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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战史-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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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神道:“也不必忙。你忘记了吗,我是医术通神的医神,纵是迟到一点,也有办法救治令友。你先等一等,待我把这里的物事收拾起来再说。”
他慢吞吞的收拾油纸。那张油纸虽然不小,却怎么也包不住这一大堆物事,尤其是那些难鸭。
王绝之催促道:“前辈,我朋友的伤势实在不能再拖。这里的物事,不如回来再收拾吧。”
医神摇头道:“这里的乡下人狡桧得很,我一走开,他们便把诊金都拿回了。你把老爷子送回来时,恐怕连这张油纸也找不到了。”
王绝之见到这鼎鼎大名的医神说话居然如此庸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脱下外衣,快手快脚把鸡鸭丢在衣内,包成一包;再把其余物事包在油纸之内,捧着两大包东西,说道:“前辈请行。”
医神道:“我来拿,我来拿。”伸手便欲抢王绝之手上的两包“诊金”。
王绝之道:“快点赶路吧,我拿着便成了。”
医神摇头道:“这是乡民的一番心意,若然给你拿着,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心意?”
王绝之自问不算蠢钝,可是实在想不通拿着“诊金”跟辜负乡民的心意有何关系,但为免跟医神相驳,唯有任由他拿回“诊金”。
两人沿着回路飞奔,医神的轻功实在稀松平常,且年纪老迈,比之一名不懂轻功的壮汉也好不了许多。王绝之得拖着他来跑,不免辛苦了许多。只是此时路程有期,比之先前茫无目的乱跑找大夫,似乎是好过一点。
跑了一段路,医神忽然嚷道:“停,停,停下!”
王绝之停下,问道:“前辈,什么事?”
医神苦着脸道:“我肚子疼,要拉屎。”
王绝之急道:“救人如救火,前辈,你忍一忍吧。”
医神的样子比王绝之急十倍,“尿可忍,屎不可忍。你试过拉肚子没有?”
王绝之心想也是实情,说道:“那前辈你快去吧。”
医神点了点头,急忙跑到草丛。
王绝之见他提着两大包东西,未免狼狈,好心问道:“前辈我为你提着东西。”
医神道:“不用了。”走到一处较高的草丛,悉悉卒卒的,想来是脱下裤子,拉起屎来了。
突然,一阵鸡鸭叫声响起,原来是包着鸡鸭的衣服散了开,鸡飞鸭走,一片混乱。
医神大声道:“快为我捉回这些鸡鸭,别让它们走失了!”
王绝之还能怎样?只有应道:“是,老前辈。”展开身法,鸡鸭手到擒来。只是鸡鸭四散,犹如风马牛不相及,要尽捉这五、六支畜生,不免东扑西抓,花上好一番工夫。
捉到鸡鸭之后,王绝之放声道:“老前辈,你的鸡鸭我已为你全数捉回了,你放心拉吧。”
谁知草丛之中,却听不见医神的回答。
王绝之连声叫道:“老前辈,老前辈!”
草丛之中,依然无人应对。
王绝之心知不妙,飞身跃至草丛,只见那包油纸依然还在,却哪里见着医神了?
他顿足道:“真是聪明一世,失策一时,怎么会给他使出这个金蝉脱壳之计!”
其实这也怪不得王绝之。他绝想不到,在江湖赫有名的医神,怎会是一名金蝉脱壳的骗子?
王绝之心想:莫非他已经知道了要救的人是石虎,他不要救,又知我绝不会罢休,所以先自逃了?
可是此时此刻,却不容他多想,沿着足迹,追医神下去。
医神的足迹似有若无,虽不至踏地无痕,也算不弱。看来刚才他的拙劣轻功,不过是有心拖延王绝之的时间罢了。
王绝之追了一小段路,碰见了一个人,不是医神,却是弓真!
弓真也在跑着,手持少阿剑,样子极是惶急,不知追赶着什么。
王绝之拉住弓真,问道:“怎么了?”
弓真急道:“石将军他……他给带走了。”
王绝之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是给谁掳走的?”
弓真道:“我也不知,只见到是一名蒙面人。”
王绝之道:“事情的经过究竟是怎样?”
弓真道:“你走后不久,石将军的情况急转直下,初时还能跟我说两句话,笑上三、两声。过了不久,逐渐变得气若游丝,别说是说话,便是呼吸透气,也有困难。”
王绝之点道:“我早知他不能挺上多久,才会这么心急为他到处找大夫。”
弓真道:“石将军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名蒙面人,几个起落,已经来到了石将军的身前。”
王绝之诧道:“蒙面人?”
弓真道:“不错,我见到蒙面人,立刻便欲上前挡住蒙面人,谁知听见石将军道:‘是你?’听他的语气,和蒙面人显然是旧识,于是我便放下脚步,静观其变。”
王绝之道:“跟着怎么样了?”
弓真遵:“跟着蒙面人道:‘石虎,你想活还是死,要不要我救你?’我听见他答应相救石将军,开心得心头一跳,更不敢打扰他们的对话了。”
王绝之皱眉道:“这人如果真是石虎的朋友,又何必藏头露尾,蒙面示人?只怕他此来并非安着好心,你不去拦住他,倒真的是错了。”
弓真由衷佩服道:“王大侠好聪明!如果当时有你在旁,石将军便不至于被人掳走了。石将军吟了一声,说道:‘你要救我,恐怕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着什么好心吧?’”
王绝之道:“就算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石虎肉随砧板上,只要能够舍得性命,明知对方是黄鼠狼也得跟他走了。”
弓真摇头道:“那时,石将军道:‘你救我想得什么条件,可爽爽快快的说出来。如果要干些狗皮倒灶、卖友求荣的勾当,我石虎宁愿死掉,也不要被你医治!’”
王绝之点头道:“石虎半生戎马,看似粗鲁,心计也未可小觑。他越是肉随砧板上,越得摆出不在乎生死的模样,否则便真真正正是肉随砧板上,任由对方漫天开价了。”
弓真道:“蒙面人道:‘我当然不会叫威名赫赫的石虎将军做狗皮倒灶、卖友求荣的事,纯粹是想跟石将军合作而已。’”
王绝之道:“合作,怎样合作?”
弓真道:“石将军也是这么问:‘合作,怎样合作?’可惜他刚说完这句话,便已昏倒,蒙面人见他昏倒,一点也没有迟疑,立即便把石将军抓起带走了。他出手既快又突然,我阻他不住,要掷剑伤他,又恐防误伤了石将军。”
王绝之颔首道:“就算是伤得了他,也不该掷剑。他纵有歪心肠,至少也得救活石虎才能打算,你如果杀伤了他,等于把救治石虎的一线生机也切断了。”
弓真道:“我当时也这样想。但我见他带走了石将军,心里头又放心不过,便嘱穗儿留在原地等你,自己追了上来。”
王绝之道:“听你所言,这人武功高强,你怎能追他得到?这一追却是多余了。”
弓真道:“我虽然追不上他,但碰到了你,也总算不枉此追。”
两人大笑。弓真笑了两笑,又现出了忧心忡忡的表情。
王绝之安慰道:“不必担心,这人带走石虎,是福不是祸,石虎落在他手,性命多半能捡回来了。”
弓真道:“话是如此说,可是这蒙面人藏头露尾,不知是何来历,安着的多半也不是好心。”
王绝之沉吟一阵,问道:“这蒙面人的身材装扮、言行举止,有何特征?”
弓真答得很快,他记心并不差,“他身材高大,足足长有九尺,身着一身犀革甲胃戎装,脚踏牛皮靴子,似乎是军人,而且军阶不低。嗯,他看来白皙多毛,定是胡人无疑……”
王绝之再问道:“他有没有兵刃在身,口音如何?”
弓真摇头道:“他只是空手,没有带上兵刃。至于口音,我到过的地方不多,可听不出来。”
王绝之隐隐猜着了几分,狐疑不定,“莫非是他?可是他一伙与石虎素不来睦,巴不得石虎快点死掉,为何却要相救石虎?”
两人口中说话,脚下又继续向前,沿着足印追踪医神。
弓真忍不住问道:“王大侠,我们现在走得这么急,往哪儿去?”
王绝之道:“找大夫去。”
弓真奇道:“石虎已被人救走,还找大夫来干嘛?”
王绝之道:“那大夫趁我一时不察,悄悄逃跑了。这口气我硬是咽不下……”
此时他们来到一条大江之前,大江足足有数百丈,唯一的一艘木筏摆渡正在大江中心,舟子撑篙使力移走木筏,医神站在木筏之上,神态悠闲。看他童颜鹤发、得意洋洋的样子,倒真像个出世神仙了。
医神居然还向王绝之挥动着手,声音隔江远远传来,道:“王公子,你不追过来,老爷子可要走了。再见,多谢你的绿玉。”
王绝之气得几乎吐血,差点破口大骂,只是回心一想,破口大骂只怕更添医神的得意,唯有忍口不骂。
若是换作以前,王绝之便是跳下江中,泅水狂泳,也非得追上医神不可。只是他经过姬雪一役之后,差点淹死,纵是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万万不敢再跳下水了。
弓真大奇,问道:“王大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绝之听了此话,急怒攻心,咚声晕倒。他并不只是因为医神,而是他受了内伤外伤无数,死命奔跑多时,早就筋疲力尽,此刻得知石虎已被人带走,那道气泄了下来,终于支持不住了。
第八章 季子多金
弓真待王绝之醒来后,回程与穗儿会合。欲返回崔家,但想想崔家死人太多,他们虽不怕鬼,却怕尸体发臭,无法逗留,于是走到五里外的一户农家,给了户主一两金子,户主腾出一所茅舍,供给他们暂住养伤。
日月如梭,过了大半个月,弓真的伤势早已痊愈,王绝之也好了七、八成。这天弓真早上醒来,忽然眼前一亮。
穗儿正捧着早饭进来,那是一碗胡饭、酥茶浆及梅子。她看见弓真的目光,脸上一红,佯装没见到弓真的异样,微笑道:“公子,请用早饭。”
弓真赞叹道:“你怎么换上了这一身打扮?真美,真美。”
穗儿道:“奴婢是公子的,公子是氐人,奴婢自然也是氐人,便应该如此穿着。”
只见她剪短了头发,打散一头丫环双辔,编了二、三十条小辫子,身穿斑斓纹衣服,看来活脱便是一名艳丽的氐人少女。
弓真心中感动,伸臂欲搂住穗儿,穗儿巧妙闪开,放下食物,嘻笑道:“公子,请先用早饭。奴婢出去了。”
身形一转,闪出房外。
她闪开弓真那一搂的身法,显然用上了易步易趋。这十多天来,弓真研习刘聪给他的秘效,他不识汉字,便叫穗儿把秘笈上的字念给他听,因而穗儿也学会了几招身法。遇到不明白时,就问王绝之,王绝之也不吝秘技,倾囊相授。穗儿天资聪颖,对这门身法的领悟居然比弓真还高出了几分,使得弓真几次欲图调戏终告失败,真的是作法自毙了。
弓真喝了两口酥茶浆,又见到穗儿探头进来。
她的样子似乎有点担心,“公子,恼了我吗?”
弓真道:“怎会恼了你?你对我这么忠心,这分恩情我不知应当怎样报答才足够。”
穗儿低头道:“奴婢对主人尽忠是应份的事,又怎能说什么报答不报答呢?公子对穗儿好,是穗儿的运道好,公子对穗儿不好,穗儿也绝不会怨上公子半分。”
弓真目光带着惋惜,轻轻抚着穗儿的头发,乐声道:“你运道很好,公子绝不会亏待你的。”
穗儿嘤哼一声,扑到弓真胸前,低声道:“公子,你对穗儿真好。”
弓真只觉怀里的穗儿娇躯如火,情欲不禁激动,禁不住朝她的樱唇吻了下去,忽听一把尖锐的声音在屋外大笑,“王绝之,看你如何赢得了我!”
两人连忙分开。弓真心道:“莫非有仇家来找王大哥晦气,动上手来?”
他关心王绝之,奔出屋外,只见王绝之和一人相对而坐,一枚铜壶笔直飞上半空。那人五官齐全,样子也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唯一与别人不同的是,他是一个金人。
他头上戴着一顶紫金冠,锦衣用金丝绣了一支金麒麟,左胸还镶了个小金麒麟,两条手臂戴满了金环金钥,十根指头竟戴了二十三枚指环,不时发出叮叮挣挣的磨擦声响,金腰带足足有半尺粗,鞋底虽然不是纯金,鞋面都镶了一朵金玫瑰,他咧嘴大笑,一口牙齿,竟也全换上金牙!
在他的后面,站十名高大汉子,身披黄金甲胃,手持的兵刃也是金光粲然。不过黄金太软,造不了兵器,想来兵刃里头也杂了钢铁锡等的五金。十名汉子身旁,放着五个大箱子,均是黄金铸成,压得地面也沉下了小半尺。
铜壶凌空,将落未落,王绝之则手拈筹矢,欲发未发。
弓真知王绝之和“金人”是在玩耍投壶之戏,他在崔府招婿馆时,即常常目睹馆中少年戏玩投壶,所以也略识玩法。只是投壶之战通常把壶放在地上,以矢掷入为胜,然而像他们此刻将铜壶抛起来掷,却是见所未见。
铜壶一落,王绝之一声:“着!”
立将筹矢向东掷出,筹矢去得不徐不疾,然而竟不朝壶口掷去,而是转向西方飞出!
弓真大奇,无论如何,王绝之绝不是傻子,准头也绝不会这样差劲,“莫非我猜错了,他们玩的竟然不是投壶,而是一门我不懂得的玩意?”
“金人”本来大笑,看到王绝之这筹矢一发,却笑不出来了。
原来,钢壶落到一半,筹矢也发至中途。突然,铜壶向西飞出,势道竟尔快了十倍!这一着气劲内蕴,在半途突然换向,铜壶转折而飞,而且先缓后急,掷壶之人手上劲力运用之巧之妙,委实已达化境。
然而毕竟还是王绝之洞悉先机,技高一着。单凭看到“金人”掷壶的手法,已知壶势是先东后西,扰人耳目。铜壶向西飞出,其势甚快,竟然越过了筹矢。
铜壶再去一段路程,势道渐缓,筹矢的去势依然不徐不疾,终于追过了铜壶,穿过了壶颈之内。
王绝之这时方才微笑起来,弓真拍手赞道:“王大哥,好精妙的投壶绝技啊!”
筹矢进入铜壶,陡地滚了一滚,竟然从壶口反弹出来。
“金人”大笑道:“我早说过,你赢不了我的!”
原来他早有布置,铜壶故意镶有磁铁来算计王绝之。磁铁正面为吸反面为拒,他以反面镶在壶颈、壶底,筹矢是铁所制,自然进壶即给弹了出来。投壶用的筹矢虽有铁制,然而却少人使用,不太流行,常人戏玩投壶时,多以竹木作失,王绝之拿了铁矢,以为铁矢较重,反而更易着力,不以为问题,便着了“金人”的道儿。
王绝之不慌不忙,长身而起,拇指扣着中指,疾弹而出,正中矢尾,筹矢疾飞如昔,“叮”一阵清脆声响,洞穿了壶底,穿着铜壶,嵌进一棵树杆。壶颈磁铁的拒力不断相撞筹矢,铜壶不断振动,发出嗡嗡的声音来。
“金人”笑带嘲讥道:“王公子,输了游戏,拿我的壶来泄愤吗?”
王绝之谈谈道:“不,是你输了才对。”
“金人”道:“你明明是第二掷才进壶,还想抵赖?堂堂琅琊狂人王公子居然赖帐,传了出去,大大的贻笑江湖!”
弓真忍不住插口道:“那是你使诈在先。你的壶……”伸手把铜壶拉出,指着壶颈道:“这里镶了磁铁,不合规矩。”
“金人”道:“你就是弓真?”
弓真道:“不错,你又是谁?”
王绝之笑道:“弓兄弟,且让我来介绍,这位浑身是金的仁兄,便是东海金王金季子先生,天下多金之士,无出其右。”
弓真和王绝之相处十多天,听他谈论武林事故,名人轶事,已不像初到清河时一般无知,总算听过这位海内外藏金堪称第一的大商人。据说此人本名田崇,因在八王乱时囤积居奇,发了大财,疯狂累集黄金,成为金王,甚至改姓为“金”,易名“季子”,取共“季子多金”之意也。
弓真冷笑道:“东海金王又怎样,难道金多的人,便可以诈耍无赖不成?”
他见王绝之两掷方中,无疑是输了,是以一口咬定金季子使诈,方能挽回王绝之这局。
金季子淡淡道:“投壶所投之壶,壶壶不同,一向如此,何以说我使诈?”
弓真欲反诘,王绝之却截口道:“是的是的,金先生的壶极合规矩之至,绝无诈骗可言。”
金季子想不到王绝之应得如此爽快,得意道:“王公子,你虽然输了,也输得君子,不愧为一代人杰。”
王绝之道:“我没有输,输的是你。”
金季子怒道:“什么,原来你还想赖帐?”
王绝之道:“金先生,我想先向你说一个故事。武帝时,有一位投壶高手,叫作郭舍人……”
金季子听见“郭舍人”这名字,心头一震:真蠢,为什么先前我记不起这个人?
王绝之续道:“据记载,这个郭舍人一次御前表演,投壶时弹出再掷,多达一百余次。可见得只要一投得中,筹矢就是弹了出来,投者只需在筹矢落地之前接住,大可以将矢再投。这条规矩既得武帝御口承认,想来是错不了的。对也不对?”
金季子一时哑口无言,哼道:“不用狡辩了,这一局算你投中便是。”
王绝之道:“那目下轮到我来掷壶,你来投了。你已经输了一局,如果这局也是我赢,你便算是输了。”
金季子道:“原赌服输,我心甘情愿。”手一翻,指间夹着一根筹矢。
他用的自然是竹制的筹矢。
弓真心道:“原来他们是藉着投壶打赌,不知他们赌的是什么?”他虽然猜不中两人赌些什么,但值得“季子多金”的金王和琅琊狂人打赌的物事,必定是一件价值连城的稀世宝物。
王绝之诡秘一笑,“我掷!”手臂往后挥去,铜壶疾射而出。
金季子笑得更诡秘,喝声:“着!”
竹矢激射而出。
竹矢飞出,犹如强管破空,发出嗤嗤声响。可是比起王绝之的铜壶,毕竟还是慢了一点点,壶、矢一“逃”一“追”,距离反而越拉越远,而且壶势强劲不衷,矢势却是渐缓,眼看是无法追得上的了。
王绝之这一着,却是算定金季子的内力比不上他,竹矢绝没有他的铜壶掷得那么远。
壶、矢势如流星,飞进了茅舍后桑林之中。金季子身后一名大汉随之奔进来桑林之内。
王绝之微笑道:“金先生,这一局恐怕你又得输了。”
金季子笑得比王绝之更愉快十倍,“恐怕未必。”
未见,大汉从桑林走出,手里捧着铜壶,壶中赫然插着竹矢!
弓真立明其理,嚷道:“竹矢是你手下放进铜壶的!”
金季子道:“弓先生,请你说话小心一点,别侮辱了我的名誉。你可有证据证明我没有投中铜壶?你亲眼看见?”
弓真辩道:“你的竹矢去势已弱,根本不可能投中铜壶。”
金季子不屑道:“我的竹矢内力运用之奇,岂是你这乳臭未干,不懂内力的小子所能忖测?”
弓真哑口无言,一时驳不上来,他的确不懂内力,有什么好说的?
金季子道:“王绝之,这一局是你输了。”
王绝之叹气道:“金先生既然硬要我输这一局,那在下也不敢不输了。”
金季子呵呵大笑,蓦地掷出铜壶,才道:“第三局来了,又该是你来投了!”
他这一着极为阴险。先掷壶,再说明,说完这句话后,铜壶已在半空,突然笔直落下,下坠之势比掷上之势更快了数倍。
铜壶瞬间已落至地面,王绝之却还未有竹矢??他掌中的全是铁矢。
王绝之长身一拾,从金季子身前取了一根竹矢。他和金季子相距足足有六尺,这“长身”如何能取得对方身前物事,真是耐人寻味。
他取得竹矢,随即弹出,竹矢擦地而出,竟然后发先至,铜壶落地之前,竹矢已落在铜壶底下,矢尖陡地一个转折,从横变直,铜壶看着便不偏不倚,套进竹矢。
弓真大声叫好,却见铜壶在纳入竹矢之前,突然片片碎裂,竹矢当然“入”不了壶中。
金季子问王绝之道:“你的竹矢有没有投进我的壶内?”
王绝之答道:“没有。”
金季子道:“那这一局是谁赢了?”
王绝之道:“是你。”
金季子盯着王绝之良久,又道:“愿赌服输,你得答应我的条件,是不是?”
王绝之叹气叹得更大声,说道:“是。”
金季子说道:“多谢你了,王公子。”大笑三声,飞身而去,竟丢下五个金箱子、十名手下不理。
十名大汉居然也不跟着金季子一起走,继续站在当场,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王绝之拾起竹矢,定眼瞧着,只是不停叹气,自言自语道:“输了怎么办?输了怎么办?”
弓真从来没有见过王绝之哀声唉气,心道:“令王大哥这位狂人也感烦恼的事,究竟是会是什么?”好奇问道:“王大哥,你输了什么给他?”
王绝之指指那五个金箱子,不住叹气道:“我输了,便得接受这五件阿堵之物。”
弓真听了这话,几乎比王绝之的样子更愣,“什么?!他又使诈、又作弊,竟是要王绝之收下这五个箱子。”
弓真好奇,上前打开箱子,可弓真毫无内力,要打开盖子,着实花了好一番的气力。
弓真道:“王大哥,箱内并无物事!”
王绝之道:“金箱子已经足够重死人了,里面还用得着有什么东西吗?”
弓真想了一想,应道:“说得也有道理。”
他见王绝之是一脸愁相,忍不住又问道:“你输了,便得收下这五个金箱子,假如你赢了呢?”
王绝之道:“假如我赢了,金季子便带着这五个金箱子走路,再也不来麻烦我了。”
弓真怪叫道:“这也算是条件?”
王绝之收起愁眉苦脸,正色道:“弓兄弟,你有所不知,金季子曾经帮过我一位好朋友的大忙,他求我的事,我难以推却。只是这次他的要求,却未免太为难了。”
弓真道:“所以他便提出用五个金箱子作为报酬?”
王绝之苦笑道:“正是。你以为我这样清高,连金子也不喜欢?”
弓真也笑了,“我差点这样以为。你是琅琊狂人,不食人间烟火也不出奇。反正你琅琊王家有的是钱。”
王绝之道:“可惜我跟家人早闹翻了,此刻浪迹天涯,天天需财。我一向大花大用惯了,省不下来,而且我是琅琊狂人,更是不能受气,当然更挣不到钱了。金季子正是知我在需财,以金子为饵,诱我答应为他办事。”
弓真禁不住莞尔,说道:“你既想收他的金子,又不想为他做事,所以你便提出投壶打赌,以决定此事?”
王绝之道:“正是。”
弓真道:“看来你倒真的是非常非常缺钱用。”
王绝之道:“你没听过吗?‘我为之为体,有乾坤之祖,内则其方,外则其圆,其积如山,其流如川。失之则仇弱,得之则富昌。无翼而飞,无足而走,解严毅之颜,开难发之口。钱多者处前,钱少者处后,处前者为君长,处后者为臣仆,君长者丰行而有余,臣侯者穷竭而不足。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是故忿争非钱不胜,幽滞非钱不拔,恐旧非钱不解,个问非钱不发。’如市谚:‘钱无耳,可使鬼。’凡今之人,唯钱而已。故曰:‘君无财,土不来,军无责,仕不往。’这时世,钱就是命,我不缺钱,谁缺钱?”
他说到一半,弓真已笑得打跌。王绝之却一本正经,嘴角也不抽动半丝笑容。
弓真笑翻,掩住笑得发疼的肚子,问道:“金季子求你干的究竟是什么为难事情?”
王绝之反问道:“你有没有听过‘羌人党’这名字?”
第九章 真人
弓真没有答话,王绝之继续说道:“羌族,原出于苗族,散居于西域。殷周时代的西域,不过是今朝陇右,天水、金城、安郎一带,并非远至前后汉时张骞、班超所通的西域。”
“这个民族野蛮不化,以母亲的姓为姓,以父亲的名为名,父亲死后,则收纳父亲的妻子为妻(也许自己的母亲,也许不是);兄长死后,则收纳嫂子为妻,所以整个国家都没有摞夫寡妇。他们民风勇悍,好战成性,以力为雄。”
弓真插口:“岂不跟今天中国的情况差不多?”
王绝之点点头,应道:“除了杀人偿死之外,没有其他的法例禁令。羌人勇武,以战死为吉利,病死为不详,而且刻苦耐寒,妇人产子,亦不避风雪。”
弓真道:“你是汉人,当然不知野外胡人的生活的苦处。你以为他们不怕风雪吗?只是身处蛮荒,怕无可怕而已。”
王绝之默然一会儿,答道:“你说的也是。到股、周的时候,西羌多番乘乱作反,与殷人、周人大战多场,各有胜负,殷颂日:‘自彼错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
“到了春秋时代,秦国有一名羌族奴隶,名为无弋爰剑。他在秦国住了多年,后来逃回羌族,将秦人的文明教给羌人,自此羌人即懂得田畜,羌人遂奉无弋爰剑为祖先。”
弓真道:“就像你们自称为黄帝子孙一样。”
王绝之道:“正是,如今羌族一共分为八十九部,有大有小,大者十余万,小者数千人,时有增减,盛衰无常。他们或聚居在汉人地方,或在陇右、西域自据一方,受着汉朝的羁治。后汉末期,政治腐败,官将上下放纵,压逼、屠戮羌人。烧当、吾良、勒姐、封养、迷唐、烧何、当煎、滇零、参狼、先零、牢羌、狼莫、钟羌、沈氏、且冻、传难、巩唐诸族先后反叛,与汉人连场死战,有胜有负,历时百余年,终于被汉军击溃,但是从此羌、汉结成不可化解之深仇巨恨。”
“八王乱起,五胡继之,羌人乘时复起。其中一名羌人,声言羌人一日不建国,一日终被他族所欺,不论是汉人、今日管治北方的匈奴人,也是一样。这名羌人遂号召诸族羌众,联合起来,反抗汉人,也反抗匈奴,这就是今日羌人党。”
王绝之眼中露出佩服的神色,“羌人党成立不过五年,便已席卷陇右七州,号召三十七族共十七万余羌人。此人惊才绝艳,却是冠绝当世。”
弓真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王绝之道:“他就是与石勒合称为当世两位大英雄的迷小剑!”
弓真心神响往,“迷小剑,不知他究竟是一位怎样的英雄人物?”
王绝之道:“据说此人志向广大,有三王五帝之气度,当世人物无出其右。我早想会他一会了。”
弓真问道:“金季子要你办的事,跟迷小剑和羌人党有什么关系?”
王绝之道:“我收下他的五个黄金箱子,就得为他贩运五十辆大车粮食缁重,到天水接应羌人党。”
弓真不明道:“你说什么?”
王绝之解释道:“金季子是名大商贾,什么也买,什么也卖,据说他连父母老婆也曾经卖过,不知是真是假。这一趟,他接了迷小剑的一宗大买卖,就是把五十车粮食缁重送到天水去。”
弓真没有插话,静静听他说下去。
王绝之道:“迷小剑声言要成立羌人之国,天下群雄刘聪、司马睿、李雄、段匹单,甚至是域外诸胡如匈奴、突厥,每个人都不想他成事,都对他恨之刺骨,不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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