昏脑涨,吓得心胆俱裂,一身气力消失得无影无踪,任由王绝之打得杀猪般的大叫。

东海金王富甲天下,手下高手岂会少了?见到主人受袭,纷纷扑出,最厉害的兵器、最狠毒的招数纷纷朝王绝之身上递了过去。

王绝之袍袖一拂,先来的四人只觉内力扑面,呼吸停窒,攻出的招式再不能递出半分。王绝之乘此空隙,正正反反再掴了金季子数十巴掌。

这时,一柄刀、一把剑、一根枪同时攻至。

刀、剑倒还罢了,那根枪招沉力雄,直夺王绝之小腹的大赫穴,正是临漳山、火齐坞的独门绝技“火齐枪法”。这一枪使得招拙藏繁,去势内力非同小可,尽得火齐枪法的精萃。

王绝之脚尖外撇,避开刀剑,左右跃进,喝道:“火齐枪法何足道哉,看我一招破除!”戟掌如刀削下,枪杆一分成二,掌心一翻,朝来人面上抹了一抹。

江湖谁人不知王绝之武功绝顶,这一抹下来,使枪那人哪里有命在?那人掩住面门,惨叫了几声,忽然发现自己还没有死去,脸上也没有什么痛楚,方才省悟:王绝之那一抹根本没使上内力!

高手一潮一潮的涌上,瞬息之间,王绝之击退了十一名高手。他见来袭高手越来越多,情知无法再殴打金季子下去,往后一跃,身形如炮弹飞出。

这记弹跳去势急如流星,给他撞到,哪还得了?众高手识得厉害,四散闪退,无人敢阻。

金季子爬起身来,摇摇欲坠,身旁侍从连忙扶着他。他骂道:“饭桶!”

腿功连发,蹴得身旁的人一个一个飞出,有的甚至发出喀喀的骨裂之声。

他的金牙给打脱了三颗,鲜血不住流出,除了鼻青目肿之外,全身都给王绝之打得红红青青、淤淤肿肿,痛楚难当。但他自然深知王绝之手下留情,没使出真力,否则一轮重掌打下来,非得把他打成一团肉酱不可,他又岂能安安稳稳的站在此地?

王绝之见到金季子的狼狈模样,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

金季子怒道:“你干嘛出手打我?”

若非对方是武功盖世的王绝之,若非他明知王绝之适才留了手,若非他有求于王绝之,以上三项只消少了任何一项,他早已遣令这里众高手一起涌上,把这个打得他一脸霉气的狂人千刀万剐了。

他,东海金王金季子,自从成名发达以来二十年,何曾吃过这样的大亏!

王绝之冷冷道:“我王绝之做的事情,从来不会向人解释。不过若然不告诉你,你这一生也不会服气。你可还记得那五十名车夫?”

金季子摸不着头脑:“什么车夫?”

他的牙齿崩缺,嘴巴破风,说话的声音又是含糊,又是古怪,极为可笑。

王绝之道:“就是你给了他们每人五十两、然后送他们去死的五十名车夫。你恃着几个臭钱,草菅人命,我就瞧不上眼,揍你一顿泄愤!”

金季子心道:那伙贱民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原来就该死!可是见到王绝之凶神恶煞的样子,哪里敢吭出半句话来?

王绝之道:“你是想说他们受你钱财,就得替你消灾、心甘情愿为你送命,对不对?”笑了一笑,淡淡道:“如果他们不是死得心甘情愿,刚才我便不是揍你一顿,而是把你砍成五十截,以祭他们在天之灵了。”

金季子又气又怒,心道:我操你这个狂人的五十代祖宗!为了这些死不足惜的贱民,你便来耍弄老子。如果有机会,老子不把你砍个五十截以祭我的金牙。我不姓金,跟你姓王,叫王季子!心中怒极,脸上却是不露声色,只是捧着金牙,重重呼痛。

王绝之道:“我愤已泄过,私事办完,再说公事。你要我押运的粮食大车,已经预备好了吗?”

金季子一直担心王绝之揍人泄愤之后,拍拍屁股便走,不再管押运粮食之事,此刻听他提了出来,方才放心,点头道:“一共是八十辆大车,正在路上等候,随时出发。”

王绝之忽然感到身后一股凛冽的杀气。只有第一流的高手、杀过无数的人,还得正要杀人的时候,才能发出这种逼人如剑的杀气。

他不假思索,冲天拔起,扭过身来,见到身后人的面貌,心下一凛:哦哦,原来是他,怪不得杀气如此旺盛!

他正欲劈掌而下,教训这位吓了他一跳的仁兄,忽然见到另一人突然阻在他的身前,身法快得有如鬼魅。

王绝之看清对方的容貌,一笑道:“如果我用武功胜你,不算英雄!”瞬息之间,身形转折七次。

他转了七次身法,那人一样转了七次,仍然拦在他身前,轻功之高,竟不在张宾之下。

王绝之自然知道,来人轻功虽高,武功却是远远不及自己,只需出掌驱逐,那人不得不退。可是琅琊狂人王绝之是何等执拗的一个人?要他出掌发招逐开来人,岂不是自承轻功不及?

这是他万万不会做的事。

他长长吸了一口气,肚腹微微鼓起,蓦地喷气而出,身子飞退向后,快胜闪电流星,正是易步易趋的绝招“夫子奔逸绝尘”。诀窍是以丹田喷出真气,加速去势,以气御轻功,的确是举世无双的身法绝学。

那人轻功虽高,却也相形见绌,与王绝之的距离拉远至六尺,况且王绝之是后退,他却是向前跑,这轻功比拚,始终是逊了一筹。

王绝之得意非凡:“伏飞鸟,我还是胜了你!”提气一冲,冲出了伏飞鸟的拦截。

等他冲出,一把大刀早在等着他,拦腰朝他劈去,持刀者正是刚才杀气旺盛那人。

王绝之对持刀者可不如对伏飞鸟那么客气,一拳击出,以硬破硬,大斩刀被他的掌风荡开,第二拳已到持刀者的胸口,持刀者无法再进招,只好回刀招架。

只一招之间,王绝之已转守为攻。

王绝之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轮到我进攻了!”

攻势连续不断,一拳未中,又是一拳、又是一拳、又是一拳,每拳均运足了内力,似乎他对持刀者心痛恶绝,立心不把对方打死,也得打个半死不活、受伤残废,方始罢休。

金季子连忙叫道:“伏飞鸟,快点拦住王公子!”

王绝之一拳正欲击中持刀者的胸膛,伏飞鸟的身子像一张纸般硬生生插进两人之间,身法诡奇莫测,果然不愧是以轻功闻名江湖的飞鸟坞坞主。

他不愿伤及伏飞鸟,然而这拳的气劲已发出了一半,却如何收力?

只见王绝之脸色蓦地转青,非但将余下一半的其力撤回,拳头竟然还能发出吸力,将已出的拳力也吸收回来,半点也伤不着伏飞鸟。

这招名为“亢龙有悔”,是王家易学神功最最难练的一招,却没有太大的用途??高手交战时,只会唯恐出招不够狠、内力不够强,唯恐对方不快死,哪有花上许许多多日日夜夜的苦练,换回一招撤回内力的功夫?

也只有王绝之这样执拗要强的人,方会花了整整一年时光去练这记既无聊、又无用的“亢龙有悔”。

王绝之出道多年,这次还是第一次用得着“亢龙有悔”,大笑道:“一年苦功,终于没有白费,果然好玩得要命!”

在场自然无人听得出这句话的含意,不过既然王绝之是琅琊狂人,说出一些疯疯癫癫的话、做出一些疯疯癫癫的事情,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伏飞鸟抱拳道:“多谢王公子手下留情。”一脸坦然。

他以为王绝之武功卓绝,撤回掌力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谁知内里大有乾坤,如非王绝之刚巧练成了“亢龙有悔”,他的一双脚已跨进鬼门关了。

金季子道:“王公子请住手。高先生和伏坞主是我重金礼聘回来,偕同公子此行,以为助拳的。他们得闻公子武功盖绝当代,难得一见,忍不住印证几招,以作请益而已。”

高先生就是持刀者。他叫高玉,是横行东北的一名独行大盗,好淫掳掠,无所不为。他奸过淫过掳过的人,从无活口,刀下杀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江湖中人无不对他切齿痛恨,欲杀之而甘心。只是他武功既高,人又机警,眼下当逢乱世,人人自保不暇,也无人制得了他。不过刚才若非伏飞鸟及时反身挡住,这位人人欲杀之而甘心的杀星已被王绝之一拳击碎五脏六腑。

王绝之冷冷道:“这种引证并不好玩。”

金季子居然也承认:“的确不好玩。凡是会致命的玩意,都不会太好玩的。只是王公子武功天下第一,怎会失手于高先生、伏坞主二人之下?这是大家深知不疑的。”

王绝之道:“不错不错,假如我连他们也打不过,又怎能将数十辆粮秣运到天水去?不如死掉算了。”

金季子默不作声,以示默认。

高玉冷冷道:“出手向你讨教,是我高玉的主意。我对金先生说,我向来独来独往,不会屈于任何的号令之下,金先生却要我受你节制,我说:‘嘿嘿,这可得王绝之的武功胜过我才成。如果他不如我,该当他听我的号令才对。’”

王绝之道:“如今你知道我的武功比你高了,要不要再打一场?”

高玉道:“不用了。大丈夫光明磊落,胜了就是胜了,败了就是败了,你的武功之高,系我生平仅见,佩服佩服。”

他杀人虽多,奸淫虽众,对于武功方面,倒还不失为一名汉子。

王绝之道:“如今你肯听我的号令?”

高玉道:“不错,你武功高,你是英雄,我高玉甘心为你差使!”

王绝之道:“我想你明白两件事。第一,武功高的人未必是英雄,英雄也未必一定懂得武功。像你这样的人,武功就算比轩辕龙还要高,也成不了英雄。”

高玉一生唯力是图,见到王绝之武功的神奇高绝,早就折服,此番虽是听到了逆耳之言,也不愿出言驳斥??如果换作由别人说出来,早就给他乱刀分尸了。

王绝之道:“第二,我的武功如果比不上你,你便不想听我的号令。然而你的武功既不如我,我又怎用得着你的帮忙?”

高玉听得呆住,但为王绝之气势所慑,答不上话来,低头道:“你既不用我帮忙,那就拉倒算了。”

王绝之问金季子道:“金先生,我有一事想请教。”

金季子说道:“请说。”

王绝之道:“高玉向来独来独往,为什么他为你效力?”

金季子迟疑着,这本该是他和高玉的协定,可是在王绝之坚定如铁的眼光下,却不由得不和盘托出来:“这阵子势道不好,豪宅巨户已给来来往往的军队杀得掳得干干净净,余下来的则家家户户联结成坞,共抗外敌,下手大不容易。所以嘛,高先生本来是‘上’草为寇,逍遥快活的,现在也不得不‘下’海当一当护院,以谋稻粱了。”

王绝之道:“你给了他什么好处?”

金季子道:“一千两金子。”

一千两金子虽然不是小数目,可是要使动高玉这样的高手为他卖命,而且干的还是如此危险的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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