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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追命-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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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他见追命不让阿里一起去,自己自然也没得共赴了,以为四大名捕自视过高,看不起他们,当下不高兴到出了面。

追命久经世故,一眼就看出来了,无奈追小骨要紧,他只好简单扼要的说:“苏博士这儿是不能留了。而今我们已跟大将军撑翻了脸,他一定会先下手为强,派人尽缉当日在城中召唤起事的书生,所以,一定要找个地方避一避,以免正面冲突,折损过甚!冷师弟负伤太重,我得要借重你及侬四哥,还有马老板、寇掌柜的,把这些义士书生,连同掳押的上太师尽可迁到安全之地,并保护他们。这件关系重大,国家社稷精英元气,全仗你们了。”

阿里一听,倒是想到了个地方:“好,这事就交给我来办。”

侬指乙见有大事可为,脸色才告舒缓些。

追命问:“你已想好地点了?”

阿里道:“是。”

追命道:“却在何处?”

阿里道:“你现在就要知道?”

追命笑道:“我要是不知,却是如何与你们再作联系?”

阿里道:“说的也是,不如就退到老庙去?”

追命奇道:“老庙?”

冷血道:“那儿我去过,他们很熟该处地形。大将军刚自那儿撤军,不意我们反而藏在那儿,不失良策。”

二转子道:“没想到你的脑袋还未生锈,意外,意外。”

追命便问冷血道:“我这就去一趟。这儿的事,你有伤在身,一切当心,我处理了小骨的事,就会先去落山矶,跟于副将军一晤。”

冷血诧道:“于一鞭?你找他作甚”

追命道:“现在这种局面,看来凌落石是不甘就范的了,我们虽有平乱诀,但若手上无兵,总无法到大将军帐前拿人,我在大将军身边观察了些时日,要在实力上制衡大将军,只怕非得要说动这于大道不可。”

冷血皱着浓眉:“有把握吗?”

追命两道淡眉一舒:“无。”

冷血更不放心:“你只身入于一鞭大本营中,万一于一鞭对大将军忠心不贰,岂不危险?能不去吗?”

追命一摊手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句话不见得一定对,很多人吃了许多苦头,都只当成个下人;可是,去得险上险,方得宝中宝,这就有点道理了。只要争得于一鞭这子力,就大局己定,否则,倒要大师兄请调哥舒大人嫩残先生前来收拾残局不可了。”

忽听阿里干咳了一声,黑黝古怪的脸上一脸严肃。追命早有留意:阿里、侬指乙、二转子在一旁咕喙哝呢的不知密谈了些什么,然后三人满脸正经的走了上来,追命忙问:“何事?”

阿里又咳了一声。

然后望向二转子。

二转子望向侬指乙。

侬指乙伸舌头舐舐鼻尖,然后望向阿里。

阿里又望向二转子。

二转子再望向侬指乙。

侬指乙再也无法按捺,粗声的说:“喂,你们两个听着,我们三个看得起你,不如找个地方一起结义,就叫做“新五人帮”,你们一定不会有异议吧?”

追命、冷血都为之一怔。

冷血本来倒跟他们在“大安客栈”结义过了,看来,这三位好汉似已不大记得了,今回又来结义一番。这也就罢了,只不过追命三师兄跟他们并无深交,这下突然提出,就未免有点唐突了,所以他忙道:“这……我们上回不是在老渠结拜了吗?还为叫“八婆帮”还是“八公帮”的事颇费踌躇呢!不如我们就等小骨、小刀来了之后,再一起商议吧!”

追命对他们也了解不多,而对结义却向来重视;他记得大侠萧秋水说过:一朝是兄弟,永远是兄弟;生死不知,枉为兄弟。他可不当义结金兰为酬酢,但他向来厚道圆滑,于是便藉故推搪道:“好,待大局已定,咱们再来从详计议吧。”他口中是说“大局已定”,但看来诸事辣手,世事纷扰,真的不知何时才能定大局了?!

侬指乙和阿里都说好,二转子似看出了点跷蹊,但追命已说:“咱们追截小骨要紧,二转哥,咱就去吧!”

追命偕侬指乙说走就走,冷血在转身去劝苏秋坊等撤离之前,还觉得有点好笑:怎么这“五人帮”的汉子老是喜欢与人结义的呢?但巴旺和耶律银冲丧命未久,他们却是又来结义,总不是结义结上了瘾吧?

不过回心一想,其实这样也好,他们五人长期相处,感情深厚,要是活着的人对死去的兄弟一味惜念,不但于事无补,且自陷心沼,没什么好处,还不如像这三人处事一般,大颠大肺,大快大活,旧梦不记,力奔前程,岂不更好!

这时候,耳际仍传来苏秋坊对他们弟子、同志们商谈大计的语音:

“……各位亲爱的父老叔伯——”

冷血不由自主的也想跟他一起说:“——兄弟姊妹们”却听有人一起把这五个字喊了出来:“兄弟姊妹们——”

原来正是侬指乙和阿里:他们也心有灵犀,童心未尽,一时兴起,偏来学苏秋坊说话。

说!说!说!

追命与二转子脚程极快,原来苏秋坊跟一众志士会聚之地是在帏灯街乐乐市肆旁,这一路到将军府,也不过是两里余的路,两人都一口气就追了里半。

俟追近两里路时,二转子可有点不安了,问:“怎么还没见到他们一一?”

追命一面疾行,一面用鼻子索闻着,两道淡眉,合了又展,展了又合。,二转子倒笑了起来。

追命省觉的问:“怎么?”

二转子道:“我说了你不要介意。”

追命道:“说。”

二转子道:“你的鼻子真像狗鼻子。”

“幸好不是牛鼻子,否则想不去当道士都庶几难矣。”追命也开起自己的玩笑来了,不但不引以为忤,还洋洋自得,“我这狗鼻子,却还管用呢,总是给我嗅出点东西。”

二转子好奇的问:“什么东西?猫味?骨头味?”

“他们不一定往将军府中,”追命一面沉吟,一面说话,但却完全不影响他疾奔的速度,“他们似乎在途中有了变卦……”

二转子有点不信:“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他发现自己一说话,就难免慢了下来。

“在金河大道通往“四分半坛”的支路口那儿开始……”追命边瞄了二转子一眼,“你的轻身提纵术很好,但元气稍嫌不足。”

二转子坦然道:“不是稍嫌,而是十分不够。”

追命没料这看来年轻好胜的二转子对这种批评坦然直认。

二转子急吸了几口气,才能把话说下去,“我自幼身体单薄,而他们又只传轻功,疏于内息,我的杂学,都是自修的,所以驳杂不纯……”

追命淡淡地道:“你原来是不是姓梁?”

二转子也吃了一惊:“好眼力。”

追命道:“只有“太平门”梁家的人对轻功才有此天赋。”

他叹了一声:“世上有些事,只要天份高,就会比努力所得来的成就高;正如大富人家做生意,总比小贩赚得多,权贵子弟要当官,常比庶民轻易。”

二转子笑说:“你的咀巴说的有道理,你的眼睛也很尖利,但鼻子却不怎么灵光。”

追命知他有所指:“哦?”

二转子遥指前面:“哪,他们不是就在那儿吗!”

果见前头双马,并辔而行,小刀腰背的长发,在亮丽的晨曦中扬晃得像一束黑色的梦。

追命微笑着看去。

他也希望没有意外。

他笑容凝住了。

二转子看了他的表情,也发现不对劲。

——只有小刀。

——没有小骨!

——小骨呢!?

追命和二转子立即截住了小刀。

另一匹马上的人,是张无须,他的鼻子还裹了起来,显然伤仍未愈,所以一见二转子,份外惊怖。

“小骨呢!?”

小刀诧然:“你们怎么来了——?”

追命再问:“小骨怎么不是跟你一道?”

小刀眨了眨黑白分明得像她心里的正邪对立:“你找他呀?娘亲折去“四分半坛”上香拜祖,她叫小骨过去陪她,想必有话要说,叫我先回去看爹——”

忽然,她也孤疑了起来。

追命急问:“是令堂大人亲接他去的吗?”

小刀睁大了眸子,对剪着长而弯弯的睫毛,“不是。她是派宋无虚来。你是怀疑——”

追命再问:“在那里分的手?”

小刀顿时恍悟,同时也急了:“就在金河大道转入通往“四分半坛”的岔路上,我看他们是往走马径那儿驰去的——”

追命也不打话,突然缩小了。

才一眨眼间,缩得更小了。

小如一点。

——他正在急速远去。

二转子看了就喃喃地一拍尖窄的额:“妈呀,原来他一直没真正施展轻功!”

小刀眼眸里泛起了泪花。

泪花映着阳光。

阳光泛花。

“这是不是爹爹的意思?你说,张无须,你说。”

张无须不敢说。

二转子寒了脸。

转过头去,用比钉子还尖锐的眼光盯着张无须:

“说!”

他曾联同阿里和侬指乙,给过张无须和宋无虚“一点教训”。

“说。”

二转子似仍平心静气。

张无须心中又怦的一跳,他跟这小瘦于交过手,自知讨不了好,而且,大将军只下令骗走小骨,必要时翻脸动手亦不妨,但对小刀可没有任何示意——小刀是将军之女,现在看来这小瘦个子又跟她同一阵线的,自己万一个应付不好,这回恐怕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也未必走得成了。

“说!”

二转子再也按捺不住,尖叱了一声。

“是……”张无须心忖:小刀姑娘毕竟跟大将军是父女俩,跟她说实话大概也不打紧吧?“是大将军吩咐属下,属下不敢有违……

小刀哀呼了一声。

“爹他想对小骨做什么?”

“小的……不知道。”

小刀清叱一声,马调首,发一抛,咬在唇间,往回路疾骋而去。

“等等……”二转子叫已不着,喃喃地道:“也罢,谁叫我轻功好,唉,人家骑马,我追马……我追!”

他的身形宛若电掣星飞,七起五落间已追上马尾,张无须见这煞垦远去之后,这才呼了一口气,但旋即念及自己泄露是大将军的意旨一事,想起唐大宗、李阁下等同僚的下场,不觉又胆战心惊起来。

咳!咳!咳!

追命急窜飞掠。双袖猎猎飘动。真似大鸟一般,这时才见出他上乘轻功的造诣。刚才,他在赶程之时,一方面要迁就二转子,不想让他太失面子,且料想不到大将军为了完全脱嫌,竟不等小骨回府就派人沿路截杀,所以并未全力赶路,加上不欲使路上行人太过触目,而今,救人要紧,也管不了、不理会那么多了!

到了金河大道的岔路,他直转入走马山径,疾行里余,陡然止住步子,后倒退二十五丈,转入道旁的一处义冢,在那儿仔细搜寻。

那儿有一个新掘的坑洞,追命心下一沉,但俯首看去,坑内并无尸骸。

但却有血。

追命以指醮血,拈到眼前,看了一阵,附近有好几滩的血,半凝未固,他都沾手试过了,然后,似乎又在地上捡到一些什么屑粉碎片,他端凝了一阵之后,把衣裤下摆一束,即飞掠出墓园。

这时,刚好跟气咻咻赶上来的二转子遇在一起。

二转子急问:“怎么了?”

追命一指前路,疾道:“曾有打斗。”

遂飞足追上去。

二转子正要追赶,忽听后头的小刀大叫:“等等我!”

她嫌马驰不速,到了山道,尤其难以驾御,便下了马,提气直奔,现已跑得香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

二转子向来好汉惯了,一向独来独往,自了自决,见得漂亮女子,虽心仰慕之,但也嫌烦,所以一直未与女子有过艳遇,而今见小刀赶不上来,本也想一走了之,但一来对小刀颇有好感,心存怜香惜玉,二来这时已入山径,加上危机四伏,谁也不知兽性大发的大将军会不会把小刀也一并杀了,他不忍相弃,便只好略放慢步子,与她并行。

好不容易又疾奔里余,只见追命在一小径前住足审视,不远荒草之处,有一处不知纪念什么的牌坊,塌下了一半,他就在石碑断裂处整个人发了呆。

二转子正是跑得气喘,正要发问,只听小刀气急败坏的问:“……崔……三……哥……

有没有……小骨……的……”

二转子一听,连忙强蹩一口气,尽量装得神完气足的问:“崔爷,您先行一步,却不知您神目如电,明察秋毫……有没有发发发现现现什什什……什那么个么那个线和索……我唏!”

他的轻身功夫虽胜小刀,但小刀原也长于轻功的,他这为了逞强,蹩住一口气,装得气定神闲的说话,说到一半,气竭元散,反而发音全乱、语不成音,到得后来,也心知自己丢面丢到家了,遂不理一切,乱问一气。

这可把小刀吓住了,用那对黑白分明的明眸望着二转子,她虽然跑得力尽筋疲,但一对丽目,依然明媚清亮。

二转子故作悠游,负手嘿道:“看什么?没见过我二转子在练“团团转神功”,故意以乱声调息?我这下声气愈乱,调息愈匀。”

这时,却听追命涩声道:“高手,高手!”

二转子连忙戒备四顾:“什么高手?在哪里!?”

追命神色凝重,看着石碑断折处。

二转子定睛看去,只见石柱切口,齐整平滑,宛若刀切——而且还是一口锋利的刀切在豆腐上一样。

但这不是豆腐。

也不是木头。

而是石块。

二转子瞧见了,心中也想:我们几人中,本来要算是耶律老大的内力最高,但他纵再悍厉沉猛,要崩断这牛腿粗的石柱,也得要分作几次,且非要震得碎片四溅方可,这样一刀切落,直似稀松平常,这功力当真是非同小可。

于是便道:“好刀法。”

追命沉声道:“不是刀。”

二转子道:“哦,原来是剑。”

“不是剑。”追命马上更正,“是掌,手掌。”

二转子更为之咋舌:“敢情是冷四哥的剑掌,才有此功力。”

追命神色更为凝肃,“不,四师弟没有这么好的掌力。”

小刀听了,心头为之一黯:这么说,来人的武功还高于冷血,小骨焉还有生之望!

所以她一句话没说,眼中的泪花,已簌簌落下。

追命虽然心头沉重,因为这石碑敢情是先朝皇帝钦建的,用的是上好的当阳石,八铜二岩,比铁还硬,直比普通石柱更坚固五倍,但却教来人一掌削断,还真不必第二下。同时他也心细如发,小刀黯然流泪,早已发现,当下便把在坟家坑外发现血渍一事隐去不说,二转子却还在推测:“哗,这人的功力还高过冷血;哇,这人没理由会在这儿出现,既在这里出现,必是大将军派来的;哗,大将军手下居然还有这种高手!哇,这种高手来了,小骨岂有生理——”

说到这里,才晓得陡然住口。

追命发现这只是个战场,但显然格斗仍在持续,既然像这种功力的高手来了,小骨居然还能顽抗,情形非比寻常,当下便道:“走!”

二转子问:“怎么?”

追命已一路搜寻过去,才走出里许,忽然嗖地转入一处羊肠小径。

这时,追命沿路都有发现,且路上花草树木,常剩残蔓秃枝,似为凌厉的剑气所摧,他既要分神寻索,行动便迟缓多了,所以小刀和二转于还能勉强跟上。

进入羊肠小径,约二十余丈,只见一处花圃,原有花卉处处,鲜亮夺目,映衬远山远峰,蓝天白云,本来是好一片世外桃源,但已经摧残得七零八落、花瓣四坠。

追命游目一闪,只见几朵花瓣,各钉入树干上、石块里,有的还穿过树身、嵌入石中!

他看了脸色一变,自忖:这种飞叶穿树、飞花入石的手法,武林中有此功力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这些人,无论来的是谁,只怕自己也未必对付得了。

——看来,小骨遭遇,甚为凶险。只怕犹在想像之外!

——并且,来人武功高深莫测,今天不打省十二分精神来应付,恐怕未必能全身以退。

既然如此,他想先把小刀和二转子劝返,跟大伙儿会合一起,而他自行奋力一搏,在无后顾之忧的情形下,尽力营救小骨。

——当时,他把二转子一起带来的原因也无非是这样:万一救回小骨时遇上险阻,他即请二转子护小骨回老庙,由他来断后。

现刻,他未见敌人,便生惧意,这是自他出道以来,从未有过的事;只不过,他虽惧不畏,人是要救的,但像小刀这样的女子不宜涉险,不在身边,反而方便放手一搏。

——只是,他也深诸人情世故,小刀姊弟情深,二转子特别好强,如何能使他们先行折返?

就在犹豫之际,只好拿着葫芦灌了几口酒,忽听得一声怒吼,仿似从地底传来,波的一声,葫芦竟碎裂了开来,酒沾得一身皆是!

这一声怒吼虽然低沉,但低到极处,却是无比深沉的力量,追命一听,心头一搐,竟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一一这是炼狱里神魔的狂嚎?怎么竟如此杀力,把追命手中葫芦,为之逼破!

却见小刀、二转子二人,竟然没事。

二转子还说用手捂心,神色微微一变,小刀根本像没事的人儿,还问他:“三哥,您怎么了?”

追命心中更是忐忑:原来那人低沉的吼声,对功力愈高的人,反挫力愈大,小刀内力最差,所以反不受其侵害。

追命却一面用手揩去额上汗滴,一面强笑道:“你们不如先回去——”他衣襟上的酒却忘了抹拭。

二转子一看,顿即发现不妙,知道追命如临大敌,忙问:“来的是什么人?”

追命正想回答,忽觉地下微微有些幌动。

追命连忙沉马立桩,心中更是惊疑:不是吧?敌人竟打到地心里去了不成!?

小刀却说:“难道是地震?”

话才说完,地底下传来一声咳嗽。

这咳声软弱无力。

二转子道:“地底下有人!?”

——这句话他问了自己也不相信。

这时,追命忽尔觉得远处群峰,忽然幌了一幌,一阵轻摇!

——当真是地动山移!?

就在心中惊疑的一瞥见,他发现山脚下有一处残檐,一簇昏鸦,自檐垣急掠而出,又一声“咳”,在地底悠悠响起。

咳嗽的人似已欲振乏力。

——但这力不从心的咳声,却仍能传得如此遥远悠荡!

追命问:“那是什么地方?”

二转子是“老地头”,即答:“庙。”

“什么庙?”

“镇鬼庙”。

小刀瞪大了眼:“鬼!?”

——虽然是光天化日,她还是怕鬼的。

追命趁此说:“不如你们先行回去——”

这次二转子可是早有防备了:“崔三哥,你别白费心机劝我们走了,你应该看得出来,小刀是说什么都不肯回去的。而我,我对这儿熟路,镇鬼庙后面有个掮鬼洞,洞上还有赶鬼梯,我都去过,这时候,崔三哥,你幸好有我。”

此际,地底下又隐约传来一声咳嗽,仿似一头不死神魔,却已濒临油尽灯枯。

脱!脱!脱!

追命率先进入破庙,只见蛛网四布,到处坍垣破砖,壁上灰尘寸厚,坛上的神像,亦已面目全非。

因此,地上印着十分凌乱而触目的脚印,追命俯视之时,脚下又传来轰轰隆隆之声。

追命循声追人内殿,才蓦见一二十余丈高的神的檀木大佛,佛相上伤痕累累、破损处处,可见有人曾在此地恶斗过。佛相伤损多处,可见战斗何等惨烈。

二转子这时也“闪”了进来,嘘声道:“敢情声音是自掮鬼洞传来。”

追命一面掠身,一面问了一句:“掮鬼洞?”

“对,”二转子如数家珍,“传说这儿有“五鬼二王”,都是十分可怕的人物,后来,出来了个白胡子银发老神仙,用一口布袋,把他们都掮入洞里去,用三山五岳九混元一气罡气之力,把他们压到地底,不致出来为祸世人……”

这时三人已自庙内转到洞口,这儿光线难觅,一片幽森暗郁,仿似鬼影憧憧,伸手难见五指,一阵臭气迎面扑来,地面凹凸不平,怪石峥嵘,委实吓人。

小刀紧紧藏在二转子身后。

二转子发觉小刀的手指紧紧扯着他的衫尾,心中顿生了要保护她的感觉。

就在这时,那宛似在炼狱中煎熬的语音又洪洪发发的响了起来:

“再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这声音似有无尽莫大的威力,小刀、二转子连同追命都陡然止了步。

追命低声道:“我过去便是了,你们在这里等我。”

其实,那语音有一击必杀的威力,连追命如此经过大风大浪的高手,都是抱了一种:今日明知是刀山火海、森罗殿里也要闯一闯,否则要是怯了这一关,这一生都得要怯下去了。

他知道这是自己人生中一个重要的关卡,纵一步踏下是万大深壑,也不能不凛然举步。

他是望着小刀说这几句的话:连他都胆气怯了,更何况小小的小刀。

小刀全身都发起抖来。

她怕。

可是她要去。

“崔三哥,小骨,他不是我弟弟,可是,就因不是我的弟弟,我更要去救他——今天,他已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了,我若不去,怎能化解爹和他的血海深仇?岂不是让他一个人孤军作战?何况,这地方……不知怎的,我好像来过。”

追命长叹。他知道未一句是她的借口,但他却不能反驳她前面的理由。

他转而望向二转子。

——留一个在此断后,也是安全之策,万一有个什么,毕竟有人可以全身而退。

二转子脸色白得连在这幽黯的洞里都可以感觉得出来。

“你知道‘各位亲爱的父老叔伯兄弟姊妹们’曾经说过一句话,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吗?”二转子居然还能挤出一个强笑,他话里指的当然是苏秋坊,“他说;“想要活得像样,便得要做些像样的事来给不像话的人看!”你知道,三哥,我是咱三人帮中唯一跟你出来混世的,我可不能丢了阿里和老侬的脸!”

谁都不愿意留下来。

谁都不肯裹足不前。

山洞已愈来愈窄。

他们半蹲着身子走。

扑面的腥风愈来愈臭。

愈往前走,愈是黑暗。

小刀忽尔踢到一物,差点跌了一跤。

追命连忙扶住。

“一定是尸首。”小刀叫了起来。

二转子立即晃亮了火折子。

——果然是尸首!

这一刹间,小刀双腿发软,几乎要昏过去了:

她不是怕死尸。

她是怕这是小骨的死尸!

“是宋无虚。”

——小刀这才放了心。

可是她又回心一想,这种想法,岂不残忍?宋无虚也有家人子女兄弟姊妹的,要是他家人发现了他的尸首,定必伤心难过,然而,因为与自己并不亲近,也不熟悉,自己就不悲反喜,这样子,对死去的人岂是公平?

她想着的时候,立即双掌合什,细声祷拜:宋哥哥,你千万别见怪,待我找到小骨弟弟,再好好给你安葬入殓……

忽听一个声音道:

“你们是宋无虚的什么人?”

这女音十分好听。

这语音也不是十分清、十分脆、十分温柔,可是,就不知为何,就是令人觉得十分的动人、十分的好听、十分的想见到这声音的主人。

所以,他们也就立即见到了。

二转子立时把火招子一照。

语音就在附近响起。

人也在附近。

这时候,小刀正回了一句:“你又是什么人?”

火光晕黄,闪烁不定。

一个黑衣女子,眉很浓,颔很秀,眼神有怨意,她的衫着得颇短,露出了脐,小蛮腰,裤子也短且窄,亮出了自膝而上二尺余长修匀秀丽的腿,她穿得虽少,但腰畔却系了一口黑色镖囊。

在这黄火映照下,这样一个女子,黑眸也闪烁着两朵黄火,穿着那未少,却是一点也不淫亵,而像一尊给香火供奉着的女神一般清丽脱俗。

二转子看得心头一震,手也一抖,火星子的在手背上,拍的一声,火招子脱落,掉在地上,燃烧得只剩一点蓝焰。

只听小刀低呼道:“神仙。”

在这一刹里,小刀只想到地狱里传来恶鬼的咆哮,敢情是上天派这仙子来收拾定了。

二转子平素很少跟女子接近。

其实,他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平日也好色而慕少艾,心中也常揣想理想对象,但总是苦候未见红鸾星动。

他有时去看画、还特地买下一张仕女图,挂在壁上,心中默祷那画中女子,能真的飞出来和他相会,那就快活过神仙;结果总是好梦成空,只给他那干结拜兄弟笑得他脸黄!

他有时等不耐烦了,索性许愿,就算仙姐不来,来个鬼妹也好!

——鬼就鬼,反正鬼混一番,聊胜于无,至多鬼打鬼!

近日,他见着小刀,被小刀的连阳光皓月都为之逊色的清亮脱俗,弄得心神震动。

但他一开始就知道:他与她既无缘、也无份。

——小刀和冷血,天生一对,而自己,跟自己的结义兄弟们,才是天生第二、三、四对!

所以他一开始就很不喜欢冷血,要跟他作对,但后来周老渠一役,英雄相惜,二转子才对冷血好感了起来。

所以他一早死了这条心,只把小刀当妹妹来看待、照顾。

不料,在这样恶臭难闻,阴翳难耐的岩洞里,却出现了这么一个女子:

——这完全是他的画中仙!

——这根本便是他的“女鬼”!

所以他惊艳惊得连火摺子都丢掉了。

——既然是仙,何必有火?

——如果是鬼,何需有光?

因为她就是光。

她就是他的火。

在他心中:

永恒照亮。

这一年,当其时,追命正好三十三岁。

他不似冷血,冷血正派坚定,他在认识小刀之前,看剑多过看女孩子。

他不像铁手,铁手正义凛然,专注办大事多于分心于君子好逑。

他更不如无情,无情孤僻冷傲,在房中读书多于思慕。

追命在四大名捕中,带艺投师,年纪最大,除了喜欢说笑喝酒,还有一好:

——那就是看女孩子!

尤其是看漂亮的女子。

——他虽没意思要娶尽天下美女,但却望能看尽天下美人!

这一天合当有事。

这一年合当有艳遇。

他就在充满恶臭污糟的洞穴里,看到这个穿得很少、肌肤给微弱的灯火照得很柔黄、眉色发色衣色都很黑的女子。

追命眼尖,就在火光一刹里,居然还瞥见她微翘的薄唇上,有一抹细细柔柔的绒毛。

老实说,追命出道甚早,行走江湖,阅历之多,跟他年纪一样为四大名捕之首,但而今所见,确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美的女子。

坦白说,追命现在最恨的一件事,就是二转子把火摺子摔跌在地上,以致他不能再多看那少女几眼。

凭良心说,追命在色授魂销之际,仍然发现在火摺子一亮之际,那少女双瞳也是一亮,他心知那少女不是因为见着了自己,而是见着了小刀。

小刀一向亮丽。

就算是在此龌龊污秽的洞穴里,她也亮丽如故,丝毫不受环境影响。

那少女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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