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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为期-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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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最终,动1情时分,她还是克制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背,只在女孩的肩头,留下了一个过眼即消的轻吻。
夜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林羡体贴地帮着已经倦得几要昏睡过去的萧菀青收拾好身上的狼藉,而后才去卫生间冲了澡回到床上。她侧过了头,看见萧盼盼撑着还没有睡过去,微阖着双眸看着自己,心底软软湿湿的。
她撩开萧盼盼汗湿的额发,摸了摸她的脸,认真与她商量:“盼盼,等我妈出院了,身体好点了,我们就结束这所谓的暂时分开吧。学校那边,转学也不是容易的事情,等我去教务处申明,没有我本人的同意,我不相信他们敢罔顾我的意愿办理转学。有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彻底想通的,需要时间来证明。”
“就当我自私和不孝吧,我不愿意我妈一天不同意,我们就一天这样退让着、浪费着。体谅和理解是相互的,等放假了,我妈如果态度还是没有一点软化,不管她同不同意,我都要回来,都要和你在一起。可是,我们都不要再妥协了好不好?一年不行,两年不行,那就五年、十年,总有一天他们会慢慢想通的。”
萧菀青目色柔软地看着女孩坚定无畏的面容,心底是翻江倒海的疼痛。她多想答应她,多想和她一样勇敢无畏,不管不顾。可她不是孩子了,她没有像林羡一样天真的资格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她怕林羡后悔,怕林羡遗憾,怕她像她自己一样——
家破人亡,孤家寡人。
周沁威胁她的这八个字,像是烙印在她人生中的诅咒,是她这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梦魇。她赌不起,更不忍心让林羡赌。
她靠近女孩的怀抱,环抱住她的腰,仰起头,在林羡额头印下轻柔的一吻。像是怕惊扰了美梦一般,她的声音轻得像是幻觉,安抚林羡:“好,羡羡,等你放假了我们再商量。睡吧,羡羡,明天还要考试。”
林羡这两天几乎没有合过眼,到底是累了,靠在萧菀青的颈窝里,终是慢慢地睡了过去。
萧菀青抬起手,借着月色,隔空一点一点轻柔眷恋地描摹着女孩恬静的睡容,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林羡,她答应我,不为难你了。谁都可以,只是我不可以。
所以,以后,不管男女,在合适的年龄,再找一个合适的人相爱吧。
她在心底里哀求过一万遍,林羡,能不能,能不能稍微记得我……
最终,她却在心底里祈求一万零一遍,林羡,忘了我吧,一点,都不要记得我。
*
清晨,林羡像过往一般,在萧菀青的温柔轻唤声中醒来,得到了女人一个爱怜的早安吻,与一段安谧甜蜜的早餐时光。她不放心萧菀青的脚伤,试图说服萧菀青,周沁其实为她办好了延迟考试的手续,她可以不去考试,她可以干脆不回家,她想要留下来照顾她。
可萧菀青却说林霑已经在楼下等她了,让她听话,让她冷静,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次回家,她们除了暂时不能见面,一切都是自由的,一切都是有可回旋的余地了。她让她好好吃饭,好好考试,好好和父母沟通,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林羡无可奈何,只好依依不舍,背着书包,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家,离开萧菀青。
萧菀青拖着疲惫的身体站在门口,像曾经经历过的许多个清晨,目送着林羡背着书包远去,看着带走了她全部爱恋的女孩高挑靓丽的身影,在她视线里,一点一点变小,一点一点,消失不见,久久伫立……
原来,悲哀与绝望到了最后,是无泪可落。
*
林羡去到了学校,就受到了陈芷与唐沫的连番盘问,她把自己的事情简要地与好友陈述了一遍,才知道,时满这两天也莫名其妙地失联了,甚至今天的考试,她也还是没有参加。
考试前林羡来不及给时满打电话,考完试,她一拿到手机就时满拨去了电话。如好友所言,时满的手机依旧是关机状态,夏之瑾的电话也是如此。
林羡放心不下,别无他法,只好几经周折地从班级联系簿上找到了时满留下的家长电话,给时惊澜拨去了电话。
时惊澜接到她的电话,好似有些惊讶。温桐和她说了,萧菀青因为个人感情原因,要离开岸江市,无法如约入职了。林羡不知道这件事吗?还能有心思关心满满的事?
她如实地告知了林羡,时满和夏之瑾分手了,她买醉到胃穿孔进急救也没等到夏之瑾回心转意来看她,现在心如死灰地在医院里,谁都不想见。
她温和道:“你们不用担心她,她想通了,做好决定了,自然会回去找你们的。你……”时惊澜欲言又止,终究什么都没有多说。
林羡挂断电话,心沉到了谷底。
不过两天时间,为什么,一切就能够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走出教学楼,林霑已经在外面等她了。
她静静地与父亲对望着,不安莫名地爬上心头,占据了她的全部心扉。她慌张地拨打了萧菀青的电话,急不可耐地祈求着电话的接通。
幸而,很快,电话接通了,女人温润的嗓音从电话那端传来,柔声问她:“羡羡,考完了吗?”
林羡安心了,却有些哽咽,带着鼻音回答她:“恩,考完了。”
“顺利吗?”
“挺好的,应该不会拖后腿的。”明明只是这样日常的对话,林羡听着,却觉得幸福地像是有什么要满出来了。
“再等我几天。”她低声承诺道。
“好……”女人轻轻地回应她。
接下来一周,日子仿佛暂时达到了一种平衡的宁静。她出行都需要林霑接送,无法与萧菀青见面,但通话确如萧菀青所言,可以自由地联系。她每日往来于学校和医院之间,听从萧菀青的嘱咐,不懈地试图与周沁多做沟通,周沁却始终对此讳莫如深,一听到林羡提起,就赶林羡回家复习,但到底也没有再如先前一般暴跳如雷。林羡乐观地安慰自己,终归是有所缓和有所改变了。
最后一门考试是在下午。那天,进考场关机前,她接到了萧菀青的电话。
萧菀青孑然一身地坐在车站候车室里,望着手中她从自己车里的中控台上取下的两个黏土小人,艰涩地叫她的名字:“林羡……”
林羡奇怪道:“盼盼,怎么了?”这时候给她打电话?
萧菀青在手机那端像是沉默了片刻,才笑了一声,温声道:“最后一门考试了对不对?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点紧张,想再听一听你的声音才安心。”
林羡站在教室门口,宠溺地笑了一声,安抚她道:“别怕。我今天考完,我妈明天也出院了。不论如何,最迟后天,我就回去陪你了。”
“林羡……”萧菀青迟疑地又叫了她一声,最后,沉默几秒,只说了一句:“时间差不多了吧,去考试吧,加油。”
她挂了电话,关机取出了手机卡,一动不动失神地凝望着掌心中的小卡片,直到前方工作人员提醒着要发车了。她站起身,步履沉重地往前走去,在垃圾桶旁站了许久,终是放开了掌心,由着那一方小小的卡片坠落了。
*
林羡提前答完了卷子,检查途中,她脑海中莫名地反复回放刚刚萧菀青拨给她的那一通电话,忽然,不安的预感再次弥漫全身。
她坐不住了,顾不上所谓的离考试结束前半个小时才能交卷的规定,冲到讲台前提了书包就匆匆忙忙地往外跑去。
她一边跑,一边从书包里取出手机开机,颤抖地拨打了萧菀青的电话。
她多希望,一切有如上一次她不安时一样,电话可以很快接通,萧盼盼悦耳的嗓音可以很快出现在她的耳边。
然而,令她惶恐的是,没有,这一次没有。这一次,回应她的是冰冷的机械女声,告诉她:“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林羡的眼泪,霎时间漫过眼眶。她不愿相信般地立时再次拨打了过去,等待她的,却依旧是那个无情的女声。
她飞奔出教学楼外,林霑预估着林羡不可能这么早出来,故而还没有来到,她畅通无阻地在校门口打了一辆车,奔向萧菀青家。
一路上,她无数次地拨打萧菀青的手机,等待她的是那个始终如一的应答。她的心越来越急切,越来越惶恐。
顾不上拿书包,她到了小区门口就冲下了车,冲回了萧菀青的房子,从门口一路叫唤着萧菀青的名字,叫到了最后,她跪倒在地上,也没有人回应她。
家里几乎一切如常,肉眼可见的只是少了卧室床头她们的合照,还有柜子里萧菀青的行李箱。
她走了……
萧菀青这个骗子,又一次骗了她,丢下她走了……
林羡绝望地认清了这个现实。
她咬牙扶着墙从地上爬了起来,取了茶几上的车钥匙,边往外跑边给温桐打电话。
面对她的追问,温桐只是冷清又无情地告诉她:“是,她走了,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你不要问我。她有些东西放在我这里托我给你,你找时间过来拿一下吧。找到她又能怎么样,你妈妈从始至终都没有尊重过她,没有理解过她,只会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她头上,你能改变什么?你妈妈冲动下的一巴掌可以让萧菀青鼓膜穿孔,冷静后可以不留情面地戳她心窝子,盛怒下,她是不是还会萧菀青身败名裂?我尊重她的选择,我不找她。林羡,算了吧,你也放过她吧。”
林羡怔在原地,如遭雷击,脑子嗡嗡作响。温桐说什么,她说盼盼鼓膜穿孔?
温桐说完又觉得于心有愧。萧菀青嘱托她,让她多照顾林羡,让她看着林羡不要做傻事,她这是做什么。
她刚想再说什么安慰林羡,让她不要冲动,林羡就挂断了她的电话。再拨打过去,林羡不接电话了。
谁都在骗她,谁都不会帮她,谁都不会和将心比心地体谅她、理解她有多爱她的萧盼盼。甚至,连萧盼盼自己都不知道吧。
她只有自己了。
林羡悲凉地擦干了眼泪。
她发动了萧菀青的车子,开往机场,任由温桐、林霑、周沁、陈芷、唐沫的电话一通接一通地拨打进来,响铃到手机没电关机,也没有应答。
她几乎把机场翻了一个遍,也没有看到那个她魂牵梦绕的身影。明知道希望已是渺茫,她还是马不停蹄地开往了动车站。
如她所料,依旧是一无所获。满心苍凉地下楼梯时,一个踏空,她从高高的楼梯上翻滚着坠落,摔得头破血流。
可没有那个她摔个屁股蹲都会心疼她的萧盼盼了。她顾不得周遭所有围观人群的善意,像没事人一般,一骨碌爬了起来,推开了人群,径直大步往外走去。
她浑身都在发疼,走路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颤抖,昏沉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执念,找到萧盼盼,找回萧盼盼,告诉她,不要走……
别无他法,她强撑着打起了精神,开车回到了协和医院。
甫一踏入医院,所有人都用震惊的眼神望着她,她一无所觉般地朝着目的地,朝着周沁所在的病房走去。
病房里只有周沁在,林霑去找林羡了。
一看见满头是血的林羡,周沁就慌张地惊叫出声:“羡羡,你怎么了?!你去哪了?医生,医生呢!”她下了床,想要靠近林羡,林羡却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睫毛被顺着留下的血沾湿了,凝固后让她有些睁不开眼。她眯着眼,站在阴影里,声音低低地问周沁:“妈,盼盼去哪了?”
“林羡,我不知道,你先去看医生。”周沁满心只有林羡身上的伤,没有在意她的问话,焦急地往前想要抓过林羡。
林羡心底升起浓浓的绝望,不会妥协了,她妈妈不可能会妥协了,她就不应该听话退让,她怎么这么傻。她紧跟着退了一步,余光扫到电视柜上摆放着的水果篮子里的水果刀,忽然一把抓起抵在了自己的胳膊之上。
周沁震惊地僵住了身子,破声喝她道:“林羡,你要干什么?”
林羡晃了一下脑子,清醒自己的意识,撑着最后的体力,面不改色地盯着周沁,在自己细嫩的手臂上划下了长长的一道口子。
血,顺着她的动作争先恐后地涌出,滴落在地。
“妈,盼盼去哪了?”她再一次追问。
周沁整个人都在颤抖,她本能地想要往前夺下林羡手中的刀,林羡却早有所料般地制止她道:“妈,你不要过来,不要逼我。”
“林羡,你把刀放下,有话我们好好说。”周沁不敢刺激林羡,停在了原地,心慌地哭出了声。
“我就不应该相信她说的要冷静、要和你们好好说。你根本没有打算和我们好好说过。她都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林羡语气里带着懊悔,脑袋的昏沉与身体的疼痛让她异常冷静。
她在手臂上又划了一个口子,疼痛让她又精神了一点。她固执地逼问周沁:“妈,你现在只要告诉我,她去哪了?”
周沁看着浑身是血的女儿,整个人都崩溃了,语无伦次道:“我不知道,羡羡,我真的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你把刀放下,我和你一起去找她,我们一起去找好不好。”
病房外听到喧哗声,早已聚集了许多人,但看到林羡手中的刀,谁也不敢上前。
周沁在前方吸引了林羡的全部注意力,两个高大的男医生,悄悄地从背后靠近了林羡,在林羡毫无防备之时,一个伸手强横地圈住了林羡的双手,一个敏捷地夺下了林羡手中的小刀。
林羡反应过来,拼尽全力地奋力挣扎,却依旧毫无作用,无法挣脱。像是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她失去了冷静,开始哭得撕心裂肺:“妈,你告诉我她去哪里,妈,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不过几秒,护士手中的镇定剂还未打上,林羡却是自己昏软了过去。
周沁吃了两颗救心丸,瘫坐在急救室外,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中沾染着的林羡的血。
刚刚,那样癫狂的女孩是她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吗?她们到底谁错了?
事情,究竟怎么就到了现在的地步?究竟,是谁在逼谁?
*
林羡手脚有许多擦伤,最严重的是脑袋上的破口,缝了八针,初步怀疑可能有脑震荡,现在是太过虚弱,情绪又太过激动,昏迷了过去。
凌晨两点钟,林羡毫无征兆地醒了过来。
林霑坐在她的身边守夜,怔怔地盯着林羡手臂上包扎好了的刀口,眸色比夜色还要沉郁。
“爸爸。”女孩突然艰难地启唇,沙哑叫他道。
“你醒了。”林霑惊喜道。他上前轻声问她道:“口渴吗?是要喝水吗?”
林羡轻轻摇了摇头,感受到脑袋的疼痛,她止住了动作,回答道:“不喝。”她顿了一下,一字一字认真问他道:“爸爸,我最后问一次,你们,真的不知道她去哪了吗?”
林霑顿住了倒水的动作,沉默片刻,坦白道:“羡羡,我们真的不知道她去哪了。我和你妈妈只是让她和你分手,和她商量好了,让她稳住你,让你好好吃饭,安心考试,并没有要求她离开岸江市。这也是出乎我和你妈妈意料之外的事情。”
“她太了解我了,只要她还在岸江市,我怎么可能答应和她分手。”林羡悲哀的呢喃出声,心如刀割:“所以,其实是我逼走她的吗?”
可如果知道她这样坚决,萧盼盼该知道,比起让她无依无靠地游荡于陌生的城市,她更宁愿委屈自己,从此不远不近地看着她幸福。
她艰难地坐起了身子,跪立于病床之上,弯下腰朝着林霑磕了三个头。
她说:“爸爸,一叩头是谢谢你和妈妈这么多年的爱护有加,二叩头,是对不起昨日给你和妈妈带来的惊吓,三叩头,是希望你们体谅,往后我无法听从你们的劝告,只会一意孤行地朝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了。”
林霑见过了林羡的坚决与癫狂,已经不敢再拿孩子儿戏的眼光来看待林羡的感情了。他静默片刻,问她道:“林羡,你不会后悔?”
“我不会。”
“那你走你的路去吧,你妈妈这边,我来照顾,我来疏通。林羡,我只有一个条件,往后,再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
林羡阖眸苦涩答应道:“谢谢你,爸爸。我答应你,想来,这也是她离开时对我唯一的要求了。”
林霑想到下落不明的萧菀青,不由地也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孰对孰错,谁亏欠了谁,好似再也说不清了。
*
2013年,是林羡人生的分水岭。这一年,爱人萧菀青不告而别,下落不明。出院后,她才知道几日前,好友时满出国留学了,从此,杳无音讯。
巨变的发生只是一瞬间,留下的痛苦与遗憾却像是是漫长得没有尽头。
林羡和周沁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母女间,仿佛永远隔着一层薄膜,再也走不到对方的心中。出院后,林羡去了一趟温桐家,拿到了萧菀青留给她的银行卡,房产证和其他各项资料材料。她抱着这些东西,开着车一路哭着回去。她彻底搬出了父母家,回到了萧菀青家,再难再潦倒,她也没有动用过萧菀青留给她的银行卡、没有再接受过父母一分一毫的接济,自力更生。
2014年,林羡沉寂许久,用“久盼君归”的笔名,在网上发表了她在萧菀青指导下完成了大纲的第一篇长篇小说,经由几个微博大V的扫文号自发推荐,一举成名,一炮而红。所有收入,她都存入了当年她上交给萧菀青,萧菀青最后又经由温桐留给她的那张卡上。
她一直在想,萧菀青可能去哪里,可能从事什么行业。几次三番,她去到萧菀青最可能去的、她们曾去过的宜屏,走过她们曾走过的大街小巷,试图寻找一点点萧菀青来过的痕迹,终究是一无所获。背地里,林霑也一直在托人帮她寻找萧菀青,可人海茫茫,也是毫无线索。
她稍有名气,便改了微博简介,从始至终都是那一句:我等你回来。你不来,我不嫁。
她盼望着有一日,萧菀青能够看见,能够可怜她,能够回来看看她。
2015年,凌晨两点半,岸江市发生大地震。三点,林羡光着脚丫在人潮涌动的学校操场寻找手机信号,突然,接收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电话那端,一片寂静。
操场上兵荒马乱,林羡却觉得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余下了耳边那似有似无的呼吸声。她似有所觉般,忽然哽咽道:“盼盼吗?我没事,你别担心。”
她听见,手机那端的呼吸声蓦然变得沉重而又急促,几秒后,电话挂断了。
林羡抬起头,天空飘起了小雨。她摸了一把脸,满脸水痕。
2016年,她卖出了两本影视版权,照旧给父母打去了一笔钱,在听到父亲婉转表示母亲想她了时,沉默许久后还是没有答应回去。
由去年的那一通电话,她已经可以确定萧菀青就是在宜屏了。可是,她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满怀期待地收到线报踏上寻妻之路,而后,愈发绝望地独自踏上归途。
言喻欢来南区找她。她带着言喻欢来到了向南路,从街头走到巷尾,看着前方吃着冰淇淋冒着白气的小情侣,忽然就想起了那一年那个眉目温柔的女人,是怎样长睫扑闪,朱唇微启,在烟雾迷蒙中,美得动人心魄,带走了她少年时的全部心魂。
她仰起头,望着天边的那一轮明月,忽然泪如雨下。
今晚的月色真美。萧盼盼,你在听吗?
2017年,她研究生毕业,开始全职写作。年末,收到线报,再次前往宜屏找寻萧菀青,乘坐出租车途中,在高速路上发生追尾。
失去意识前,她脑海里浮现的居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是八岁那一年,她穿着小洋裙奶声奶气地对萧菀青说“阿姨,我想嫁给你”,萧菀青温柔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着答应她“好,等你长大了再说。”
骗子……
我是不是等不到了……
2018年,因为车祸,她断了两根肋骨,侥幸捡回了一条命,窝在家中休养。五年来,母女第一次破冰,周沁带着骨头汤,踏入了萧菀青的房子,和她谈起了萧菀青。
离开时,她合上门前,留下了一句:“我也托人在一起找了。”
林羡一瞬间红了眼眶,不知道心中的酸楚,是因为委屈还是喜悦。萧盼盼,你看,就为了这一句话,值得吗?
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
播放器由于过于老旧,终是罢工了。林羡花了高价,千辛万苦终于淘回了一部一模一样的机子。
她收拾电视柜,整理萧菀青珍藏的碟片,望着新海诚的言叶之庭,久久沉默。
很久以后,她放下了它,取出了下面一张,秒速五厘米,放入播放器中。
多年后,曾经的恋人贵树与明里在街头擦肩而过,贵树回过头,等待着长长的列车驶过,等待着望见那头同样该会驻足回首的明里。
列车终于驶尽了,贵树长久驻足凝望的对面,却只是空无一人,空空如也。
林羡低下头,怔怔地摩挲着这张碟片封面上萧菀青留下的已经有些模糊的字迹,忽然间,泣不成声。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萧菀青如是写着。
*
你有没有因为一个人,读懂一首诗。
相思始觉海非深,怨恨不如潮有信。
那一年她陪萧菀青一起看大话西游时,萧菀青在片尾曲一生所爱响起时,流下的她没有读懂的泪水,这些年里,她渐渐了悟。
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
萧菀青。
第159章
在不时来犯的大小台风侵袭中; 岸江市进入了2018年夏末。
赶在暑假结束前,已是大学辅导员的唐沫与长跑五年的男友结婚; 林羡答应作为伴娘出席婚礼。彼时; 林羡作为原著兼编剧改编的电视剧刚刚夺得了上半年的收视冠军; 紧接着,小说的电影版就将上映,林羡为配合合作方宣传的需要; 答应了随同剧组必要时出席相关活动; 并且接下了卫视的一个人物专访,正忙得不可开交。
林羡几年前踏入文创出版圈; 才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着得知; 萧盼盼离开前,本已经帮着她疏通好了关系; 铺好了路,做好了为她保驾护航的准备。她离开后; 温桐受着萧菀青的嘱托; 看着萧菀青的面子,接过了萧菀青的棒子; 帮衬了她许多; 让她这一路她走得顺风顺水。
而这两年; 林羡由于合作关系,算是半只脚踩在了鱼龙混杂的娱乐圈里。这个圈子没有了萧菀青和温桐的铺路; 她独自一人走得艰险。刚开始不知世事; 识人不清; 锋芒毕露,横冲直撞,无意间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后来,弯路走多了,接触的牛鬼蛇神多了,她慢慢地也摸索出了曾经在萧盼盼身上看到的处世姿态:常坐静思记过,闲谈莫论人非。逢人三分笑,少说多听,只进不出。她做不到她的盼盼那样好,只求学到七分,不求八面玲珑,但求无功无过。
再后来,一直不温不火的夏之瑾一鸣惊人地拿下了电影节的双料影后,在圈里站稳了脚跟。虽然时满出国后,林羡和夏之瑾圈子不同,几年里也不过见过几面、闲聊过几句,但夏之瑾十分顾念旧情,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开始有意无意地提携她,让她在这个圈里的路渐渐越走越开阔。
电影宣传活动正式开始前的剧组聚餐,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大家醉意上头,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话题渐渐走偏。
林羡借口重伤刚愈不能喝酒,只在兴致缺缺地小口喝着饮料,琢磨着是不是差不多该开溜了。忽然,她耳尖地听见一个女声在问星光娱乐旗下的男主演:“最近都在传,你们星光要换当家了,时魔王的宝贝女儿要回来接手了?”
林羡握着杯子的微微一顿,是满满吗?满满要回来了?她瞬时间抖擞了精神,侧目倾听。
男人摇晃着酒杯,嘲讽道:“听说是吧,我们公司最近的男艺人打扮得都要比女人花枝招展了。”
早年圈里盛传,上得了时惊澜的凤床,就走得了星光的大道,真假姑且不论,这几年,时惊澜倒是转性了,成了圈里出了名的清心寡欲、洁身自好之人。晚签进来的一些人,没了捷径,暗地里没少惋惜自己生不逢时。这下,要换人了,还是年轻的,可都双眼放绿光了。
导演有些喝醉了,闻言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酒后失言,耿直笑道:“可别打时惊澜那宝贝女儿的主意了,那家伙,喜欢女的,留学圈里都传遍了。”
“哇,我听说……”一群人顿时来了兴趣,顺着这个话题再次走偏,七嘴八舌地扯开了。
林羡已经无心听后面的那些话了。
回家的路上,她靠在椅背上,脑子里只有两个念头,一个是,时满真的要回来了吗?另一个是,夏之瑾知道吗?
说来可笑,当年早早有了对象的她们,最终却都只落得形影相吊。她的盼盼不见了,时满和夏之瑾分手了,唐沫的结婚对象,也并不是她大学的初恋男友。反倒是大学单身了四年的陈芷,毕业后半年,就走在所有人前面,风风火火地结了婚生了孩子,安稳幸福。
满满要回来了,萧盼盼,你呢?
屋里的留声机有规律地一圈又一圈没有尽了地转动着,低沉磁性的女声在黑暗的客厅里回荡盘旋,阳台小茶几上,茶香氤氲。林羡把萧菀青枕过、但早已没有了萧菀青气息的枕头抱在怀中,恹恹地倒在躺椅中,怔怔地望着前方无尽的夜空。
萧盼盼……她在唇齿间眷恋地呢喃着这个名字,眼底的微光渐渐黯然。
你过得还好吗?
我很不好。她蜷缩起双腿,把脸埋入枕头,在心底喃喃自答,最终,眼角挂着泪,沉沉睡去。
*
8月末,唐沫婚礼上,阔别多年,林羡终于再次见到时满。
林羡作为伴娘,帮着在新娘房里不便走动的唐沫跑前跑后,一个转身,她就看见,不远处的花拱门下,陈芷牵着女儿,正和一个穿着细高跟和收腰的婀娜长裙,披着大波浪发的窈窕女人亲热地攀谈着。
女人弯下腰,从手包里取出了一个大红包作势要递给陈芷的女儿,陈芷推辞。来往间,女人退了一步,微微侧了身子,对着林羡露出了姣好的侧脸,是林羡熟悉又陌生的轮廓。
林羡顿住了本欲转身离开的脚步。
陈芷余光突然扫到了不远处一瞬不瞬盯着她们的林羡,抬起手扬声笑着叫林羡道:“羡羡,你快看是谁回来了。”
女人顺着陈芷的声音,转过了身子,直直地朝林羡看来。
下一秒,她歪了歪头,举手投足间皆是林羡陌生的成熟美丽,妖娆的桃花眼里却满是柔和与怀念的神采,对着林羡微微一笑,打趣道:“林小羡,听说你现在已经是大作家了。”
那一年她们最后一次见面留下的记忆中,是她们在深夜的街头傻里傻气地寻找宵夜的落脚点,把灯红酒绿的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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