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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客栈-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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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绝不会浪费丝毫的力气!

遮罗耶那笑了。一种尊敬的笑,平等的笑。他似乎已满意这东来的结果,他的脸上也显出了解脱的轻松感。他高举的双手猛然压下,发动了他平生最强的一击。

这一击,乃是他于恒河中沐浴,在被初生的朝阳射到眼睛而顿悟出恒河真气时所创的,因此,他将之命名为“大日恒河”。这一招虽经他在脑海中千万遍推演,却极少施展。不仅因为他几乎没有施展的机会,而且也因这一招中有个极大的破绽。只是这一破绽经遮罗耶那不断完善修改,已变得极为隐蔽。尼泊尔的国师天羽尊者在遮罗耶那施展到第十八遍的时候,才看出这一破绽来,衷心赞叹只有神才能破解这一招。遮罗耶那双手压下,恒河真气在两只手掌心圈动,赤焰渐渐聚合成形,发出骄阳一样炽烈的光芒。遮罗耶那嗔目而立,真气越聚越急,他性命交修了三十年的真气,已完全灌注进这赤焰的光团中,突然之间,光华裂空穿云而出,满天都是刺目的光华,这一招已脱手而出!

四空的光芒陡然一暗,风声悄寂!没有人看清楚这一招是怎么出手的,同样,也没有人看清楚白衣少年是怎样破掉这一招的!

等光芒消散掉之后,大家才骇然发现,遮罗耶那身形前倾,白衣少年左手探出,半只手掌插在了遮罗耶那的心口。两人均是一动不动,宛如泥塑木雕一般。大日恒河无限强猛的一招,竟就此被这白衣少年破解掉了!

但他显然也受到了及其猛烈的反震之力,鲜血汩汩,几乎染红了他大半个身子。只是他的眼神依旧锐利,紧紧地盯住遮罗耶那。

良久,遮罗耶那脸上慢慢绽出一丝笑容,他忽然抽身,盘膝坐在了擂台上。他微笑着看着白衣少年,道:“日后江湖事了,你愿不愿到菩提迦耶圣域一行?”

白衣少年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沉思的表情——江湖事了,身在江湖,此身若在,此事何时能了?然而无论如何,缘起就有缘灭的一天。白衣少年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遮罗耶那脸上的笑容更盛,盘膝坐下,合掌念起经文来。他的声音雄浑浩荡,几乎响彻了整个洞庭湖,但就在突然之间,这梵唱声嘎然而止,遮罗耶那就此一动不动。

他来得如此突然,去得也如此突然,就仿佛大幻一梦,白衣少年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怅然。他垂目看着遮罗耶那,目中的沉思渐渐变为浓浓的悲悯,这悲悯既是给遮罗耶那的,也是给自己的,也是给一切人的。

长风呜咽,赤红的长发散舞,随着风势一丝丝飞去。明月清冷。

云湖阁顶,吴越王叹息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千里眼。他的计划虽然失败了,但他的雄心还在,机会也还在。

只是,痛失了遮罗耶那。吴越王是爱才之人,这让他很伤心。

于是他向洞庭湖中遥遥合十,然后转身离去。

洞庭湖波光幽暗,鲜血化作一团团血花,在水中越散越淡。众人望着遮罗耶那的尸体和那陌生的白衣少年,庆幸、感激、仇恨、嫉妒、羡慕……无数双眼睛闪着异样的光泽。

四周山高月小,水波寂寂。

武林大会,盟主之尊,天下之人无不觊觎。天罗教、华音阁、吴越王府都设下了周密的计划,欲将之揽为己有,然而最终天道巧合,这场中原逐鹿,却是曼荼罗教最终胜出!

曼荼罗教远处边陲,邪多于正。面对这样的结局,中原名门大派无不羞愧、愤怒,然而又能如何?若无这位白衣少年临危出手,天下英雄道多半已经毁在这西域番僧手中。何况力强者胜,当下也再找不出能抗衡这位少年的高手了。

北面檀木交椅上的大派掌门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这意味着,他们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三日之后,天下轰传新任武林盟主之名——杨逸之。

青鸟卵静静的浮在水面。凌抱鹤与郭敖的身体随波起伏,渐渐被冲远了,却是一东一西,总也不肯走在一起。

君山山顶,丹真纳沐将目光注视着湖天之际。那里无论郭敖、凌抱鹤还是青鸟卵,都不过是在无尽碧波上越飘越远的三个小点。她收回目光,微笑看着崇轩,崇轩的脸上也有同样的微笑,他淡淡道:“我早该发现,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人。”

丹真纳沐的笑容渐渐收起:“但我们却都有改变不了的事情。天罗教、华音阁、曼荼罗教、吴越王会猎洞庭湖,却不料被杨逸之抢得了武林盟主的称号。我最终没能完成步先生的嘱托,你也没有找出你的克星来。”

崇轩静静地看着洞庭的湖波,道:“这也许是因为我们求的太多了。”

丹真纳沐的目光渐收:“我们若是合作,天下想必无人能挡。不知你有意么?”

崇轩笑了:“你身怀秘法,智慧超群,的确是个很好的帮手,但我所要的,你永远无法帮助我。”

丹真纳沐注视着他,叹道:“那实在可惜得很。教主可不可以听我一句话?”

崇轩微笑。他背对着青天,青天却只像是他的影子。

他望着她,双瞳中重重华彩流转不休,渐渐隐灭,淡淡道:“你或许不会想到,我早将洞庭湖底深藏的青鸟卵的枢纽拆除掉了。因为,我忽然并不确定,我之前做的事情,是否是对的。”

他笑了笑,道:“小凌醒来后,一定会失望了,他本想将整个武林大会都炸到天上去的。”

丹真叹道:“那实在可惜了,看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得到西昆仑石了。”

崇轩道:“就是为了西昆仑石,你才听从步先生的命令?”

丹真点了点头,道:“我虽是香巴噶举派的活佛,但毕竟不是真的神,我的大光明法,只有在西昆仑石的帮助下,才能够成就圆满。这并不是很好的理由,但却已经足够了。”

崇轩沉吟,道:“西昆仑石被姬云裳从萧长野手中劫走,想不到最后还是归了华音阁。”

丹真道:“姬云裳和华音阁渊源极深,她将西昆仑石劫走,原本不是为了魔教教主之位,而是为了完成十年前和步剑尘的的一个密约。”

崇轩点了点头:“西昆仑石不在我这里,但我有波罗镜。”

丹真身子一震,道:“波罗镜?传说能照出人的前生后世的天罗秘宝之一?”

崇轩又点了点头,他从怀中拿出了一面很普通的镜子。传说毕竟是传说,波罗镜并不能照出人的三生,它的珍贵,在于它的背后刻着的一段真言,那是藏传秘法的总枢。有了它,虽不能让光明成就法圆满,却能洞悉整个藏传密法的真谛。对于丹真来讲,此宝并不啻于西昆仑石之珍。

丹真不能相信,疑然道:“你要将它给我?为什么?”

崇轩沉吟着,道:“或许是因为我想你摆脱桎梏,自由地活着。你知道,无论什么秘宝,都比不上心灵的自由,这或许才是波罗镜真正的意义。”

他的眼睛中有重重华彩透出:“我本寄心天下,才不惜杀戮,但现在,我只希望哪怕有一个人,能够真正因我而做到心灵自由。”

他看着丹真,丹真也看着他,忽然,两人一齐笑了。

他们身后的洞庭湖上,烟波浩淼,紫云凝结,一丝微红的光芒就要冲破重重云雾——天空终于要破晓了。天地间最初的光芒投照在君山之颠,将两人的身影都罩上一层绚烂的华光。

时代,总是动荡而纷纭。永远会有老人死去,终结上一个故事,同时也就有新人出来,谱写下一场传奇。只要人还未死,故事就将无尽流传。

武林客栈的传奇,也大抵如此。

月落洞庭 第一章 歌啸洞庭木叶秋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屋子,基本上没有什么装饰,很简单,但绝不简陋。

因为屋子中有一个人。他的衣着也很简单,很随便地坐在一张木凳上,面前的木桌上放着一碗水,白水。

他不动,水也不动。他的眼睛宛如远山,袅袅地一直入青天深处,那白水也涵荡深远,虽在一碗之间,却宛如秋江大壑,渺无尽头。

就因为有这个人,所以,这间小小的屋子,就绝不窄仄,也绝不简陋。

他淡淡道:“都准备好了么?”

屋子中只有他一个,但随着他这句话,立即一个影子从暗处窜了出来,俯身道:“是!”

他并没有点头,也没有表示,因为他并不必表示给任何人看。他沉吟了片刻,又道:“每一个人都在他们的位子上么?”

那个影子再度用非常肯定的语气道:“是!”

那人却仿佛还不敢肯定,道:“到现在为止,每一步计划都不差分毫地执行么?”

“是!”

他得到的,仍然是这么一句话,没有多余的一个字,也没有多余的语气。这足以证明他的地位是多么尊崇,他御下是多么的严厉,他的组织,又是多么的有序而有效,但他的话,却似乎太多了。

像他这样的人,本不必问这么多的。

莫非他所图谋的,实在非常之大,就连他这样的人,都无法掉以轻心?

面对着影子那非常肯定的回答,那人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端起了那碗水。

他是点给自己看的,白水中,就是他的影子。

这世上,已没有什么人,值得他去回答。

夕阳摇落,洞庭秋波袅袅。

一个灰衣人长身立于君山上,山中秋风虔诚的奉持起他宽大的袍袖,四周无边落木萧萧而下,却没有一片能落在他的身上,似乎秋叶也为他的气势而惶然退避。

辉煌的日色垂照在他身上,夕阳也只是他的影子。

他缓缓抬起眸子,穿过这萧萧木叶,看着那夕阳惨淡的金黄,两道氤氲的彩光从他目中透出,一瞬间,竟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洞悉之下。

而更为奇特的是,他的眼睛竟然是双瞳的。

双瞳重彩,这样的人当今天下只有一个,那就是悚动天下的天罗教主崇轩。

天罗教在短短几年间,声誉雀起,气焰熏天,这几月来,更是灭少林,诸武当,血雨腥风,几乎布满整个江湖。而这一切,都出自这个双瞳少年的手下。

武林正道为了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在洞庭召开武林大会,推举武林盟主,一同对付天罗魔教。此事事关重大,行动绝密,戒备森严,所以直到曲终人散,天罗教的人并未前来骚扰,大家方暗自庆幸,然而谁又能想到,魔教教主崇轩竟然就在不远处的君山上,静静看着这一切。

夕阳寂寥,崇轩眼中的彩光,渐渐隐没在暮色中,他的人也似乎和这无尽暮色融为一体。而他心中所想,是再不会有人知道了。

他突然叹息一声,道:“江湖秋水多,浮波人生,又焉知去东去西,往南往北?”

君山寂寥,他周围唯有秋风落木,而这一叹,又是为何人而发?

只听一个淡淡声音从林中传来,“我知道。因为我将往北,而你却向南。”蹄声踢踏,林中暮色融开,一抹白影渐渐幻化成一袭白衣,斜倚在一匹青驴上。

那是一位女子,身上穿了一件洁白的斗篷,就如刚刚开放的白色优昙。青驴在距离灰衣人两丈远处,悄悄地停了下来。

崇轩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女子正是香巴派女活佛,丹真,也是他统一武林的最大障碍。因为在这几月征战中,她总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最关键的时刻,最不可思议的地方,一次次向他宣明佛法慈悲,劝他放弃杀戮。

或许这是她修行的一部分,或许这是她的佛法慈悲,崇轩并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也不想弄清楚。

破坏天罗教大计的人,都只有死。然而奇怪的是,丹真却还好好活着。更奇怪的是,崇轩似乎也从未想过要杀她。

丹真纯白的斗篷也被那夕阳染上一丝亮丽的影子,她深深埋藏起来的脸庞显出了难得的笑意。

崇轩也笑了:“你又怎生知道我必向南?”

丹真淡淡道:“先是少林,再是武当,江湖中的大派,也就剩下峨嵋了。天罗教下一个目标,难道不是南下的峨嵋山?”

崇轩笑了:“你说的并不错。天罗教的下一个目标,的确是峨嵋,而我也的确是要去南方。那你又为何要往北呢?”

丹真并没有回答他,她盈盈的目光直视着崇轩,在温和的夕阳光照下,她的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如果是我求你不去南方,你肯不肯答应?”

崇轩似乎没有料想到她这样问,他的声音变了,变得有些像丹真方才的语调,淡淡的,漫不经心的:“这并不是活佛所应说的话。”

这淡淡的语调,正是一种隐藏,每当他采用这种语调的时候,那就是他开始说谎的时候。丹真非常知道这一点,因为她也有这个习惯。他们本就是同一类人。

丹真凝视着他,她深邃的目光似乎想穿透崇轩的瞳仁,直看透他的内心,但崇轩重瞳光芒变幻,却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穿透的。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如果我放弃活佛的身份,你能否真心地回答我这个问题呢?”

崇轩脸色变了变,丹真双目中的柔光陡盛。崇轩似乎不想与她对视,缓缓转头,望向山下的方向。他叹道:“就算我不去,峨嵋派的命运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因为……因为耕耘总是在收获之前就完成了,我过去,只是看一眼我的果实而已。”

丹真目光渐渐黯淡下来,夕阳更沉,将周围渲染得有些阴森森的,丹真轻轻道:“那看来我只能往北去了!”

崇轩的目光却忽然一变,然后缓缓收回,在他的瞳仁里面汇聚成闪动的重叠旋绕光华:“你不必走了,我也不走。”

丹真一怔,道:“为什么?”

崇轩放颜一笑,道:“因为有人留客。”

就随着他这一声,对面的山坳处,突然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天还没黑,这人却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他那野性而健美的身形。而他,也不是一个人走出来的。

整座君山,连同洞庭的波浪,甚至天上微微露出来的星斗,都被一种奇异的规律左右着,与这个人统一在了一起。他一踏出,整座山,都同他连成了一个整体,带动起浩瀚的气势,滔天盖地般压了过来!

崇轩的脸色更变,他已看出有人伏击,但未想到这伏击竟然强大到如此地步!这竟然结合了奇门遁甲、星象算术、摄心追神、行军布阵等要术,早就在君山中辛苦布置,来骤然发动,截杀自己的!这种由人力带动天行地方,三才浑聚,共营之一击,已经超出了人力抗击的范围,也就是说,天下再无人能够接住此时的黑衣人之一击!绝没有人!

那黑衣人脚步踏出,灵活而剽悍,宛如猎豹一般。他那灰褐色的眼睛紧紧盯住崇轩,又仿佛猛鹫看到了垂涎的猎物。崇轩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每一步踏出,两脚之间的距离都惊人地相同,绝没有一分一毫的差别,就算没有这个伏击之阵,此人也是个极为罕见的高手!

崇轩的脸色再变!

丹真的目光中也闪过一丝惊异:“波旬?”

崇轩目光一闪!

波旬?华音阁最隐秘、最可怕的杀手波旬?

在天罗教兴起之前,华音阁本是江湖中最庞大、神秘的组织。当初天罗教声势逼人,大家都以为两派之间必有一番龙争虎斗。然而奇怪的是,一任天罗教横行天下,华音阁却韬光养晦,不理江湖事务。一时传言纷纭,有言华音阁前年内讧,阁主暴毙,元气大伤,无心他顾;更有言天罗教与华音阁已暗中结为同盟,共图天下,然而谁也不知道事实的争相到底如何。

而崇轩却知道的是,他真正的对手,已终于忍不住出手了!而华音阁隐忍数年,这一出手,必然是致命的杀招!

那黑衣人波旬的目光一闪,一串裂石般的声音响起:“崇轩,我要杀你!”惊虹一般的剑气冲天闪起,悍然的山势被这一剑扭曲缠绕,形成巨大的刺目闪眩的龙卷,向着崇轩闪飙而来,这一剑,聚合的不仅仅是波旬的力量,而是整个君山,整个洞庭!

剑势之中,有巍峨的君山之气,又有浩荡的洞庭之势,一举压向崇轩和丹真二人!

崇轩的脸色极为难看,突然抓住丹真,身化落叶,向后飘去,但那剑势来的实在太强,太快,转瞬之间就闪到了崇轩的面前!

崇轩冷哼一声,空着的左手倏然抬起!

就在此时,波旬背后倏然窜出两条黑影,一样矫健的身材,一样剽悍的神情,一样龙卷一样的剑光,轰然前击!

三股剑光聚合,登时增生出无限巨大的力量,崇轩的手才抬到一半,这剑光便破胸而入,怒血箭一般窜出,崇轩一声痛哼,带着丹真远远地摔到了石阶尽头!

这一剑极为凌厉狂放,崇轩一时之间只觉天昏地暗,几乎连身子都站不住了。就听丹真惊呼道:“你……你怎么样?”

崇轩深深吸了几口气,举指封住伤口的穴道。但那伤口实在太深,仍然有鲜血不住流出。崇轩脸色白得就跟纸一样,但他的声音仍然淡淡的,没有一点改变:“我没事。”

他目注着石阶之下,那三名黑衣人也目注着石阶之上。他们有着一样的相貌,一样的神情,一样的剽悍。突然他们一齐躬身道:“波旬恭送魔教教主。”

崇轩静静地看着他们,那三人却并不上来追击,只呈品字形站在当地。他们三人也完美地同这山,这湖结合为一体,没有丝毫的瑕疵。只要有一步的移动,他们的阵法就会产生破绽,但他们却连分毫都不移动。

崇轩叹了口气,道:“我们走吧。”

丹真看了波旬一眼,道:“那他们……”

崇轩转身,头也不回地道:“不用担心他们,他们是绝对不会离开半步的。”他笑了笑,道:“所以我们也无法离开君山半步。我知道君山上有座青神庙,里面的素菜大是不错,我们不妨去尝尝。”

他身上的伤口仍在滴血,但他言笑晏晏,姿态潇洒都雅,却没有半点的不适意。这伤口,仿佛不是长在他身上一般。丹真微一沉吟,点了点头,随着他向山上走去。

暮色渐苍茫,三位黑衣人当山而立,犹如山鬼一般。究竟他们三位都是波旬,还是有两位是波旬的影子?但这君山又他们挡住,却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了!

白水,又再盛满了白瓷碗,这张碗很平凡,几乎在大小的集市上都能买到。它对面坐着的人并不在乎它的好坏。反正无论用多么好的碗,最后喝的都是碗中的水,而不是碗,所以这人从不计较用具的好坏,但碗中的水,却一定要用惠山泉水,无论他走到哪里,都只喝这一种水。

这是他的坚持,也是他的原则。因为只有白水能提醒他,他本来一无所有,是靠着自身的拼搏,才有了今天的权势,今天的地位。而若他有丝毫的不慎,他的所有,又会变成白水。一无所有的白水。

人的一生,岂非就是一碗白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所以,每当要重大决策时,他都要放一碗白水在自己的面前。

碗旁边摆着一张纸,跟这碗一样,普通的纸,普通的字,普通的写法:“崇轩已中剑。”

但此人却一直在沉吟,仿佛这普通的五个字,其中竟蕴含了万种玄机一般。他整整沉吟了一个时辰,放在碗沿上,宛如岩石一样的手指方才缓缓抬了起来,在碗沿上轻轻扣着。立时,微微的涟漪就在碗中荡了起来。

“崇轩已中剑,那么下一个会是谁呢?”

青神庙是个很小的寺院,早已荒废了很久。崇轩他们到的时候,寺院里已经挤了几个人了,都是被波旬挡住,不能下山的游客。这个绝杀的计划,实在已很早就筹划了,洞庭君山,也早已被封住。

丹真默默望着崇轩,目中神光隐动,她轻声叹息,从斗篷上撕下一块白布,帮崇轩包扎着伤口。但那伤口实在太深、太大,是什么布都包不住的。鲜血仍然从白布中渗出来,将崇轩的胸前染满。崇轩脸色苍白,但面容仍很平静。

这世上似乎已没有事情可以让他动容。

丹真从院中的井里汲了一桶水,倒给崇轩,道:“看来华音阁要将你困在山上,打算饿死你。”

这是句笑话,丹真希望崇轩笑一下,暂缓伤口的疼痛。崇轩却没有理会,沉吟道:“君山物产丰富,恐怕不是一年半载能饿死人的。他们困住了我,恐怕是不想让我下山。”

他的脸上升起一阵忧色:“看来他们要对天罗教动手了。”

丹真点了点头,道:“天罗教已挥师南下,会猎峨嵋,那么华音阁只怕会在峨嵋狙杀天罗。你上山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么?”

崇轩点了点头,道:“兵分四路,会师峨嵋,每一路都有他们的任务,不管我下不下命令,四路都会按部就班匦卸5粑冶焕г诹司街校庵荒芨嘶舾罂沙酥?nbsp;

他突然站了起来,道:“我一定要下山!天罗教几万教众,不能死在我手里!”

丹真皱眉道:“你身体这样,怎么下山?”

崇轩不禁一呆,丹真笑道:“或许我可以试一试。我修习的光明成就法,配合你上次送给我的波罗镜,可以将摄心术的威力发挥至极诣,波旬虽然得阵法之助,已不可力敌,但他们的精神,却未必也不可撼动,摄心术……或者是此阵法的唯一克星。”

崇轩点了点头,丹真说的不错,不能力敌之时,那便要智取,摄心术只怕是最大的利器。

清水并没有减少,只因那人的思索一刻未止,他也顾不上做别的事情。

“崇轩伤重,那么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他唯一能够调动的力量,就只剩下伴在他身边的丹真了。丹真精擅摄心术,直控人的心灵,加上波罗镜之助,波旬的确挡不住。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他的手指轻轻地在清水上划过,手指若有若无地接触着水面,带起极为细小的层层波纹。波纹越来越大,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摄心术控心,那就给她无心之人好了。”

崇轩在丹真的撑扶下,慢慢走下石阶。石阶的尽头是三位波旬,他们似乎是行尸走肉一般,绝不会被任何东西吸引,但若有人走进他们身边三尺,三柄长剑立即就会带着山峦灵气挥斩而下。这样的剑招,的确不是人力所能抵挡的!

崇轩一反常态,他的身躯笔直,丝毫看不出受伤的迹象来,他的眼神更为凌厉,冰寒得宛如九天星辰,直照人心底。脚步虽慢,但也渐渐逼近了波旬的杀圈。宛如受到了什么驱动一般,三位波旬同时缓慢地动了起来。

崇轩的杀意猛地一窒,接着轰然迸放出去。这正是高手出招的先兆,但崇轩并没有出手,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光华如月的镜子从丹真的手中翻卷着升起,映照着她那极为明亮的双眸,幻成一团光雾,向波旬罩了下去。

淡淡的光辉宛如实质透出,这就是丹真最强的秘法,摄心术。在波罗镜的摧动下,摄心术的威力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境界。

三位波旬同时抬起头来。崇轩的心灵忍不住一震,他们并不是波旬!身上衣服、身材虽然像极了波旬,但他们却并不是!

因为他们的眼睛早已被剜去,只剩下六只深深的眼眶!

一瞬之间,崇轩忽然明白了,这又是一条计,一条妙计!眼睛为心灵之门户,丹真的摄心术也就是通过己之眼睛与敌之眼睛施展的,但若对方为无目之人,则摄心术也就无用武之地。更重要的是,这将会引起摄心术的反噬!

他一震之下,急忙转头,猛地就听身边传来一声压抑之极的尖啸,一道血箭迎面喷了过来!没想到这三位盲者的武功,竟也已高到了如此境界,似乎不在波旬之下!

崇轩身子一晃,闪到了丹真的身边,双指聚力,将点了丹真的灵台穴。丹真长吁了口气,缓缓倒了下来。她的面色极为苍白,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摄心术劲力反噬,她所受的伤,更在崇轩之上!

那三名瞎子的脸上慢慢绽出一丝笑容,无声地揶揄着。苍茫暮色映照下,他们就如山魈恶鬼一般,随时都要扑上。崇轩心经百炼,虽然无惧,但心却沉了下去。敌人显然已将每一步都封死了,笃定了不让他下山。

那么攻打峨嵋的几万天罗弟子,下场就更加可虞。

崇轩并没有多想,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他一般都不会再去想的。更重要的,是好好抓住手中的东西。他将寺院里唯一的一张床拿自己的衣衫铺好了,扶着丹真躺了上去。寄宿在寺院里的游客们远远看着他们,脸上尽是惊恐。在凡俗人的眼中,武林人士大都是穷凶极恶之徒罢。

丹真微笑道:“实在对不住,我未能帮上什么忙。”

崇轩摇头道:“是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连累了你受伤才是。你好好躺着吧,不要多想了。”

丹真道:“那你的教众怎么办?华音阁既然能以这么周密的计划来对付你,想必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而失去了你的领导,他们又有几分胜机?”

崇轩沉吟着,慢慢道:“天罗教中法度谨严,实已比那些名门正派还要厉害几倍。就算处境怎么恶劣,有了什么变数,那几路都一定会按计划行事。而华音阁只要稍加引导,就会将他们一网打尽,落得个全军覆没。”

丹真道:“你们本来计划什么时候动手?”

崇轩苦笑道:“兵贵神速,就在三天之后。”

丹真幽幽道:“就没有什么办法,传递点消息出去?”

崇轩道:“有自然是有,但恐怕华音阁也早就想到了。”

丹真眉头一轩,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嗯,我们可以用信鸽传递消息。”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兴奋的嫣红色,撩起斗篷,显露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赫然盛放着一只白色的信鸽。丹真笑道:“这是我联络信息的方法,所以常带在身上。你写个纸条,通过它送出去,我的人就会按照指示,去跟天罗教众联络的。”

崇轩微笑道:“不必。你只需将它放出去,立刻就会被人击下来。”

丹真冷笑道:“怎么可能?这只信鸽乃是天下俊种,岂是常人所能击下的?”她一扬手,那信鸽忽悠悠一阵响,盘天而上。丹真的冷笑更盛。但就在此时,突然一阵尖锐之极的啸声传来,那信鸽忽然笔直地落了下去!

丹真的笑容猛然顿住,她已看清,那是一种网,一种挂满了尖刀的网,高速从空中掠过。实在没有任何鸟类,能够从这种网中挣脱。

丹真说不出话来了。华音阁安排之周密,令她思之不寒而栗。而这样周密安排的背后,又是怎样庞大的阴谋呢?她想都不敢想。

夜色渐沉,一轮清冷的圆月,孤独的挂在夜空之上。秋夜虫唱,丹真反侧不能入眠。崇轩担心她的伤势,一直陪伴在不远处。

他忽然对她说了句很奇怪的话:“我为你梳头。”

崇轩的行动更加奇怪,他扶着丹真走到了寺院里,就在月光中拿出一面铜镜,和一柄木梳,将丹真的发髻解开,仔细地梳起头来。

青丝在他的指间流泻,他似乎极为认真,一面梳理,一面搬着镜子左照右照,似乎不放过每一处细节。最后满意地叹了口气,又将丹真的发髻挽了起来。

丹真却已经呆住。难道崇轩真的被华音阁逼疯了么?

崇轩的脸笼罩在月色之下,却浮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只听他南面皓月,轻轻叹息道:“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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